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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全文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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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他,”秦書淮聽到腳步,知道是衛衍來了,他提高了聲音:“若衛家出的是連打仗都不敢的將領,那不如提劍來,我替他衛家先斬了他!”

衛衍出現在長廊盡頭,他看著站在遠處的秦書淮,不知為何,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當年衛家滿門戰死那一場戰。

他的父親,他的兄長,手中扛著南齊的旗幟,拼命揮舞。

高喊出那一聲——戰!戰!戰!

他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出聲。

“陛下想戰,”他心中洶湧澎湃:“那臣領命,便戰!”

秦書淮沒說話。

柳書彥聽得那一聲“陛下”,心中陡驚。

或許是秦銘那堅決要戰的意志,或許是那份早已積壓多年的屈辱,又或許是這場宮變森森血氣激起來的昂揚情緒。

柳書彥明顯覺得,無論是秦書淮還衛衍,似乎都對這個國家有了另外一種信念。

如果說過去的南齊是一個一直企圖盡善盡美,以和為貴的君子。

那這一刻鐘,便是君子拔劍,怒指他方。

秦書淮看著衛衍堅定的眼,衛衍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跪在秦書淮身前。秦書淮擡眼看向柳書彥,柳書彥抿了抿唇,也跪了下來。

秦書淮松了口氣。

“南齊交給你們,”他平靜開口:“我走了。”

說完,秦書淮轉身離開。

江春早已備好馬匹,秦書淮上車之後,江春跟上道:“趙一先去北燕找夏侯顏,王爺,若夏侯顏不反怎麽辦?”

“他不會不反。”

秦書淮平靜開口,放下簾子。

齊國內亂以極其迅速的方式平定,柳書彥臨時授命為丞相,執掌內政。衛衍迅速到了南方邊境,將秦銘交到巫禮手中後,折轉到了北方戰線,而秦書淮對外讓替身繼續當著他的攝政王,暗地裏追著秦芃往北燕前去。

只是這些私下的事一時半會兒傳不到趙鈺手裏,也只是宮亂平定一事傳到趙鈺手中,而這時他才到北燕邊境。

秦芃身體不好,一路幾乎都在昏睡。她迷迷糊糊睜眼時,看見趙鈺握著紙條,皺著眉頭。

她輕聲咳嗽,小聲道:“怎麽了?”

“你醒了,”趙鈺回過神來,趕忙上前來:“喝水嗎?”

秦芃沒說話,就這趙鈺的手抿了一口水。

趙鈺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腿上靠著,秦芃沒有力氣掙紮,就平靜靠著。

秦芃沒有反抗這件事讓趙鈺幾乎激動得哭出來,他心情瞬間好了許多,手中的紙條也變的無關緊要來。他溫和道:“姐,齊國內亂平定了,您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秦芃心裏舒了口氣。她擡頭看向趙鈺:“阿鈺,你還會找齊國麻煩嗎?”

“姐姐在我身邊,姐姐說什麽是什麽。”

趙鈺垂下眼眸,握住秦芃的手。

他覺得內心特別安定,只要這個人在自己身邊,他就覺得心裏是安靜的。

哪怕他心裏有那麽隱約的惶恐,在她皺眉的時候,在她壓抑著那些悲傷的時候,總會有個小小的自己,害怕又難過。

聽到趙鈺的話,秦芃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阿鈺……”她想說什麽,卻始終沒說。趙鈺也不問,擡手替她揉著太陽穴。她如今睡得久,容易頭疼,趙鈺也是想方設法,想讓她舒服一些。

馬車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外面傳來其他人交談之聲,柏淮卷起簾子,恭敬道:“陛下,接駕的隊伍來了。”

“嗯。”

趙鈺點了點頭,低頭同秦芃道:“姐,到北燕了。”

秦芃應了聲,趙鈺看她還沒有力氣,就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出馬車。

一出馬車,秦芃就看見一條紅色的長毯往前鋪去,長毯邊的樹上開滿了紅色的鮮花。

秦芃看不出那些花是什麽品種,只見紅燦燦一片綿延開去,仿佛是火一般灼燒著人的眼球。

道路兩邊是一擡一擡蓋著紅布的箱子,順著道路一路鋪陳而去。

秦芃皺了皺眉頭,在趙鈺懷中擡眼,咳嗽著道:“這些……是什麽?”

“你的聘禮。”

趙鈺說著,將她放到禦攆之中。旁邊人看見趙鈺將一個女子放到自己禦攆上,都忍不住擡眼打量。

禮官忍不住開口:“陛下,這於……”

“以後,這就是朕的皇後。”知道禮官要說什麽,趙鈺微笑著回頭,那笑容又冷又涼,被那目光註視著,禮官頓時如墜冰庫。

這個帝王有著怎樣的鐵血手腕,禮官不是不知道,他這樣看著臣子的時候,如有半句不妥,那就是要人頭落地的。

禮官趕忙跪下,手心全是冷汗,趙鈺看著對方,溫和道:“朕日後還打算同皇後一同坐在金座上,你說,合不合禮節呢?”

“禮由人定,陛下說合禮,那就是合禮!”

禮官倉皇開口,趙鈺大笑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上了禦攆。

秦芃旁觀著這一切,眼中全是冷意,等禦攆重新動起來後,秦芃直接道:“那些聘禮是什麽?”

“今年的稅銀。”

“什麽意思?”

“姐,這世上所有的東西,我都想給你最好的。”

說著,他握住她的手,眼裏全是溫柔:“我要為你鋪千裏紅妝,我要給你舉行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讓你與我平起平坐,把這北燕江山與你一同分享。你看,”他卷起簾子,讓秦芃看到夾道那鮮艷的花朵,溫和道:“我特意讓他們準備的木芙蓉,嫁接到我們沿途的樹上,好看嗎?”

“你瘋了!”

聽到這話,秦芃驟然提聲。

他們這一路約有一千裏的路程,如果真按照趙鈺所說,他讓沿路各州府把路上所有樹木都嫁接到木芙蓉上,可知那要廢多少心血?

更不要提那沿路上一臺臺作為她“嫁妝”的稅銀,怕是要掏空這些州府。

“那些稅銀,最後收到哪裏去?”

秦芃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趙鈺微微一笑:“自然是你的私庫。”

“你瘋了……”

這一次,秦芃是真的覺得趙鈺瘋了。

任何一個國家的君主,只要有理智,怎麽能做出把整個國家一年的稅收交給一個敵國嫁過來的公主這種事?

不需要任何試探,秦芃便知道,此刻北燕必然是民怨四起。

她焦急握住趙鈺的袖子,慌忙道:“阿鈺,我不需要這些。這些稅銀我不要,你讓他們收回去。你這樣會害死你的啊!”

趙鈺面色平靜,他看著秦芃焦急的表情,好久後,苦澀笑開:“我許久沒見你這樣關心我了。”

秦芃楞了楞,她沒想過,趙鈺竟是說了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指責,然而在說完後,趙鈺也察覺這話的不妥,忙道:“我不是說你不關心我……”

說到這裏,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秦芃看著他的神色,想起以前來。

她嫁給秦書淮後,對秦書淮的指責不是不在意,多多少少,總是疏遠了趙鈺。

趙鈺期初還會想著法子鬧,可是他越長大,就鬧得越少。

秦書淮指責趙鈺心機作梗是真,可她疏遠他,也是真。

秦芃也說不出對錯,尤其在趙鈺不是她親弟弟的前提下,她更不知道對錯。

兩人沈默了片刻,秦芃主動伸出手,拉住他:“阿鈺,稅銀你得還回去。”

趙鈺看著秦芃拉著他的手,垂下眼眸,應了聲:“好……”

稅銀是還回去了,然而那一路的木芙蓉卻是已經裝好,於是秦芃一路視線所過,都是艷麗的紅色。

千裏紅妝,的確如此。

行了約莫半月的路程,秦芃終於到了燕都。

燕都同她七年前來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城門緩緩打開時,秦芃看見故土的顏色一點一點印入眼中。

她當著姜漪時,當著董婉怡,甚至於當秦芃最開始的時候,她無數次設想過,自己有一日回來。

那時候她會是什麽樣呢?大家會歡呼嗎,會歡喜嗎,她將以什麽身份歸來呢?

她不知道。

可她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大約是那時候,他的弟弟會依舊如當年一樣,撲進她的懷中,含淚叫她一聲姐姐。

那時候她可以說,阿鈺,姐姐回來了,你過得好嗎?

可如今站在城池前,她發現自己連這點最肯定的事,都沒猜測準。

她捂住胸口,輕輕咳嗽。

她已經病了一路,趙鈺急得不行,可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擡手握住秦芃的手,溫和道:“芃芃,慢著些。”

如今已經到了燕都地界,趙鈺不可能當著眾人叫她姐姐。那聲芃芃出來,秦芃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而趙鈺的心也是抖的。

他想這樣呼喚她,已經想了很多年。

兩人沈默著到了秦芃住的地方,秦芃已經是力乏,她擺了擺手,同趙鈺道:“我累了。”

趙鈺有些心慌,秦芃如今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風寒遲遲不好,怎麽看都不是要好的樣子。

趙鈺強笑道:“姐姐先睡吧,太醫很快就來了。”

兩人說話間,一行人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他們輪流上來給秦芃看診,秦芃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等看完了之後,太醫去了另一個房間會診。趙鈺看著秦芃睡著後,去了側殿,等著太醫最後的結果。等了許久後,一個青年走了進來,他是趙鈺從鄉野裏帶來的大夫,叫張青,因醫術超群,極得趙鈺賞識。

張青行了個禮,趙鈺擺擺手道:“直接說怎麽回事兒吧。”

“風寒久了,邪氣入體。”張青言簡意賅:“不過臣以為,風寒其次,心病為重。”

“心病?”趙鈺擡頭,皺起眉頭:“心病不治,會怎樣?”

“心病不治,久不能醫,怕是……”

剩下的話張青沒有說下去,趙鈺卻也明白。

他心裏泛苦,秦芃雖然答應了來北燕,可他又怎不知她牽掛誰記掛誰?

“還有一件事……”

張青有些擔憂,趙鈺擡頭,看見張青遲疑的神色,心裏有些不安:“怎麽了?”

“公主似乎……已有身孕。”

張青打量著趙鈺的神色,將這話說出來。

趙鈺面色驟變,張青當即跪了下去,一言不發。

未婚公主懷著孩子,而這個公主還即將成為北燕的皇後,這樣大的密辛,張青覺得,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然而趙鈺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孩子,而是秦芃受孕後,就再沒了轉生的機會。

她的命就只剩下這一次了,而她此時心中積郁,久不能醫。

趙鈺不敢想深,他心裏有什麽惶恐著,讓他端杯子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情緒,才擡起頭來道:“之前的大夫都沒同我說過這事兒。”

“公主受孕不久,脈象不顯,只是臣精於此道,方才診出。”

聽了這個解釋,趙鈺點點頭:“那此事不必聲張。”

“臣明白。”

張青恭敬開口。趙鈺揮了揮手,讓張青退了下去。

而後他又回到秦芃身邊去,秦芃閉著眼睛,似乎陷在噩夢裏。

她夢見年少時大雪,特別冷。她和趙鈺靠在床板上,用一床被子蓋著他們,趙鈺和她擠在一起,兩個孩子瑟瑟發抖。趙鈺擡頭問她:“姐,母妃呢?”

“她……不知道。”

其實秦芃知道。

他們的母親,此刻早已忘記了他們,她去了液湖邊上,等著那個不會見面的君王。因為她知道君王一定會在下雪的日子看液湖,所以她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去苦等君王。

那個晚上特別冷,秦芃忍不住想,如果母妃回來就好了。

她有著從自己宮裏帶來的冬裝,那件棉衣好看又暖和。她只有在想見皇帝的時候,才會在冬天拿出來。

她特別想她母親回來,把棉衣拿出來,他們三個人蓋在一起,就沒那麽冷了。

她這麽想著的時候,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秦芃從床上跳下去,打開了窗戶,就看見秦書淮站在門口。

因喪期未過,他頭上綁著素白的抹額,穿著一身素衣,看上去仿佛是冰雪雕刻的少年一般。

他手裏拿著白狐大氅,因寒冷染讓面色帶了些青色。他將白狐大氅遞給她,聲音打著顫道:“你拿著。”

秦芃楞了楞,不解道:“你都冷成這樣了,拿這個給我做什麽?”

秦書淮抿了抿唇,遞給她道:“我沒事,你拿著。”

秦芃忍不住笑了,她將人往屋子裏一拉,關上大門就往床上拖道:“你這大氅這麽大,咱們三個人擠一擠,夠用的。”

“誰和你擠……”

秦書淮忍不住開口,然而兩人交握的雙手所帶來的溫暖,又讓他不忍離開。

他半推半就被秦芃拉上床,和秦芃擠在一起。秦芃趙鈺抱在懷裏,和秦書淮靠著墻披著大氅擠在一起。

秦書淮僵著身子,目不斜視,秦芃奇怪看他一眼:“你緊張什麽?”

“母親說,男女七歲不可同席……”

“那那些同床的怎麽回事?”

秦芃翻了個白眼,秦書淮紅著臉道:“那怎麽一樣?他們是夫妻。”

“哦,”秦芃點點頭道:“那你別擔心了,以後我嫁你好了。”

說著,她拍了拍秦書淮的肩道:“我靠靠你行嗎?”

秦書淮想說不行,秦芃已經靠過來了。

靠在那人肩膀上,感受著那人帶來所有的溫度,然而秦芃不知道為什麽,卻覺得格外酸楚,只能是反反覆覆叫著那個人的名字。

秦書淮,秦書淮。

她發了一夜的高燒,趙鈺就坐在旁邊,聽她喊了一夜。

他沒說什麽,安靜給秦芃用酒給她擦著手掌、手臂散熱。

聽她喊得嘶啞了,還會給她餵點水,潤潤嗓子。

等秦芃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趙鈺通紅的眼。

他熬了一夜,馬上就要上朝,他也有些累了。

可他沒表露半分,反而在秦芃醒來的第一時間上前問她:“好些了嗎?要吃什麽?”

秦芃靜靜看著趙鈺,好半天後,終於道:“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麽好。”

說著,她苦笑起來:“我已經來北燕了,不是嗎?”

聽到這話,正準備給秦芃餵水的趙鈺頓住了動作,他慢慢擡頭,看向秦芃。

“你以為,”他彎了嘴角,眼裏仿佛是要哭出來一般:“我做這麽多事是為什麽?”

“如果只是要你回來,”他艱難出聲:“我又對你這樣好,你以為,我圖什麽?”

“趙芃,”他放下水杯,垂下眼眸:“我求你一件事。”

“你可不可以,”他擡眼看她,聲音裏幾乎帶了哀求:“過得好一點。”

秦芃沒說話,她擡眼看著床頂,目光有些渙散。

“阿鈺……”她輕聲嘆息:“又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我只是,做不到啊。”

“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他。”

秦芃聲音很輕,落在趙鈺心上,卻如雷霆一般驚響。

趙鈺抓緊了自己的衣擺,面上平靜不動,秦芃沒有察覺他的情緒,慢慢道:“有時候我在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很壞的人。所以這輩子才要遭遇這些。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他也已經很努力了,可我們總不能在一起。你看,如今我們明明相愛,可卻還是要分開。而這一切,卻是我最愛的弟弟造成的。”

趙鈺聽到這話,他一點點擡眼,目光落在秦芃臉上。

“你怪我?”

“我不知道。”

秦芃有些茫然:“我該怪你,可是我又怪不起來。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過去,我希望,”她說這話,又緩又平,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在陳述一個她認為的事實:“我從未見過你。”

趙鈺沒說話,外面傳來催促他上朝的聲音。

他站起身來,身子卻微微打顫,可他還是挺直了脊背走出去,仿佛什麽都無法打倒他。

秦芃睡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秦芃回過頭去,便看見一個宮裝女子卷簾走了進來。

她有些詫異,撐著自己起身:“白芷?”

“公主。”白芷笑了,秦芃一時有些游移不定:“你是叫我……哪個公主?”

“您的事,”白芷抿了抿唇,似乎還是不太好接受:“陛下已經同我說了。”

秦芃一時不知道帶該如何說下去,白芷卻是笑了笑道:“我一直也……無法相信。只是陛下反覆告訴我,我也查了很多典籍,這才信這是真的。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真的會回來。”

白芷眼裏帶了眼淚,坐到秦芃面前,她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秦芃,吸了吸鼻子,卻是笑了:“瘦了。”

“嗯。”秦芃也笑起來,她笑容溫和許多,看著白芷道:“回來後,可還好?”

“挺好的,”白芷趕忙從旁邊拿了個盒子來:“我帶了些你小時候喜歡吃的點心,你看看。”

說著,她伸手扶著秦芃坐起來。

都是很多年前她喜歡吃的點心,秦芃看著,便忍不住笑了。

“這麽多年,還開著呢?”

“有一些開著,有一些沒有,”白芷給她撚了塊梅花糕,聲音裏帶了懷念:“關門的那些,我便去找了老板,跟著學了手藝,倒也不說一模一樣,七八成口味是有的,你嘗嘗吧。”

秦芃應聲,小口小口吃著梅花糕。

白芷看著秦芃這安靜小心的模樣,心裏忍不住疼了起來,她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她扭過頭去,卻是道:“公主,南齊的內亂定了,你知道嗎?”

“嗯。”

秦芃低頭吃著梅花糕,一言不發。

白芷繼續道:“秦銘似乎受了傷,將位置傳給了秦書淮,如今秦書淮已經是皇帝了,你知道嗎?”

聽到這話,秦芃動作頓了頓。

那個名字讓她目光渙散開去,然而她又突然想起,其實這事兒與自己已經沒有了幹系。

她低下頭去,小聲道:“哦。”

“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氣:“如今齊國開始調兵,陳兵在邊境了,您說他們要做什麽?”

聽到這話,秦芃猛地擡頭!

白芷靠過來,壓低了聲道:“如今朝中人都不滿陛下,燕南十六州割讓一事激起了朝中公憤,公主,你要小心。”

小心什麽,秦芃自然是知道的。

北燕的臣子不願意割讓燕南十六州,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破壞這場婚事。

他們會做什麽,秦芃用腳趾頭也想的出來。

她的呼吸不由得重了些。

如果北燕的臣子打算送她離開……

她穩住心神,面上不顯,看著白芷道:“你同給我說這些做什麽?”

聽到這話,白芷沒有說話,她抿了抿唇,卻是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公主,白芷一直是白芷。”

“你喜歡趙鈺。”

秦芃一針見血,白芷蒼白笑開:“我可以為了我的喜歡拋頭顱灑熱血,但不該牽扯他人。”

秦芃沈默無言。白芷同秦芃再說了兩句,便起身離開。

等白芷走後,秦芃閉上眼睛,開始思索白芷的話中的含義。

白芷如今不僅僅是白芷,她還是夏侯顏的夫人。而夏侯顏如今也不僅只是個侯府世子,還是北燕的兵馬大元帥。

趙鈺把這個位置教給夏侯顏,便是因為夏侯顏是他最信任的人。當年趙鈺曾救過夏侯顏,無論是救命之恩,還是後來一同長大的交情,都讓趙鈺無條件信任夏侯顏。

可是如今白芷卻來同秦芃說這些,這是為什麽?

而同一時間,朝堂之上,趙鈺面色已是越來越難看。

一群老臣吵吵嚷嚷,其中一位走出來,憤怒道:“陛下,燕南十六州何等重要,您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一句話就送了,您可對得起趙氏列祖列宗?!”

“那楊大人什麽意思?”趙鈺冷笑出聲:“不送,那再打回來?”

燕南十六州如今已經開始交接。衛衍等人本就不是省油的燈,他在齊燕中間地段停留了數日,便是讓衛衍派來的人接管燕南十六州。

如今燕南十六州已經被完全掌控了八州,再打又談何容易?

楊大臣臉色很是難看,他壓著氣憤道:“如今長公主與陛下還未成婚,若此親事不成,陛下的承諾自然不該履行,倒是我等再同齊國談……”

“閉嘴!”

趙鈺猛地提高了聲音,擡手將手中鎮紙砸了過去。

那鎮紙擦著楊大人的發冠而去,落在地上,趙鈺站在高臺之上,冷靜道:“我既然將人帶了回來,就沒有送回去的道理。同樣,我送出去的東西,那就這樣。如今最大的事是什麽?不是爭論什麽燕南十六州,是朕的婚事!”

“禮部尚書,”他目光落在禮部尚書身上,眼中帶著冷意:“婚禮籌備如何?”

禮部尚書嚇得當場跪在了地上。他不敢擡頭,也不敢應聲。

如今婚事若是沒有準備好,那必然要得罪趙鈺。若是準備好了,則是得罪了朝中所有大臣。

趙鈺看出禮部尚書的猶疑,溫和道:“禮部尚書,如果這樣的事你也幹不好,你說你這條命留著,還有什麽用?”

“陛下恕罪!”

禮部尚書從趙鈺的眼中看出殺意,慌忙道:“可以了,陛下,婚禮早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開始。”

“好。”趙鈺點頭,淡道:“那就按照原計劃,後日初十,如期舉行。”

“陛下!”

楊大人提高了聲音,帶著悲痛道:“您三思啊!”

“不需要三思了,”趙鈺坐回金座,平靜道:“這件事朕已經想了快十年了。今日誰再攔朕,就不要怪朕不客氣了!”

這話裏帶著殺意,所有人都聽了出來,一時之間,在場人都敢怒不敢言,異常沈寂。

等下朝之後,夏侯顏首先走了出去。楊大人追了上來,焦急道:“夏元帥!”

夏侯顏止住步子,看見楊大人來到身前,平靜道:“楊大人,何事?”

“夏元帥,”楊大人喘著粗氣:“今日之事,元帥就這麽罷休了嗎?!”

“不然呢?”

夏侯顏垂下眼眸,眼觀鼻,鼻觀口,看不出喜怒。

楊大人咬緊牙關:“燕南十六州何等關鍵之地,夏帥元就任憑陛下如此賣國嗎?”

夏侯顏不說話,楊大人還要說什麽,他突然擡手,拍了拍楊大人的肩,平靜道:“這事兒你不該管了。”

說完,夏侯顏便走了出去。

他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往家回去,剛進入家中,白芷便匆匆忙忙上前來,焦急道:“夫君!”

看到白芷,夏侯顏忍不住笑了,然而他察覺白芷神色不對,又收了笑容;“怎麽了?”

“有人要見你。”

白芷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後院。夏侯顏擡眼看過去,好久後,點了點頭。

白芷替夏侯顏將下人都支開,夏侯顏獨身進了後院。到了院落中,夏侯顏便見到一個白衣公子,席地而坐,正對著棋盤與自己對弈。

他身後站著兩個侍衛,一個長得十分英俊,另一個頗為清秀,但只需要一眼,夏侯顏便看知道,這兩位是頂尖的高手。

那白衣公子尚還背對著他,夏侯顏卻已猜出對方的身份。他深吸了一口氣,恭敬拱手:“南帝。”

白衣公子沒有回頭,他將棋子落到棋盤上。

“我此番來,是想同夏大人做個交易。”

說著,對方站起身,轉過身來。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入夏侯顏眼中,多年不見,對方姿容越發俊朗出塵。

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靜又從容。

他語氣很淡,卻也很鄭重。

他說:“我想帶內子回家。”

趙鈺回來時帶了火氣,秦芃明顯察覺到了。

只是他克制得很好,秦芃也沒點破。

秦芃乖順的態度讓趙鈺舒服了許多,他慢慢道:“我們的婚禮定在後日,你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秦芃聲音很淡,看著魚缸,百無聊賴。

趙鈺心裏有些難受,他慢慢道:“我準備這個婚禮,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嗯。”

秦芃隨意敷衍。

這樣不在乎的模樣讓趙鈺有些難受,他覺得胸口發悶,他想多說什麽,可是又清楚的知道,這個人此刻在這裏,本就是強求,她做什麽,他早該預料。

他艱難笑了笑,換了話題道:“算了,不說這些。今早走得匆忙,都忘記同你說了,姐,”他握住她的手,溫和道:“你有孩子了。”

聽到這話,秦芃猛地擡頭,趙鈺看著秦芃總算有了點情緒的眼,心裏舒坦了些,溫和道:“你別擔心,這個孩子我會當自己的養。你別怕。”

秦芃張了張口,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和秦書淮曾經期盼了很久,期盼有一個孩子。

過去沒來,如今卻是來了。

她不敢說話,發著呆,默默無聲。

趙鈺陪了她一會兒,便去批折子了。

等到了第二天,宮人就將新婚穿的衣服都拿了過來,讓秦芃開始試。

秦芃需要試的禮服頗多,一時宮中便湧入了許多新的面孔,白芷招呼著秦芃試嫁衣的時候,特意將人支開,房間裏就只剩下了白芷、 裁縫、她、以及一個小宮女。

這個裁縫很高大,畫著濃妝,面容秀麗。

似乎是因為第一次進宮的原因,她膽子頗小,一直沒敢擡頭。

秦芃倒也沒覺得什麽,任由她替她幫她穿著嫁衣,仔細記錄著每個位置的數據,自己就和白芷聊著天。

“一個國家的臣子,哪裏有不愛他的道理?”

白芷靠在一旁床上,懶洋洋的模樣,仿佛真只是哪家官家太太。

如今白芷說的每一句話秦芃都不敢忽視,她明白夏侯顏已經打算動手後,對一切事物都很敏感。

白芷如今和秦芃聊著天,秦芃大概知道了如今趙鈺在北燕的位置。

這些年趙鈺幾乎完整將北燕控制在了手裏,成為北燕聲望最高、權勢最大的一位君主,這一點毋庸置疑。

面對這樣一個君主,夏侯顏的反抗無疑十分吃力,然而割讓燕南十六州已經如此耗費國力準備一場婚禮,這個行為也已經極大激怒了北燕上下,這一次夏侯顏也只是在賭而已。

然而若是賭輸了呢?

秦芃不敢明問,白芷和秦芃懶洋洋介紹著如今北燕上下的情況,突然打了個哈欠,同旁邊的侍女道:“你去給我煮碗銀耳湯來。”

侍女應聲出去。

剛一出去,秦芃正打算說話,就見那個裁縫突然擡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小聲道:“芃芃。”

那聲音出來,秦芃驟然睜大了眼睛,她盯緊了這個裁縫的模樣,終於從那眼神中窺見了那人熟悉的目光。

秦芃忍不住模糊了眼睛,秦書淮的聲音又快又穩道:“明日煙花大會開始時,夏侯顏會發動宮變。這裏有兩包藥,”秦書淮說到這裏,有些猶豫,他將兩包藥的作用細細闡明後,隨後抿了抿唇的道:“你自己選吧。”

秦芃點了點頭,外面傳來了人聲,秦書淮看著秦芃帶著水汽的眼,放下捂住她唇的手,重重吻了上去。

白芷驟然睜眼,沒敢相信秦書淮居然當著她的面做這樣的事!

然而秦書淮卻也沒管,在對方丫鬟進屋前一刻,他才放開秦芃,當即又跪了下來,給秦芃整理著腰帶。

一切又快又急,秦芃擡手捂著唇,而白芷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夫人,”旁邊丫鬟開了口,平靜道:“銀耳湯。”

“嗯。”白芷恢覆了那一貫世家夫人的端莊氣質,將銀耳湯接了過來。

穿好嫁衣,確認好嫁衣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後,白芷便帶著秦書淮退了下去。

而秦芃卻久久回不過神來,站在鏡子面前任人擺弄。

趙鈺遵循著古禮沒來見她,只在自己宮殿裏,一面熟悉著明日的流程,一面讓人來匯報秦芃的一舉一動。

然而他越聽越皺眉。

因為秦芃……沒有半分高興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強搶了秦芃,她自然不該高興,可他心中卻總有那麽幾分期盼,希望秦芃能夠有那麽半分歡喜。

人都是這樣,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他聽著秦芃的一舉一動,心不在焉。而秦芃握著手裏的藥,也無法安寧。

她大概猜出來了夏侯顏的計劃,他們也並不是一定要反。夏侯顏與趙鈺的關系,如果不是趙鈺一意孤行,也絕對走不到這一步。

她真的要殺他嗎?

秦芃思索著,握著自己手裏的藥,想了想,最後還是道:“我要見陛下。”

侍女們面面相覷,沒敢答話。然而這話去第一時間轉達到了趙鈺那裏。這是秦芃第一次主動要求見趙鈺,趙鈺忙道:“請公主過來!”

然而說完後,趙鈺又覺得有些慌亂,成婚之人婚前相見不是好吉利,可他又不願意拒絕秦芃想要見他的要求。許久後,他終於想出一個辦法,躲在了屏風後面見秦芃。

秦芃到了趙鈺宮中時,趙鈺就坐在屏風後面接見秦芃,秦芃身子有些虛,旁邊侍女想扶著她坐下,她卻將人拂開,看著屏風後面的人道:“阿鈺,你出來,我想和你一起逛一逛。”

趙鈺有些猶豫,然而秦芃的話他無法拒絕,他怕任何一次拒絕,都會惹惱對方。

秦芃見趙鈺不動,便自己去了屏風後,旁邊太監想要攔著,秦芃卻意志堅定,一路往裏走去,來到了趙鈺身前。

等趙鈺反應過來時,卻已經相見了。

秦芃上了妝,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可她似乎還是很容易力乏,靠在邊上,微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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