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補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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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息補考-2
如果不是林逾的語氣過於平靜，就像在說“要吃飯了”，呆比覺得自己本來是能夠及時反應過來的。
但也不用他反應了，因為林逾搭在呆瓜肩膀的手指微微一勾，襯著他那副漂亮的笑容，一把通體漆黑的轉輪手/槍砰然驚動。
誰都沒有看清他的手法，呆瓜只覺得肩頭一震，槍火自他耳邊迸發，子彈疾如光速脫飛而去。
“砰”！
子彈穿肉，噗嗤濺血的聲音、重物倒地的沈響次第而響。
刺鼻的血腥味驟然彌漫，白茫茫的雪地上盛開火一般的臘梅。
那是一頭雪豹，即使被子彈擊中，它拖著傷腿，依然用飛快的速度掠過眾人，很快遁入了一片雪色。
血跡消失在蜿蜒的山路，林逾把槍挪到唇邊，吹去槍口淡煙：“反應這麽慢也是戰鬥系啊。”
呆比神色一急：“因為我們都是背對著……”
“是我教你們背對危險的嗎？”林逾聳聳肩，笑容不掩諷刺，“這種水平和我組隊，已經是擡舉你們了。”
意念微動，手/槍化為飛煙，林逾拍拍雙手不存在的灰塵，接著掃視眾人：“還楞著呢？”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的確有了質的飛躍。
沒有紅石，他也可以憑借意念變出手/槍和小口徑狙擊槍這類較為常見的武器，雖然他的準頭一般，但至少能有自保的水平。
子彈也基本保持著常規水準，沒有再出現發射草莓之類的掉鏈子現象。
隨著林逾的嘲諷，其他人紛紛行動起來，呆比氣呼呼地鼓著臉，沒有再和林逾鬥嘴。
林逾檢查了他們隨行的背包，除了睡袋和營養劑，還有信號彈、繃帶一類的物資儲備。
看上去，他們這支隊伍的角色就是普普通通的外派軍校生。
“林逾，我們之後……”
“叫我指揮。”林逾從背包裏摸出一雙作戰手套戴上，經過剛才的開槍，他明顯感到手掌虎口處有些痛感。
他的體質在雪山裏實在太過勉強，但以這幫好感-50的隊友，自己要是半路走不動了，百分百會被丟在雪山死不見屍。
呆瓜抿了抿唇，改口稱呼：“指揮，我們之後的作戰計劃是如何呢？”
“地圖給我看看。剩餘食物足夠撐幾天？”
“如果沒有大的消耗，大概五天。”
林逾點點頭，借偵察系的光腦觀察了一會兒地形，腦中飛速運轉。
這裏是全息仿真，所以他是一定不會餓死的，饑餓到了極致也就是強制登出；但這四個隊友只是一串數據，餓到一定程度很可能被設定為“死亡”。
雪山高約五千米，他們現在在三千米左右的平緩地帶，背包裏雖然有一些登山設備，可他們的難題在於連目的地在哪裏都不確定。
要考慮到登山的體能消耗、和雪山動物的作戰消耗，以及最後和雪山魔龍的作戰——就連武器強度和子彈儲備也要仔細計算，否則面對魔龍一多半就是送人頭。
……好累。
林逾眼中空空，剛進考場就覺得心態不妙。
從前的實戰考試也是全息仿真，不過那時是聯機，隊友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人。
當然，即使是真人，一旦看到隨機指揮是他，態度也不會比這四個假人好上多少。
所以林逾面對這種內憂外患，向來都是就地躺平。
“……指揮？”呆瓜疑惑地看他僵立原地，“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林逾回過神來：“還好。你的異能是精神控制對嗎？”
“是的。”呆瓜還是有些擔憂，“你真的沒問題嗎？不如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否則越往山上走越會缺氧，恐怕你的身體更難支撐。”
林逾楞了一會兒，從他關切的話語裏竟然聽出幾分熟悉。
這種哪怕-50好感也能堅持噓寒問暖的老好人發言——
難道不僅是戰鬥能力，模擬隊友的性格數據也參考了真人？呆瓜的原型就是艾利亞斯？
那呆比……
林逾不自覺看向依舊氣呼呼的呆比，後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席地坐下，抱著自己的槍猛擦。
……克洛維斯？
感覺智商和情商都參考得很徹底。
呆比揚起頭，不滿問：“你看我幹嘛？”
“沒事。”林逾收回目光，淡淡答，“憐憫。”
呆比：“？”
在雪山環境裏，飲用水是非常重要的資源。
而支援系隊友由於參考對象是C級體能的陸枚，對於水資源的依賴性也更嚴重，林逾索性把自己的水壺丟給了他，以免一個不留神自家支援系就脫水倒地。
經過短時間的休整，林逾也漸漸理解了全息系統的運作原理。
為了方便用戶把體能這一要素一齊納入考慮，系統會提供模擬身體數據監控，也即，林逾可以通過信息面板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況——直面C級體能的數值，更能激發用戶躺平的欲望。
以呆瓜為例，S級體能在數值上的體現是健康值上限1000。
林逾看了看自己，C級體能，上限100。
……其實他對聯考成績沒什麽在意，真的。
“指揮，”偵察系隊友出聲詢問，“剛才接到了來自附近獵人的求助信號，要接受任務嗎？”
林逾問：“什麽任務？”
“他在東南方三公裏處遭遇雪蝙蝠群伏擊，急需醫療救助。”
雪蝙蝠。
軍校的野外生存理論課裏記錄過這類異獸，它們和傳統的蝙蝠的差異在於雪蝙蝠習慣高山低溫，晝夜都有可能外出活動。
雪蝙蝠的身體呈現雪一樣的白色，在雪山裏極難辨別，它們的智商相對較高，通常以血液為食，鳥類、豹類甚至人類都是雪蝙蝠的捕食對象。
“是多大規模的雪蝙蝠群？”
“不少於二十只，”呆瓜皺緊眉頭，“根據情報，這群雪蝙蝠非常習慣集體作戰，恐怕已經是慣犯了。”
聽呆瓜的意思，大概不讚同隊伍改向過去幫忙。
但林逾的游戲經驗又告訴他，支線任務不可能無的放矢，現實裏撞不到的運氣，游戲裏都是用戶的金手指。
不等林逾開口，一旁的呆比已然道：“我可不去！任務時間都沒剩幾天了，再耽誤下去咱們誰都別想及格！”
他這話說得火星四濺，一邊說，一邊往林逾的方向偷看：“……我可不像某些人，拿F拿習慣了。”
林逾挑挑眉：“你是戰鬥系第一？”
“你管我第幾？！”呆比猛地跳起來，飛撲到他身邊攥住衣領，齜牙咧嘴地警告，“要不是連著月考季考期末考全匹配到你，我的實戰均分怎麽可能變成專業墊底啊！”
林逾：“……”
林逾：“噗。”
月考季考期末考全匹配到，這種關系設定……他懷疑呆比一個人對自己的好感就是-500，其他人反而是把均值拉高了。
“你還好意思笑？！”
“抱歉，我天生愛笑。”林逾擺手掙脫了呆比的桎梏，轉而看向一直沈默的隊友3，“隊友3，你呢，你怎麽看？”
隊友3道：“不難，但是很麻煩。”
可說是一語中的。
雪蝙蝠和狼面蛛類似，對於訓練有素、裝備優良的軍校生來說，這種程度的戰鬥不算危險。
但花費的時間和體能是否值得？作為軍人到底是以完成任務為優先，還是可以隨意偏離路線去救助普通人？
五人陷入僵持，林逾仰頭打量蒼白雲天，與雪山渾然一體、相依相融。
如果沒有這些考試任務，和他一起賞雪的是真正的隊友們就好了。
除了呆比，支援系的隊友4也一直在旁大口喝水。
他的體能和林逾不相上下，單是在3千米處的營地休息都有些吃力。體能上的弱勢決定了他已經不適合再往高處攀登，林逾觀察良久，主動走了過去：“隊友4，你還能堅持嗎？”
“用不著你管。”隊友4擦擦嘴，別開臉不願和他對話。
林逾自討沒趣，點開重命名界面，不過考慮到隊友4的原型大概率是陸枚，他還是手下留情——“呆娃”。
至於隊友3，因為她的身上幾乎看不出-50好感的負面影響，林逾很開心，為她選擇了好聽的“呆寶”。
[當前用戶健康值：72（低於60將出現“生病”debuff）]
[戰鬥目標完成度：6%]
[隊友對您平均好感度：-47]
雪天欲晚，今日肯定不適合再長距離行動。林逾心裏更傾向往東南方碰碰運氣，但目前隊友們的態度都不親切，用腳想也知道這幫人現在的服從性一定很差。
林逾常常在實戰考核時拿到綜合F，但他也不是所有分項都是F。
大多數時候，都是和隊友的協作配合評價太低。
然而不等林逾開口，呆娃突然站了起來，背對眾人收拾物資，帶上一人份的飲用水和配槍子彈便往東南走。
眾人都隨他的動作望過去，呆瓜率先反應過來，上前拉他胳膊：“呆娃，你這是做什麽？”
呆娃雙手揣兜，凍得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去救人。”
“你瘋了？”呆比猛跳過來，“你一個支援系，萬一遇到危險還得求人救你吧？”
呆娃冷冷瞪他：“誰求誰還不一定。”
“就算你有天大本領也不能隨便脫離隊伍吧？林逾！你就站那看熱鬧嗎？他隨便離隊出了事，擦屁股的可是我們全隊！”
林逾效仿呆娃揣兜的模樣，長身玉立，呵出一口白氣反問：“呆娃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你怎麽不懂？”
“你……”呆比先是惱怒，但又的確感到疑惑，悄悄一碰呆瓜的胳膊，“……什麽意思啊這是？”
呆瓜嘆息一聲：“呆娃，你是想獨自完成支線任務，提高個人的戰鬥評分嗎？”
“不然呢？”呆娃道，“跟著這種廢物指揮蹉跎下去只是浪費時間。註定不能完成主線任務了，總得想辦法賺點分吧。”
“晚間看不清地形，你一個人行動容易受傷。”
“這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就在這裏分開行動吧，我一個人也沒問題。”
言罷，呆娃徹底背過身去，在雪地上盡力跑動起來。
他的速度不算快，但姿態很是決絕，以至於餘下四人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漸遠，誰都說不出挽留的話。
夜裏一個人在雪山亂跑，更不提東南方還是雪蝙蝠群的巢穴。
理論上雪蝙蝠不會致命，但也足夠其他人為他捏一把汗。
呆瓜還想感慨幾句，卻聽見背包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林逾正跪在營地邊，把自己水壺裏的開水倒進呆比的壺裏。
呆比應聲跑去：“你幹嘛？！別碰我的水壺！”
林逾面不改色倒了半壺給他，趁著呆比半蹲下來收拾東西，在他頭頂狠狠薅了一把。
呆比氣到臉紅，當即揪住他的手腕：“林逾！你少碰我！你剛才在我水壺裏放了什麽？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你、你這人怎麽可以……”
“安靜點。”林逾調出呆比的信息面板，這人因為一直蹦蹦跳跳，體力消耗比其他人都快多了。
偏偏還是A級體能，除了他和呆娃，就數呆比在這裏最為弱勢。
呆比本來還想叫罵，卻被林逾掙開，眼見著他低眼收拾，只帶走了兩塊固體酒精和一些醫療物資。
“你也要去？！”呆比臉色一變，“你們兩個C級體能真不要命了？呆娃是奔著加分去的，你跑去和他一起……你、你怎麽這麽蠢！他那是看不起你啊！”
林逾失笑，將背包背上，趁機又從呆比發頂拂過一下。
呆比抱頭躲避，林逾道：“分頭行動吧，我看大家都很期待。我會去東南方看看受傷路人的情況，你們可以繼續搜查雪山魔龍的洞穴，如果需要幫助，可以發射信號彈。”
“你——”
林逾揮了揮手，輕松笑道：“Bye~”
林逾不能確定支線任務是提示還是陷阱，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先去看看情況。
事實上，就算是面對真實的隊友，他也會提議分頭行動。只不過會重新分配隊形，至少減少支援系的移動。
但是一群對他抱有敵視的隊友難以合作，林逾能感到他們各自的輕視、不滿以及消極。就連呆寶，雖然她大概率還是會尊重“指揮”的指令，可是林逾從她身上無法看出信任。
呆寶對他充滿警惕和戒備，而非郁郁那樣坦誠的信賴。
和這樣一群隊友相處實在是太辛苦了。
林逾獨自走在茫茫雪地，夜色愈濃，遙遙地能夠看見一輪圓月懸掛天空。
今晚星稀月朗，夜幕顯得空落落的。林逾起初走得還慢，他想，說不定呆寶會尾隨過來，或者呆比會感動他讓水的舉動，再不濟，呆瓜總該權衡利弊，考慮到兩個C級體能的可憐。
……可惜，低好感決定了他們的行事邏輯。
“林逾”即使死去，低好感隊友也不會感到唏噓。
至多從他的屍身吸取教訓，嘆息兩聲便走過去，幫忙收殮都不太可能。
呆娃早就不見蹤影，林逾隨著雪地裏的腳印前進。
入了夜，雪風便更加的冷，這時候在外跑動實在愚蠢，林逾都能看見自己的健康值緩緩下降，即將跌破60大關。
一旦跌穿60，他應該就會感到難受了。
林逾清了清嗓，東南方是一處下行的緩坡，他這一路下來倒不至於太艱難，只是喝水太少，高原反應明顯加重。
頭昏和胸悶感越發強烈，林逾看了一眼光腦地圖，求助人的實時位置距離他不算太遠。
大約還剩半公裏，呆娃如果不是路癡，應該已經抵達了。
林逾重重呼出一口白氣，從水壺裏倒一點水潤了潤喉。
可是還未等他放好水壺，視野內突然沖出一大團稀薄的白霧。尖利的“吱吱”聲刺破寧靜夜晚，林逾耳朵一痛，本能地橫臂格擋。
果不其然，他的手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血腥氣驟然漫開，鮮血濺在一旁的白色山壁，猶如觸目驚心的一幅畫像。
林逾立刻拔槍，皺眉掃視四周。
可惜雪蝙蝠群隱沒在雪夜之中，叫聲此起彼伏圍繞著他，一時根本辨不清主力的方向。
林逾明白，自己是被這幫雪蝙蝠狩獵了。
等他的血氣飄得更遠，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雪蝙蝠循著味道趕來，到那時，螞蟻夠多也能咬死大象，更何況是射擊準頭實在一般的他。
“呆娃！”顧不得雪崩的危險，林逾果斷呼喚呆娃的名字。
連他都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攻擊，恐怕呆娃和那名求助的路人只會更慘。
然而他的呼喚回蕩在雪山空谷，除了蝙蝠刺耳的尖叫，沒有其他的回音。
林逾只能沈下心神，雙手握槍，將背部抵住山壁，仔細觀察四周。
雪蝙蝠也無法徹底隱身，只要稍微仔細，總能看清它們的運動軌跡再行擊殺。
模糊的白影漸漸清晰，雪蝙蝠都知道槍械恐怖，飛行速度也越發加快。它們無法一擊得勝，只能采取騷擾戰術，在林逾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傷口。
這些傷口分布在雙臂和腿部，不足夠讓林逾喪命，但當疼痛交織一起，辨認雪蝙蝠數量和行蹤的難度也會更大。
痛感催得林逾緊咬下唇，額頭沁出冷汗。他向空中頻頻開槍，一連近二十發的掃射，總算射中兩只雪蝙蝠，聽得重物墜地的悶響。
然而蝙蝠們受驚，不僅沒有退卻，反而越戰越勇，更加奮不顧身地撲上林逾手臂。
一改之前地咬過便走，它們用力攀住了林逾的四肢，尖牙刺穿皮肉，貪婪地吸吮起來。
雪白皮毛拂過傷口，火辣的痛感便更加刺入骨髓，林逾用刀刺去，地上已然橫七豎八躺了十餘只雪蝙蝠屍/體。
但是四周雜亂的叫聲不減反增，林逾甚至能夠聽到翅膀扇動的“噗噗”聲，他能感到，周圍環伺的雪蝙蝠越來越多，自己已經成了這群異獸眼中的一頓佳肴。
健康值正在飛速掉落，此時已經降至45,。
林逾索性撕下攀附在自己四肢的雪蝙蝠，試探著又叫了好幾聲“呆娃”。可惜始終沒有回應，他終於死心。
白色微光湧現在他的手掌，林逾清了清嗓，專註眼前：“——消失。”
巨大光束迸射激濺，猶如武器激光一般橫掃四野，將殘存的雪蝙蝠盡數吞沒。
仿佛受到巨大壓力，雪蝙蝠們猩紅的眼珠次第爆開，小小的肉身也炸為血霧。
他的攻擊對象僅限雪蝙蝠，因此這股震天撼地的怪力並未誤傷任何，待到光芒轉弱，就連山壁枯枝積綴的白雪都未抖落。只餘雪蝙蝠的皮毛化作白灰，紛紛揚揚如雪一般飄落地面。
林逾靜靜等了一會兒，確定沒再聽到雪蝙蝠的怪叫，四肢陡然一軟，他一屁股跌回雪地。
刺骨的冷意讓他渾身僵硬，但是林逾寸步難動，張大嘴艱難喘/息著維持力氣。
如此大規模的攻擊對他來說還是太過勉強。
盡管不用再依賴紅石，但林逾能感受到不亞於使用紅石的疲倦感席卷大腦，他連手指頭都無法再動，精神也已疲乏到了極致。
即使明知這裏是雪山，明知此時閉上眼就再也無法醒來……
林逾的眼皮黏答答的，腦子裏只剩剛才雪蝙蝠兇殘的圍攻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得回應的呼喚。
原來……低好感會恨到這種程度？
他以前明明最習慣被丟下，為什麽這次會如此壓抑？
月考、季考、期末考，什麽考試都無所謂，他在全息考場裏更慘的處境也面對過。
只是被隊友孤立而已，他還曾身處野獸分食、高嶺凍死、江河吞沒、烈火焚軀……那時的隊友們也不會伸出援手，他本來就該習慣這些，認清自己是廢物指揮這一事實。
很累了。
到此為止也不錯，反正只是一場全息模擬，睜開眼，誰都不會在意此刻的難堪。
林逾漸漸合攏了眼，四下寂寂，連雪風穿過的聲音也無法聽見。
聯考倒一也無所謂啦，克洛維斯他們一定能欣然接受他的。
跟這幫低好感的家夥不同，克洛維斯他們無論是怎樣的他都願意包容，他們是……
他們是……
林逾的心臟突然揪疼。
原來克洛維斯對他沒有好感時，就會像呆比這樣，連他善意的討好也會認定居心叵測嗎？
原來艾利亞斯對他沒有好感時，是會如呆瓜一般徑自打斷他的提議，語氣裏只有疏離的嗎？
原來陸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郁郁會始終如一地冷漠旁觀……
原來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朝一日也會這樣冰冷嗎？
林逾能感到自己的心臟急速跳動，他的身體脫水嚴重，強烈的高原反應正刺激著他的忍耐極限。
他想嘔吐、他想昏迷，他的身體沈重得像一塊巨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登出？
還要多久才能回到現實？
林逾覺得自己已經不剩任何力氣，除了死念，他都沒有辦法維持思考。
“——砰！”
血霧爆開，濃烈的腥臭撲鼻而來。
這一聲震醒了昏昏欲睡的林逾，他想撐開眼瞼，卻只聽見急速跑動的腳步，有人粗/暴抓起他的手腕：“林逾！醒醒！！”
林逾腦中迷迷糊糊，睜不開眼，以沈默回應。
對方急切拍打他的臉，又努力掐住人中，另一邊傳來砰砰撞擊，少年沙啞的嗓音壓過兩場戰鬥的喧囂，艱難地傳來：“林逾——你死了？你他媽……拉我出去啊，誰準你死了！！”
“呆娃！”後來的少年一聲驚呼，一邊用固體酒精燃起火堆，一邊趕去把雪洞裏手腳並用的呆娃拽了出來。
火光映亮林逾的臉，他終於感到身體略有回暖。
兩人一齊湊了過來，將各自水壺裏水灌進林逾幹裂的嘴唇。
林逾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一片迷蒙，但還是漸漸看清了呆比和呆娃的長相。
以及兩人身後，被人一槍爆頭的雪豹。
呆比如釋重負：“媽的，剛追過來就看到那死豹子想偷襲，你還敢靠在這兒睡大覺！”
他的目光落到林逾的手臂之上，皺起鼻子：“你這包紮技術……戰場急救都沒學過嗎？真不愧是F啊。”
呆娃則喘著粗氣借火取暖，悶悶道：“……你叫我那會兒我想過來，不小心掉進雪洞摔懵了。不是故意不回應你。”
呆比擦著槍管驚嘆：“我擦，林逾起碼還殺了一堆雪蝙蝠，你是什麽廢物？”
呆娃：“……”
呆娃：“你有能耐就不會讓指揮受傷！”
林逾懵懵地聽了半天，牽動嘴唇想要發笑。
然而胸腔裏劇烈的痛感壓迫著他，使他只能發出拉風箱一般破碎的喘/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謝謝。”
“這有什麽好謝的。”呆比別過臉，“呆瓜和呆寶去找路了，就是說……也沒人想拿F吧，那就給我認真考試啊！”
呆娃也道：“廢物才拿F。”
不過他又看看林逾：“作為我的指揮，就算是廢物也不能拿F。”
林逾遲鈍地看著他們，半晌，實在壓抑不住，悶悶笑了起來。
就算低好感，他們也會是最相匹配的隊友。
系統外是，系統內也是。
唯獨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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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林逾的語氣過於平靜，就像在說“要吃飯了”，呆比覺得自己本來是能夠及時反應過來的。
但也不用他反應了，因為林逾搭在呆瓜肩膀的手指微微一勾，襯著他那副漂亮的笑容，一把通體漆黑的轉輪手/槍砰然驚動。
誰都沒有看清他的手法，呆瓜只覺得肩頭一震，槍火自他耳邊迸發，子彈疾如光速脫飛而去。
“砰”！
子彈穿肉，噗嗤濺血的聲音、重物倒地的沈響次第而響。
刺鼻的血腥味驟然彌漫，白茫茫的雪地上盛開火一般的臘梅。
那是一頭雪豹，即使被子彈擊中，它拖著傷腿，依然用飛快的速度掠過眾人，很快遁入了一片雪色。
血跡消失在蜿蜒的山路，林逾把槍挪到唇邊，吹去槍口淡煙：“反應這麽慢也是戰鬥系啊。”
呆比神色一急：“因為我們都是背對著……”
“是我教你們背對危險的嗎？”林逾聳聳肩，笑容不掩諷刺，“這種水平和我組隊，已經是擡舉你們了。”
意念微動，手/槍化為飛煙，林逾拍拍雙手不存在的灰塵，接著掃視眾人：“還楞著呢？”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的確有了質的飛躍。
沒有紅石，他也可以憑借意念變出手/槍和小口徑狙擊槍這類較為常見的武器，雖然他的準頭一般，但至少能有自保的水平。
子彈也基本保持著常規水準，沒有再出現發射草莓之類的掉鏈子現象。
隨著林逾的嘲諷，其他人紛紛行動起來，呆比氣呼呼地鼓著臉，沒有再和林逾鬥嘴。
林逾檢查了他們隨行的背包，除了睡袋和營養劑，還有信號彈、繃帶一類的物資儲備。
看上去，他們這支隊伍的角色就是普普通通的外派軍校生。
“林逾，我們之後……”
“叫我指揮。”林逾從背包裏摸出一雙作戰手套戴上，經過剛才的開槍，他明顯感到手掌虎口處有些痛感。
他的體質在雪山裏實在太過勉強，但以這幫好感-50的隊友，自己要是半路走不動了，百分百會被丟在雪山死不見屍。
呆瓜抿了抿唇，改口稱呼：“指揮，我們之後的作戰計劃是如何呢？”
“地圖給我看看。剩餘食物足夠撐幾天？”
“如果沒有大的消耗，大概五天。”
林逾點點頭，借偵察系的光腦觀察了一會兒地形，腦中飛速運轉。
這裏是全息仿真，所以他是一定不會餓死的，饑餓到了極致也就是強制登出；但這四個隊友只是一串數據，餓到一定程度很可能被設定為“死亡”。
雪山高約五千米，他們現在在三千米左右的平緩地帶，背包裏雖然有一些登山設備，可他們的難題在於連目的地在哪裏都不確定。
要考慮到登山的體能消耗、和雪山動物的作戰消耗，以及最後和雪山魔龍的作戰——就連武器強度和子彈儲備也要仔細計算，否則面對魔龍一多半就是送人頭。
……好累。
林逾眼中空空，剛進考場就覺得心態不妙。
從前的實戰考試也是全息仿真，不過那時是聯機，隊友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人。
當然，即使是真人，一旦看到隨機指揮是他，態度也不會比這四個假人好上多少。
所以林逾面對這種內憂外患，向來都是就地躺平。
“……指揮？”呆瓜疑惑地看他僵立原地，“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林逾回過神來：“還好。你的異能是精神控制對嗎？”
“是的。”呆瓜還是有些擔憂，“你真的沒問題嗎？不如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否則越往山上走越會缺氧，恐怕你的身體更難支撐。”
林逾楞了一會兒，從他關切的話語裏竟然聽出幾分熟悉。
這種哪怕-50好感也能堅持噓寒問暖的老好人發言——
難道不僅是戰鬥能力，模擬隊友的性格數據也參考了真人？呆瓜的原型就是艾利亞斯？
那呆比……
林逾不自覺看向依舊氣呼呼的呆比，後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席地坐下，抱著自己的槍猛擦。
……克洛維斯？
感覺智商和情商都參考得很徹底。
呆比揚起頭，不滿問：“你看我幹嘛？”
“沒事。”林逾收回目光，淡淡答，“憐憫。”
呆比：“？”
在雪山環境裏，飲用水是非常重要的資源。
而支援系隊友由於參考對象是C級體能的陸枚，對於水資源的依賴性也更嚴重，林逾索性把自己的水壺丟給了他，以免一個不留神自家支援系就脫水倒地。
經過短時間的休整，林逾也漸漸理解了全息系統的運作原理。
為了方便用戶把體能這一要素一齊納入考慮，系統會提供模擬身體數據監控，也即，林逾可以通過信息面板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況——直面C級體能的數值，更能激發用戶躺平的欲望。
以呆瓜為例，S級體能在數值上的體現是健康值上限1000。
林逾看了看自己，C級體能，上限100。
……其實他對聯考成績沒什麽在意，真的。
“指揮，”偵察系隊友出聲詢問，“剛才接到了來自附近獵人的求助信號，要接受任務嗎？”
林逾問：“什麽任務？”
“他在東南方三公裏處遭遇雪蝙蝠群伏擊，急需醫療救助。”
雪蝙蝠。
軍校的野外生存理論課裏記錄過這類異獸，它們和傳統的蝙蝠的差異在於雪蝙蝠習慣高山低溫，晝夜都有可能外出活動。
雪蝙蝠的身體呈現雪一樣的白色，在雪山裏極難辨別，它們的智商相對較高，通常以血液為食，鳥類、豹類甚至人類都是雪蝙蝠的捕食對象。
“是多大規模的雪蝙蝠群？”
“不少於二十只，”呆瓜皺緊眉頭，“根據情報，這群雪蝙蝠非常習慣集體作戰，恐怕已經是慣犯了。”
聽呆瓜的意思，大概不讚同隊伍改向過去幫忙。
但林逾的游戲經驗又告訴他，支線任務不可能無的放矢，現實裏撞不到的運氣，游戲裏都是用戶的金手指。
不等林逾開口，一旁的呆比已然道：“我可不去！任務時間都沒剩幾天了，再耽誤下去咱們誰都別想及格！”
他這話說得火星四濺，一邊說，一邊往林逾的方向偷看：“……我可不像某些人，拿F拿習慣了。”
林逾挑挑眉：“你是戰鬥系第一？”
“你管我第幾？！”呆比猛地跳起來，飛撲到他身邊攥住衣領，齜牙咧嘴地警告，“要不是連著月考季考期末考全匹配到你，我的實戰均分怎麽可能變成專業墊底啊！”
林逾：“……”
林逾：“噗。”
月考季考期末考全匹配到，這種關系設定……他懷疑呆比一個人對自己的好感就是-500，其他人反而是把均值拉高了。
“你還好意思笑？！”
“抱歉，我天生愛笑。”林逾擺手掙脫了呆比的桎梏，轉而看向一直沈默的隊友3，“隊友3，你呢，你怎麽看？”
隊友3道：“不難，但是很麻煩。”
可說是一語中的。
雪蝙蝠和狼面蛛類似，對於訓練有素、裝備優良的軍校生來說，這種程度的戰鬥不算危險。
但花費的時間和體能是否值得？作為軍人到底是以完成任務為優先，還是可以隨意偏離路線去救助普通人？
五人陷入僵持，林逾仰頭打量蒼白雲天，與雪山渾然一體、相依相融。
如果沒有這些考試任務，和他一起賞雪的是真正的隊友們就好了。
除了呆比，支援系的隊友4也一直在旁大口喝水。
他的體能和林逾不相上下，單是在3千米處的營地休息都有些吃力。體能上的弱勢決定了他已經不適合再往高處攀登，林逾觀察良久，主動走了過去：“隊友4，你還能堅持嗎？”
“用不著你管。”隊友4擦擦嘴，別開臉不願和他對話。
林逾自討沒趣，點開重命名界面，不過考慮到隊友4的原型大概率是陸枚，他還是手下留情——“呆娃”。
至於隊友3，因為她的身上幾乎看不出-50好感的負面影響，林逾很開心，為她選擇了好聽的“呆寶”。
[當前用戶健康值：72（低於60將出現“生病”debuff）]
[戰鬥目標完成度：6%]
[隊友對您平均好感度：-47]
雪天欲晚，今日肯定不適合再長距離行動。林逾心裏更傾向往東南方碰碰運氣，但目前隊友們的態度都不親切，用腳想也知道這幫人現在的服從性一定很差。
林逾常常在實戰考核時拿到綜合F，但他也不是所有分項都是F。
大多數時候，都是和隊友的協作配合評價太低。
然而不等林逾開口，呆娃突然站了起來，背對眾人收拾物資，帶上一人份的飲用水和配槍子彈便往東南走。
眾人都隨他的動作望過去，呆瓜率先反應過來，上前拉他胳膊：“呆娃，你這是做什麽？”
呆娃雙手揣兜，凍得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去救人。”
“你瘋了？”呆比猛跳過來，“你一個支援系，萬一遇到危險還得求人救你吧？”
呆娃冷冷瞪他：“誰求誰還不一定。”
“就算你有天大本領也不能隨便脫離隊伍吧？林逾！你就站那看熱鬧嗎？他隨便離隊出了事，擦屁股的可是我們全隊！”
林逾效仿呆娃揣兜的模樣，長身玉立，呵出一口白氣反問：“呆娃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你怎麽不懂？”
“你……”呆比先是惱怒，但又的確感到疑惑，悄悄一碰呆瓜的胳膊，“……什麽意思啊這是？”
呆瓜嘆息一聲：“呆娃，你是想獨自完成支線任務，提高個人的戰鬥評分嗎？”
“不然呢？”呆娃道，“跟著這種廢物指揮蹉跎下去只是浪費時間。註定不能完成主線任務了，總得想辦法賺點分吧。”
“晚間看不清地形，你一個人行動容易受傷。”
“這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就在這裏分開行動吧，我一個人也沒問題。”
言罷，呆娃徹底背過身去，在雪地上盡力跑動起來。
他的速度不算快，但姿態很是決絕，以至於餘下四人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漸遠，誰都說不出挽留的話。
夜裏一個人在雪山亂跑，更不提東南方還是雪蝙蝠群的巢穴。
理論上雪蝙蝠不會致命，但也足夠其他人為他捏一把汗。
呆瓜還想感慨幾句，卻聽見背包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林逾正跪在營地邊，把自己水壺裏的開水倒進呆比的壺裏。
呆比應聲跑去：“你幹嘛？！別碰我的水壺！”
林逾面不改色倒了半壺給他，趁著呆比半蹲下來收拾東西，在他頭頂狠狠薅了一把。
呆比氣到臉紅，當即揪住他的手腕：“林逾！你少碰我！你剛才在我水壺裏放了什麽？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你、你這人怎麽可以……”
“安靜點。”林逾調出呆比的信息面板，這人因為一直蹦蹦跳跳，體力消耗比其他人都快多了。
偏偏還是A級體能，除了他和呆娃，就數呆比在這裏最為弱勢。
呆比本來還想叫罵，卻被林逾掙開，眼見著他低眼收拾，只帶走了兩塊固體酒精和一些醫療物資。
“你也要去？！”呆比臉色一變，“你們兩個C級體能真不要命了？呆娃是奔著加分去的，你跑去和他一起……你、你怎麽這麽蠢！他那是看不起你啊！”
林逾失笑，將背包背上，趁機又從呆比發頂拂過一下。
呆比抱頭躲避，林逾道：“分頭行動吧，我看大家都很期待。我會去東南方看看受傷路人的情況，你們可以繼續搜查雪山魔龍的洞穴，如果需要幫助，可以發射信號彈。”
“你——”
林逾揮了揮手，輕松笑道：“Bye~”
林逾不能確定支線任務是提示還是陷阱，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先去看看情況。
事實上，就算是面對真實的隊友，他也會提議分頭行動。只不過會重新分配隊形，至少減少支援系的移動。
但是一群對他抱有敵視的隊友難以合作，林逾能感到他們各自的輕視、不滿以及消極。就連呆寶，雖然她大概率還是會尊重“指揮”的指令，可是林逾從她身上無法看出信任。
呆寶對他充滿警惕和戒備，而非郁郁那樣坦誠的信賴。
和這樣一群隊友相處實在是太辛苦了。
林逾獨自走在茫茫雪地，夜色愈濃，遙遙地能夠看見一輪圓月懸掛天空。
今晚星稀月朗，夜幕顯得空落落的。林逾起初走得還慢，他想，說不定呆寶會尾隨過來，或者呆比會感動他讓水的舉動，再不濟，呆瓜總該權衡利弊，考慮到兩個C級體能的可憐。
……可惜，低好感決定了他們的行事邏輯。
“林逾”即使死去，低好感隊友也不會感到唏噓。
至多從他的屍身吸取教訓，嘆息兩聲便走過去，幫忙收殮都不太可能。
呆娃早就不見蹤影，林逾隨著雪地裏的腳印前進。
入了夜，雪風便更加的冷，這時候在外跑動實在愚蠢，林逾都能看見自己的健康值緩緩下降，即將跌破60大關。
一旦跌穿60，他應該就會感到難受了。
林逾清了清嗓，東南方是一處下行的緩坡，他這一路下來倒不至於太艱難，只是喝水太少，高原反應明顯加重。
頭昏和胸悶感越發強烈，林逾看了一眼光腦地圖，求助人的實時位置距離他不算太遠。
大約還剩半公裏，呆娃如果不是路癡，應該已經抵達了。
林逾重重呼出一口白氣，從水壺裏倒一點水潤了潤喉。
可是還未等他放好水壺，視野內突然沖出一大團稀薄的白霧。尖利的“吱吱”聲刺破寧靜夜晚，林逾耳朵一痛，本能地橫臂格擋。
果不其然，他的手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血腥氣驟然漫開，鮮血濺在一旁的白色山壁，猶如觸目驚心的一幅畫像。
林逾立刻拔槍，皺眉掃視四周。
可惜雪蝙蝠群隱沒在雪夜之中，叫聲此起彼伏圍繞著他，一時根本辨不清主力的方向。
林逾明白，自己是被這幫雪蝙蝠狩獵了。
等他的血氣飄得更遠，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雪蝙蝠循著味道趕來，到那時，螞蟻夠多也能咬死大象，更何況是射擊準頭實在一般的他。
“呆娃！”顧不得雪崩的危險，林逾果斷呼喚呆娃的名字。
連他都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攻擊，恐怕呆娃和那名求助的路人只會更慘。
然而他的呼喚回蕩在雪山空谷，除了蝙蝠刺耳的尖叫，沒有其他的回音。
林逾只能沈下心神，雙手握槍，將背部抵住山壁，仔細觀察四周。
雪蝙蝠也無法徹底隱身，只要稍微仔細，總能看清它們的運動軌跡再行擊殺。
模糊的白影漸漸清晰，雪蝙蝠都知道槍械恐怖，飛行速度也越發加快。它們無法一擊得勝，只能采取騷擾戰術，在林逾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傷口。
這些傷口分布在雙臂和腿部，不足夠讓林逾喪命，但當疼痛交織一起，辨認雪蝙蝠數量和行蹤的難度也會更大。
痛感催得林逾緊咬下唇，額頭沁出冷汗。他向空中頻頻開槍，一連近二十發的掃射，總算射中兩只雪蝙蝠，聽得重物墜地的悶響。
然而蝙蝠們受驚，不僅沒有退卻，反而越戰越勇，更加奮不顧身地撲上林逾手臂。
一改之前地咬過便走，它們用力攀住了林逾的四肢，尖牙刺穿皮肉，貪婪地吸吮起來。
雪白皮毛拂過傷口，火辣的痛感便更加刺入骨髓，林逾用刀刺去，地上已然橫七豎八躺了十餘只雪蝙蝠屍/體。
但是四周雜亂的叫聲不減反增，林逾甚至能夠聽到翅膀扇動的“噗噗”聲，他能感到，周圍環伺的雪蝙蝠越來越多，自己已經成了這群異獸眼中的一頓佳肴。
健康值正在飛速掉落，此時已經降至45,。
林逾索性撕下攀附在自己四肢的雪蝙蝠，試探著又叫了好幾聲“呆娃”。可惜始終沒有回應，他終於死心。
白色微光湧現在他的手掌，林逾清了清嗓，專註眼前：“——消失。”
巨大光束迸射激濺，猶如武器激光一般橫掃四野，將殘存的雪蝙蝠盡數吞沒。
仿佛受到巨大壓力，雪蝙蝠們猩紅的眼珠次第爆開，小小的肉身也炸為血霧。
他的攻擊對象僅限雪蝙蝠，因此這股震天撼地的怪力並未誤傷任何，待到光芒轉弱，就連山壁枯枝積綴的白雪都未抖落。只餘雪蝙蝠的皮毛化作白灰，紛紛揚揚如雪一般飄落地面。
林逾靜靜等了一會兒，確定沒再聽到雪蝙蝠的怪叫，四肢陡然一軟，他一屁股跌回雪地。
刺骨的冷意讓他渾身僵硬，但是林逾寸步難動，張大嘴艱難喘/息著維持力氣。
如此大規模的攻擊對他來說還是太過勉強。
盡管不用再依賴紅石，但林逾能感受到不亞於使用紅石的疲倦感席卷大腦，他連手指頭都無法再動，精神也已疲乏到了極致。
即使明知這裏是雪山，明知此時閉上眼就再也無法醒來……
林逾的眼皮黏答答的，腦子裏只剩剛才雪蝙蝠兇殘的圍攻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得回應的呼喚。
原來……低好感會恨到這種程度？
他以前明明最習慣被丟下，為什麽這次會如此壓抑？
月考、季考、期末考，什麽考試都無所謂，他在全息考場裏更慘的處境也面對過。
只是被隊友孤立而已，他還曾身處野獸分食、高嶺凍死、江河吞沒、烈火焚軀……那時的隊友們也不會伸出援手，他本來就該習慣這些，認清自己是廢物指揮這一事實。
很累了。
到此為止也不錯，反正只是一場全息模擬，睜開眼，誰都不會在意此刻的難堪。
林逾漸漸合攏了眼，四下寂寂，連雪風穿過的聲音也無法聽見。
聯考倒一也無所謂啦，克洛維斯他們一定能欣然接受他的。
跟這幫低好感的家夥不同，克洛維斯他們無論是怎樣的他都願意包容，他們是……
他們是……
林逾的心臟突然揪疼。
原來克洛維斯對他沒有好感時，就會像呆比這樣，連他善意的討好也會認定居心叵測嗎？
原來艾利亞斯對他沒有好感時，是會如呆瓜一般徑自打斷他的提議，語氣裏只有疏離的嗎？
原來陸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郁郁會始終如一地冷漠旁觀……
原來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朝一日也會這樣冰冷嗎？
林逾能感到自己的心臟急速跳動，他的身體脫水嚴重，強烈的高原反應正刺激著他的忍耐極限。
他想嘔吐、他想昏迷，他的身體沈重得像一塊巨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登出？
還要多久才能回到現實？
林逾覺得自己已經不剩任何力氣，除了死念，他都沒有辦法維持思考。
“——砰！”
血霧爆開，濃烈的腥臭撲鼻而來。
這一聲震醒了昏昏欲睡的林逾，他想撐開眼瞼，卻只聽見急速跑動的腳步，有人粗/暴抓起他的手腕：“林逾！醒醒！！”
林逾腦中迷迷糊糊，睜不開眼，以沈默回應。
對方急切拍打他的臉，又努力掐住人中，另一邊傳來砰砰撞擊，少年沙啞的嗓音壓過兩場戰鬥的喧囂，艱難地傳來：“林逾——你死了？你他媽……拉我出去啊，誰準你死了！！”
“呆娃！”後來的少年一聲驚呼，一邊用固體酒精燃起火堆，一邊趕去把雪洞裏手腳並用的呆娃拽了出來。
火光映亮林逾的臉，他終於感到身體略有回暖。
兩人一齊湊了過來，將各自水壺裏水灌進林逾幹裂的嘴唇。
林逾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一片迷蒙，但還是漸漸看清了呆比和呆娃的長相。
以及兩人身後，被人一槍爆頭的雪豹。
呆比如釋重負：“媽的，剛追過來就看到那死豹子想偷襲，你還敢靠在這兒睡大覺！”
他的目光落到林逾的手臂之上，皺起鼻子：“你這包紮技術……戰場急救都沒學過嗎？真不愧是F啊。”
呆娃則喘著粗氣借火取暖，悶悶道：“……你叫我那會兒我想過來，不小心掉進雪洞摔懵了。不是故意不回應你。”
呆比擦著槍管驚嘆：“我擦，林逾起碼還殺了一堆雪蝙蝠，你是什麽廢物？”
呆娃：“……”
呆娃：“你有能耐就不會讓指揮受傷！”
林逾懵懵地聽了半天，牽動嘴唇想要發笑。
然而胸腔裏劇烈的痛感壓迫著他，使他只能發出拉風箱一般破碎的喘/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謝謝。”
“這有什麽好謝的。”呆比別過臉，“呆瓜和呆寶去找路了，就是說……也沒人想拿F吧，那就給我認真考試啊！”
呆娃也道：“廢物才拿F。”
不過他又看看林逾：“作為我的指揮，就算是廢物也不能拿F。”
林逾遲鈍地看著他們，半晌，實在壓抑不住，悶悶笑了起來。
就算低好感，他們也會是最相匹配的隊友。
系統外是，系統內也是。
唯獨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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