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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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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1)

七年前,江南,稻豐村。

這天對十六歲的向清越來說沒什麽不同,一早起來,給爹娘的牌位點了香,拉開廚房竈子上的小門,看著火星還有一點,放了一把幹稻草,火一下大了起來,接著放入兩木條讓火燒起,在鍋裏倒了水準備煮飯。

一樣的事情做了好幾年,自然熟門熟路,不一會淘米下鍋,水沸,鍋子慢慢散發出米香。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越丫頭。”

向清越回頭,看到來人,露出笑容,“外婆,天氣冷,怎麽不多睡會。”

“冷,但聞到米香,不知道怎麽的就自己起來了。”

向清越一笑,“外婆去等著,很快就好了。”

田婆子愛憐的看著眼前的外孫女,不是她偏心,但這孩子真的又孝順、又乖巧、又懂事,可惜自己女兒福薄,女婿也是個短命的,夫妻倆居然一前一後留下越丫頭走了,向家那邊的親戚原本是想把向清越直接給人當童養媳,後來是田婆子舍不得,把孩子要了過來。

鄉下的女娃是不值錢的,向家見人家外婆要,也樂得少麻煩——把孩子給外婆,別人總不能說他們做得不對。

一老一小就這樣互相陪伴,老的照顧小的,等到小的長大了,換她照顧老的,洗衣、砍柴、種田,什麽都會。

田婆子心疼哪,可是她自從前幾年跌了一跤,後來腰一直好不了,使不上力,粗活也只能都交給當時才十二歲的向清越。

向清越懂事,咬著牙硬撐下來,粗活這種事情,做久就習慣,現在稻豐村誰不知道向清越是翻田的一把好手,農忙時還會給幾鬥米,請她去幫忙。

祖孫倆就這樣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挺好。

向清越其實還有個舅舅田大郎,但舅母倪氏厲害,田大郎連回家探視自家老娘都不敢,也是很沒用了。田婆子剛開始還會想兒子,後來想著想著就想開了,算了,當自己沒有兒女命吧,兒子不孝、女兒早死,所幸上天給她這個外孫女,也能稍解寂寞。

每天日子都差不多,但很寧靜,也很快樂。

對向清越來說,這樣的日子還挺舒服的,前世她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爸媽只看重兩個弟弟,仿佛她是撿來的一樣,雖然不曾缺衣少食,但就是沒有關心,媽媽甚至給她一個印章,讓她自己在聯絡簿上蓋印,因為母親沒空。

可是,媽媽卻有大把的時間陪兩個弟弟讀書。留學過的母親英文很好,但她卻只教兩個弟弟,一個一個文法、一個一個例句,她也提過想讓媽媽教她,講了幾次,最後媽媽不耐煩的告訴她已經給她報了補習班。

就是這樣,她不能說自己被虐待,但是沒有愛。

爸媽對她漠不關心。

她大學到中部念書,寒假回家,發現房中堆滿兩個弟弟的雜物,她氣得要發瘋,要弟弟馬上搬走那些東西。

爸爸卻說:“這有什麽好生氣,他們是你弟弟,我就是討厭你這種樣子,不知道像了誰,自私得要命。”

自私?

她真的被打擊到了,她從小到大備受冷落,不爭不搶,爸爸居然覺得她自私?

已經把爸爸媽媽都讓出來了,這樣還自私?

她終於了解在這個家,自己的存在有多麽多餘,他們四個才是一家人,她不是,她只是個意外闖入者。

她在客廳大哭,訴說自己多年委屈,說得泣不成聲,幾度哽咽,爸媽皺著眉,下了一個定論,“養你真不如養只狗,好吃好喝的供著,居然這麽不滿意?你去外面問問誰這麽好命,一天到晚給爸媽臉色,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這四個字像響雷,轟得她頭腦生疼。

後來她沒再回過家了,但同時,爸媽也為了要她低頭,斷了經濟來源。

這時候她在批踢踢上看到一篇文章,說美發要是好好學,很好賺。

她就中斷了大學,開始去當學徒。

她有一點天分,學得又快又好,短短三年多已經成了設計師,美發很辛苦,沒有很好賺,但過得去,只要肯努力,客人不缺,一天下來腰酸背痛,不會想太多就一覺到天亮,好像也不錯。

至於戀愛,真沒想過。

以前想當好女兒、不敢戀愛,後來自己獨立了,又忙得沒空了。

想存錢、想買房子、想要一個真正自己的家……這些已經占據她所有時間。

一場車禍,她來到這裏,取代了七歲時生重病的向清越。

剛開始當然是驚慌的,一來這邊就沒有娘,爹又剛死,親戚都嫌她是個麻煩,等她被送到田婆子身邊,第一次被真誠的擁抱、第一次被和藹的對待,向清越短短的手緊緊攀住“外婆”的肩膀,覺得外婆的懷抱好暖好暖。

原來,被人擁抱是這樣的溫暖。

原來,晚上有人替她蓋被,是這樣的感覺。

這一趟穿越,讓她重新體驗了一次人生。

前生沒得到的親情,在田婆子身上都得到了。

外婆愛她,勝於一切。

她也不願去想太多,能這樣下去就好了,她想跟外婆一直生活下去。

吃完早飯,田婆子收拾碗筷,向清越拿起臟衣服,“外婆,我去洗衣服了。”

“好,小心點。”

“知道。”

那桶臟衣服已經堆了好幾天,今日天氣好,大太陽,趕緊洗一洗,如果能連出兩個晴天,那衣服就會幹了。

向清越走到河邊,找了塊大石,拿出幹燥的皂莢,開始捶起衣服來。

沒穿越都不知道,古代人的智慧真非比尋常,看起來普普通通滿山遍野的植物,可以清洗衣服,洗完還有點植物香。

嘶啊,水好冷。

雖然南方不下雪,但冬天水還是冷。

明明已經抹了一層豬油護手,但豬油真的不經用啊,那個水冷哦……好冰。

向清越一面發出各種寒冷的聲音,一面繼續揉衣服。

揉得差不多了,拿著衣服的領子站起來,用溪水刷洗,至少得上下三遍,才能把皂莢洗幹凈。

唉,那是什麽?

眼花嗎?

不是,是真有東西飄來。

向清越的這個身體才十六歲,視力好得很,的確有東西順溪而下……這這這,媽啊,屍體?

可是臉朝上,說不定還活著……

可萬一死了呢……

也挺可憐的,鄰村有個義莊,如果真是個死人,她就去鄰村喚人過來……

想到自己再世為人,好像冥冥之中也有神明的意思,神明會希望她把人撈起,然後請人安葬。

想到這裏,向清越勇氣倍增,脫了鞋子就往溪中走。

好冰,刺骨的寒……

眼見那屍體越漂越近,越漂越近,向清越鼓起所有勇氣伸手拉住衣角,開始奮力往岸上拖。

好重,水好冷。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人拉上石岸,幸好她過去幾年春耕秋種,鍛鏈了結實的身子,不然可真沒辦法,這可是一個比自己身形還高的大人呢。

年輕的男子,穿著深藍色的袍子,頭上散發,腰上有個玉佩——要記清楚這人的樣子才好去官府報案,說不定人家家人也在找。所以向清越雖然害怕,但還是看了仔細。

這人一身好衣料,脖子上那圈還是白貂毛,肯定不是小戶人家,想想那玉佩成色不錯,八成有出處,於是向清越摘了下來,與其語焉不詳的描述,不如直接把玉佩給官府的人,這樣找人最快。

把玉佩放入懷中後,向清越從洗衣桶拿出一件長衫想把那人的頭臉蓋住,再去鄰村找義莊的人,豈料才正抖開衣服,那人居然咳嗽起來,嚇得她一下松了手,那濕衣服就直直掉在那人臉上。

活的?

居然是活的?

向清越手忙腳亂把濕衣服拿起來,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呼吸,雖然很微弱,但確實是熱的。

她連忙拍拍他的臉,“餵,醒醒。”

那人動都不動。

“你叫什麽名字?”

天,他好燙。

向清越又掐了他的人中,“醒醒。”

那人醒是醒了,一雙鳳眼極度虛弱的睜開,瞪了她一眼,然後又昏過去。

向清越想了想,穿好鞋子,把人往背上一背——那人身上的冰冷河水就這樣滲入她的衣服。

老天,刺骨冰寒,呼出去的氣都是白的,這人到底在溪水中漂了多久?

還有,不管怎麽樣,既然讓我看到的時候還沒死,就千萬別死。

前生車禍,她還記得那瞬間的恐懼,活著比死有趣多了,不管你是誰,都給我撐著。

“十顆傷寒丹,一次一顆,一天三次,化在水裏喝了。屋內的炭火不能停,不然他的肺好不了,會咳上一輩子。”歐陽大夫交代。

田婆子連忙點頭,“是,多謝大夫了,這麽冷的天還願意出來,這是診金,多謝您了。”

“十顆丹藥吃完,應該已經退燒,如果還是不好,再讓人過來找我。”

“是,謝謝您了。”

田婆子客客氣氣的把歐陽大夫送走——一個時辰前,越丫頭把人帶回來的時候,她也嚇了一跳,後來知道還活著,便想著好歹是一條命,救吧,不然怎麽辦呢,難不成大冷天的把他扔在外面等死?她老婆子可做不出來。

雖然收容一個大男人有點不方便,但她沒辦法見死不救。

會請歐陽大夫的原因也很簡單,歐陽大夫診金便宜,知道她們用不起湯藥,都是給丹藥化水,藥錢只要三分之一。

歐陽大夫前腳剛走,向清越提了熱水壺進屋——已經把濕衣服換掉了,現在穿得暖暖的。

祖孫合力把丹藥化了,又用小湯匙餵那人喝。

倒是個好病人,雖然喝得慢,卻沒溢出多少。

向清越說:“等他好了,非得加倍的跟他收藥錢不可。”

田婆子笑罵,“胡說八道些什麽。”

“本來就是,我們也不求發財,但也不能讓我們虧本啊,就算歐陽大夫好心,診金跟藥錢也還是一筆大支出呢。”

“越丫頭,別這樣想,我們今日救了人,外人不知道,但菩薩都知道的。”田婆子慈愛的摸著孫女兒的頭發,“菩薩會想,你是個好丫頭,肯定會保佑你平安長壽。”

“菩薩若想對我好,那就保佑外婆平安長壽,除了外婆陪我,我什麽也不希罕。”

聽得孫女兒這番貼心話,田婆子笑到眼睛都不見了,“你乖。”

田婆子把剛剛歐陽大夫的話轉告了,向清越道:“那再燒個炭盆吧。”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既然讓她給救了,又知道燒炭盆就可以讓他的肺好起來,自然得燒了。

田婆子看著那人,“看來也是好人家的孩子,這落了水,家裏不知道多著急,等他醒來,問了名字住處,我們就去官府報案。”

向清越突然想起一事,連忙從懷中拿出玉佩,上面就刻著一只鳥兒,玉色溫潤,卻是沒有多餘的字。

田婆子一看這富貴東西,嚇了一跳,“越丫頭,這哪來的?”

“他身上的,我當時以為他死了,想著拿玉佩去官府報官,現在既然活著,還是物歸原主吧。”

說完,把玉佩放在枕頭旁邊。

田婆子的屋子不大,就兩個房間,當年是丈夫帶著兒子住一間,自己帶著女兒住一間,後來兒子娶妻,在後面的雞寮隔出一個小房。之後媳婦那個鬧啊,就別多說了,結果兒子帶著媳婦回岳家住再沒回來。

後來田老頭上山打獵,一去不回,村子裏常有這種事情,田婆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意外,趕著把女兒出嫁免得耽誤了年華,沒想到女兒成親才幾年就死了,女婿也跟著出了意外,留下七歲的向清越。

田婆子一個人生活了幾年,突然多了個孫女,自然疼愛非常,祖孫兩人吃住都在一起,從沒人想過要去另一個屋子。

現在救了這人,便擱置在這空屋裏,田老頭以前用的舊枕頭、舊被子拿出來打一打倒還可以用,只是燒炭盆子花錢,但想著一條人命呢,總不能為了省炭錢,把人命陪進去,鄉下人迷信,相信做好事會有好報,菩薩都看著呢。

“田婆子!”屋外有人大喊,“在不在,開門哪!”

田婆子站了起來,“是牛婆子,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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