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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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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博弈

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吳愁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矮小的身影讓他看上去真的像一個無害的小孩。

圓嘟嘟的臉因為生氣而雙腮微鼓,他抱著小熊玩偶,用屁股抵上大門,氣鼓鼓問:“小魚,你為什麽要幫他們做壞事?”

“壞事?”林逾抱起雙臂,似笑非笑地看向吳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壞事嗎?”

吳愁磨了磨後槽牙,抱起小熊拖著腳步走近林逾。

他臉上的怒色不像偽裝,但又像拿林逾毫無辦法一樣,火冒三丈的同時只能繞著林逾跺腳轉圈。

“您知道實地考區程風雨的事嗎?”

吳愁的身體一抖,脆聲道:“當然不知道啦!負責審核入場資質的是「午馬」,我的權限這麽少,怎麽可能知道克隆體的事?”

林逾從鼻腔裏哼出一聲長長的笑來:“原來您知道他是克隆體啊。”

吳愁臉色微變,急忙把林逾按在座椅上,雙手並用捂住他的嘴。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鋒,吳愁的眉毛擰出一個死結:“小魚是在故意詐我的話嗎?”

林逾對他眨了眨眼:“我只是隨口問問。”

“……算了,因為我也不可能把小魚怎麽樣。”吳愁頗為委屈地低著頭嘟囔,“還是說回這次的事吧,今後不要再這麽強出頭了,你為他們好,他們可未必記著你呢。”

林逾笑著點頭:“您說得對,下次我會更謹慎的。”

“也只有我會對小魚這麽寬容。”吳愁道。

的確很寬容,這麽輕易地原諒了他的套話。

就這樣看上去,吳愁真是一門心思為他好。

但林逾不信。

把南部星域的一切從頭到尾進行梳理,就會發現「午馬」和佐伊·艾爾在主考官裏一內一外,扮演著“執行者”的角色。

陸棋則是專司內部接待和對外公關,參與了整體的規則制定,卻不會過多幹涉實際執行時的細節。

而那些在執行時發生的糾錯撥正,基本都是薛斯明進行掌控。

於是在梳理清楚其他人的責任範圍後,吳愁再也無法隱身在他們之間。

林逾發現他一直游離在其他主考官之外,看似詼諧健談,卻很少發表有實際意義的言論。

說是要取得「午馬」的支持和認可,但事實上,吳愁的表現也毫無取悅「午馬」的意思。

甚至在和自己初次談話之後,吳愁連出現的頻率都直線降低,在主考方連續做出的多項決策中完全看不到吳愁的影子。

——他就像是來度假的一樣。

換言之,吳愁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聯考的進程。

既不在意直播間的鬧劇,也不在意實地考區的動亂,更不在意AMTK航空器內指揮系考生的反抗。

吳愁在用一種漠不關心的和稀泥態度消磨時間,他連最開始的指責,都並非針對“反抗”本身,而是指向“小魚”這個人。

但是真的有可能出現這麽“單純無害”的“主考官”嗎?

如果不在乎明面上的聯考,那吳愁來到這裏在乎的又是什麽?

那當然就是暗地裏的東西了。

林逾單手扶著桌沿,會議室裏只有他和吳愁,但他的站姿依然挺拔。

由於身高的差距,林逾得以微微低首俯視吳愁:“我一直有個問題,入場資質的審核應該很嚴格吧,不少人都被攔住了,究竟是因為哪些方面的問題呢?”

“……主要是看學籍吧。”吳愁眼神游移著轉移話題,“這種事去問「午馬」更好,我是完全不知情哦。”

林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唇角卻勾起嘲諷的笑意:“不知道入場資質審核,但很清楚克隆體?”

吳愁啞然失聲。

其實他有很多可供狡辯的理由。

例如「午馬」透露、STA共識,甚至直接甩鍋給程風雨所屬的隊伍,總之吳愁是有九成九的把握把自己摘出去的。

然而他和林逾之間的信息差已然形成。

——他沒辦法確定林逾已掌握的情報量。

林逾深知,吳愁在STA方面擁有的信息量一定遠在自己之上,但就像佐伊·艾爾會因為對「午馬」的懷疑而亂了分寸一樣,吳愁實際上也正處於和佐伊一樣的困境。

他們的確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在大局上的盤算,尤其是吳愁,很可能算得上步步為營。

但再完美的計劃也有疏忽的地方,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吳愁不可能事必躬親。

需要統籌全局的指揮系,實則每一次思考都是一場賭博。沒有人能照顧到所有的細節,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賭自己鉆到了對手的空子,亦或者對手鉆不到自己的空子。

吳愁和林逾也不例外。

眼見吳愁不肯開口,林逾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午馬」告訴了我很多事,畢瑯也是。坦白說,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們。哦對,程風雨的克隆體也說了不少……「申猴」先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韋斯利的隊伍是被「午馬」放進去的。

他們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兩個原因:

原本的隊伍裏就有非適格考生,只能依靠「午馬」有意的放水進入考場;

或者韋斯利判斷出適格考生的窘境不適合自己隊伍的生存,主動請求了「午馬」的幫助為自己隊伍確保一個相對安全的實地環境,間接達成他的個人目的。

這兩個動機雖然有主動和被動之分,但其共同點也很多。

一是韋斯利有“必須進入實地考區”的理由不可;

二是「午馬」和韋斯利存在共同利益,或者其中一方開出了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

他們兩人的交易內幕尚不明朗,但雙方暫時統一的立場是可以確認的。

韋斯利勸誡他們不要靠近秦莫川,因為他對“黑頭發的人”具有危險——而這一多半也是「午馬」的態度。

那麽,在什麽情況下,被「午馬」帶走的秦莫川,卻不能被「午馬」直接控制,而只能通過韋斯利這樣迂回的手段來告知別人“不能靠近”?

——「午馬」沒辦法在明面上徹底推翻的人。

不會是這幫考生,也不會是軍方的三名主考官。

以「午馬」的行事作風,只怕連皇室都不在他眼裏,能限制住「午馬」的只可能是STA。

林逾的眼眸裏笑意盈盈,他慢條斯理地坐正身體,雙臂交疊放在桌上。

看上去就像學校裏乖巧順從的好學生,正在耐心等待老師的答覆。

吳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笑容不再,低聲道:“你說。”

“你用‘詛咒’控制了秦莫川,是要他對‘黑頭發的人’做什麽壞事?”

——“叩叩”。

吳愁的回答還沒開口,倒是敲門聲率先響起。

隨後便是“嘀”地開門聲,說明此人同樣擁有直接進入主考官會議室的高級權限。

大門敞開,薛斯明的披風扇出獵獵風聲,肩章上的銜星折射出冷白色燈光,更襯得他的神色淡漠清冷,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的出現適時打斷了林逾和吳愁的對話,林逾眉頭不著痕跡地一皺,又聽薛斯明道:“9:00會議要開始了,關於你的處置之後再通知,先去會議吧。”

林逾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收到。”

薛斯明又把目光轉向吳愁,林逾背對著兩人,看不清他們各自神色。

但他隱約瞥見吳愁抱著小熊玩偶的手在微微顫抖。

在林逾即將退出會議室,關合房門的剎那,吳愁脆生生的話音驀地傳了過來:“小魚。”

林逾應聲停下動作。

吳愁一整個人籠罩在燈光未能照到的陰翳裏,但他背對著那扇落地窗,敞亮天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鉑金似的光澤。

光芒如水一般積在他的發頂,小熊玩偶剛剛好地擋住吳愁的嘴唇,讓他的聲音有些發悶。

“——對你來說,那不是壞事哦。”

9:00會議。

這是開考以來的第8次會議,因為大清早的鬧劇,以及被主考官帶走的高持和林逾,大多數考生的神態都有幾分不忿。

比起之前的無條件配合和提早到場,這一次出現了不少考生有意識的反抗。

他們逗留在餐廳或者宴會廳,在會議室外等待的狀態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訓練有素。

有人甚至已經摘下了RC鏡片,任憑中央播報器報菜名一般點名批評,他們也帶著明顯的情緒用沈默來對抗。

林逾踩著會議開始前三分鐘的提示鈴聲趕到,伴隨他的出現,才開始從其他地方漸漸湧來考生。

大家雖不言語,但都默默站在林逾身後,目光交接時露出禮貌的笑容。

“他們舍得放人了?高持比你早十分鐘回來。”楊全恩也跟了過來,“這次是幾號會議室?”

林逾嗯了一聲,在人群裏看到了高持的身影。

他的側臉高高腫著,滿眼都是急迫,一看就是被佐伊或者「午馬」暴力馴服。

很遺憾。

他們太無力,所有情緒都只能偷偷藏著,根本沒辦法向規則直白地說不。

因為隊友還在實地考區,無論出於責任還是感情,指揮系不得不通過合規的會議室手段完成隊友坐標的躍遷。

“我在1號。”林逾湊過去看楊全恩的光腦,“你是多少?”

楊全恩推開他的臉:“不用看了,沒在一起。”

林逾這次的計劃是根據秦莫川和克洛維斯現有的差距適時調整,盡可能把兩人的距離控制在兩格板塊左右。

他還記得吳愁所謂的“對他而言不是壞事”。

說明吳愁沒有否認是他操控著秦莫川,也沒有否認秦莫川真的會對“黑頭發的人”做出什麽事。

“「申猴」那邊怎麽樣?有透露什麽東西嗎?”

“有一點。不過……”林逾抿了抿唇,“我想他也不會透露更多了。”

楊全恩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但想到早上的鬧劇,又拍拍林逾的肩膀:“至少AMTK這邊很順利呢。”

林逾若有所思地撓了撓臉,目光又一次停留在高持的側臉。不過這次,高持也微微轉頭和他對上視線,兩人禮貌地點頭致意,林逾便感覺到手腕上的光腦一震。

高持和他的盟友們已經坐不住。

而在這架航空器裏能挖到的情報,也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了。

截至目前,都還在按照他的預期發展。

林逾的唇角不自覺彎起,心說,這真是再好不過。

他和楊全恩擊掌告別,兩人的神情都難得現出一點輕松。

——直到林逾在1號會議室內看到了畢瑯的背影。

每每和畢瑯見面一次,林逾的不祥預感就會猛然乍現。

這次也不例外。

有關黑發少年的預言再度和心底的不安糾纏在一起。

林逾的眼眸不禁一暗。

會議室裏,畢瑯撩發落座,纖細高挑的身材在人群裏很是惹眼。

而她的鬢邊依然別著奪目的草莓發卡,甚至在留意到林逾的視線後,畢瑯頗有興致地對他點了點頭。

林逾移走目光,坐在了和畢瑯相對的另一端。

國王游戲啟動。

監考員發牌的動作引動著每個人的呼吸。

但有一人除外。

手指搭著背面朝上的紙牌,畢瑯的另一只手懶懶托著下頷。

“林指揮。”她的話音在會議室裏響起,畢瑯也是在場唯一沒有看向監考員的考生。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過去,和她對坐的林逾微微擰眉,沒有回應。

然而畢瑯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她自顧自拿起卡牌,將牌面朝向林逾。

燙金的“9”映入眾人眼裏,畢瑯眸中的笑意摻著嘲諷,如同尖刀剜向林逾。

“——你不相信我的預言嗎?”

林逾雙手交扣,手腕不動聲色地壓住自己的紙牌。

他的面上笑意溫和,反問:“這對預言有什麽影響嗎?”

畢瑯莞爾:“猜猜看?”

說完,她將手裏的“國王”遞給監考員,指尖輕輕叩在桌面。

畢瑯的動作極盡優雅,神態也很從容不迫,林逾直起腰背,兩人的面上都是一派柔和的笑意,姿態放松,好像對對方的舉動毫不在乎。

唯獨對視裏激濺的星火,提醒著其他人,這兩人之間的確是水火不容。

畢瑯悠悠開口:“制裁‘8’號。”

林逾按著卡牌的尾指微動。

他的臉上似笑非笑:“畢指揮的異能的確方便。”

那張卡牌之下,藏著的正是一個燙金的“8”。

而在桌面中央展現的三維地圖上,無數坐標如同雜亂無章的棋子。閃爍的白光引導著林逾的視線,很快就找到了克洛維斯所在的位置。

本該因為深處腹地而顯得孤立的克洛維斯,在他相鄰的板塊上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坐標。

林逾的心臟陡然下沈。

“黑發的少年註定犧牲。”

畢瑯說著,眼波流轉,滿是戲謔的嘲笑:“由不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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