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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之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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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之上-2

基地地下的實驗室打不開。

這好像在安東尼的意料之中。

那把鎖是很老舊的數字鎖,林逾試了千百次密碼,他的生日、他的年紀、星元200年、001002、預測的高維降臨日期等等,他都試過,但的確試不出結果。

安東尼只是笑盈盈陪著,既不出聲引導,也不出手幹涉。

花費一兩個小時,林逾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

他其實還偷偷試過用“意念具象化”。

很遺憾,他的能力還是沒有達到諾亞希望的水平,所以無從開啟這扇灰撲撲的大門。

UAV死而覆生地繞著他轉,林逾猜測此刻直播間的彈幕一定一片嘲諷。

但也無妨,他才無所謂那些人的嘲諷。

“走吧,打不開。”林逾停手,“我還是回塔裏睡覺。”

安東尼問:“放棄這麽快?”

“要我繼續努力嗎?”林逾也學他那副討人厭的笑容,輕挑眉宇,笑得一副老謀深算、心機深沈的模樣,“謝思淵上將守著的那個叫程風雨的小子,就捏著我的力量。皇室也說了,等我殺了你就會還給我,你希望我嘗試一下嗎?”

安東尼豎起一根手指對他搖搖:“錯咯,是殺了所有諾亞遺株,也包括你的養母。”

林逾皺皺眉,不願再和他唇槍舌劍,戴回帷帽,插著兜想要離開。

安東尼在實驗室門前逗留幾秒,似乎在低頭查看林逾留下的痕跡。

很快,他又說:“你不好奇他們藏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肯定會好奇吧。卡拉,我的好姐妹,我也很努力地在找她。”

“那你繼續努力就好,關我什麽事?”

“我不相信你完全不知情。”

安東尼擡起頭:“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他們的下落了?”

林逾步履微頓,反問:“難道你還真的打算殺了其他遺株嗎?”

“這就是我的工作。”安東尼道,“你還在猶豫立場,但我是很堅定地不打算讓高維降落。諾亞守護過的人類,哪怕再不堪,我也不能讓諾亞白白犧牲。”

“你要帶著這麽強的怨氣保護人類?”

“你不也是一樣嗎?如果不是想要覆活艾利亞斯,如果不是擔心其他隊友的安危,你會真心實意給人類賣命嗎?”

林逾眨眨眼,轉回頭。

他的身上已經不見了初到東部時的焦慮和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奇特的平靜:“我正在想呢。”

這麽多人這麽努力讓他知悉了全貌,絕不是單純為了讓他愛人類或者恨人類。

要站隊的確不難,但要聽從自己的主見站隊,而非被外界裹挾著、綁架著去做選擇——這才是大家期待的結果。

林逾漸漸理解了眾人的想法,也不吝於滿足大家的這個願望。

他不愛真理。

不過也不討厭思考就是了。

人人都在祈求神的垂憐,但這世界需要的“神明”究竟該是什麽模樣?

無底線地回應渴望、無底線地偏愛人類嗎?

還是堅決地厭惡人類、堅決地成為高維生命的向導呢?

這才是林逾思考著的問題。

——世界到底需要他來扮演什麽角色?

——他在這個世界,究竟更適合什麽角色?

安東尼出聲打斷他的思路:“你剛才說,綿羊派許諾會還給你力量是嗎?”

林逾挑眉看他,卻見安東尼指指他手腕上的光腦,一臉的幸災樂禍:“……你那算無遺策的綿羊派爺爺,有沒有算到索菲婭會發瘋?”

“索菲婭會發瘋”。

這句話引起了林逾的註意,自從登陸東部星域後他就刻意回避外界的信息,因為害怕再看到任何親近之人的背叛,索性不去接受信息。

但安東尼開了口,猶豫片刻,林逾還是點開光腦,看向了星網當前熱度最高的話題。

——那個話題已經被封禁了。

包括“索菲婭·馮·莫裏”這個人名的關聯資料也被徹底封鎖,直接拒絕了任何外來用戶的查閱。

速度驚人,此前可不見官方有這效率。

林逾又去到各大論壇,但這次就連首都軍校內部的論壇都一片死寂,根本無人敢說星網熱度第一的話題。

隱約也有幾個帖子劃過,用詞極盡暧昧,“那件事”、“剛出的新聞”之類的指代,但還是會眨眼間消失無痕,根本掀不起風浪。

林逾看了看幾個學校、院系和班級的公共群聊,卻都是禁言狀態,只有此前加入的個別小群還在活躍,但因為大家都綁定了實名,自然都不敢多說,討論的話題也都是風馬牛不相及。

要是郁郁在就好了。

郁郁在的話,說不定能黑進某個論壇的系統,翻翻看那些被刪除的帖子。

“怎麽,你在上網這方面倒是比較循規蹈矩的類型嗎?”安東尼看出他的窘迫,笑意微微地問,“要不要向我求助?”

林逾嘖了一聲,不想搭理,同時,光腦傳出急促的呼叫,林逾這才打開未讀郵箱。

此前他不想被人打擾,所以徑自關閉了通信權限,直到發現隊友的危險才打開權限,但也始終沒有接收到任何消息。現在,未讀郵箱裏滿滿當當99+,但也不是來自各路人馬——正相反,它們中超過半數都來自楊全恩兩支隊伍。

還有維多利亞、陶夭夭等人,他們也是少見地關心著自己的人。

[5天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楊全恩]

“你們怎麽樣了?為什麽會去特調組?”

“北部福利院是你炸的?我看到直播了,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神衰出事了?莫川這邊狀態也很差。而且我隱約聽說,你們隊伍出事了是不是?是誰?陸惟秋他們隊也出事了?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麽??”

“林逾,回話,丹很擔心你們。你總不回話,丹吵得我根本靜不下心。”

“你要是再不回話,我就去論壇掛你了。接我的視訊!很急!”

[4天前,from西部第一軍校-白洛]

“林逾,你們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們幫忙?我和白瀾都可以休事假,需要我們送紅石過來嗎?

“我能猜到你們在做很危險的事,不用告訴我們,我們只想知道有沒有什麽是能幫到你們的?

“——總之,我們是盟友對吧?如果有什麽能幫奧賽爾報仇的事,千萬別忘了我們。”

[4天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龍巨威]

“林指揮好!海音和媛媛都回首都星了,他們說指揮和你一起,兩個人都算平安。這真是最好不過了!

“不過雖然海音說得支支吾吾,但我和斯卡奇都隱約猜到,你和指揮可能是鬧矛盾了。在我們看來,這其實再正常不過,我和朋友也經常吵架,朋友就沒有不吵架的,等你們回來,我會好好說說指揮,讓他給你道歉。

“所以……你們真的還平安嗎?什麽時候能回來呢?我還和克洛維斯約好了要比試,可別讓我們等太久啊(大拇指)”

[4天前,from帝國第二軍校-維多利亞·吉斯]

“我已經從家族聽說艾利亞斯的事了,王儲的狀態也很差勁。很遺憾現在才發信,我不知道怎麽開口,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很清楚要如何為他報仇吧?請節哀。

“索菲婭夫人也在行動著,我不知道她在忙碌什麽,但她一定會和你聯系。

“我似乎沒辦法幫你做到什麽,但如果只是有關貴族圈子裏的情報,我會盡己所能向你傳達。這次不是交易,林指揮,作為校友,也是出於十二對郁郁同學的同胞之情,我和十二都想為你們做點什麽,請笑納。”

[3天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陶夭夭]

“林指揮,你們都去東部星域了嗎?我好像沒辦法幫到你們,好無力……但如果是發送求救信號的話,只要你聯系我,我們會毫不猶豫去做的……請一定要平安回來啊(小狗貼貼)(小狗心碎)

“對了對了,巧巧,就是狄巧,也和我提起了你!她是我超級好的朋友,原來我們這麽有緣分,在南部時你們就結盟過~巧巧讓我代她表示祝福,請千萬千萬順遂平安,我們能順利結束聯考,都是多虧你們隊伍的幫助!”

[3天前,from帝國第二軍校-喻之嵐]

“還記得我嗎?林指揮,我是03049隊的戰鬥系。這麽說您肯定忘了,那麽,我是韋斯利·羅德‘變色龍’的隊員。托您和克洛維斯的照顧,我順利帶走了亞爾林,希望在那之後你們沒有受傷。

“寒暄到此為止,林指揮,中央星域前前後後已經爆發多次天災,即使官方不發一言,我們作為軍人也能隱約有一點預感。首先感謝您解決了那座讓韋斯利痛苦不堪的福利院,很抱歉無法幫您做到什麽,但就像韋斯利生前所說,‘只要是他做出的選擇,一定比任何人都正確’,所以林指揮,請盡管按照您的心意去做。

“無論是當時福利院的孩子,還是現在的我們,都無比相信您的決策。若有任何需要我們的地方,隨時都可以發信告訴。”

[2天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拜倫·科裏]

“恭喜加入特調組了,祝你在東部星域好運立下戰功。雖說我隱約有聽說一些東西,但是……早點回來,聯考之後還有期末考試,要不要和我結盟試試?……不過我只是隨口一說,總之你先回來吧。”

[2天前,from帝國第二軍校-曲文宴]

“我嘗試聯系陸枚,但他開啟了陌生人拒接郵件(怒)

“長話短說,我從騎士團了解到特調組的任務了,還是很難相信這麽危險的事要讓你們幾個學生參與(撓頭)

“和你們分開之後,陸棋少校也和我說起一些秘密,我聽得很震撼,原來陸枚經歷了這麽多辛苦的過去,這樣想想,過去的我真是太不懂事、太不明理了(流淚)(心碎)

“我想再次向他道歉,但很擔心這次任務後會沒有機會再見。不是詛咒你們,林指揮,我也作為騎士接到了任務,天災越來越頻繁,我們今天就要動身去西部星域執行任務,坦白說,我很擔心自己死在戰場,可這就是我作為軍人、作為騎士的使命,我也想成為馮·維爾中尉那樣厲害的軍人。

“最後,祝你們一切順利,希望我們都能平安無虞。再見面的時候,我要請你們吃首都星最美味的料理!(祈禱)(祈禱)”

[7小時前,from帝國第二軍校-維多利亞·吉斯]

“雖然你完全不回郵件,但我還是自作主張搜集情報去了。如果能對你有一點作用,就稍微看看吧。

“就在昨晚,一次前所未有的紅水襲擊了中央星域,這次受災範圍相當之廣,幾乎有小半個城市都被淹沒。皇室命令距離最近的第四軍區前往救災,並在救災後歸隊第一軍區等待後續指令。但,珀西亞少將沒有回應皇室的命令,雖然派人救災,但派出的隊伍沒有帶上帝國/旗幟,只帶了第四軍區和馮·維爾家族的旗幟。

“……我還聽說,索菲婭夫人已經在幾天前被珀西亞少將親自接回主宅,所以這次的抗旨,想必是在她的授意下發生的吧?”

[3小時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楊全恩]

“你完全不打算回覆我是嗎?因為我們註定幫不上你任何?……也對,這是事實。你們特調組都是精英,我們呢就做好後勤,你自己顧好性命,等回來了再跟你們算賬。

“還有,我們接到上級命令了,兵力短缺,現在所有軍校生都視同現役軍人,全數前往災區一線救險。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留意的人?”

[1小時前,from帝國首都軍校-蘭瑞·法雷爾]

“對不起。

“註意安全。”

林逾沒有時間細看,但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躍入眼簾,還是讓他沒來由地心悸。

該怎麽去描述這種感覺呢?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和這種“熱鬧”無緣。

福利院時期,大家總是有點利益糾葛,除了89-110和小雲這樣的缺心眼,大部分孩子都心存忌憚。

更何況他那時候被75-168排擠著,人人見他都是避猶不及。

後來讀了中學,成績優異,確實有些同學會向他示好。

但謝泓是為了一名舞者就叛出謝家的少校,雖然名頭依舊響亮,可在貴族圈子裏就總有些難說的評價。

林逾不愛聽到這些,所以也不和人來往,整日裏只和克洛維斯攪合一塊兒。

再到大學……

一個雙C評級,又是倒數的人,過往再多光彩都能一筆勾銷,更不提他還有一個疑似逃兵的養父。

而今,楊全恩、白洛、拜倫、狄巧、陶夭夭、維多利亞……

連他都毫無自覺的時候,竟然已經經歷三片考區,結識了這樣多曾經毫無交際的同輩。

他們有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來歷,和他之間也有不同的緣分。

短短時間裏,林逾甚至數不完在這場聯考中認識了多少新“朋友”。

這些也全都是閃閃發光的人類啊。

還有奧賽爾、林自由、商慈、韋斯利和霍勒斯。

他們有人想活而不能活,

有人想愛人類而不能融入人類,

有人想得到自由而不能自由,

有人想贖罪而不能贖罪,

有人想奮發而來不及奮發。

正是猝然消逝的、脆弱的生命,致使一個個夢想落空,一顆顆真心破碎。

林逾長長地嘆息一聲。

人類何其可憎。

人類何其可愛。

假如他坐視人類消亡,縱使能救走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們,又是不是能救別人至親至愛的人呢?

“你猶豫了嗎?”安東尼帶有笑意的話音響起,“不過也對,這一路走來,讓你有所感觸的不可能只有四個隊友吧。”

林逾默默沒有說話,而是自顧自翻閱未讀郵件。

安東尼的嘮叨像嗡嗡的蟲鳴,林逾一概忽視了,恰好,一封最新來自維多利亞的郵件擠進未讀,林逾立刻點開,卻發現郵件裏還附上了幾張圖片。

——是浩瀚無垠、波濤浩渺的紅海。

紅得純粹、紅得深沈、紅得觸目驚心。

少數露出海面的建築上逗留著痛哭一片的災民,他們有人衤果露在外的皮膚都被紅水腐蝕,模糊的血肉翻湧出來,鮮血止不住地下滴,混進紅海裏,很快融成一片。

每個人都愁容不展,每個人都悲痛欲絕。

抱著孩子的母親、背著老人的兒子、拼盡全力高高舉起殘疾親友,寧可自己半邊身子浸在紅水裏受痛的人們……

靜止的畫面,卻傳出哀哀的哭音。

更刺眼的是,在受傷的人群中,還出現了許多身穿軍校校服的少年人。

“所有軍校生都被派往前線。”維多利亞在郵件裏寫,“無論大一還是大四,無論貴族還是平民,我們是異能者,我們是軍人。所以,我也隱約能感受到你們的壓力了,辛苦了。”

“我猜你可能還不知道星網上發生了什麽。

“半小時前,索菲婭夫人聯合第四軍區發布檄文,標題是‘訴世家陸氏十宗重罪’。原文我發在附件裏,在這種時候發布這種文章,我想索菲婭夫人一定豁出去要和皇室決裂了。

“……不過,我現在只是軍人,帝國也好,聯邦也罷,我只是為同胞而戰,僅此而已。”

[“唯一不會被查禁的交流平臺居然是林逾的直播間……好諷刺”]

[“為什麽寧可被揭穿也要保留這場直播呢?”]

[“在這裏就可以討論陸家篡改歷史的事了嗎?”]

[“我更關心林指揮現在在幹嘛,難得看他表情這麽凝重,難道真的像有人說的那樣,林指揮隊裏有人出事了?”]

[“草莓小姐是臥底、高維生命降臨、天災頻發、假皇室篡改歷史、第四軍區抗議……好多大事,好多難題,我現在真的相信是末日降臨了”]

[“第四軍區在這時候討伐皇室,真的太沒眼力見了,亂了人心,火上澆油”]

[“就是因為人類都可能滅絕了才要現在討伐啊……不然就讓真相跟著人類成灰嗎?第四軍區本可以捏著這些證據和皇室談判,但還是選擇直接公之於眾,這不就是我們呼籲的‘監督權’嗎”]

[“要監督也不是現在監督,看看人們都亂成什麽樣了”]

[“e to my revolution.”

索菲婭瞇起眼睛,低聲說:“徹底混亂,徹底毀滅,然後才有希望迎來新生。明白了嗎?我的同胞。”

紅水沖潰又一重臨時堤壩,起伏不斷的蛙鳴伴隨著痛叫聲響徹穹頂厚雲。

象征死亡的腐臭和哭聲縈繞不去,緊急組建的無數難民營都人滿為患。

他們必須每半小時就轉移一次,無論老少、無論傷病,而實在無法行動的人,就會由那些同樣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的軍校生接手。

他們用背、用扛、用接力似的舉抱,任由紅水滋滋地腐蝕皮膚,只為把一個個命懸一線的同胞撈出紅海。

正式的軍人則承擔更為要緊的任務,他們得守住各個要塞,提防蛙人的進攻。

也提防那些因為至親淪為蛙人,而發瘋似的想要撲進紅海,和蛙人一同沈淪的幸存者。

楊全恩的光腦“嘀”的一聲,大半截浸沒在紅水裏的他猛地回神,一把將懷裏的小孩塞給陳勇為,急急忙忙打開光腦。

林逾:好咩咩,幫我留意一下這些人(愛心)

隨後是一長串人名名單。

一眼看不到頭的那種。

楊全恩:“……”

你他大爺的上哪認識了這麽多“盟友”?

所以說是盟友,其實我只是你三千弱水裏的一滴是嗎?

咩咩:所以我只是你和其他盟友play中的一環是嗎?

小魚:嗯吶。

咩咩:(怒)(隱忍)(忍不下去)(拉黑)(半小時後拉回白名單怒罵三千字)

咩咩:(罵完後)名單再發我一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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