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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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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

等等。

他看到的好像不是幻覺。

被子邊被攥得少了其幾條褶皺,待了七天,不要說這點細節,多落粒灰塵他都能馬上發現。

殿下、殿下真的要醒了?

穆爾“噌”一下站起來,全然不顧向後倒去的椅子。

他輕輕晃了晃諾亞的手臂:“您聽得到我說話嗎?”

昏暗的室內,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偏頭,睜開一只眼睛看他,紫寶石般的眼睛時隔多日重新覆上了生的光彩。

然後正回腦袋,又閉眼開始裝睡。

一直不動的生命值往上跳了一個點數,變化雖小,但意義重大,板面很良心地響了提示音。

【1、角色名:諾亞.霍華德】

【生命值:8】

穆爾的表情空白了幾秒,不用力氣擦著諾亞的袖子邊給床單來了一拳:“真有你的,嚇死我了。”

梅雷迪府邸冰凍的氛圍終於在今天裂開了一道縫隙。

下一任人魚皇威妮弗雷德的彩色魚鱗是族中最高等的信物之一,當人類魔法師帶著彩鱗和跌到全國通緝犯地位、重傷不醒的皇子逃來時,明確種族已與霍華德皇室交好的人魚仆者們表情都相當微妙。

不過他們隱隱知道,威妮小姐比起諾蘭女王,似乎是和諾亞殿下關系更親近些的。

有客到來的消息按魔法師的請求嚴密封鎖,臥室也只有魔法師和那名叫勞埃德的執事可以進出,仆從對患者的恢覆情況一無所知,只能從每天送出來的帶血紗布窺見嚴重性一二。

但今天不一樣。

紗布上的血格外多。

頂樓臥室還傳出了爭吵的動靜。

“我生命值掉了沒?傷口裂開了啊!”

“不會換藥能不能找人來幫忙,你的手明明還在抖吧!”

“掉了!只剩6了!”

聽上去很有活力。

連著七天的沈默總算是打破了。

紅色滴到了地板上,需要找人清理,諾亞原本只需要定時上藥、換掉腰腹上傷口處的紗布,這下幹脆直接換了個臥室。

還不太能隨意走動的病患倒是很滿意換房間的決定,穆爾挑的房間朝北,還不肯拉開窗簾,好好的地方當棺材用,一副躺裏面的人已經死了的樣子。

故意的吧?

鬧歸鬧,睡了這麽多天不管事,雜亂的情況還有很多地方等著諾亞去處理。

穆爾不知道諾亞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麽事,只管將自己想起的BE線劇情和時間回溯真相全說了出來。

說得太激動,就連能看見面板、七歲隱瞞了騎士海報亮起的黑歷史都吐了個幹凈。

變成蝙蝠出去鬼混了一圈回來的勞埃德站在床頭,靜靜地聽他說完。

能擁有BE線記憶的,只有回溯的發動者和他攜帶回去的靈魂,也就是穆爾和諾蘭,自己也推動了交易讓“喬宴”進入游戲這件事,勞埃德是第一天知道。

所以說,上一條時間線裏,如今和殿下走得近的幾個人都是皇子死亡結局的築造者——只想找實驗品的魔法師、攪渾水借出權能的惡魔、行刺成功的暗殺者、見死不救的騎士、圍攻的外族……

蝙蝠小小的臉上,五官皺巴了起來。

穆爾什麽時候能說完啊,他要沒臉在這裏繼續站下去了。

饒是諾亞已經全面了解了情況,也被穆爾的痛苦陳述搞得不知所措,自己傷還沒好就要手忙腳亂地安慰別人:“BE線的錯和你沒有關系,靈魂是我穿越後完成綁定才放進角色裏的,不要被角色本身的劇情設定影響到了。”

實際上受影響最深的就是他本人,不過反應過來了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你和我們之間的聯系,真的是靈魂不是意識?”講到關鍵的地方,穆爾終於不趴著了,支起身體,“那不就相當於把本來的你切成十份了嗎?”

諾亞點頭:“聽上去有些難以接受,但事實是這樣的。”

不切開,完整的“喬宴”也沒法進入游戲。

穆爾花了一點時間消化這個確定下來的消息。

麻煩事堆積的諾亞放他一個人坐在床邊錘頭沈思,自己問勞埃德要了個本子和筆,整理目前的情況。

十八歲生日的零點,BE線的“諾蘭”從他妹妹的身體裏醒了過來。

真正的諾蘭在游戲中狀態顯示是睡著了,身體暫由“諾蘭”掌控。

她們是兩個人。

諾亞很肯定這點,即使假諾蘭能在真諾蘭身上讀到兩人過去相處的記憶,純粹的畫面灌輸短時間內也培養不出感情。

翻到新的一面白紙寫寫畫畫半天,他在頁底停下了筆,問勞埃德:“如果一個人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有辦法能把其中一個拽出來嗎?”

“理論上是有的,”現在勞埃德回諾亞的話,每一句都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和惡魔的交易是一種,但如果名字只有一個的話,我不能保證精準抽出其中的某一個,只能看運氣。”

諾亞在紙上寫下的第一個方法就是騙“諾蘭”和勞埃德交易,聽到這裏,果斷劃掉了計劃一。

這麽大的事,怎麽可以交給運氣?

穆爾艱難地從情緒中抽身,加入話題:“在靈魂的問題上,人類建樹很少,因為壽命比其他種族短,所以更註重享樂、在一百年左右的時間裏創造價值。”

他裝在腦袋裏的皇家圖書館又有了用武之地。

“相反,精靈、人魚他們幾千年來,倒是都有留下靈魂研究的記錄。”

“我記得艾伯特和我聊天的時候提到過一句,精靈王的生命會因靈魂的強大而延長,他想上位還要等不知道多久,您想抽掉諾蘭殿下身體裏覺醒的另一個靈魂的話,可以試著去精靈族求助。”

諾亞突然感覺到了切成幾瓣的好處。

你沒工夫查的資料看的書,另一個你早就幫你看完了。

向精靈族求助的路行不行得通,找艾伯特問問就能知道。

清醒後,諾亞第一次開啟了意識上的聯系。

王城內。

此時,艾伯特正在給埃利斯打下手,當威特老師的助教。

把兩道算術題寫好,這節課就算結束了。

有幾個孩子纏著埃利斯,讓他多講點別的內容不要那麽早走,以前都會答應孩子們的聖子卻直接拿著書走了,安撫小朋友的重擔落到了助教肩上。

艾伯特知道埃利斯心情差,無奈地幫他替孩子解釋,最近威特老師只是身體不適,不會一直這麽無端生氣下去的。

繼位典禮剛結束的幾天,埃利斯每天都變著法子地朝王宮裏遞求見陛下的書信,就差揣著毒藥和刀直接找上門了。

好在他身邊還有個生性愛好和平的精靈攔著,不停在聖子耳邊勸阻“福利院的孩子們不能沒有老師,殿下醒來也肯定不想看到諾蘭陛下真成了具屍體”,才勉勉強強把人留住,又過了七天聖堂、福利院兩點一線的日子。

實際上,艾伯特也沒有信心攔埃利斯太久。

他自己都在用全力克制恨意,怎麽保證其他人就能忍住呢?

等艾伯特離開教室,整層樓已經找不到埃利斯的身影,他當即想到了埃利斯還會去哪,下了樓梯前往福利院栽著香柏樹的庭院。

果然,人在那裏坐著。

他沒有靠近,將空間留給埃利斯,一邊忍不住想要是殿下能趕快醒來就好了,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在這個想法誕生的下一秒,他的腦海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在嗎?艾伯特。”

對面沒有回應。

“不在嗎?忙的話和我說一聲吧,我有事想問你,不過暫時不急。”諾亞又問了一遍。

他猜想,斷開連接後重新得到他的消息,小號的反應應該是驚喜、激動之類的。

看身邊這兩個,明顯就是還沒從情緒大起大落的後勁裏走出來。

艾伯特在忙這個結果是有些意外,不過也還好,他沒恢覆行動能力,就算問到精靈族願意幫忙也沒辦法立刻動身去森林……

“啊!”

艾伯特突然出聲。

他這一下,同時嚇到了兩個人——已經打算“掛電話”的諾亞和香柏樹下獨自憂愁的埃利斯。

雖然聖子的低氣壓持續了一周,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心情再不好,看追上自己的艾伯特好像出了事,趕緊站起來湊過去問:“發生了什麽?”

精靈的尖耳微動,以為自己聽錯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是幻覺嗎?就算是幻覺也不要這麽快消失啊,讓我再高興一會兒。”

諾亞耐心道:“不是幻覺,我醒了。”

“殿下!”

艾伯特的“殿下”兩個字出口,埃利斯就懵了。

誰?

他的思維陷入了卡機狀態,等回轉過來,艾伯特已經準備帶著“電話”跑路了。

“哈珀長老和我說過,族裏確實有專門研究靈魂的精靈,這是只有精靈王才有資格了解的秘密,但如果殿下想要,我現在就傳信回去求人……”

“你不準說了!快把聯系切斷!”

埃利斯從後面撲了上來,抓著艾伯特的手臂打了兩下。

“快讓我和殿下說話,現在就把聯系的位子空出來給我!”

諾亞成功醒來的消息在小號間散播開來,他們大多松了口氣,在放松的基礎上加點富有個性的額外舉動。

格蘭特說他吃空了一家餐館,賬記在坎貝爾府上;唐冬又有心情畫畫了,這一稿已經被正規拍賣場預定好了要拿去拍賣,賺到的錢捐給福利院;威妮原本已經在來梅雷迪府邸的路上了,聽說殿下好了,果斷改變路線,到附近的城鎮旅臨時游去了。

切出去的靈魂潑出去的水,諾亞深切感受到了小號的心性薄涼。

不過這是“大多”情況,還有兩位並沒有打算收手。

或者可以說,手收不回來了。

諾亞聯系上伊桑的時候,對方的呼吸還未平覆,語氣都是冷著的,一時調整不過來。

“我睡眠淺,那天晚上‘諾蘭’殿下派人來想解決掉我的時候,幾個暗殺者剛進屋我就醒了,清理掉他們不難,還不如翻墻麻煩。”

他一路向著奧斯本帝國的邊界線逃,路上碰見過幾次追兵,包括剛才。

精心保養的匕首將掙紮到最後的一人釘在墻上,使命完成便遭到了主人的拋棄,伊桑邁步跨過幾具倒下的屍體,繞出充滿了血腥味的更衣間:“尾巴一時沒辦法甩幹凈,您還需要我來找您嗎?”

他在隔壁的衣架上找到一身幹凈的衣服,拿在手裏準備一會兒換。

“不用,你自己當心就可以了。”諾亞沒和這樣狀態下的伊桑說過話,莫名地有點害怕。

暫時不回他身邊也好,要是伊桑知道了BE線是他殺了“諾亞”……

諾亞揉了揉臉。

確認過人沒事就好,他又找了伯萊妮。

伯萊妮是他們中最忙碌的那個,幾年前就去了邊境,在艱苦的條件下磨煉,職位晉升速度打破了現任元帥的記錄。

再見面要喊她一聲波文將軍了。

重要軍官離開軍隊都需要提前寫明理由、打報告請元帥批準,伯萊妮在知道諾蘭要在成年那天繼位後,早早打了報告想回王城為朋友慶祝,沒想到臨時有要務纏身,直到典禮結束,她都沒從邊境出發。

這一耽誤,她就等來了飛越大半個帝國、帶來殿下受傷消息的格蘭特。

元帥拿著已經蓋好章的通行文件,問她還要不要回去。

伯萊妮一把奪下文件:“去!當然要回去!”

她倒是要問問現在這個“諾蘭”,到底是什麽意思。

諾亞了解完他的情況,沈默片刻,問:“所以,你現在到哪了?”

伯萊妮這副樣子,是要進宮和“諾蘭”面對面打起來了吧?他還來得及挽救一下局面嗎?

伯萊妮:“在王宮門口,國王已經準許我和她見面了,還說很高興和幾年沒見的朋友再聚。”

啊,已經到門口了。

諾亞斷開了聯系,給唐冬吱了聲後,倒進身後軟軟的枕頭堆裏。

穆爾端著換好的新茶進來,問他怎麽了。

“醒過來有什麽用,不如繼續睡覺,”他把自己埋了起來,“不想管,管不住,根本管不住。”

聽說伯萊妮要來,“諾蘭”立刻放掉了手邊的公務,去換一套裝束迎接帝國的將軍。

她記得伯萊妮小時候和自己玩得很好,這些年駐守在邊境,也沒和冒牌貨多接觸。

這個人總不會像唐冬他們一樣擺臉色給她看了吧?

“諾蘭”一個人在王宮裏待了七天,每天不是審批文件就是親自寫文件,和女仆都說不上幾句話,有委屈沒人說,還要裝出沒事人的樣子。

要是波文將軍能和她維持兒時的關系、說上幾句話就好了。

“諾蘭”抱著這樣的心情,在櫃子前猶豫半天,選了條粉色的裙子。

她小時候是喜歡粉色的。

見面地點定在了花園新開辟的白色庭廊,這是去年諾亞著手在花園裏建的,白色的拱形鏤空鐵頂上纏著普通的紫色藤花,用來享用下午茶、和近臣談些事宜都很合適。

伯萊妮過來前沒有回公爵府,身邊沒什麽像樣的衣服,換了套一直放在身邊沒丟的騎士服應付。

現在的她也不習慣再束腰、穿裙子了。

她站在庭廊的入口處,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了遲到的國王。

“我來晚了,”“諾蘭”一來,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完全沒有新上位國王的架子,“不坐嗎,伯萊妮?”

她直呼了伯萊妮的名字,想試探兩人間關系的遠近。

紅發少女一別數年,眉眼比過去鋒利不少,身高更是超了諾蘭一大截,兩個人站在一起,氣場不同,伯萊妮更像國王。

站在面前的人不說話,“諾蘭”的心越來越涼。

她知道,這時候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挺直腰桿,斥責伯萊妮見到國王不行禮,讓她滾出宮領罰。

可她做不到。

搜了一遍又一遍記憶,她好像找不到別的能結交的人了。

“諾蘭”也沒料到,有一天她會主動替別人找借口:“是不是回王城的路上太辛苦了,累得說不出話?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你可以今天先回公爵府,我看看之後我還有沒有空……”

“陛下。”

伯萊妮看著“諾蘭”這麽自言自語半天,終於開口了。

“嗯,怎麽了?”“諾蘭”不安地緊握雙手,等著伯萊妮繼續說話。

“我想問問您和諾亞殿下發生了什麽,才會讓您狠下心,對和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親哥哥下手,現在還下了全國通緝令要追捕他。”

伯萊妮的聲音很平靜,讓人完全看不出她在生氣,好像只是簡單地在問一個問題,得到答案就會離開。

“諾蘭”也是這麽感覺的。

雖然這個問題已經透露出童年好友發現了什麽,她還是懷著一絲希望解釋:“你口中的‘諾亞殿下’其實不是我的王兄,他……他是個只有殼子的騙子,我王兄很早就、就死了。”

話都說不清楚,她還無知無覺地要繼續講下去:“我知道這說出來你很難理解,但我經歷過一次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有人在那裏殺死了王兄……反正、反正現在那個是假冒的!你會相信我的,畢竟我現在是國王呀,對吧伯萊妮?”

“諾蘭”望向伯萊妮的目光裏充滿了期冀。

其實不信她也沒關系,把這個人趕走就好了。

只要她自己清楚真相好了。

女王等待著將軍的回覆,最終看到將軍朝後退了一步。

對方的抉擇已經很明顯了。

“您沒聽到我問你,為什麽狠心對和您一起生活那麽多年的人下手了嗎?”平靜的表象被打破,伯萊妮露出了厭惡的表情,“您的恨意簡直莫名其妙,不講道理。”

她的手按在佩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這個“諾蘭”才是冒牌貨吧?

既然她捅了殿下一刀,那就還給她一劍好了。

遠遠地,有人跑到了花園邊。

唐冬收到了諾亞的消息,放下了畫筆趕來,就差沒把高跟鞋提在手上跑了。

她一靠近,看清了伯萊妮手的位置就知道不妙,這是想要動手。

攔人、攔人……她一個樂師攔得住什麽啊!

眼看伯萊妮就要拔劍了,唐冬心中“咯噔”一下,顧不了太多跑進庭廊,“別動手”三個字已經到了嗓子眼,就要出口。

誰都沒料到,千鈞一發之際,一杯涼茶阻止了沖突的發生。

唐冬停下了腳步,伯萊妮也呆在原地,動作僵硬。

將軍甚至關切地問了一聲:“您……還好嗎?”

她的對面,一身精致打扮被水潑垮的“諾蘭”眼神迷茫。

“沒事……”

在聽到伯萊妮說“一起生活那麽多年”的時候,她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

然後那杯茶就潑了過來。

現在,茶杯還由魔法控制,傾斜著浮在半空。

在場三人裏,伯萊妮和唐冬,平時都不會使用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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