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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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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

剛降過一場大雪,雪地上茫茫一片,一只紫貂正在緩緩覓食,忽然一支羽箭勢如閃電破空而來,正中那紫貂喉心,它打了個轉,便撲倒在雪地上不動了。不多時,兩人策馬而至,便去查看那紫貂傷口。

一人將那支羽箭拔出,見羽箭下方刻了一個小小的“南”字,便向另一人點點頭,那人從袖中取出另一支羽箭,插在那紫貂喉心上,將先前那支刻了字的羽箭藏入袖中。兩人收拾停當,立了片刻,一隊人馬已呼嘯而至,當先幾人輕裘華帶,正是三皇子朱定、四皇子朱暄、南平王南思羽和撫遠將軍沐青。

那兩人上前奏道:“是一支紫貂,羽箭正中喉心。”沐青跳下馬來,將那羽箭拔出,呈與朱定,朱定細細看了一會兒,便笑道:“今日王爺可失了準頭,這賭約是四弟贏了。”思羽就他手中看去,果見那枚羽箭下方光滑珵亮,並無刻字,心中狐疑,面上不好表露出來,只得道:“願賭服輸,不知四皇子殿下有何差遣?”

朱暄仰頭一笑,自覺今日終於贏了他一回,心中實是快慰無比,笑得幾聲,思羽面上已十分難看。朱暄道:“你我兄弟,何來差遣之說?後日我請客,已請了二哥和三哥,王爺如能賞臉,也就踐了這賭約了。”

思羽心中冷笑,面上也只得應了。一行人便自調轉馬頭回身而去。

到得東華門,眾人散了,思羽便往太子寢宮而來,宮人上前見禮道:“殿下這時在書房。”他便穿過畫廊雕欄,進了書房,轉過一扇紫檀木架大理石屏風,方見朱恃穿了一身淡青色便服,正坐在一張紅木雕螭案前看奏折,旁邊幾上燃了一個青玉香爐,幾個宮人正在拔那屋角的炭火盆子。朱恃見他,忙起身迎來,一面將那幾個宮人遣了下去。

思羽笑道:“病了還不好好歇著?”朱恃咳了兩聲,道:“歇了幾日,父皇那邊送來的折子已耽擱了許多,這會兒也才看的。”

正說間,只聽一陣撫琴之聲隱隱傳來,兩人聽了一回,思羽笑道:“柳良娣的琴藝倒是不錯。”

朱恃不做聲,半晌卻忽然道:“想不到雲夕的妹妹竟有如此風華氣度。”

思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老師向來高風亮節,胸襟開闊,他的女兒自與別家女子不同。”

朱恃點頭:“老師倒是將她藏得緊。”

思羽但笑不語,他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抹窈窕秀麗的身影,那晚她就著月光突然闖入,嬌艷的臉兒上一副迷茫的神情,水晶般的淚珠在臉上熠熠閃爍,他竟一時迷惑,還當是遇到了林中迷路的精靈。正自思潮起伏,卻聽朱恃道:“你來得正好,正有要事找你。”

一邊說,一邊引思羽到案前,低聲道:“上回說的出兵蒙古的事兒,父皇也是這個意思,你可早做準備。”

拿起案前一卷名冊遞給他,又道:“我已奏請父皇,今科的武舉就由你做副考,這是各地考生的名錄,你先瞧瞧。”

思羽定定神,接過名冊,道:“今日聽沐將軍說起各地的考生都已準備就緒,這段時日已陸續開試選拔,只是要等明年春天才集中殿試放榜……今科也仍是兵部張尚書做主考吧?”

朱恃點頭,又笑道:“我與父皇商議,除了沐將軍,恐怕你能用的人也不多,那一幹老將功臣又怎會服你,正好這兩日開試選拔,你去仔細瞧瞧,可有用得著之人?”

思羽聽說,便去看那名冊,忽見“寧州棠覓華”幾字,心下一動。

雲夕的大婚日近,淩府上上下下早已忙個不可開交,淩夫人日日愁眉深鎖,將雲織也拉來當差,雲織便向徐先生告了假,專心張羅姐姐的嫁衣繡品。這日清早剛進得雲夕房中,卻見淩夫人的丫鬟香環來請,說是綢緞莊的掌櫃送來一批緞子,淩夫人讓二小姐過去幫著定奪,雲織聽說,便忙忙往前廳趕去。

正行到院中,一低頭卻見百褶裙下擺上一點灰澤,便俯身去拂,鬢邊的碎發散到臉龐上,她直起身來輕輕掠開了,擡眼望去,手指卻僵在鬢邊,只見前廳門廊上,立了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正是那晚在宮中迷路時所遇之人,她一時楞住,猶疑在夢中,淩允之卻已喚她過來相見。她躑躅走近,款款行下禮去,只聽他柔聲道:“前日得聞二小姐仙韻,至今仍覺餘音繞梁,不知今後可還能有幸聆聽?”

父親在旁道:“雕蟲小技,不足為道,王爺過獎了。”

她便擡起頭來向他甜甜一笑,只見他面上帶著春風般的笑意,雙眸中瞬間光芒迸射,向她施了一禮,便隨父親去了偏廳。她猶自心跳不已,聽得母親呼喚,又楞了一回神方才進去。

淩允之請思羽到偏廳坐了,便問:“可是有眉目了?”

思羽道:“應該錯不了,說來也巧——”正好下人奉上茶來,允之便命他去請駱遠華。

遠華正在藥房中配藥,準備交予芳景帶入宮去,忽然下人來找,她聽說是南平王到訪,淩老爺相請,腳下便象灌了鉛似地邁不開腳步,一步步挨到偏廳門口,也只得咬牙進去,果然見南思羽寒著一張面孔,見了她也不多言,只遞給她一套衣冠,道:“換上跟我走。”

遠華見是一套侍衛服色,心中疑惑,便望向淩允之,淩允之卻只在旁撫須微笑。她只得依言換了衣服,跟他出來,已有侍衛牽了兩匹馬在淩府門前相候,思羽翻身上馬,回過頭來看見她手足無措,知她不會騎馬,也只得放緩了馬蹄,由她在後面慢慢跟著。一路無話,待到得西京校場,已到巳時。他下得馬來,向她叮囑道:“你跟在我身後,不可多言。”方帶遠華進去了。

沐青一身戎裝,過來笑道:“王爺怎的才來?都已試過一遭兒,淘汰了十七人。”說罷,將這輪名冊呈上,道:“接著便是馬射了。”思羽見那名冊上“棠覓華”三字赫赫在目,便點點頭,隨他到較場旁的高臺上就坐。沐青奉上茶,笑道:“今日王爺也將就一回。”思羽一笑接過,也不去喝,擱在桌上,問道:“如今情形如何?”沐青道:“今年各地來的考生超過三千人,如今每日兩場,每場只試一百人,也只選出頭十名,一個月後參加策試,待到最終皇上跟前兒擺擂臺比試的,也不過三五十人罷了。”

思羽便問:“這兩日可有看到好的?”沐青搖搖頭:“如今形勢還不明朗。東京校場那邊是張尚書的侄子張重看著,也還未聽說有拔尖兒的。”思羽便笑道:“你當年過關斬將,技驚四座,不知這回可還能出這樣的人物?”沐青謙道:“王爺過獎。”

遠華立在思羽身後,往場中望去,但見場邊人頭攢動,呼聲四起,場內塵煙滾滾,中心面向四方各設了一個箭靶,以百步之遙為徑,周圍便是一圈馬道,那馬道上還設了木欄、水溝、沙坑等障礙,一騎飛馬正疾馳在馬道上,馬上之人威風凜凜,策馬跨過一道木欄,忽揚臂張弓射去,嗖嗖幾聲,三支羽箭全數釘在箭靶紅心上,四周轟然一片叫好。沐青道:“此人叫顧善均,是京城本地的考生。”思羽便暗暗點頭。

遠華這才明白原是武舉會試,心中奇怪,不知南思羽為何帶她來此,看了兩回,只覺興味全無。百無聊賴之下,便去打量他身上的衣裳,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織金蟒袍,腰上系著一條玉帶,玉帶上隱隱雕了麒麟圖案,展角官帽下,一絲亂發也無,筆直地坐在椅上,從後面看去也覺得身姿挺拔如松。遠華心道此人倒是官樣十足,丟了他的玉佩,也不知他會怎樣對待自己,正浮想聯翩,只聽場下一個響亮的聲音報道:“寧州棠覓華上場。”

思羽便在此時回過頭對她低聲道:“這棠覓華,你可看仔細了。”她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只得展目望去,只見遠遠的馬背上一個人影,頭束黑色方巾,一身黑色勁裝,縱馬往這邊飛馳而來,途中連發三箭,釘在靶上,遠華只覺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漸漸臨近高臺,再次張弓射去,正中靶心,歡呼聲潮水般湧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得得的馬蹄就似一聲聲響在她心上,震得她渾身疼痛,那矯捷的身影急急行來,就似穿過迢迢山水,越過漫漫時空,將她帶回了那過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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