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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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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卵擊石

淺金色的曦光劈開地平線,送出兩輪同樣的紅日,一上一下同步遞行。

微寒的晨風輕拂紺青的深湖,撥動一疊疊鱗浪推向岸邊,嘩然撞向巨石。

隨著一聲沈悶的轟聲,盤坐於巨石之上的莫長庚猛地睜眼,胸膛至喉嚨湧上腥甜的氣味,一大攤血水沖出嘴巴,浸入浪花隨潮水遠去。

漸漸平靜的湖面倒映自己的面容,緊擰的眉峰下方閃著兩道暗紅的光,血絲爬滿整個瞳孔。

識海深處如暴風雨中的驚濤駭浪難以平息,願以堪破的心魔以更為強大更為扭曲的形態沖破束縛張牙舞爪。

他急忙打了套靜心訣,強按丹田的靈氣,多年壓制修為的經驗告訴他撐不了多久了,必須盡快出去。

前人的教訓還是有用,曜臺果然無法進階。突破限制的過程中,心魔愈發重了,好似有什麽東西刻意把心魔勾出來。

敲敲身下的傳送陣,還是沒有反,他甚至懷疑封曜那小子睡著了。呼喊曜臺,連個屁都沒聽見,自從宣布戰場結果就消失了,曜臺這套系統似乎是自動運行,沒有太多自由發揮的餘地,不然早把他彈出去了。

他摸著橫在膝蓋的劍身,腦海翻上自暴自棄的想法——幹脆砍了這破秘境,稍稍一想,自嘲地搖頭。

連大乘期巔峰修士的死戰都能撐住的曜臺,怎會禁不住一個小小的化神期。話又說回來,偏偏是化神期戰場和大乘期戰場,為何沒有渡劫期戰場。容納諸天萬界修士的體量,不可能建造不出覆蓋渡劫期的秘境。

莫長庚屈指輕敲劍石,一下又一下,任由思緒流淌向平日無暇細想的雜念,以此分心不去註意丹田。

噓地一聲微不可察的細響,落在右肩的發絲動了動,發尾偏向前方。

莫長庚瞬間回神,來不及轉頭去看,拔出劍鞘反手捅向後方。

沒有彈起任何聲音,劍刃好似被什麽溫厚柔和的東西緊緊抓住了。

發絲貼住臉頰,湖面倒映一灘黑霧繚繞的橢圓形平面,劍尖插入平面,卻沒從黑霧後方出來。

“虛空裂縫?”莫長庚怎麽也想不明白,只有渡劫期修士才能施展虛空裂縫,這兒怎麽會有?

他使勁捅進劍身,卻被一股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力量送回來。刃身移出虛空裂縫,夾住劍尖的分明是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而這只右手缺了小指一截。

“苦瓜禪主?”莫長庚驚疑出聲,手下松了力道,劍身下放。

兩指松開劍尖,來人跨出虛空裂縫,不是別人,正是應該身在大乘期戰場的苦瓜。

莫長庚上下打量對方,“進階渡劫期了”這話剛要出口又收了回去。雖說他瞧不出對方的修為,但對方能施展虛空裂縫已然證明了這點。

“怎麽進階的?”莫長庚急問。

“眼一閉一睜,不就進階了?”

苦瓜滿臉理所當然,莫長庚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對方是不是打趣自己。

苦瓜補充道,“本來就是壓制修為,不壓抑了,氣息就自然流通。”

“不是,心魔呢?”

“本座早已堪破心魔幻境。”

“我也堪破了啊!”莫長庚無法理解,“關鍵是那玩意兒突然變大了,就好像有人在旁邊故意用魔氣逗老子一樣。”

苦瓜思索片刻,“那時似乎有點令人生厭的氣息,輕輕一撥就散了。”

兩人交流許久也沒得出任何有用的情報。莫長庚只能歸結為佛修在堪破心魔方面有異乎尋常的優勢,盡管苦瓜否決這點。

苦瓜踩了踩巨石的傳送陣,“化神期戰場的也沒用,莫非陣紋畫錯了?”

莫長庚道:“反正前輩已經進階渡劫期,劃虛空照樣能出去。”

面對莫長庚的期待和信賴,苦瓜的話梗在喉嚨還是沒說出來。

“前輩,咱們走吧。”

苦瓜道:“東西帶齊了嗎?一旦離開就回不來了。”

莫長庚俯視全身,左系煙槍右綁酒壺,腰後橫著佩劍,大手一揮道:“齊了。”

苦瓜掃了一眼,“無雙劍呢?”

“什麽劍?”莫長庚怔了片刻,腦子沒轉過來。

“什麽劍?無雙劍!”苦瓜蹙眉盯住他的眼睛,“昆侖劍宗開山祖師的本命靈劍呢?”

哦謔。

莫長庚睜大眼睛眨了眨,不禁捂住嘴巴。

老祖宗的大寶劍丟了!

莫長庚重重拍上額頭,記憶慢慢回籠,無雙劍啥時候丟的來著,打架打到一半......腦袋僵硬轉向太陽,目光垂落深深湖面。

這一瞬間,想死的都有了。

偌大的湖,要怎麽找?

莫長庚嘗試用靈氣呼喚無雙劍的意識,無雙劍仿佛生氣般故意不回應甚至隱藏氣息。

在苦瓜嫌棄的微笑下,莫長庚不得不擼起袖子下海去撈。

撈了半天,才撈回傲嬌的無雙劍。

“前輩,可以走了。”莫長庚振散水氣,掐了個凈身訣,恢覆暢爽潔凈的外形。

苦瓜擡手劃開前道,“凈身訣掐早了。”

莫長庚率先探出虛空裂縫,才明白這句話的真義。

一柄大刀撲面而來,莫長庚沒有想到會遭遇襲擊,躲閃慢了片刻,衣襟被削了一半。

虛空裂縫對面,不是預想之中的回家,而是另一座大乘期戰場。那兩名對決中的戰力戒備地盯住他們。

莫長庚後怕地摸著喉嚨,直直地盯住苦瓜,眼神問出疑惑,怎麽回事!

苦瓜咳了咳,“剛剛學會劃破虛空,還不熟練,不能確保裂縫對面的位置。”

在兩位戰力沈默的警戒中,苦瓜又劃開一道虛空裂縫。

離開前,莫長庚略含歉意拱手,“打擾了,兩位繼續。”

這次,莫長庚一腳邁進血湖,剛凈的身子立馬就臟了,怪不得苦瓜說凈身訣掐早了。

苦瓜打量四周,試圖無視莫長庚懷疑的目光,“從遺留的靈氣來看是化神期戰場,看來那兩名戰力全都自爆了,也不知贏的是哪位。”

接下來,兩人在各個戰場之間如無頭蒼蠅般亂竄,戰鬥結束的戰場還好,若是穿越到戰鬥途中,還得面對所有人審視的目光。

劃了大半日,也沒能離開曜臺,更別說準確定位到封曜所在的傳送陣彼端。

另一團戰戰場,九德界和千壑界從一開始就被無波界持允界壓著打。

九德界和千壑界排位低於那兩界,參戰弟子的平均戰力也略微遜色,尤其是千壑界弟子大多為冰系修士,被茫茫大漠的戰場限制手腳、削弱實力。更別說無波界和持允界是同盟界域,兩界弟子交好,演習頻繁配合極好。

戰鬥得以持續兩日,一方面歸功於烏束和郁的戰術,一方面得益於同盟界域上層下達的指令,切勿趕盡殺絕。

時千一和雲諫謹遵命令,打從開戰就誘勸和郁烏束投降,給予兩界全員歸返的保證。

九德界和千壑界弟子逐漸倒地,原就微弱的希望更是渺茫。烏束縱觀局勢判斷對方的建議並非不可行,心理漸漸倒向投降。

和郁自始至終拒絕投降的建議,堅稱九德界還剩一人,就有勝利的可能。

大將不表態,底下的弟子自然不會反抗。隨著時間流逝,廝殺慢慢變成單方面的屠殺,而這一切並不是時千一和無波界想看到的。

風平浪靜、息事寧人,才是無波界目前階段的綱領。登上第三、作為同盟界域的領率,已經足夠,向上無望,向下不甘,無波界只需保持這個位置就好。

不同於逾疆界,無波界極少入侵其他界域,暗地欺壓的臟活都會下放給逾疆界。盡量維持正派的老大哥形象,避免樹敵是一貫來的宗旨。

戰場撞上九德界,時千一立時察覺到事情的棘手。這事兒要是沒能平靜解決,定會遭到反噬。

天曜大戰的仇怨不要帶出曜臺,諸天萬界公認的法則,也是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廢話。明面上報仇雪恨,太損傷界域的臉面,暗地裏使絆子絕不會少。特別是九德界,眾所周知有文無德,陰招詭計層出不窮,被它盯上的界域從來沒有一個好過的。

無波界不懼,卻也不願踩上狗屎。

時千一本想避開算了,怎料和郁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扒著不放。

“能當上一界代表的都不是蠢人,閣下應當明白在下的用意。”時千一步步緊逼,一招一式留有餘地,又如恐嚇般施加十足的威脅,“什麽才是最佳選擇,閣下不會不明白。”

這般高舉輕放的打法,和郁熟悉得很,以前都是他戲耍別人,此時被玩弄的卻成了他自己。

和郁毫無反手之力,不得不步步後撤,陷入松軟的沙子,深一腳淺一腳,步伐越來越虛浮。

他笑道:“最佳選擇?那還用說,自然是打敗無波界和持允界,拿下團戰戰場......”

話還沒說完,就被時千一的迅猛刺擊打斷。他渾身失重,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正欲起身,劍尖已然抵住胸膛。

和郁擡起滿是劃痕的破爛紙扇,揮斥胸膛的劍尖試圖反擊,瞬間被劍刃削去一角。透過空洞的缺口處,他看見時千一漠然的眼神。

“那不叫選擇,叫奢望。”她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不過在陳述事實。

扇骨震響,崩裂數條縫隙,缺口越破越大,霍然開闊的視野中,後方本就瘸了半邊身子的烏束氣喘籲籲,跟隨自己的師兄弟們身受重傷,九德界千壑界弟子倒了大半,而無波界和持允界弟子的鬥志和氣勢與他們截然不同。

時千一道:“同屬前十界域,四界差距極小,九德界輸了也跌不出第九。閣下不若認輸,在無波界和持允界手下堅持兩日,傳出去也是一出美談,九德界上層也不會怪罪。閣下何必執迷不悟?”

她說的,他都明白。以卵擊石的局面,他也看得清,只是......

“和郁,夢該醒了。”烏束望了過來,朝他搖頭暗示。

只是,他不甘心。

和郁不禁握緊拳頭,粗礪的沙流從指間緩緩滑落。

不甘心有什麽問題!想往上爬有什麽不對!

和郁不受控制笑出聲,鬼使神差抓起一把沙子擲向時千一的眼睛。她以為沙子藏了暗器,運劍一揮。借著劍刃松開的空檔,他搖扇招來一線烈風,直指她的脖頸。

時千一臉色倏變,急忙回劍,以劍勢去擋烈風。

就在這個時候,扇骨哢嚓崩裂,烈風瞬息消散,而劍勢未去,已出的劍勢連出劍人也無法收回。

劍勢直直劈向和郁的臉,時千一流露失算的神情。

“和郁——”烏束猛地睜大眼睛,拍地運出冰墻阻擋,然冰塊凝結的速度如何比得上劍勢。

“公子!”兩名書童焦急的聲音沖破雲霄。

眼看劍勢就要刺進和郁眉心,千鈞一發之際,臉龐前方陡現一抹黑霧,整個兒吞入這道劍勢。

黑霧越旋越大,眾人的修為遠不及黑霧一縷,又異常熟悉它的本質——虛空裂縫

和郁同時千一無暇糾纏,連忙撤出大段距離。

團戰戰場怎麽會有虛空裂縫?是誰!

一時之間,四界弟子同時停下打鬥,一雙雙警惕的目光牢牢盯住黑霧。

黑霧對面傳來一聲抱怨,“前輩的準頭也太差了,又不知道定哪兒去了。”

另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化神期的靈力,那邊的氣息很多,看來是團戰戰場,不如出去看看。”

在眾人震駭驚悚的視線下,兩人一前一後邁出虛空裂縫。

曜臺開戰前的一瞥,眾人對兩人身份沒有問題,兩人怎會出現在這兒,才是最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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