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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友如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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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友如故-5

蘭瑞·法雷爾。

在三校聯考之前,林逾的名字自始至終都和蘭瑞綁定在一起。

他們同進同出、同吃同住,蘭瑞接受了林逾倒一的排名,林逾也默許著蘭瑞非人的卷王作息。

林逾不會說蘭瑞是他的好朋友。

因為蘭瑞和他之間不需要那些,他們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次眨眼就能洞悉對方全部的壞心眼和惡作劇。

那是與所有刻意學習的戰令都沒有關系的,完全來自生活的默契。

——蘭瑞是他離開福利院後,認可的第一個室友、第一個盟友……

第一個朋友。

“你不該再多解釋幾句嗎?”

林逾盡可能放慢呼吸,以此保持自己看上去還算體面的表情。

他完全理解了陸惟秋為什麽讓他“別來”。

陸惟秋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早猜到了頂層區的風景,在這引君入甕的騙局裏,或許陸惟秋還算動了那麽一丁點的惻隱之心。

連陸惟秋都知道他會因此難過。

蘭瑞卻毫不留情將二人的熟絡當作了他最得意的武器。

蘭瑞沒有開口,林逾便重覆了一遍:“你再多解釋幾句,說不定我會傾向相信你。”

“你回來啦,林同學。我叫蘭瑞,是你的下一任室友。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四年大學生活我們都會一起度過,請多指教。”

林逾不喜歡窗外光線沖進房間的感覺,把寒氣全都驅散了,整個房間都會因此變得燥熱。

但蘭瑞明顯很喜歡,他第一天入住就擅自拉開了林逾特意加厚的窗簾。

黑發少年不悅地皺起了眉,反手把背包掛在門後,不肯回應新室友的問好。

新室友卻沒有如他所願地閉嘴,恰恰相反,他還殷勤地捧起一盆綠植:“我打算在客廳裏養些植物,你不會介意吧?噢,別擔心,不用你照顧它們。”

“……種了植物的話,窗簾就得時刻拉開了?”

“這間宿舍位置很好,恰好能讓光線照進來,關著窗簾不是太可惜了嗎?”

“你的植物不會招惹一些蟲子之類的吧?”

“我會全部打掃幹凈。”

蘭瑞似乎意識到什麽,他的眼裏盈滿笑意,問:“林同學的姓氏裏明明也帶著植物,難道是避光的類型嗎?”

“蘭科植物也不該那麽喜歡太陽光吧?”

蘭瑞微楞,對他眨了眨眼,接著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

他甚至笑出了眼淚,彎著腰斷斷續續地解釋:“是的、是的,沒想到你還了解植物。可是林同學……我不姓蘭,我的全名是蘭瑞·法雷爾。”

林逾:“……”

林逾破天荒地有些赧然,他冷著臉點頭,接著便想返回臥室把門嚴絲合縫地關上。

跟這種陽光開朗的家夥沒什麽好說的。

但蘭瑞識破了他的心思,搶先一步擦幹凈眼淚,就這樣對林逾伸出手來。

窗外,大捧大捧的陽光如脫韁野馬一般襲來。

悶熱的氣息在房間裏兜兜轉轉,催得林逾的心緒加倍紊亂。

每個角落都被陽光擠滿了,只有朝向蘭瑞的那麽一點點——蘭瑞逆光站著,他的身影投下,那就是客廳裏唯一沒被陽光占領的一小塊領域。

光線勾勒著蘭瑞瘦高的輪廓,那張臉絕談不上出挑,身材也只能說是中庸。

只有左眼下的一顆小痣還算得上是記憶點。

“對不起,都怪我想和林同學拉近關系才只說了名字,明明該從一開始就好好說明白自己的全名。”

蘭瑞笑盈盈說:

“請容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叫蘭瑞·法雷爾,是來自邊陲星系TEP的學生,和你一樣就讀於指揮系。我的日常作息和飲食偏好都很傳統,不會熬夜,也不會追求一些獵奇的食物,是我主動申請搬來這間宿舍的,希望今後能和林同學成為關系不錯的朋友。”

他沒有計較林逾連同學姓名都毫無印象這件事。

“……哦。”林逾看向蘭瑞依然停在半空的,向他伸出的手。

於是不情不願地,林逾上前和蘭瑞輕輕握了一下。

“林逾,首都星,自己做飯吃,會通宵。

“隨便誰搬來我都無所謂,你要養植物就養吧,窗簾也隨便,但別碰我的臥室。”

蘭瑞溫熱的體溫通過握手傳遞過來。

“請多指教咯,林同學。”蘭瑞道,“你可以直接叫我蘭瑞。不過今後我會註意向你解釋全面,不會再自作聰明省略掉關鍵信息了。”

林逾淡淡地點一點頭:“那樣最好。”

“有什麽事都全部說出來,我沒耐心一點點猜。”

“只要我說,你就相信。”蘭瑞輕聲說,“那不就和好朋友一樣了嗎?”

林逾握緊了拳頭,卻無法回答這一句。

盡管他其實是想反問,他們為什麽不是好朋友。

“我當然會告訴你全部,‘神明’,現在只剩下你能救人類於末日,我們有義務犧牲所有來為你指明前路。”

像是看不見林逾隱忍著顫抖的肩膀,蘭瑞繼續道:

“就像在鏡面迷宮裏,「亥豬」曾對你介紹,她是‘山羊’,而我是‘綿羊’。”

他所說的「亥豬」就是埃爾法拉,這句話更使林逾確定了先前的猜想。

蘭瑞和埃爾法拉一起出現在鏡面迷宮,這說明蘭瑞同樣參與了對自己的“考核”,但他和埃爾法拉不同主張,所以許多從埃爾法拉、陸惟秋和吳愁等人角度看來莫名其妙的事,便很可能都是出自蘭瑞之手。

問題就在於——

哪些是蘭瑞主導?

哪些是其他人主導?

他們共同策劃的還有哪些?

他們各自的目的是什麽?

……蘭瑞·法雷爾,是從何時起加入那支算計他的隊伍的?

“絕大多數都是真心的哦。”蘭瑞道。

即使林逾沒有開口,他還是從那副表情裏猜到了林逾糾結的東西。

朝夕相處的生活實在讓他們彼此太過熟悉,林逾皺一下眉,蘭瑞就能找到安撫他的最佳捷徑。

果然,林逾的表情好了些許。

“一開始,我只是聽說你的S+評級,感到很羨慕,也很奇怪這樣的你為什麽放任自逐、自暴自棄而已。”

“所以在學校的全部相處都是真心的,沒有投你所好,也沒有費心算計。

“一直以來,我僅僅把你當作有天賦而不珍惜的、值得惋惜的天才勁敵。”

目光落在林逾手腕上的腕帶,蘭瑞掀唇笑笑:“如果不是你,或許現在的我也只是考生中無知的一員。和楊全恩、狄巧、陶夭夭他們沒什麽差別,單是保住隊友就要竭盡心力,卻也看不到半點真相的端倪。”

“‘神明’啊,我是因你而變得不凡。

“……也是因你而變得不幸。”

林逾訝然地張了張嘴,然而沒有發出聲音,便見蘭瑞笑著搖頭:“但我從未後悔過。所謂的不幸,本來就是我考入軍校的追求。”

“也許你會笑我愚蠢,可我真的願意為人類族群奉獻我的所有。而今為人類奔走,為‘神明’奔走,無論‘神明’是不是你,我都甘之如飴。”

那時,因為和林逾相對親密的關系,蘭瑞也進入了「卯兔」周閔的視野。

在周閔惡意告知“礦脈裏會獻祭最強大最純粹的人”之後,蘭瑞接受了他的利誘。

周閔破格將他放進礦脈,唯一要求是蘭瑞必須戴上山羊頭骨。

這只頭骨尚且殘留著弗洛西的“寄生”,但也使只有A級異能的蘭瑞得以在礦脈裏生存。

而後,周閔便借其他人毫不知情的“寄生”,就此奪走了蘭瑞身體的掌控權。

周閔只差一點就能借蘭瑞之名擄走林逾。

可他終究棋差一著,忽視了蘭瑞一直隨身攜帶的、林逾轉借的、來自夏越澤的通訊器。

為防林逾的能力暴走,夏越澤在通訊器內安置了受到強壓就會自爆的紅石。

於是那枚紅石自爆了。

但不是因為林逾的力量而自爆。

而是在陸惟秋刻意的挑釁下,周閔過度使用了山羊頭骨的力量。

來自「未羊」安東尼的力量純粹而強大,同樣足以引起紅石的爆炸。

蘭瑞的肉/身受到重創,奄奄一息之際,畢瑯將他連同周閔的意識一起帶走。

從此蘭瑞下落不明。

蘭瑞的確是因自己而不幸的。

如果不是他,蘭瑞就不會被周閔盯上,更不會被周閔利用。

假如沒有和周閔搭上關系,蘭瑞也不會失蹤,不會和STA沾邊,更不會變成現在這副陌生的樣子。

林逾定了定神,問:“是你一個人這樣想,還是‘綿羊派’都這樣想?”

蘭瑞溫和一笑,側身讓開半步:“跟我來吧,‘神明’。”

林逾皺眉反駁:“叫我名字。”

“……林逾。”蘭瑞低聲道,“來吧。”

他們一起走過深長的走廊,林逾偷閑仰頭,發現在熹微的燈光中,他們頭頂一片奇特的花窗。

那些斑斕的色彩塗繪著“神明”的軼事,隱約可以窺見,軼事的主人公白衣白發,行走間衣袂飛揚,形同仙靈。

註意到林逾的視線,蘭瑞開口介紹:“那是東部星域的歷史。”

“歷史?”

“嗯,被人隱瞞的歷史。”蘭瑞道,“也是諾亞·亞米德森的一部分經歷。”

“為什麽福利院的頂層卻是東部星域的歷史?”

“凱瑟琳不是說過了嗎?福利院的大部分院民本就是‘神衰者’的後代。”

“但是……”

“你要慶幸,克洛維斯也是‘神衰者’的後代,否則他現在已經死了。”

林逾頓住腳步:“什麽意思?”

“你們不是在南部星域邂逅了「寅虎」郁蘭生嗎?然後克洛維斯使用了紅石。”蘭瑞耐心解釋,“……‘神衰者’是指從‘神衰’裏幸存下來的那部分人,他們的後代天然帶有‘神衰’和一定的抗體。但有抗體不代表後代也必然如先輩一樣幸存,只是會讓他們比起其他人能多活幾天。”

“你可以理解為,克洛維斯天生就是‘神衰’感染者,母體遺傳的抗體使他多年來安然無事,但當體內的‘神衰’重新活躍,他也會和其他感染者一樣面臨70%死亡率的威脅。”

蘭瑞頓了頓:“那次的紅石,無疑激發了克洛維斯體內‘神衰’的活性。悲觀一點說,克洛維斯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林逾此刻的表情一定出奇難看。

盡管主觀上並不希望林逾陷入恐慌,但蘭瑞更不願意隱瞞或欺騙。

他已經蒙騙了林逾很多,現在只想盡可能坦誠相見。

“可以救的。”蘭瑞說,“只要你一個念頭,全世界都能因你而獲救。”

林逾停在原地,目光遙遙。

蘭瑞突然間竟不敢回頭。

那冰冷的視線像刀一樣切割著他的後背,林逾現在的表情一定憤怒極了。

“……我不想隱瞞你。”蘭瑞道,“我不打算像他們那樣只向你展示有益的一面。我希望你拯救人類,但我不會強迫你或者欺騙你,林逾,我只想讓你獲知全部的真相。”

“我把人類的答卷交給你看。

“人類的存亡,盡數聽憑你的心意。”

蘭瑞終於轉身,和林逾相差仿佛的身高使他可以和林逾平視。

然而,他以為的冷漠、憤怒、鄙夷都沒有在林逾臉上出現。

恰恰相反,林逾看向他的眼睛平靜而包容。

像一片深邃的宇宙。

“只要你說,我就相信。”林逾道,“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

蘭瑞眨了眨眼:“……我們是嗎?”

林逾就這樣盯著他。

蘭瑞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蘭瑞失笑,情不自禁搖了搖頭,“就是因為太熟悉你,我都沒辦法成為那種狂熱的信徒。虧我反思了這麽久,一直不能原諒自己。”

“原來不能成為信徒的原因,是我早就把你當成了平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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