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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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到寨子裏時，天已然大亮，寨子裏的壯丁們已經起床繞著寨子一圈一圈跑步了。
這是莫滄滄給他們定的規矩，必須早上跑六裏，晚上跑六裏，跑完步還得引體向上俯臥撐擡腿深蹲來一套。
沒辦法，咱混□□的，力氣活兒，體力第一。
跑到一半兒，遠遠就看見莫滄滄一行人擡著豐厚的戰利品回來了，於是一窩蜂就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嘰嘰喳喳。
末了，才有人說了一句：“就這麽兩只豪豬和一頭熊，也不夠我們兩百口人分的呀？”
莫滄滄背著手，朝他們笑了笑：“誰給你們說的兩百口人每個人都能分？做夢呢？”
兩百口嗷嗷待哺的七尺大漢們：嚶！
莫滄滄向來不操心下面的細致事務，於是揮揮手，示意塗旦去辦，自己就蕩蕩悠悠地往自己的小樓晃了去。
洛停楓站在山頂院子前，看著那小人兒慢悠悠地往上爬著臺階，嘴裏似乎還在哼著小曲兒，晨風吹過，帶得她寬松的衣袍呼啦啦作響。
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人把腰系得這麽細作甚？不得體，簡直不得體。
“寨主這一大早，是去哪兒了？”
莫滄滄聞言擡頭，才看見臺階上站著那人，依然還是昨日打扮，好看。
又恰逢她滿載而歸，心情極佳，於是仰著頭，朝他笑了笑：“去林子那邊玩兒去了。”
眉眼彎彎，明眸皓齒，暖陽落在她無瑕的容顏上，明媚得有些晃眼睛。
晃得洛停楓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面上卻不為所動：“林子那邊有什麽好玩的？”
“采蘑菇呀！”莫滄滄還記得自己事先編好的謊言。
“那蘑菇呢？”
“......”對哈，蘑菇呢，莫滄滄一時有些謊言被揭穿的尷尬。
洛停楓瞧著那小姑娘明媚的笑容僵了一僵，不知為何心情有些舒暢，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又立馬壓了下去，淡淡道：“想來應該是被塗二當家拿去煲湯了吧。”
“是的是的。”莫滄滄狂點頭，“就是拿去煲湯了。”
......
然後場面又陷入了尷尬。
他本就比她高近一個頭，如今又站在高了幾層的臺階上，低著眼看著她，偏生那雙眼又好看得不行，目光懶懶落在她臉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偽裝似的。
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慚愧，莫滄滄不自然地垂下了頭，數著青石板上的裂痕，假裝淡定地說道：“回頭得讓人把這臺階好好修葺修葺了，這坑坑窪窪的，回頭絆倒了小娃娃們可如何是好。”
一副成熟得體大當家的派頭，殊不知她晶瑩圓潤的小耳朵已經染上了淺淺的粉，因著低頭的動作恰好暴露在了洛停楓的視線中。
莫滄滄正不知道怎麽挽尊，突然聽到“咯咯咯”的聲音，立馬假裝驚喜地大喊一聲：“哎呀，狗娃，你咋來了呢？”
然後彎腰抱起了老母雞，擼了擼它的毛，嬌聲說道：“哎呀，狗娃，好幾天沒見，想沒想我呀，有沒有乖乖下蛋呀？”
說著又擡起頭朝洛停楓笑了笑：“楓公子，這就是那天你抱回來的兩只老母雞中的姐姐，她叫狗娃，她妹妹叫狗蛋兒。”
......
洛停楓有些好奇，她是怎麽分出來姐姐妹妹的，以及為什麽要給兩只老母雞起狗娃狗蛋的名字？
莫滄滄話音剛落，又傳來一陣“咯咯咯”，她“呀”了一聲：“原來狗蛋兒也來啦。”
說著就要上前去撈狗蛋兒，結果恰好被她剛才數的那條裂口絆住了，然後整個身子直直往後倒了下去，眼看就要順著臺階滾落而下，洛停楓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回一帶。
然後溫香軟玉自入懷。
面對路人嘲笑和猛獸撲食時一直泰然自若的少女，此時卻有些驚惶，本能地伸手死死拽住了面前這人的衣襟，然後整個身子又使不上力，只能軟軟地倒在他的胳膊彎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地轉動著，睫毛撲閃撲閃，眨巴眨巴，似乎真的被嚇住了。
洛停楓亦是出自本能，一手捏著她的手腕放在胸前，一手摟住她的腰，生怕她掉下去，淺淺淡淡的甜香絲絲縷縷地縈繞在他鼻尖，不是他曾聞過的任何一種熏香，而是屬於少女的那種獨有的香味。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似白瓷般，卻又比白瓷溫潤柔軟，腰纖細得有些過分，不堪一握，依著他的胳膊，軟得不像話。
洛停楓突然的，在他十八年人生裏，罕見地生了壞心思，淺淺勾起嘴角：“你說的對，確實容易絆著小娃娃。”
他勾起嘴角時，漾起一個米粒般大小的梨渦，壓著三九霜雪的桃花眼也似乎一夜之間暖了春風，瞧得莫滄滄心頭一怔，他笑起來怎能如此好看。
而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在調笑她是小娃娃，立時白瓷般的小臉又泛起了緋雲，剛準備推開他，就聽見一道軟糯糯的聲音：“哎呀！小虎！你們快把眼睛捂起來！不能看不能看！”
洛停楓：......
莫滄滄：......
狗娃：咯咯咯！
狗蛋兒：咯咯咯咯咯！
莫滄滄立時站穩身子，推開了洛停楓，轉過身看著那群用手捂著眼睛指縫兒卻比眼睛還大的崽崽們無奈地說道：“沒什麽不能看的，我們什麽都沒做。”
小心兒放下手，嗲聲嗲氣嗓門兒卻不小：“阿姐和好看哥哥在做羞羞的事，我們小娃娃不能看的！”
莫滄滄：......
洛停楓：......
莫滄滄頭疼：“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是阿姐剛才去抱狗蛋兒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楓公子只是扶住了我而已。”
“騙人！”小心兒理直氣壯氣勢洶洶，“扶住的話一下子就可以了，可是我們看見了，好看哥哥抱著阿姐抱了好久，你們兩個一動不動，狗娃在你們兩個中間都被擠扁啦！”
狗娃：咯！
莫滄滄突然老臉一紅，求助般地擡頭看向洛停楓，洛停楓卻看也未曾看她，面上又恢覆了冷冷淡淡的模樣，似乎剛才那抹笑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昨日教你們的字，你們都學會了嗎？”語氣也和平常一樣平靜淡漠，全然不覆剛才的調笑意味。
方才還在眨巴眨巴眼看著莫滄滄幸災樂禍的小壞蛋們立時癟了下來，心虛地回答道：“沒......”
莫滄滄不禁有些驚訝，這些小崽子們求知欲十分旺盛，腦袋也還算靈光，平時她教他們的時候，第二日基本就記下來了，怎麽會這次連小心兒都沒學會。
於是疑惑地問道：“你教了他們什麽？”
洛停楓依然沒看她：“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
莫滄滄：“……她們還是些幾歲的娃娃，你教他們這些作甚？”
且不說意思懂不懂，一個“寡”字，一個“焉”字，就夠他們學到幼年掉發了。
洛停楓終於看了她一眼，輕輕蹙起眉，似乎很疑惑：“這個年紀，難道不正是學這些嗎？我在這個年紀時，早已熟讀。”
莫滄滄無語凝噎，她好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小倌館兒會教幾歲的淸倌兒學《孟子》？
看著崽子們耷拉著腦袋，癟著小嘴，委委屈屈，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莫滄滄心疼得不行。
一個個的，飯吃不飽，肉吃不到，字兒還沒認全就要被抓來學《孟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生活的重擔，實在是太可憐了。
忙蹲下身子，放柔了聲音安撫道：“沒事兒的沒事兒的，不怪你們，這些太難了，我們長大點再學，明天開始阿姐還是繼續教你們三字經好不好？”
小心兒自打會說話起就被追著捧著誇聰明可愛，這是頭一遭受挫，有些不服氣：“可是好看哥哥說他在我們這麽大的時候他早就熟讀了，他會，心兒不會，心兒笨。”
又有些不甘心，又委屈得不行，還帶了些自責，聲音軟糯糯的，聽得莫滄滄心都化了。
她絕對不允許楓落給她的崽崽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任何陰影，於是脫口而出：“他吹牛的。”
洛停楓：......
心兒有些不信：“真的？”
莫滄滄鄭重地點點頭：“真的。”
“噫！”心兒仰著腦袋看了洛停楓一眼，發出一聲奶聲奶氣的鄙夷，“嘖！”
洛停楓：......
心兒搖了搖頭：“大瓜叔叔說，長得越好看的哥哥越會騙人，果然是真的。”
洛停楓：......
莫滄滄感受到身邊的氣壓逐漸變低，心裏默默吐槽，垃圾大瓜，吃棗藥丸。
為了避免洛停楓在惱羞成怒之後再說出什麽傷害崽崽幼小心靈的話，莫滄滄把狗娃和狗蛋兒往幾個崽懷裏一塞：“狗娃狗蛋該下蛋了，你們帶著它倆玩兒去吧，阿姐剛采了蘑菇回來，得回去洗澡換衣服休息一會兒，快去吧快去吧。”
連哄帶轟地送走了小崽子們後，莫滄滄才尷尬地回過頭，朝洛停楓“嘿嘿”一笑，很是殷勤。
洛停楓瞇了瞇眼，看著她，似乎在質問“你居然敢說我吹牛”？
莫滄滄又“嘿嘿”笑了一聲：“我當然知道公子沒有吹牛了，公子自然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只是這群小娃娃，你也看到了，沒爹沒娘，吃不飽穿不暖，只是自己乖巧，也好學，不能用要求您的標準來要求他們，這世道，好多人好好活著就挺不容易了，您說是嗎？”
她的語氣很柔和，還笑得眉眼彎彎，神態輕松，仿佛只是在說笑一般，似渾然不知自己說出的是多麽殘酷的人間真實。
洛停楓突然想起自己這次被父皇趕出宮游歷時父皇說的話：“人人皆稱你乃天之驕子，可實則你根本不配繼任天子。這儲君，你當得太舒坦了些，滾出去好好看看這江山，好好看看你的子民。”
父皇一生只有母後一個女人，膝下兩子一女，皆系一母所處。
他的同胞弟妹，自幼養得天真爛漫，唯有他，生而為儲君，天性寡淡，又端著長兄的架子，早早搬入了東宮，全然不如霜葉和林晚會討母後開心。
而父皇，每日操勞政事，閑暇之餘全守著母後了，偏又對他嚴厲，他總覺得自己做得足夠好了，可是父皇依然告訴他他還差了許多。
就連待他如親子般的太傅，也會對他淡淡一笑：“楓兒，並非你不好，你的天賦秉性，並不比你的父皇差，只是你的命太好了，命太好的人，許多事，就會明白得晚一些。但是老師相信你，你總會明白的。”
如今看來，到底是他不夠通透。
“無妨，姑娘意思，在下明白。”
莫滄滄得了回答咧著嘴偏頭朝他笑了一笑：“我就知道，楓公子最是通情達理之人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楓公子這幾日替我照顧心兒她們。我先回去休息了，楓公子請自便吧。”
說完還福了福身子，然後姿態嫻雅地往回走去。
洛停楓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走得端正得很，這腰怎麽就和柳枝兒似的蕩蕩悠悠，蕩得他有些心煩。
罷了，不看了，眼不見心不煩，他也該回去沐浴換衣裳了。
這麽一折騰，略微寐了寐，便已是晌午。
秀姨招呼了她、塗旦並著楓公子一道到了堂屋用午膳。
往常不過都是些稀粥和青菜，偶爾狗娃狗蛋表現好，再加一份蛋，今日卻蒸了香噴噴的米飯，然後炒了一大盤肉，還燉了一鍋骨頭湯。
秀姨一邊忙活，一邊笑著道：“我取了三斤肉，還有筒子骨，今日好好吃一頓，犒勞犒勞，剩下的我都拿鹽腌了起來，帶得風幹了，下飯吃，一小塊兒能就好幾碗米飯呢。還有那熊皮和狐貍皮，我這幾日趕趕，也給做出來，只是還有買幾塊裏子料才行。”
“買買買。”莫滄滄應得爽快，她前世就是個好吃的，因為職業原因，不得不忍嘴兒，最後還落得個噎死的下場，到了這一世，偏又攤上了這麽個窮困山寨，一直未曾吃飽過。
是以一坐到桌邊就忍不住夾了塊大肉塞進嘴裏，小小的臉頰塞得鼓鼓囊囊，費力地嚼著，像只藏食兒的松鼠。
洛停楓瞧著她這樣子，也優雅地伸出筷子，夾了一小塊肉，細細嚼著。
他自幼錦衣玉食，還有個做飯手藝極佳的舅姥姥，是以覺得普天下飯菜不過一個味兒，這道豪豬肉吃著也沒甚特別，作料還不夠精細，也不知她怎麽吃得這般歡喜。
莫滄滄好容易咽了那塊肉，朝秀姨甜滋滋地笑了笑：“秀姨辛苦了，秀姨做得飯真好吃。”
秀姨見了她這模樣，也忍不住笑了，伸筷子打在塗旦躍躍欲試的手背上：“骨髓是給姑娘的，你莫搶，姑娘年紀還小，還能長兩年身量，你吃了只能橫著長了。”
說完無視塗旦老實巴交的憨笑，拿竹簽子細細挑出骨髓放到莫滄滄碗裏：“姑娘快些吃，冷了就腥了。還有，寨子裏的鹽不夠了，回頭估摸著還得買點兒。”
“沒問題，回頭就讓塗旦買去。”莫滄滄倒也不客氣，就著骨髓細細吮了起來，她自個兒也想再長高些，頭頂將將才到楓公子下巴，氣勢上就被壓下去了。
似乎看出來她在想什麽，洛停楓眸中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然後低頭吃著碗裏的米飯。
“楓公子，怎麽只吃米飯不吃肉呢？”莫滄滄和塗旦兩人只顧埋頭吃，只有秀姨註意到這位好看秀氣的公子吃相極為優雅斯文，卻只吃米飯，半點也不碰那肉。
洛停楓朝秀姨微微笑了笑：“我素來不大愛葷腥。”
肉就這麽點兒，塗旦是個能吃的，也不知她搶不搶得過，吃不吃得飽，她委實太瘦了些，得長點肉。
莫滄滄依舊埋頭吃著肉，啃著骨頭，恍若未聞，心裏卻暗自思忖，他這是吃慣了精細飲食，覺得這肉糙了。
撿他回山上這麽幾日，他似乎清瘦了些，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回頭傳出去她莫滄滄管撿不管養，這□□老大她還當不當了？
吃飽喝足，秀姨收拾了桌子，莫滄滄又拿出她的筆墨紙硯攤在桌子上，一瞬間塗旦覺得腦殼劇痛。
莫滄滄像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來吧，咱們該來做點兒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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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寨子裏時，天已然大亮，寨子裏的壯丁們已經起床繞著寨子一圈一圈跑步了。
這是莫滄滄給他們定的規矩，必須早上跑六裏，晚上跑六裏，跑完步還得引體向上俯臥撐擡腿深蹲來一套。
沒辦法，咱混□□的，力氣活兒，體力第一。
跑到一半兒，遠遠就看見莫滄滄一行人擡著豐厚的戰利品回來了，於是一窩蜂就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嘰嘰喳喳。
末了，才有人說了一句：“就這麽兩只豪豬和一頭熊，也不夠我們兩百口人分的呀？”
莫滄滄背著手，朝他們笑了笑：“誰給你們說的兩百口人每個人都能分？做夢呢？”
兩百口嗷嗷待哺的七尺大漢們：嚶！
莫滄滄向來不操心下面的細致事務，於是揮揮手，示意塗旦去辦，自己就蕩蕩悠悠地往自己的小樓晃了去。
洛停楓站在山頂院子前，看著那小人兒慢悠悠地往上爬著臺階，嘴裏似乎還在哼著小曲兒，晨風吹過，帶得她寬松的衣袍呼啦啦作響。
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人把腰系得這麽細作甚？不得體，簡直不得體。
“寨主這一大早，是去哪兒了？”
莫滄滄聞言擡頭，才看見臺階上站著那人，依然還是昨日打扮，好看。
又恰逢她滿載而歸，心情極佳，於是仰著頭，朝他笑了笑：“去林子那邊玩兒去了。”
眉眼彎彎，明眸皓齒，暖陽落在她無瑕的容顏上，明媚得有些晃眼睛。
晃得洛停楓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面上卻不為所動：“林子那邊有什麽好玩的？”
“采蘑菇呀！”莫滄滄還記得自己事先編好的謊言。
“那蘑菇呢？”
“......”對哈，蘑菇呢，莫滄滄一時有些謊言被揭穿的尷尬。
洛停楓瞧著那小姑娘明媚的笑容僵了一僵，不知為何心情有些舒暢，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又立馬壓了下去，淡淡道：“想來應該是被塗二當家拿去煲湯了吧。”
“是的是的。”莫滄滄狂點頭，“就是拿去煲湯了。”
......
然後場面又陷入了尷尬。
他本就比她高近一個頭，如今又站在高了幾層的臺階上，低著眼看著她，偏生那雙眼又好看得不行，目光懶懶落在她臉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偽裝似的。
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慚愧，莫滄滄不自然地垂下了頭，數著青石板上的裂痕，假裝淡定地說道：“回頭得讓人把這臺階好好修葺修葺了，這坑坑窪窪的，回頭絆倒了小娃娃們可如何是好。”
一副成熟得體大當家的派頭，殊不知她晶瑩圓潤的小耳朵已經染上了淺淺的粉，因著低頭的動作恰好暴露在了洛停楓的視線中。
莫滄滄正不知道怎麽挽尊，突然聽到“咯咯咯”的聲音，立馬假裝驚喜地大喊一聲：“哎呀，狗娃，你咋來了呢？”
然後彎腰抱起了老母雞，擼了擼它的毛，嬌聲說道：“哎呀，狗娃，好幾天沒見，想沒想我呀，有沒有乖乖下蛋呀？”
說著又擡起頭朝洛停楓笑了笑：“楓公子，這就是那天你抱回來的兩只老母雞中的姐姐，她叫狗娃，她妹妹叫狗蛋兒。”
......
洛停楓有些好奇，她是怎麽分出來姐姐妹妹的，以及為什麽要給兩只老母雞起狗娃狗蛋的名字？
莫滄滄話音剛落，又傳來一陣“咯咯咯”，她“呀”了一聲：“原來狗蛋兒也來啦。”
說著就要上前去撈狗蛋兒，結果恰好被她剛才數的那條裂口絆住了，然後整個身子直直往後倒了下去，眼看就要順著臺階滾落而下，洛停楓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回一帶。
然後溫香軟玉自入懷。
面對路人嘲笑和猛獸撲食時一直泰然自若的少女，此時卻有些驚惶，本能地伸手死死拽住了面前這人的衣襟，然後整個身子又使不上力，只能軟軟地倒在他的胳膊彎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地轉動著，睫毛撲閃撲閃，眨巴眨巴，似乎真的被嚇住了。
洛停楓亦是出自本能，一手捏著她的手腕放在胸前，一手摟住她的腰，生怕她掉下去，淺淺淡淡的甜香絲絲縷縷地縈繞在他鼻尖，不是他曾聞過的任何一種熏香，而是屬於少女的那種獨有的香味。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似白瓷般，卻又比白瓷溫潤柔軟，腰纖細得有些過分，不堪一握，依著他的胳膊，軟得不像話。
洛停楓突然的，在他十八年人生裏，罕見地生了壞心思，淺淺勾起嘴角：“你說的對，確實容易絆著小娃娃。”
他勾起嘴角時，漾起一個米粒般大小的梨渦，壓著三九霜雪的桃花眼也似乎一夜之間暖了春風，瞧得莫滄滄心頭一怔，他笑起來怎能如此好看。
而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在調笑她是小娃娃，立時白瓷般的小臉又泛起了緋雲，剛準備推開他，就聽見一道軟糯糯的聲音：“哎呀！小虎！你們快把眼睛捂起來！不能看不能看！”
洛停楓：......
莫滄滄：......
狗娃：咯咯咯！
狗蛋兒：咯咯咯咯咯！
莫滄滄立時站穩身子，推開了洛停楓，轉過身看著那群用手捂著眼睛指縫兒卻比眼睛還大的崽崽們無奈地說道：“沒什麽不能看的，我們什麽都沒做。”
小心兒放下手，嗲聲嗲氣嗓門兒卻不小：“阿姐和好看哥哥在做羞羞的事，我們小娃娃不能看的！”
莫滄滄：......
洛停楓：......
莫滄滄頭疼：“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是阿姐剛才去抱狗蛋兒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楓公子只是扶住了我而已。”
“騙人！”小心兒理直氣壯氣勢洶洶，“扶住的話一下子就可以了，可是我們看見了，好看哥哥抱著阿姐抱了好久，你們兩個一動不動，狗娃在你們兩個中間都被擠扁啦！”
狗娃：咯！
莫滄滄突然老臉一紅，求助般地擡頭看向洛停楓，洛停楓卻看也未曾看她，面上又恢覆了冷冷淡淡的模樣，似乎剛才那抹笑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昨日教你們的字，你們都學會了嗎？”語氣也和平常一樣平靜淡漠，全然不覆剛才的調笑意味。
方才還在眨巴眨巴眼看著莫滄滄幸災樂禍的小壞蛋們立時癟了下來，心虛地回答道：“沒......”
莫滄滄不禁有些驚訝，這些小崽子們求知欲十分旺盛，腦袋也還算靈光，平時她教他們的時候，第二日基本就記下來了，怎麽會這次連小心兒都沒學會。
於是疑惑地問道：“你教了他們什麽？”
洛停楓依然沒看她：“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
莫滄滄：“……她們還是些幾歲的娃娃，你教他們這些作甚？”
且不說意思懂不懂，一個“寡”字，一個“焉”字，就夠他們學到幼年掉發了。
洛停楓終於看了她一眼，輕輕蹙起眉，似乎很疑惑：“這個年紀，難道不正是學這些嗎？我在這個年紀時，早已熟讀。”
莫滄滄無語凝噎，她好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小倌館兒會教幾歲的淸倌兒學《孟子》？
看著崽子們耷拉著腦袋，癟著小嘴，委委屈屈，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莫滄滄心疼得不行。
一個個的，飯吃不飽，肉吃不到，字兒還沒認全就要被抓來學《孟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生活的重擔，實在是太可憐了。
忙蹲下身子，放柔了聲音安撫道：“沒事兒的沒事兒的，不怪你們，這些太難了，我們長大點再學，明天開始阿姐還是繼續教你們三字經好不好？”
小心兒自打會說話起就被追著捧著誇聰明可愛，這是頭一遭受挫，有些不服氣：“可是好看哥哥說他在我們這麽大的時候他早就熟讀了，他會，心兒不會，心兒笨。”
又有些不甘心，又委屈得不行，還帶了些自責，聲音軟糯糯的，聽得莫滄滄心都化了。
她絕對不允許楓落給她的崽崽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任何陰影，於是脫口而出：“他吹牛的。”
洛停楓：......
心兒有些不信：“真的？”
莫滄滄鄭重地點點頭：“真的。”
“噫！”心兒仰著腦袋看了洛停楓一眼，發出一聲奶聲奶氣的鄙夷，“嘖！”
洛停楓：......
心兒搖了搖頭：“大瓜叔叔說，長得越好看的哥哥越會騙人，果然是真的。”
洛停楓：......
莫滄滄感受到身邊的氣壓逐漸變低，心裏默默吐槽，垃圾大瓜，吃棗藥丸。
為了避免洛停楓在惱羞成怒之後再說出什麽傷害崽崽幼小心靈的話，莫滄滄把狗娃和狗蛋兒往幾個崽懷裏一塞：“狗娃狗蛋該下蛋了，你們帶著它倆玩兒去吧，阿姐剛采了蘑菇回來，得回去洗澡換衣服休息一會兒，快去吧快去吧。”
連哄帶轟地送走了小崽子們後，莫滄滄才尷尬地回過頭，朝洛停楓“嘿嘿”一笑，很是殷勤。
洛停楓瞇了瞇眼，看著她，似乎在質問“你居然敢說我吹牛”？
莫滄滄又“嘿嘿”笑了一聲：“我當然知道公子沒有吹牛了，公子自然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只是這群小娃娃，你也看到了，沒爹沒娘，吃不飽穿不暖，只是自己乖巧，也好學，不能用要求您的標準來要求他們，這世道，好多人好好活著就挺不容易了，您說是嗎？”
她的語氣很柔和，還笑得眉眼彎彎，神態輕松，仿佛只是在說笑一般，似渾然不知自己說出的是多麽殘酷的人間真實。
洛停楓突然想起自己這次被父皇趕出宮游歷時父皇說的話：“人人皆稱你乃天之驕子，可實則你根本不配繼任天子。這儲君，你當得太舒坦了些，滾出去好好看看這江山，好好看看你的子民。”
父皇一生只有母後一個女人，膝下兩子一女，皆系一母所處。
他的同胞弟妹，自幼養得天真爛漫，唯有他，生而為儲君，天性寡淡，又端著長兄的架子，早早搬入了東宮，全然不如霜葉和林晚會討母後開心。
而父皇，每日操勞政事，閑暇之餘全守著母後了，偏又對他嚴厲，他總覺得自己做得足夠好了，可是父皇依然告訴他他還差了許多。
就連待他如親子般的太傅，也會對他淡淡一笑：“楓兒，並非你不好，你的天賦秉性，並不比你的父皇差，只是你的命太好了，命太好的人，許多事，就會明白得晚一些。但是老師相信你，你總會明白的。”
如今看來，到底是他不夠通透。
“無妨，姑娘意思，在下明白。”
莫滄滄得了回答咧著嘴偏頭朝他笑了一笑：“我就知道，楓公子最是通情達理之人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楓公子這幾日替我照顧心兒她們。我先回去休息了，楓公子請自便吧。”
說完還福了福身子，然後姿態嫻雅地往回走去。
洛停楓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走得端正得很，這腰怎麽就和柳枝兒似的蕩蕩悠悠，蕩得他有些心煩。
罷了，不看了，眼不見心不煩，他也該回去沐浴換衣裳了。
這麽一折騰，略微寐了寐，便已是晌午。
秀姨招呼了她、塗旦並著楓公子一道到了堂屋用午膳。
往常不過都是些稀粥和青菜，偶爾狗娃狗蛋表現好，再加一份蛋，今日卻蒸了香噴噴的米飯，然後炒了一大盤肉，還燉了一鍋骨頭湯。
秀姨一邊忙活，一邊笑著道：“我取了三斤肉，還有筒子骨，今日好好吃一頓，犒勞犒勞，剩下的我都拿鹽腌了起來，帶得風幹了，下飯吃，一小塊兒能就好幾碗米飯呢。還有那熊皮和狐貍皮，我這幾日趕趕，也給做出來，只是還有買幾塊裏子料才行。”
“買買買。”莫滄滄應得爽快，她前世就是個好吃的，因為職業原因，不得不忍嘴兒，最後還落得個噎死的下場，到了這一世，偏又攤上了這麽個窮困山寨，一直未曾吃飽過。
是以一坐到桌邊就忍不住夾了塊大肉塞進嘴裏，小小的臉頰塞得鼓鼓囊囊，費力地嚼著，像只藏食兒的松鼠。
洛停楓瞧著她這樣子，也優雅地伸出筷子，夾了一小塊肉，細細嚼著。
他自幼錦衣玉食，還有個做飯手藝極佳的舅姥姥，是以覺得普天下飯菜不過一個味兒，這道豪豬肉吃著也沒甚特別，作料還不夠精細，也不知她怎麽吃得這般歡喜。
莫滄滄好容易咽了那塊肉，朝秀姨甜滋滋地笑了笑：“秀姨辛苦了，秀姨做得飯真好吃。”
秀姨見了她這模樣，也忍不住笑了，伸筷子打在塗旦躍躍欲試的手背上：“骨髓是給姑娘的，你莫搶，姑娘年紀還小，還能長兩年身量，你吃了只能橫著長了。”
說完無視塗旦老實巴交的憨笑，拿竹簽子細細挑出骨髓放到莫滄滄碗裏：“姑娘快些吃，冷了就腥了。還有，寨子裏的鹽不夠了，回頭估摸著還得買點兒。”
“沒問題，回頭就讓塗旦買去。”莫滄滄倒也不客氣，就著骨髓細細吮了起來，她自個兒也想再長高些，頭頂將將才到楓公子下巴，氣勢上就被壓下去了。
似乎看出來她在想什麽，洛停楓眸中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然後低頭吃著碗裏的米飯。
“楓公子，怎麽只吃米飯不吃肉呢？”莫滄滄和塗旦兩人只顧埋頭吃，只有秀姨註意到這位好看秀氣的公子吃相極為優雅斯文，卻只吃米飯，半點也不碰那肉。
洛停楓朝秀姨微微笑了笑：“我素來不大愛葷腥。”
肉就這麽點兒，塗旦是個能吃的，也不知她搶不搶得過，吃不吃得飽，她委實太瘦了些，得長點肉。
莫滄滄依舊埋頭吃著肉，啃著骨頭，恍若未聞，心裏卻暗自思忖，他這是吃慣了精細飲食，覺得這肉糙了。
撿他回山上這麽幾日，他似乎清瘦了些，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回頭傳出去她莫滄滄管撿不管養，這□□老大她還當不當了？
吃飽喝足，秀姨收拾了桌子，莫滄滄又拿出她的筆墨紙硯攤在桌子上，一瞬間塗旦覺得腦殼劇痛。
莫滄滄像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來吧，咱們該來做點兒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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