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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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剿滅
克洛維斯很快從這罕見的地震裏發現了不對。
他現在能夠看出空間紊亂的異狀，在郁蘭生終止“延展”之後，這些小立方體依然呈現出脆弱易折的狀態。好像弱不禁風泛著無規律的波紋，輪廓更是閃爍莫測，仿佛下一秒就要湮滅。
克洛維斯把這一異常告訴了林逾，畢竟地震總不會連空氣也能幹擾。
難道郁蘭生就是從這些跡象裏推測出郁爾安的嗎？
郁爾安和他們的距離很近？還是說，他的實力甚至足夠撼動千裏之外的空間？
但在他們猶疑不定的數秒裏，郁蘭生轉身跨上一頭豹子支腮斜靠，修長的雙腿交疊，她懶洋洋開口：“你想去找郁爾安的話，可別把他當成正常人。”
“……正常人？”林逾遲疑片刻，“他有哪裏不對嗎？”
和郁爾安有關的印象只有郁郁口述和那寥寥幾筆的作戰報告，至少林逾對郁爾安此人毫無惡感，甚至出於對皇室和軍方的懷疑，他還隱約覺得“若怯”的覆滅有些可惜。
郁蘭生卻沒有回答他的意思，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他們，淡道：“等你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隨後她便乘著豹子轉身。
通體漆黑的豹子馱著她的身體，一人一豹很快消失在搖晃的枝葉林間。
失去郁蘭生的庇護，空間的畸變程度明顯加劇。
但在地動山搖間，克洛維斯很快找到了這無規律動蕩裏的空隙。他一手抓住林逾，用“鷹眼”掠過虎視眈眈的野獸。
沒有吳愁的“詛咒”加持，野獸自然也懂得趨利避害的道理，當它們從克洛維斯身上感受到更具威勢的氣壓，立刻掉轉方向，安安靜靜地退下。
林逾被他扯拽著一路疾馳，頓時感受到克洛維斯不容小覷的進步。
指揮系入場後專門配備的通訊器恰在此時閃爍綠光，發出嘀嘀的提示，他也擡手接通：“這邊是01101隊指揮系林逾，哪位？”
“這邊是AMTK中樞會議室薛斯明。”對方沈聲回答，“技術檢測到UAV受擊降落，現在為你開啟通訊器輔助定位功能。請抓緊時間移動至空曠地帶確認躍遷坐標，註意，本次躍遷僅限考生林逾一人。”
“立刻嗎？”林逾猶豫一瞬，“報告少校，實地考區雨林板塊有強烈震感，是不是應該考慮暫停考試，先將所有學生轉移到安全地帶？”
薛斯明道：“技術部門已經展開偵測，確定震源位於沙漠板塊，目前震級還不到會傷及異能者的水平。”
“那麽非指揮系考生也會轉移嗎？”
“目前優先保障指揮系考生的轉移，非指揮系等候通知。”
“……為什麽？”
薛斯明那邊明顯默了半秒，緊接著故意壓低聲音警告：“林同學，主考方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我們的決策，而且這不是針對你，而是面向所有指揮系考生的臨時撤退。技術部門已經確認你的定位，即將開啟最近距離的躍遷坐標，加速過來吧。”
說完，他便掛斷了通訊，只留下林逾緊皺的眉頭。
光腦也果然在下一刻收到了躍遷坐標的導航圖，兩點之間只有不到百米的直線距離，還附帶著一小行紅色字體的文字註明，提醒他超時未達就會按照惡意違規處理。
這樣會導致他的名下記一次小過，雖然對林逾而言無傷大雅，但對大部分考生來說都是比較嚴苛的處罰。
可是非指揮系超時未前往躍遷坐標也不會有任何負面評價，難道是這次躍遷果然和考試裏的普通流程不同嗎？
林逾本心裏當然不情願就這麽離開，更何況還要把克洛維斯滯留在此。
但聽薛斯明提到震源來自沙漠板塊，他的心裏又有些不安，唯恐郁郁和艾利亞斯那邊不順。
於是通訊請求很快發送出去。
艾利亞斯很快接通了他的通訊：“指揮，下午好。”
艾利亞斯也從突然更換的直播設備和彈幕裏猜到了雨林板塊的驚險，從他接通通訊的速度就能看出，艾利亞斯等待林逾的通訊已經很久了。
不過艾利亞斯沒有把自己的急切表現在語氣裏，甚至在林逾可見的光子屏幕裏還能看到他盡可能掛上笑容的臉龐：“是有什麽指示嗎？”
“你有感受到強烈震感嗎？聽說震源在沙漠板塊。”
“有的，很明顯。但是不像地震，我擔心是‘那位’所致。”
林逾抿了抿唇，他知道艾利亞斯說的“那位”就是他們一路追蹤的“殺人犯”。
但現在聯系各種蛛絲馬跡，“殺人犯”的真實身份幾乎確定了就是郁爾安。連郁蘭生都說他是強者，林逾當然不希望郁郁和艾利亞斯去觸這個黴頭。
可是這一風險真的有可能規避嗎？
郁爾安知不知道郁郁的存在？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他會不會就是奔著郁郁去的？
郁蘭生說是吳愁把郁爾安放進這裏……很明顯，郁爾安並非「午馬」接受的“特許”。
因為「午馬」放過了程風雨、放過了韋斯利一隊，這說明只要「午馬」主觀上默許，這些人本可以輕易進入實地考區。
但郁爾安降落在雪山，主考方又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可疑的技術痕跡——這讓林逾更加為難，他不確定「午馬」是否知道郁爾安的事，也不知道「午馬」能不能應對郁爾安。
是的，之前經過和他的交流，「午馬」正是選擇了前往沙漠板塊替他照看郁郁。
“主考方要求指揮系全數撤退，雖然薛少校說是臨時……我很擔心郁郁那邊。”林逾不自覺抓了抓頭發。
他還註意到，薛斯明剛才是單獨聯系他開啟了通訊器的輔助定位功能。
這一舉動透露出很多信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隨行監考的作用似乎完全被廢置了。
薛斯明說這是面向所有指揮系考生的決策，說明很可能全部來到實地考區的指揮系都接到了主考官的個人通訊。
但這些通知本可以通過隨行監考就傳達到位，包括定位也是，如果還有隨行監考跟隨他們，主考官根本用不著通訊器的輔助定位。
通訊器的定位功能很容易受環境影響，一般不是迫不得已，都不至於動用通訊器來定位考生。
這是否也意味著……隨行監考徹底失位了？
似乎是和他心意相通，艾利亞斯下一秒也說：“自從更換UAV，隨行監考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連我也時常感受不到。”
他說得很委婉，可能是擔心引起彈幕的過激反應。
但林逾明白，艾利亞斯提及的“感受不到”，就已經足夠透露他的意見。
艾利亞斯也認為隨行監考“消失”了。
至少，“強大”到能讓艾利亞斯感知到壓迫感的隨行監考“消失”了。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我建議您先按照主考方的建議行動。”艾利亞斯說。
林逾心裏也這麽認為。
但除了「午馬」和郁郁的安危，他還牽掛著身邊的克洛維斯。
克洛維斯用過紅石，雖然現在看上去沒什麽大礙，但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力竭昏迷。這在危險重重的雨林地區絕對不是好事，可惜林逾也不知道怎麽處理。
還有秦莫川。
兩個傷員一起滯留在雨林地區嗎？
讓克洛維斯棄權他也會不甘心吧。
可是哪怕有UAV提供視野，林逾也沒辦法完全放心。
克洛維斯從他頻頻看向自己的眼神裏讀出些許懷疑，當即撇了撇嘴：“你還怕我出事？”
“……我怕你趁我不在欺負秦莫川。”林逾瞇起眼睛，“或者被秦莫川欺負。”
克洛維斯雙眼一瞪，嚷道：“他連爬都爬不起來了，還能欺負小爺我？！你就這麽看不起我，我現在可厲害了，你不信看看，我這兩天肌肉都長了不少……”
“不看，傷眼。”林逾嫌棄地別過眼，艾利亞斯也聽到他們的吵鬧，不見外地輕笑出聲：“看來克洛維一切都好，我就知道林指揮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被他誇得有些不自在，林逾清了清嗓，還想打壓克洛維斯幾句，卻聽克洛維斯又爆出一聲驚叫：“什麽人？！”
他們本就在往秦莫川倒下的地方回走，畢竟也是楊全恩的隊員，還掌握著不少的信息，林逾不可能對他的死活置之不理。
更何況那裏還躺著韋斯利的屍體，不知道喻之嵐他們會不會返回收殮，林逾是打算就地埋了也不錯。
然而隨著克洛維斯的叫喚，林逾的目光也跟著眺過去。
他的視力當然不及克洛維斯，但也隱約看到了草叢裏搖動的小點，像是某人的後腦勺，恰好就在秦莫川的位置。
克洛維斯一邊質問一邊追了上去，對方也被他嚇得不輕，著急忙慌回頭來看。
這一看不打緊，耽誤了逃跑的第一時間，不及反應，少年就被克洛維斯拽著藤蔓蕩過去的身體一壓，腰上立刻多了一個泥鞋印。
“克洛維斯！”林逾也急忙上前，眼見著被兩人砸凹的草叢裏克洛維斯就這麽騎坐在對方身上：“你是誰！誰許你碰他的？！”
秦莫川被他們忘在後邊，仍然氣若游絲地昏迷著。
林逾先去看了秦莫川的情況，確定生命體征正常，又趕過去拉開克洛維斯。
被他壓著的少年這才艱難轉回頭來：“克洛維斯，你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但從眼裏蹦著的火星子可以猜出不是什麽好話。
克洛維斯毫不忸怩，哪怕被他瞪著，還是露出牙齒燦爛一笑：“打的就是你這撿漏的家夥。”
林逾看清了受害人的臉，當即啞然失笑：“你找來的時機還挺剛好。”
——正是楊全恩隊裏的偵察系考生陳勇為。
陳勇為揉著自己摔疼的腹部和胳膊，見了林逾，臉色才算好轉一點。
否則讓他和克洛維斯單獨相見，莫名其妙就被人踹這麽重的一腳，他這會兒保證一拳揮上去了。
“指揮什麽都沒交代明白，就說讓我過來撿人。12:00到的板塊，我一路摸過來找了好久。”
陳勇為嘟囔著，又看到克洛維斯一身微微發紅的皮膚：“喲，連眼鏡都給人揍沒了？這膚色瞧著跟猴屁股一樣。”
這倒是讓林逾有些驚訝。
他越來越發現克洛維斯的本事的確不小，比如他雖然總不著調，但和隊伍以外的考生經常打得一片火熱。
像蘭瑞隊裏的龍巨威、斯卡奇，又像韋斯利隊裏的周宇衡、希羅娜，還像現在的陳勇為，這些人對克洛維斯都不疏遠，屬於能開玩笑能鬧騰的半個朋友。
相反，如果是面對艾利亞斯和陸枚，他們一多半都會溫順拘謹一點。
面對郁郁呢，也常常由於郁郁一本正經的性格而不敢太放肆。
可見克洛維斯不僅是在福利院人緣不錯，到了福利院外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方才的震動漸漸消停下來，但主考方還沒有撤回指令，林逾終歸得趕去躍遷坐標。
既然遇上了陳勇為，林逾心裏也稍安幾分：“小楊就讓你過來撿人嗎？”
“他最先是叫我來幫忙，說讓我躲遠點盯著，要是你們準備撤退了就趕緊幫忙帶路。”陳勇為抓著頭發，不好意思地解釋，“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生物感應’有點失靈，明明感應到只剩六七百米，但怎麽趕都趕不上……”
克洛維斯主動解惑：“我知道，是‘延展’。”
一邊說，他還揚起頭看林逾，頗有幾分等他表揚的意思。
RC鏡片裏的彈幕也是一片嬉笑：
[“誇誇克殿！孩子會動腦子了真棒！”]
[“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啊這麽可愛！又帥又乖嗚嗚家裏有克殿的有福了”]
[“我把直播給我弟弟看，弟弟問我為什麽不先自己成為艾殿”]
不過克洛維斯沒說錯，林逾也認為應該是“延展”的效果。
雖然陳勇為就算趕到了估計也幫不上忙，但有這份心就很好了。
更何況，陳勇為現在的出現的確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我現在需要回航空器，但主考方那邊只允許一個人躍遷。”林逾道，“秦莫川這裏也需要有人照顧，能拜托你幫忙盯著他倆嗎？”
陳勇為二話沒說，立刻把自己的行囊送到林逾跟前檢閱：“我這兩天一直省吃儉用，尤其是醫療物資剩了好多，保證照顧好他倆。”
林逾失笑片刻，又按了按自己沈寂許久的通訊器：“我這樣安置可以嗎？馮大哥。”
他倆的通訊一直沒有掛斷，光子屏幕裏的艾利亞斯挑挑眉宇，笑容溫柔又無奈：“小指揮英明，但別忘了提醒主考方派人來接秦莫川。”
林逾當然不會忘。
郁蘭生之所以能輕易放過他們，要麽是和吳愁達成合意，要麽就是吳愁的話語權不如郁蘭生。但不管是哪一個可能，吳愁對秦莫川造成的傷害都不可磨滅，更不提這裏還有韋斯利的一條人命。
這些都要好好地算一筆賬，只是他現在分身乏術，等到事情告結，不管是暗算陸枚的王儲、還是想拿克洛維斯來綁架他的STA，誰都別想輕松逃脫。
還包括此時此刻尚未安定的沙漠板塊，且不論郁郁和艾利亞斯的安全，只要確認了“若怯”的悲劇真的有黑幕，哪怕是為了郁郁的心情，他也不會讓參與過這些的家夥好過。
“好了，你就盡管回去吧。”克洛維斯也有些疲憊，顧不得和陳勇為打鬧，就著姿勢盤腿坐下，“小陳子，小爺瞇個午覺，給我望風。”
陳勇為一巴掌拍在他的頭頂。
林逾更是哭笑不得，但時間有限，他也只好暫且離開。
林逾是倒數第二個回到AMTK的指揮系考生，當他走出躍遷艙室，其他考生都已筆直地站好列隊，靜候在主宴會廳裏。
據說是主考方召開了緊急會議，指揮系考生必須全員到齊。
林逾一邊擺弄著自己的隨身設備，一邊小跑入隊。
剛剛站定，站在他前排的狄巧悄悄回頭，用手碰了碰他，眼神飄向隊列外的某處。
林逾皺眉看去，才發現那裏站著佐伊，而且表情很是不好。
這讓他的心情也隨之一沈，聯想到尚來不及聯絡的郁郁，林逾的嘴唇不禁抿得更緊了些。
由於先後和秦莫川、郁蘭生的交戰，他也沒能分出太多心思給沙漠板塊。
只是考慮到郁郁身邊好歹有「午馬」和曲文宴，包括降落到沙漠地區的楊全恩也早就說好會第一時間去找郁郁。相較而言，郁郁那邊應該比艾利亞斯要樂觀得多。
但也不等他思考太久，很快，一陣急匆匆的響亮腳步闖進宴會廳內。
考生們的呼吸一停，眼見著薛斯明大步流星走上宴會廳的主位，陸棋和吳愁跟在身後，三人的神色都很陰沈。
只有陸棋註意到考生們關切的目光，勉強打起精神，擠出了一點笑意：“下午好啊，這麽倉促地把大家叫到這裏真是抱歉。”
接著，陸棋看向佐伊：“都到齊了嗎？”
“應到82人，實到81人。”佐伊抱臂倚墻，沒有和他們站到一起，“是首都軍校的楊全恩，01019隊。”
“他降落在哪個片區？”
“沙漠。”
林逾的眼瞼隨之一跳。
他悄悄點開光腦，試圖看一眼有沒有楊全恩留下的文字短訊。
可惜收件箱裏空空如也，楊全恩和他的單人會話也沒有任何更新。
“直播間都關了嗎？”薛斯明問。
陸棋給以肯定的答覆：“航空器內的設備都關閉了。”
“……”薛斯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他突然後退半步，向全體考生行了一記鄭重的軍禮。
考生們一頭霧水，呆若木雞地在原地猶豫幾秒。
第一排剛有人忙不疊跟著行禮，便被薛斯明擡手制止。
緊隨其後，陸棋和佐伊也行了軍禮，僅剩的吳愁則是深深鞠躬。
空氣中多了一絲沈重，人們面面相覷，都不理解主考官此舉的意義。
“長期以來，我們南部考區的宗旨都是要篩選出最勇敢、最靈活的軍人。循規蹈矩的不要、膽小自卑的不要，所以我們在考試命題時經常出現一些不夠謹慎的設計。
“真抱歉，這次的大膽創意……說不定有些太大膽了。”
陸棋一如既往代表眾考官發言，難得的是，他臉上的笑容都比從前淡了許多，包括語氣裏的凝重也很反常。
“……大家今後的征途都是軍人，或許你們當中還有我們未來的同事。
“事已至此，隱瞞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午馬」考官因公缺席，我們四人經過臨時會議做出了本次考試的最後一項決策。”
吳愁懷裏的小熊雙眼驟亮，投映出一幕懸空的光子屏幕。
那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沙漠，偶爾有風過境，卷起沙塵如雨。但在光子屏幕的正中，鏡頭無限逼近，一個隱約的白點漸漸放大，所有人都看出了那是一道人形的輪廓。
“多年以前，SUK-49星曾有一支名為‘若怯’的星盜團夥。
“第六軍區受命於星元197年發起進攻，剿滅‘若怯’全員，其首領郁爾安當場伏誅。”
陸棋頓了頓，和眾人一樣轉頭看向了光子屏幕。
那道身穿雪白罩袍的身影行走在沙漠裏，每每留下一個腳印，又被曳地的袍角撫平。
他看上去走得不快，碩大的兜帽藏住臉部，從鏡頭角度無法看清他的五官和神情。
只是從走路的姿勢和體態來看，行走間，他傳遞出來的信號都是頹靡、沮喪、懶散的氣質，既不像訓練有素的軍人，也不像傳聞裏飛揚跋扈的星盜。
“這是我們從沙漠地區一架毀壞的AUV上回收的最後一段錄像。”
陸棋道：“經過技術比對，此人有93.7%的可能就是本該確認死亡的星盜郁爾安。”
話音落下，眾皆嘩然。
他們雖然鮮少聽說郁爾安的大名，但是曾經的SUK-49星剿滅戰並非無人問津。
萬人請願公開人質現狀的歷史沒過幾年，大部分人也都有所耳聞，不至於完全無知。
“若怯”不算是很出名的星盜組織，“郁爾安”也不是什麽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但是作為星盜，出現在南部聯考的考場……
更不提陸棋還說，這段錄像來自一架毀壞的AUV。
有人小聲提問：“那、那名考生人呢？”
有AUV，總該有考生在的。
再不濟，也該有隨行監考在。
可陸棋沈默地閉上了眼：“……抱歉，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的生物痕跡。無論考生，還是隨行監考。”
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死寂中，終於有人艱難地發出聲音：“這麽危險的人，為什麽不把非指揮系一起叫回來？”
陸棋沒能回答他的問題。
但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答案。
至少林逾想到的答案是，軍方沒辦法坐視郁爾安太平無事地活著。
但是SUK-52星實在太大，在他們沒能摸清郁爾安的動機之前，放任幾個無知的考生和郁爾安接觸是成本最低的手段。
大規模撤回考生說不定會引起郁爾安的警惕，而且知道郁爾安身份的人越多，這件事就越有可能傳進第一軍區的耳朵。
如果讓第一軍區知道，昔日被第六軍區寫了這麽多份作戰報告拍胸膛保證已經死透的星盜居然卷土重來——只怕不僅僅是第六軍區的上級們，包括誤打誤撞知道此事的考生，都逃不掉一次“封口”。
至於“封口”的手段是什麽，那就要看郁爾安此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引得第一軍區如此忌憚。
……不管出於什麽角度，第六軍區應該都不希望此事鬧到第一軍區那裏。
對他們而言，抓緊時間清理了這個詭異的郁爾安才是上上之策。
林逾的目光投向了沈默不語的吳愁。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視線，吳愁轉過頭，和他交換了一記微妙的眼神。
“為了盡快解決問題，我們需要兩批考生。
“一批繼續負責直播任務，在距離沙漠腹地較遠的雨林和雪山活動。另一批可以棄用AUV裝置，前往沙漠腹地……”
陸棋停頓片刻，看向身旁的薛斯明：“由薛少校作為總指揮，以小隊作戰形式，發起針對郁爾安的二次剿滅行動。”
在場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就連林逾也不禁皺了皺眉。
不愧是陸棋口中的“大膽創意”。
這位的“創意”從來就沒有讓他失望過。
於是竊竊私語的人群裏，陸棋說完不到三秒，已經有人舉起單手：“我去。”
眾人應聲看去，都止不住驚色。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自告奮勇的第一人居然會是向來最懶散、最低調的林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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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維斯很快從這罕見的地震裏發現了不對。
他現在能夠看出空間紊亂的異狀，在郁蘭生終止“延展”之後，這些小立方體依然呈現出脆弱易折的狀態。好像弱不禁風泛著無規律的波紋，輪廓更是閃爍莫測，仿佛下一秒就要湮滅。
克洛維斯把這一異常告訴了林逾，畢竟地震總不會連空氣也能幹擾。
難道郁蘭生就是從這些跡象裏推測出郁爾安的嗎？
郁爾安和他們的距離很近？還是說，他的實力甚至足夠撼動千裏之外的空間？
但在他們猶疑不定的數秒裏，郁蘭生轉身跨上一頭豹子支腮斜靠，修長的雙腿交疊，她懶洋洋開口：“你想去找郁爾安的話，可別把他當成正常人。”
“……正常人？”林逾遲疑片刻，“他有哪裏不對嗎？”
和郁爾安有關的印象只有郁郁口述和那寥寥幾筆的作戰報告，至少林逾對郁爾安此人毫無惡感，甚至出於對皇室和軍方的懷疑，他還隱約覺得“若怯”的覆滅有些可惜。
郁蘭生卻沒有回答他的意思，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他們，淡道：“等你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隨後她便乘著豹子轉身。
通體漆黑的豹子馱著她的身體，一人一豹很快消失在搖晃的枝葉林間。
失去郁蘭生的庇護，空間的畸變程度明顯加劇。
但在地動山搖間，克洛維斯很快找到了這無規律動蕩裏的空隙。他一手抓住林逾，用“鷹眼”掠過虎視眈眈的野獸。
沒有吳愁的“詛咒”加持，野獸自然也懂得趨利避害的道理，當它們從克洛維斯身上感受到更具威勢的氣壓，立刻掉轉方向，安安靜靜地退下。
林逾被他扯拽著一路疾馳，頓時感受到克洛維斯不容小覷的進步。
指揮系入場後專門配備的通訊器恰在此時閃爍綠光，發出嘀嘀的提示，他也擡手接通：“這邊是01101隊指揮系林逾，哪位？”
“這邊是AMTK中樞會議室薛斯明。”對方沈聲回答，“技術檢測到UAV受擊降落，現在為你開啟通訊器輔助定位功能。請抓緊時間移動至空曠地帶確認躍遷坐標，註意，本次躍遷僅限考生林逾一人。”
“立刻嗎？”林逾猶豫一瞬，“報告少校，實地考區雨林板塊有強烈震感，是不是應該考慮暫停考試，先將所有學生轉移到安全地帶？”
薛斯明道：“技術部門已經展開偵測，確定震源位於沙漠板塊，目前震級還不到會傷及異能者的水平。”
“那麽非指揮系考生也會轉移嗎？”
“目前優先保障指揮系考生的轉移，非指揮系等候通知。”
“……為什麽？”
薛斯明那邊明顯默了半秒，緊接著故意壓低聲音警告：“林同學，主考方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我們的決策，而且這不是針對你，而是面向所有指揮系考生的臨時撤退。技術部門已經確認你的定位，即將開啟最近距離的躍遷坐標，加速過來吧。”
說完，他便掛斷了通訊，只留下林逾緊皺的眉頭。
光腦也果然在下一刻收到了躍遷坐標的導航圖，兩點之間只有不到百米的直線距離，還附帶著一小行紅色字體的文字註明，提醒他超時未達就會按照惡意違規處理。
這樣會導致他的名下記一次小過，雖然對林逾而言無傷大雅，但對大部分考生來說都是比較嚴苛的處罰。
可是非指揮系超時未前往躍遷坐標也不會有任何負面評價，難道是這次躍遷果然和考試裏的普通流程不同嗎？
林逾本心裏當然不情願就這麽離開，更何況還要把克洛維斯滯留在此。
但聽薛斯明提到震源來自沙漠板塊，他的心裏又有些不安，唯恐郁郁和艾利亞斯那邊不順。
於是通訊請求很快發送出去。
艾利亞斯很快接通了他的通訊：“指揮，下午好。”
艾利亞斯也從突然更換的直播設備和彈幕裏猜到了雨林板塊的驚險，從他接通通訊的速度就能看出，艾利亞斯等待林逾的通訊已經很久了。
不過艾利亞斯沒有把自己的急切表現在語氣裏，甚至在林逾可見的光子屏幕裏還能看到他盡可能掛上笑容的臉龐：“是有什麽指示嗎？”
“你有感受到強烈震感嗎？聽說震源在沙漠板塊。”
“有的，很明顯。但是不像地震，我擔心是‘那位’所致。”
林逾抿了抿唇，他知道艾利亞斯說的“那位”就是他們一路追蹤的“殺人犯”。
但現在聯系各種蛛絲馬跡，“殺人犯”的真實身份幾乎確定了就是郁爾安。連郁蘭生都說他是強者，林逾當然不希望郁郁和艾利亞斯去觸這個黴頭。
可是這一風險真的有可能規避嗎？
郁爾安知不知道郁郁的存在？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他會不會就是奔著郁郁去的？
郁蘭生說是吳愁把郁爾安放進這裏……很明顯，郁爾安並非「午馬」接受的“特許”。
因為「午馬」放過了程風雨、放過了韋斯利一隊，這說明只要「午馬」主觀上默許，這些人本可以輕易進入實地考區。
但郁爾安降落在雪山，主考方又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可疑的技術痕跡——這讓林逾更加為難，他不確定「午馬」是否知道郁爾安的事，也不知道「午馬」能不能應對郁爾安。
是的，之前經過和他的交流，「午馬」正是選擇了前往沙漠板塊替他照看郁郁。
“主考方要求指揮系全數撤退，雖然薛少校說是臨時……我很擔心郁郁那邊。”林逾不自覺抓了抓頭發。
他還註意到，薛斯明剛才是單獨聯系他開啟了通訊器的輔助定位功能。
這一舉動透露出很多信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隨行監考的作用似乎完全被廢置了。
薛斯明說這是面向所有指揮系考生的決策，說明很可能全部來到實地考區的指揮系都接到了主考官的個人通訊。
但這些通知本可以通過隨行監考就傳達到位，包括定位也是，如果還有隨行監考跟隨他們，主考官根本用不著通訊器的輔助定位。
通訊器的定位功能很容易受環境影響，一般不是迫不得已，都不至於動用通訊器來定位考生。
這是否也意味著……隨行監考徹底失位了？
似乎是和他心意相通，艾利亞斯下一秒也說：“自從更換UAV，隨行監考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連我也時常感受不到。”
他說得很委婉，可能是擔心引起彈幕的過激反應。
但林逾明白，艾利亞斯提及的“感受不到”，就已經足夠透露他的意見。
艾利亞斯也認為隨行監考“消失”了。
至少，“強大”到能讓艾利亞斯感知到壓迫感的隨行監考“消失”了。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我建議您先按照主考方的建議行動。”艾利亞斯說。
林逾心裏也這麽認為。
但除了「午馬」和郁郁的安危，他還牽掛著身邊的克洛維斯。
克洛維斯用過紅石，雖然現在看上去沒什麽大礙，但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力竭昏迷。這在危險重重的雨林地區絕對不是好事，可惜林逾也不知道怎麽處理。
還有秦莫川。
兩個傷員一起滯留在雨林地區嗎？
讓克洛維斯棄權他也會不甘心吧。
可是哪怕有UAV提供視野，林逾也沒辦法完全放心。
克洛維斯從他頻頻看向自己的眼神裏讀出些許懷疑，當即撇了撇嘴：“你還怕我出事？”
“……我怕你趁我不在欺負秦莫川。”林逾瞇起眼睛，“或者被秦莫川欺負。”
克洛維斯雙眼一瞪，嚷道：“他連爬都爬不起來了，還能欺負小爺我？！你就這麽看不起我，我現在可厲害了，你不信看看，我這兩天肌肉都長了不少……”
“不看，傷眼。”林逾嫌棄地別過眼，艾利亞斯也聽到他們的吵鬧，不見外地輕笑出聲：“看來克洛維一切都好，我就知道林指揮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被他誇得有些不自在，林逾清了清嗓，還想打壓克洛維斯幾句，卻聽克洛維斯又爆出一聲驚叫：“什麽人？！”
他們本就在往秦莫川倒下的地方回走，畢竟也是楊全恩的隊員，還掌握著不少的信息，林逾不可能對他的死活置之不理。
更何況那裏還躺著韋斯利的屍體，不知道喻之嵐他們會不會返回收殮，林逾是打算就地埋了也不錯。
然而隨著克洛維斯的叫喚，林逾的目光也跟著眺過去。
他的視力當然不及克洛維斯，但也隱約看到了草叢裏搖動的小點，像是某人的後腦勺，恰好就在秦莫川的位置。
克洛維斯一邊質問一邊追了上去，對方也被他嚇得不輕，著急忙慌回頭來看。
這一看不打緊，耽誤了逃跑的第一時間，不及反應，少年就被克洛維斯拽著藤蔓蕩過去的身體一壓，腰上立刻多了一個泥鞋印。
“克洛維斯！”林逾也急忙上前，眼見著被兩人砸凹的草叢裏克洛維斯就這麽騎坐在對方身上：“你是誰！誰許你碰他的？！”
秦莫川被他們忘在後邊，仍然氣若游絲地昏迷著。
林逾先去看了秦莫川的情況，確定生命體征正常，又趕過去拉開克洛維斯。
被他壓著的少年這才艱難轉回頭來：“克洛維斯，你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但從眼裏蹦著的火星子可以猜出不是什麽好話。
克洛維斯毫不忸怩，哪怕被他瞪著，還是露出牙齒燦爛一笑：“打的就是你這撿漏的家夥。”
林逾看清了受害人的臉，當即啞然失笑：“你找來的時機還挺剛好。”
——正是楊全恩隊裏的偵察系考生陳勇為。
陳勇為揉著自己摔疼的腹部和胳膊，見了林逾，臉色才算好轉一點。
否則讓他和克洛維斯單獨相見，莫名其妙就被人踹這麽重的一腳，他這會兒保證一拳揮上去了。
“指揮什麽都沒交代明白，就說讓我過來撿人。12:00到的板塊，我一路摸過來找了好久。”
陳勇為嘟囔著，又看到克洛維斯一身微微發紅的皮膚：“喲，連眼鏡都給人揍沒了？這膚色瞧著跟猴屁股一樣。”
這倒是讓林逾有些驚訝。
他越來越發現克洛維斯的本事的確不小，比如他雖然總不著調，但和隊伍以外的考生經常打得一片火熱。
像蘭瑞隊裏的龍巨威、斯卡奇，又像韋斯利隊裏的周宇衡、希羅娜，還像現在的陳勇為，這些人對克洛維斯都不疏遠，屬於能開玩笑能鬧騰的半個朋友。
相反，如果是面對艾利亞斯和陸枚，他們一多半都會溫順拘謹一點。
面對郁郁呢，也常常由於郁郁一本正經的性格而不敢太放肆。
可見克洛維斯不僅是在福利院人緣不錯，到了福利院外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方才的震動漸漸消停下來，但主考方還沒有撤回指令，林逾終歸得趕去躍遷坐標。
既然遇上了陳勇為，林逾心裏也稍安幾分：“小楊就讓你過來撿人嗎？”
“他最先是叫我來幫忙，說讓我躲遠點盯著，要是你們準備撤退了就趕緊幫忙帶路。”陳勇為抓著頭發，不好意思地解釋，“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生物感應’有點失靈，明明感應到只剩六七百米，但怎麽趕都趕不上……”
克洛維斯主動解惑：“我知道，是‘延展’。”
一邊說，他還揚起頭看林逾，頗有幾分等他表揚的意思。
RC鏡片裏的彈幕也是一片嬉笑：
[“誇誇克殿！孩子會動腦子了真棒！”]
[“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啊這麽可愛！又帥又乖嗚嗚家裏有克殿的有福了”]
[“我把直播給我弟弟看，弟弟問我為什麽不先自己成為艾殿”]
不過克洛維斯沒說錯，林逾也認為應該是“延展”的效果。
雖然陳勇為就算趕到了估計也幫不上忙，但有這份心就很好了。
更何況，陳勇為現在的出現的確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我現在需要回航空器，但主考方那邊只允許一個人躍遷。”林逾道，“秦莫川這裏也需要有人照顧，能拜托你幫忙盯著他倆嗎？”
陳勇為二話沒說，立刻把自己的行囊送到林逾跟前檢閱：“我這兩天一直省吃儉用，尤其是醫療物資剩了好多，保證照顧好他倆。”
林逾失笑片刻，又按了按自己沈寂許久的通訊器：“我這樣安置可以嗎？馮大哥。”
他倆的通訊一直沒有掛斷，光子屏幕裏的艾利亞斯挑挑眉宇，笑容溫柔又無奈：“小指揮英明，但別忘了提醒主考方派人來接秦莫川。”
林逾當然不會忘。
郁蘭生之所以能輕易放過他們，要麽是和吳愁達成合意，要麽就是吳愁的話語權不如郁蘭生。但不管是哪一個可能，吳愁對秦莫川造成的傷害都不可磨滅，更不提這裏還有韋斯利的一條人命。
這些都要好好地算一筆賬，只是他現在分身乏術，等到事情告結，不管是暗算陸枚的王儲、還是想拿克洛維斯來綁架他的STA，誰都別想輕松逃脫。
還包括此時此刻尚未安定的沙漠板塊，且不論郁郁和艾利亞斯的安全，只要確認了“若怯”的悲劇真的有黑幕，哪怕是為了郁郁的心情，他也不會讓參與過這些的家夥好過。
“好了，你就盡管回去吧。”克洛維斯也有些疲憊，顧不得和陳勇為打鬧，就著姿勢盤腿坐下，“小陳子，小爺瞇個午覺，給我望風。”
陳勇為一巴掌拍在他的頭頂。
林逾更是哭笑不得，但時間有限，他也只好暫且離開。
林逾是倒數第二個回到AMTK的指揮系考生，當他走出躍遷艙室，其他考生都已筆直地站好列隊，靜候在主宴會廳裏。
據說是主考方召開了緊急會議，指揮系考生必須全員到齊。
林逾一邊擺弄著自己的隨身設備，一邊小跑入隊。
剛剛站定，站在他前排的狄巧悄悄回頭，用手碰了碰他，眼神飄向隊列外的某處。
林逾皺眉看去，才發現那裏站著佐伊，而且表情很是不好。
這讓他的心情也隨之一沈，聯想到尚來不及聯絡的郁郁，林逾的嘴唇不禁抿得更緊了些。
由於先後和秦莫川、郁蘭生的交戰，他也沒能分出太多心思給沙漠板塊。
只是考慮到郁郁身邊好歹有「午馬」和曲文宴，包括降落到沙漠地區的楊全恩也早就說好會第一時間去找郁郁。相較而言，郁郁那邊應該比艾利亞斯要樂觀得多。
但也不等他思考太久，很快，一陣急匆匆的響亮腳步闖進宴會廳內。
考生們的呼吸一停，眼見著薛斯明大步流星走上宴會廳的主位，陸棋和吳愁跟在身後，三人的神色都很陰沈。
只有陸棋註意到考生們關切的目光，勉強打起精神，擠出了一點笑意：“下午好啊，這麽倉促地把大家叫到這裏真是抱歉。”
接著，陸棋看向佐伊：“都到齊了嗎？”
“應到82人，實到81人。”佐伊抱臂倚墻，沒有和他們站到一起，“是首都軍校的楊全恩，01019隊。”
“他降落在哪個片區？”
“沙漠。”
林逾的眼瞼隨之一跳。
他悄悄點開光腦，試圖看一眼有沒有楊全恩留下的文字短訊。
可惜收件箱裏空空如也，楊全恩和他的單人會話也沒有任何更新。
“直播間都關了嗎？”薛斯明問。
陸棋給以肯定的答覆：“航空器內的設備都關閉了。”
“……”薛斯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他突然後退半步，向全體考生行了一記鄭重的軍禮。
考生們一頭霧水，呆若木雞地在原地猶豫幾秒。
第一排剛有人忙不疊跟著行禮，便被薛斯明擡手制止。
緊隨其後，陸棋和佐伊也行了軍禮，僅剩的吳愁則是深深鞠躬。
空氣中多了一絲沈重，人們面面相覷，都不理解主考官此舉的意義。
“長期以來，我們南部考區的宗旨都是要篩選出最勇敢、最靈活的軍人。循規蹈矩的不要、膽小自卑的不要，所以我們在考試命題時經常出現一些不夠謹慎的設計。
“真抱歉，這次的大膽創意……說不定有些太大膽了。”
陸棋一如既往代表眾考官發言，難得的是，他臉上的笑容都比從前淡了許多，包括語氣裏的凝重也很反常。
“……大家今後的征途都是軍人，或許你們當中還有我們未來的同事。
“事已至此，隱瞞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午馬」考官因公缺席，我們四人經過臨時會議做出了本次考試的最後一項決策。”
吳愁懷裏的小熊雙眼驟亮，投映出一幕懸空的光子屏幕。
那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沙漠，偶爾有風過境，卷起沙塵如雨。但在光子屏幕的正中，鏡頭無限逼近，一個隱約的白點漸漸放大，所有人都看出了那是一道人形的輪廓。
“多年以前，SUK-49星曾有一支名為‘若怯’的星盜團夥。
“第六軍區受命於星元197年發起進攻，剿滅‘若怯’全員，其首領郁爾安當場伏誅。”
陸棋頓了頓，和眾人一樣轉頭看向了光子屏幕。
那道身穿雪白罩袍的身影行走在沙漠裏，每每留下一個腳印，又被曳地的袍角撫平。
他看上去走得不快，碩大的兜帽藏住臉部，從鏡頭角度無法看清他的五官和神情。
只是從走路的姿勢和體態來看，行走間，他傳遞出來的信號都是頹靡、沮喪、懶散的氣質，既不像訓練有素的軍人，也不像傳聞裏飛揚跋扈的星盜。
“這是我們從沙漠地區一架毀壞的AUV上回收的最後一段錄像。”
陸棋道：“經過技術比對，此人有93.7%的可能就是本該確認死亡的星盜郁爾安。”
話音落下，眾皆嘩然。
他們雖然鮮少聽說郁爾安的大名，但是曾經的SUK-49星剿滅戰並非無人問津。
萬人請願公開人質現狀的歷史沒過幾年，大部分人也都有所耳聞，不至於完全無知。
“若怯”不算是很出名的星盜組織，“郁爾安”也不是什麽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但是作為星盜，出現在南部聯考的考場……
更不提陸棋還說，這段錄像來自一架毀壞的AUV。
有人小聲提問：“那、那名考生人呢？”
有AUV，總該有考生在的。
再不濟，也該有隨行監考在。
可陸棋沈默地閉上了眼：“……抱歉，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的生物痕跡。無論考生，還是隨行監考。”
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死寂中，終於有人艱難地發出聲音：“這麽危險的人，為什麽不把非指揮系一起叫回來？”
陸棋沒能回答他的問題。
但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答案。
至少林逾想到的答案是，軍方沒辦法坐視郁爾安太平無事地活著。
但是SUK-52星實在太大，在他們沒能摸清郁爾安的動機之前，放任幾個無知的考生和郁爾安接觸是成本最低的手段。
大規模撤回考生說不定會引起郁爾安的警惕，而且知道郁爾安身份的人越多，這件事就越有可能傳進第一軍區的耳朵。
如果讓第一軍區知道，昔日被第六軍區寫了這麽多份作戰報告拍胸膛保證已經死透的星盜居然卷土重來——只怕不僅僅是第六軍區的上級們，包括誤打誤撞知道此事的考生，都逃不掉一次“封口”。
至於“封口”的手段是什麽，那就要看郁爾安此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引得第一軍區如此忌憚。
……不管出於什麽角度，第六軍區應該都不希望此事鬧到第一軍區那裏。
對他們而言，抓緊時間清理了這個詭異的郁爾安才是上上之策。
林逾的目光投向了沈默不語的吳愁。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視線，吳愁轉過頭，和他交換了一記微妙的眼神。
“為了盡快解決問題，我們需要兩批考生。
“一批繼續負責直播任務，在距離沙漠腹地較遠的雨林和雪山活動。另一批可以棄用AUV裝置，前往沙漠腹地……”
陸棋停頓片刻，看向身旁的薛斯明：“由薛少校作為總指揮，以小隊作戰形式，發起針對郁爾安的二次剿滅行動。”
在場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就連林逾也不禁皺了皺眉。
不愧是陸棋口中的“大膽創意”。
這位的“創意”從來就沒有讓他失望過。
於是竊竊私語的人群裏，陸棋說完不到三秒，已經有人舉起單手：“我去。”
眾人應聲看去，都止不住驚色。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自告奮勇的第一人居然會是向來最懶散、最低調的林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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