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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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07
謝漆燈的傷好得很快，不過兩日的時間就好了大半。
李朝暮沒再給他上過藥，也沒見他自己上藥，他的傷就這麽自己慢慢恢覆了。
這兩日她都在謝漆燈的馬車上，趙秋寧一個人一輛馬車。
李朝暮爭取過和她一輛馬車，被謝漆燈暴力鎮壓，他不僅把她扣在馬車裏，晚上還要她念詩哄他睡覺，念詩也就算了，他入睡還特別困難，每次都是李朝暮自己把自己給念睡著了他還沒睡著。
李朝暮：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第三日，謝漆燈重新換了一身白衣，李朝暮欲言又止，他瞥著她，漫不經心地捋了下袖擺的褶皺：“你對我的衣裳有什麽意見？”
李朝暮：“……不敢有。”
她只是不想再洗白衣裳了，修為低用不了清塵訣，只能手洗，就很難過。
謝漆燈明明可以用清塵訣，可他偏不，這人在折騰李朝暮這方面玩得心應手。
大約又過了幾日，謝漆燈身上的傷徹底好了，但他人又恢覆時不時吐血的狀態，李朝暮看出來了，他受傷時不會吐血，健健康康時反而吐得厲害。
這可真是神奇的身體構造啊。
李朝暮對他的身體構造產生了一絲絲的興趣，平時也總是多看他幾眼，都是看的脖子以下，這讓謝漆燈本來就不穩定的情緒更加煩亂。
臨近下一個城鎮，馬車短暫地停在郊外，趙秋寧其實不明白為什麽不能進城，不過既然李朝暮這麽決定，她也就接受了。
李朝暮不進城主要是怕謝漆燈引來的邪魔會傷害城裏的無辜之人，離城越遠，城裏的人越安全。
接連幾日都沒有追蹤而來的邪魔，李朝暮也不敢放松警惕，夜半時經常會醒來檢查附近有沒有危險，哪怕她身旁就有一個邪魔不侵的謝漆燈。
謝漆燈對於她總是半夜醒來搞這些那些吵他睡覺非常不滿，這天直接下去把她扯進懷裏，再把她扔上馬車。
“沒有邪魔，睡覺。”他壓著眉眼，看起來非常不爽。
為了給謝漆燈這尊心情不好就殺人的大佛提供最舒適的休息空間，李朝暮定制的馬車是改造過的超大型，在裏面舒舒服服地打滾睡覺都沒問題。
李朝暮被丟進馬車，咕嚕嚕滾了半圈，摔得屁股生疼，不過她不太在意，坐起來理了理翻起來的裙角，問：“師父，你能察覺到附近出現的邪魔？”
謝漆燈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李朝暮順勢又問：“那邪魔的出現有什麽規律嗎？若是知道的話，我們也可以提前做準備，日後也可以進城好好休息而不是露宿野外了。”
謝漆燈看她一眼，沒理她，躺倒睡覺。
李朝暮沒問出來，心裏又很癢癢，她這幾日忙來忙去就是為了能夠順利引出這個話題，誰知謝漆燈根本不接她的茬。
她猶豫了一下，順著邊緣悄悄挪了過去，輕聲說：“師父，要聽詩嗎？”
謝漆燈：“不聽。”
她不放棄：“那需要拍拍嗎？”
謝漆燈：“不拍。”
李朝暮堅持不懈：“師父你渴嗎？”
謝漆燈驀地睜開眼，一把將她按在身下，眸色陰寒地盯著她：“李朝暮，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永遠說不出話。”
李朝暮：“……”
謝漆燈終於得到片刻的清凈，順利睡了個安穩覺。
隔天，李朝暮一整天沒有開口說話。
謝漆燈早就忘了昨晚威脅她的話，一天沒聽她說話，他渾身難受，想把她抓過來說兩句話聽聽，轉而又陰沈著臉閉目假寐，當做無事發生。
當晚，李朝暮乖乖躺在馬車一角睡覺，安安靜靜，只有細微的呼吸聲。
謝漆燈這幾日已經習慣入睡前聽她念詩，今晚等了半晌也沒等她開口，他看了她很久，直到她心安理得地睡著，他也沒等到她開口說話。
謝漆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女人竟然真的就這麽睡著了？
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微瞇著眸盯她的睡容，要去把她弄醒的手忽地一頓，他改變了主意。
馬車裏響起窸窣的衣料摩擦聲，謝漆燈貼近了李朝暮，感受到她輕柔的呼吸落在自己臉上，他的額頭貼著她的。
片刻後，炙熱的神識進入她的識海。
李朝暮的識海裏只有一片枯草地和一輪將沈未沈的夕陽，她的神識很弱小，融入風中，幾乎不可捉摸。
這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因為她太弱小了，只能盡量縮小存在感，即便是在她自己的識海，她依然如此小心警惕。
謝漆燈看出來了，李朝暮這個人表面上看著溫和親切好相處，內心卻從不輕易信任他人，她防備心很重。
沒有人能讓她敞開心扉，哪怕是她主動接近的師父謝漆燈也不能，她對他只有算計和利用，從無真心。
謝漆燈在她的神識裏待了一會兒，偶然感覺到她的神識自由自在地隨風飄蕩時不小心擦到自己的臉，不受控制地強制退出她的識海。
他睜開眼，漆黑眸中顯出一絲陰郁，修長手指摩挲過她的手臂，一點點上移，最終停留在她修白的頸項。
五指輕輕扣在她頸間，謝漆燈的神色隱入黑暗。
她不信任他，防備他，卻又強迫自己來接近他，算計他。
李朝暮依舊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她的識海進了什麽東西，更不知道自己此時正面臨著何種危險。
外面傳來一聲細微的蟲鳴。
謝漆燈收回扣在她頸間的手，轉而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
那是李朝暮的神識觸碰過的地方。
翌日一早，李朝暮醒來發現謝漆燈居然早就醒了，有些驚訝，他一向醒的遲，哪怕是閉眼假寐也不想早早睜眼。
沒等她表示什麽，謝漆燈薄唇一動，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要看夕陽。”
李朝暮心想大早上的看什麽夕陽，這人破要求真多，她點了點頭，仍舊沒有開口。
謝漆燈皺眉：“李朝暮。”
她看他。
他說：“說話。”
李朝暮跪坐在墊子上，脖子和腰都有點酸，她揉了揉脖子，慢吞吞地說：“真的可以開口說話了嗎？你不會聽見我說話就要弄的我以後再也不能說話了吧？”
謝漆燈：“我什麽時候……”
話音未落，他猛然想起昨日對她說的那句話。
謝漆燈：“……”
李朝暮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心情翻轉極快，樂呵呵地就要下車。
“李朝暮。”他又喚了一聲。
李朝暮回過頭。
謝漆燈咳嗽一聲，倏地吐出一口血，他眼也沒擡，擡袖拭去唇角的血跡，又撩起袖擺看了眼小臂上的傷痕，不緊不慢告訴她：“今日沒有邪魔。”
傷痕若是變成黑色才會有新的邪魔從墮魔淵出來，若是普通傷痕，今日便無事。
李朝暮目光落在他小臂累累的傷痕上，知曉他這是改變主意願意與她坦誠一次，臉上的笑淡了淡，帶了些認真地回身看著他的臉，終於問出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那日，你為何會答應我除掉那些邪魔的計劃？”
她不知道他的身體與邪魔掛鉤，若是知道，她絕不會提出那個計劃。
謝漆燈卻只是往後一靠，神色略顯譏誚：“即便沒有你，我也會殺了那些廢物。”
離鹿城還有不過兩日的路程，兩輛馬車緩緩停在路邊。
趙秋寧發現最近李朝暮和她那便宜師父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她納悶地觀察了一整天，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哪裏。
李朝暮倒是一如既往地對待她師父，細心體貼地照顧，但絕對保持一個固定的界限，從不主動過界。
反觀她師父，每當李朝暮靠近他時，他的眼神就變得非常奇怪，像是排斥，又像是享受，特別怪異。
趙秋寧想到那天晚上看見的事，抓心撓肝好奇了好些天，憋到今天終於忍不住了，趁著李朝暮去接水時也跟了過去，問出了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
“朝暮，你跟你師父，到底是不是那個關系啊？”趙秋寧一邊接水，一邊問。
李朝暮昨晚沒睡好，準確來說這段時間都沒怎麽睡好，上次謝漆燈給她的靈力實在太多了，她消化不了，以她現在低微的境界，無法承受太多的靈力，除非她再進一階。
不過她舍不得放走這麽多的靈力，她這幾日都在試驗該如何將多餘的靈力儲存起來，順便又搞了些別的東西。
聽見趙秋寧的問題，李朝暮打著哈欠說：“什麽那個關系？”
趙秋寧：“就是那個啊！那天晚上你們倆那個那個？”
李朝暮：“……”
都過了十天半個月，居然才忍不住好奇問起這件事嗎？
李朝暮好笑地解釋：“你想多了，我們那次只是在修煉而已。”
趙秋寧：我信你個鬼，我沒見過誰修煉是嘴對嘴修煉的。
李朝暮嘆了口氣，道：“我體質特殊，無法儲存、使用靈力，師父他和我一樣都是特殊體質，如果我想好好修煉，只能和他親密接觸。”
趙秋寧震驚地張大嘴，她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麽個修煉法子的。
“那……那你們……”她突然有些臉紅，兩只手比在一起勾了勾，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修煉要這樣那樣，那你以後……你以後不會和他雙修吧？”
李朝暮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倒是想，師父不同意啊。”
趙秋寧更震驚了，明明那天晚上她看見的是謝漆燈將她死死抵在車廂上，完全看不出她“想”的跡象，根本就是謝漆燈瘋狂地想這樣那樣吧？
她猶豫了一下：“朝暮啊，你以後還會找道侶嗎？”
李朝暮：“嗯？”
趙秋寧激動道：“就是你和你師父之間那個關系啊，你以後要是找道侶的話，你道侶肯定不同意你們這種關系的吧？”
難不成她以後就只能綁定她師父了？
李朝暮也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答：“無妨，在和師父結束這段關系之前我應該是不會找道侶的。”
趙秋寧還想說什麽，身後忽然傳來陰森森的聲音。
“李朝暮。”
謝漆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人身後，也不知道聽她倆聊天多久了。
他穿了一身黑衣，李朝暮給他準備的，就怕他繼續吐血弄臟衣服，黑色洗起來方便，為了說服他穿黑衣，她費了好些力氣，還答應了他一大堆麻煩事。
謝漆燈臉色還有些白，這段時間無論李朝暮給他塞什麽山珍海味都沒辦法給他補回來多少血。
趙秋寧剛開始還能對他大聲說話，這段時間見多了他陰森的模樣，心中莫名地有些怵他，一見他來，她趕緊就跑遠了。
“朝暮我去那邊看看啊，你們隨意，不用管我，我過會自己會回來。”
於是這邊就只剩下李朝暮和謝漆燈兩人。
李朝暮仿佛已經忘記了方才說過的話，將水囊蓋子塞緊，站起身，笑著看向謝漆燈：“師父，你不是在休息嗎？”
謝漆燈沒說話，他之前確實在休息，睜開眼發現李朝暮不見了，這才出來找她。
他垂眸掃了眼李朝暮的雙腿。
李朝暮為什麽不能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不動呢？像個傀儡那樣掛在他身上就更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因為一覺睡醒發現她不見了而煩躁。
謝漆燈走到她身前，撫摸著她的臉，語氣居然有點認真地說：“李朝暮，我把你做成傀儡好不好？”
李朝暮嘴角的笑容一僵：“傀儡？”
謝漆燈“嗯”了聲，雙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只屬於我的傀儡，這樣你就不會跑，我也不會因為你……”
後面的話沒說完，李朝暮直接出聲打斷：“不好！”
誰要做傀儡啊，他神經病吧？
他好像還真是神經病。
李朝暮這麽一想，突然又覺得跟一個神經病計較這些東西實在無聊，不過她還是得想辦法打消他這個想法。
“師父，如果你把我做成傀儡，我還會跟你說話嗎？”她循循善誘地問。
謝漆燈眼也不眨：“我不需要你和我說話，你很聒噪。”
李朝暮：“……”
他是神經病，不跟他計較。
李朝暮忍了忍，換了個說法：“那你平時衣裳臟了也沒人給你洗衣裳，你要自己動手，這不符合你的逼格啊。”
謝漆燈毫不在意：“有清塵訣。”
李朝暮：你修為高了不起，會清塵訣了不起。
她放出大招：“但是如果我成了傀儡，日後你再受傷就沒人給你上藥，你昏迷時也沒人扶你，你得在臟兮兮的地上躺好久。坐馬車不舒服沒人給你當肉墊，無聊的時候你想捏東西也沒人伸爪子給你捏，睡覺沒人給你念詩，更沒人給你拍拍……”
謝漆燈陷入了沈默，眉間輕蹙。
活著的李朝暮原來這麽重要？
李朝暮諄諄道：“而且要是那樣的話，你就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徒弟。”
謝漆燈盯著她看了會兒，最後也沒再說什麽反駁她，兀自轉身回了馬車。
李朝暮這才松了口氣，她終於搞清楚了，原來他一開始是想把她做成傀儡的，只是不知為何沒有那麽做。
這麽一想，她突然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走了趟閻王殿，最初她是以為謝漆燈絕對不會殺她才敢主動接近他，當時沒想過他竟然還可以把她做成傀儡。
想到那個雨夜，李朝暮驀地感到後背發涼。
當時若是一句話說錯，或是一個動作冒犯了他，或許他那晚就將她做成了傀儡。
他需要的不是她，而是玉魂根。
李朝暮擡手擦了擦額頭，有些無奈。
看來之後的計劃又要改了，既然知道他可以將她做成傀儡，那日後就不能再這麽放肆了。
首先得把那個臟帕子給收起來，給他換個新的吧，萬一日後他挑起刺來就從這帕子開始挑，那可真是有理也得變成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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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漆燈的傷好得很快，不過兩日的時間就好了大半。
李朝暮沒再給他上過藥，也沒見他自己上藥，他的傷就這麽自己慢慢恢覆了。
這兩日她都在謝漆燈的馬車上，趙秋寧一個人一輛馬車。
李朝暮爭取過和她一輛馬車，被謝漆燈暴力鎮壓，他不僅把她扣在馬車裏，晚上還要她念詩哄他睡覺，念詩也就算了，他入睡還特別困難，每次都是李朝暮自己把自己給念睡著了他還沒睡著。
李朝暮：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第三日，謝漆燈重新換了一身白衣，李朝暮欲言又止，他瞥著她，漫不經心地捋了下袖擺的褶皺：“你對我的衣裳有什麽意見？”
李朝暮：“……不敢有。”
她只是不想再洗白衣裳了，修為低用不了清塵訣，只能手洗，就很難過。
謝漆燈明明可以用清塵訣，可他偏不，這人在折騰李朝暮這方面玩得心應手。
大約又過了幾日，謝漆燈身上的傷徹底好了，但他人又恢覆時不時吐血的狀態，李朝暮看出來了，他受傷時不會吐血，健健康康時反而吐得厲害。
這可真是神奇的身體構造啊。
李朝暮對他的身體構造產生了一絲絲的興趣，平時也總是多看他幾眼，都是看的脖子以下，這讓謝漆燈本來就不穩定的情緒更加煩亂。
臨近下一個城鎮，馬車短暫地停在郊外，趙秋寧其實不明白為什麽不能進城，不過既然李朝暮這麽決定，她也就接受了。
李朝暮不進城主要是怕謝漆燈引來的邪魔會傷害城裏的無辜之人，離城越遠，城裏的人越安全。
接連幾日都沒有追蹤而來的邪魔，李朝暮也不敢放松警惕，夜半時經常會醒來檢查附近有沒有危險，哪怕她身旁就有一個邪魔不侵的謝漆燈。
謝漆燈對於她總是半夜醒來搞這些那些吵他睡覺非常不滿，這天直接下去把她扯進懷裏，再把她扔上馬車。
“沒有邪魔，睡覺。”他壓著眉眼，看起來非常不爽。
為了給謝漆燈這尊心情不好就殺人的大佛提供最舒適的休息空間，李朝暮定制的馬車是改造過的超大型，在裏面舒舒服服地打滾睡覺都沒問題。
李朝暮被丟進馬車，咕嚕嚕滾了半圈，摔得屁股生疼，不過她不太在意，坐起來理了理翻起來的裙角，問：“師父，你能察覺到附近出現的邪魔？”
謝漆燈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李朝暮順勢又問：“那邪魔的出現有什麽規律嗎？若是知道的話，我們也可以提前做準備，日後也可以進城好好休息而不是露宿野外了。”
謝漆燈看她一眼，沒理她，躺倒睡覺。
李朝暮沒問出來，心裏又很癢癢，她這幾日忙來忙去就是為了能夠順利引出這個話題，誰知謝漆燈根本不接她的茬。
她猶豫了一下，順著邊緣悄悄挪了過去，輕聲說：“師父，要聽詩嗎？”
謝漆燈：“不聽。”
她不放棄：“那需要拍拍嗎？”
謝漆燈：“不拍。”
李朝暮堅持不懈：“師父你渴嗎？”
謝漆燈驀地睜開眼，一把將她按在身下，眸色陰寒地盯著她：“李朝暮，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永遠說不出話。”
李朝暮：“……”
謝漆燈終於得到片刻的清凈，順利睡了個安穩覺。
隔天，李朝暮一整天沒有開口說話。
謝漆燈早就忘了昨晚威脅她的話，一天沒聽她說話，他渾身難受，想把她抓過來說兩句話聽聽，轉而又陰沈著臉閉目假寐，當做無事發生。
當晚，李朝暮乖乖躺在馬車一角睡覺，安安靜靜，只有細微的呼吸聲。
謝漆燈這幾日已經習慣入睡前聽她念詩，今晚等了半晌也沒等她開口，他看了她很久，直到她心安理得地睡著，他也沒等到她開口說話。
謝漆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女人竟然真的就這麽睡著了？
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微瞇著眸盯她的睡容，要去把她弄醒的手忽地一頓，他改變了主意。
馬車裏響起窸窣的衣料摩擦聲，謝漆燈貼近了李朝暮，感受到她輕柔的呼吸落在自己臉上，他的額頭貼著她的。
片刻後，炙熱的神識進入她的識海。
李朝暮的識海裏只有一片枯草地和一輪將沈未沈的夕陽，她的神識很弱小，融入風中，幾乎不可捉摸。
這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因為她太弱小了，只能盡量縮小存在感，即便是在她自己的識海，她依然如此小心警惕。
謝漆燈看出來了，李朝暮這個人表面上看著溫和親切好相處，內心卻從不輕易信任他人，她防備心很重。
沒有人能讓她敞開心扉，哪怕是她主動接近的師父謝漆燈也不能，她對他只有算計和利用，從無真心。
謝漆燈在她的神識裏待了一會兒，偶然感覺到她的神識自由自在地隨風飄蕩時不小心擦到自己的臉，不受控制地強制退出她的識海。
他睜開眼，漆黑眸中顯出一絲陰郁，修長手指摩挲過她的手臂，一點點上移，最終停留在她修白的頸項。
五指輕輕扣在她頸間，謝漆燈的神色隱入黑暗。
她不信任他，防備他，卻又強迫自己來接近他，算計他。
李朝暮依舊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她的識海進了什麽東西，更不知道自己此時正面臨著何種危險。
外面傳來一聲細微的蟲鳴。
謝漆燈收回扣在她頸間的手，轉而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
那是李朝暮的神識觸碰過的地方。
翌日一早，李朝暮醒來發現謝漆燈居然早就醒了，有些驚訝，他一向醒的遲，哪怕是閉眼假寐也不想早早睜眼。
沒等她表示什麽，謝漆燈薄唇一動，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要看夕陽。”
李朝暮心想大早上的看什麽夕陽，這人破要求真多，她點了點頭，仍舊沒有開口。
謝漆燈皺眉：“李朝暮。”
她看他。
他說：“說話。”
李朝暮跪坐在墊子上，脖子和腰都有點酸，她揉了揉脖子，慢吞吞地說：“真的可以開口說話了嗎？你不會聽見我說話就要弄的我以後再也不能說話了吧？”
謝漆燈：“我什麽時候……”
話音未落，他猛然想起昨日對她說的那句話。
謝漆燈：“……”
李朝暮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心情翻轉極快，樂呵呵地就要下車。
“李朝暮。”他又喚了一聲。
李朝暮回過頭。
謝漆燈咳嗽一聲，倏地吐出一口血，他眼也沒擡，擡袖拭去唇角的血跡，又撩起袖擺看了眼小臂上的傷痕，不緊不慢告訴她：“今日沒有邪魔。”
傷痕若是變成黑色才會有新的邪魔從墮魔淵出來，若是普通傷痕，今日便無事。
李朝暮目光落在他小臂累累的傷痕上，知曉他這是改變主意願意與她坦誠一次，臉上的笑淡了淡，帶了些認真地回身看著他的臉，終於問出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那日，你為何會答應我除掉那些邪魔的計劃？”
她不知道他的身體與邪魔掛鉤，若是知道，她絕不會提出那個計劃。
謝漆燈卻只是往後一靠，神色略顯譏誚：“即便沒有你，我也會殺了那些廢物。”
離鹿城還有不過兩日的路程，兩輛馬車緩緩停在路邊。
趙秋寧發現最近李朝暮和她那便宜師父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她納悶地觀察了一整天，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哪裏。
李朝暮倒是一如既往地對待她師父，細心體貼地照顧，但絕對保持一個固定的界限，從不主動過界。
反觀她師父，每當李朝暮靠近他時，他的眼神就變得非常奇怪，像是排斥，又像是享受，特別怪異。
趙秋寧想到那天晚上看見的事，抓心撓肝好奇了好些天，憋到今天終於忍不住了，趁著李朝暮去接水時也跟了過去，問出了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
“朝暮，你跟你師父，到底是不是那個關系啊？”趙秋寧一邊接水，一邊問。
李朝暮昨晚沒睡好，準確來說這段時間都沒怎麽睡好，上次謝漆燈給她的靈力實在太多了，她消化不了，以她現在低微的境界，無法承受太多的靈力，除非她再進一階。
不過她舍不得放走這麽多的靈力，她這幾日都在試驗該如何將多餘的靈力儲存起來，順便又搞了些別的東西。
聽見趙秋寧的問題，李朝暮打著哈欠說：“什麽那個關系？”
趙秋寧：“就是那個啊！那天晚上你們倆那個那個？”
李朝暮：“……”
都過了十天半個月，居然才忍不住好奇問起這件事嗎？
李朝暮好笑地解釋：“你想多了，我們那次只是在修煉而已。”
趙秋寧：我信你個鬼，我沒見過誰修煉是嘴對嘴修煉的。
李朝暮嘆了口氣，道：“我體質特殊，無法儲存、使用靈力，師父他和我一樣都是特殊體質，如果我想好好修煉，只能和他親密接觸。”
趙秋寧震驚地張大嘴，她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麽個修煉法子的。
“那……那你們……”她突然有些臉紅，兩只手比在一起勾了勾，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修煉要這樣那樣，那你以後……你以後不會和他雙修吧？”
李朝暮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倒是想，師父不同意啊。”
趙秋寧更震驚了，明明那天晚上她看見的是謝漆燈將她死死抵在車廂上，完全看不出她“想”的跡象，根本就是謝漆燈瘋狂地想這樣那樣吧？
她猶豫了一下：“朝暮啊，你以後還會找道侶嗎？”
李朝暮：“嗯？”
趙秋寧激動道：“就是你和你師父之間那個關系啊，你以後要是找道侶的話，你道侶肯定不同意你們這種關系的吧？”
難不成她以後就只能綁定她師父了？
李朝暮也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答：“無妨，在和師父結束這段關系之前我應該是不會找道侶的。”
趙秋寧還想說什麽，身後忽然傳來陰森森的聲音。
“李朝暮。”
謝漆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人身後，也不知道聽她倆聊天多久了。
他穿了一身黑衣，李朝暮給他準備的，就怕他繼續吐血弄臟衣服，黑色洗起來方便，為了說服他穿黑衣，她費了好些力氣，還答應了他一大堆麻煩事。
謝漆燈臉色還有些白，這段時間無論李朝暮給他塞什麽山珍海味都沒辦法給他補回來多少血。
趙秋寧剛開始還能對他大聲說話，這段時間見多了他陰森的模樣，心中莫名地有些怵他，一見他來，她趕緊就跑遠了。
“朝暮我去那邊看看啊，你們隨意，不用管我，我過會自己會回來。”
於是這邊就只剩下李朝暮和謝漆燈兩人。
李朝暮仿佛已經忘記了方才說過的話，將水囊蓋子塞緊，站起身，笑著看向謝漆燈：“師父，你不是在休息嗎？”
謝漆燈沒說話，他之前確實在休息，睜開眼發現李朝暮不見了，這才出來找她。
他垂眸掃了眼李朝暮的雙腿。
李朝暮為什麽不能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不動呢？像個傀儡那樣掛在他身上就更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因為一覺睡醒發現她不見了而煩躁。
謝漆燈走到她身前，撫摸著她的臉，語氣居然有點認真地說：“李朝暮，我把你做成傀儡好不好？”
李朝暮嘴角的笑容一僵：“傀儡？”
謝漆燈“嗯”了聲，雙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只屬於我的傀儡，這樣你就不會跑，我也不會因為你……”
後面的話沒說完，李朝暮直接出聲打斷：“不好！”
誰要做傀儡啊，他神經病吧？
他好像還真是神經病。
李朝暮這麽一想，突然又覺得跟一個神經病計較這些東西實在無聊，不過她還是得想辦法打消他這個想法。
“師父，如果你把我做成傀儡，我還會跟你說話嗎？”她循循善誘地問。
謝漆燈眼也不眨：“我不需要你和我說話，你很聒噪。”
李朝暮：“……”
他是神經病，不跟他計較。
李朝暮忍了忍，換了個說法：“那你平時衣裳臟了也沒人給你洗衣裳，你要自己動手，這不符合你的逼格啊。”
謝漆燈毫不在意：“有清塵訣。”
李朝暮：你修為高了不起，會清塵訣了不起。
她放出大招：“但是如果我成了傀儡，日後你再受傷就沒人給你上藥，你昏迷時也沒人扶你，你得在臟兮兮的地上躺好久。坐馬車不舒服沒人給你當肉墊，無聊的時候你想捏東西也沒人伸爪子給你捏，睡覺沒人給你念詩，更沒人給你拍拍……”
謝漆燈陷入了沈默，眉間輕蹙。
活著的李朝暮原來這麽重要？
李朝暮諄諄道：“而且要是那樣的話，你就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徒弟。”
謝漆燈盯著她看了會兒，最後也沒再說什麽反駁她，兀自轉身回了馬車。
李朝暮這才松了口氣，她終於搞清楚了，原來他一開始是想把她做成傀儡的，只是不知為何沒有那麽做。
這麽一想，她突然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走了趟閻王殿，最初她是以為謝漆燈絕對不會殺她才敢主動接近他，當時沒想過他竟然還可以把她做成傀儡。
想到那個雨夜，李朝暮驀地感到後背發涼。
當時若是一句話說錯，或是一個動作冒犯了他，或許他那晚就將她做成了傀儡。
他需要的不是她，而是玉魂根。
李朝暮擡手擦了擦額頭，有些無奈。
看來之後的計劃又要改了，既然知道他可以將她做成傀儡，那日後就不能再這麽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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