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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不由己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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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不由己八回

昆侖山後的鏡湖,是天界眾神最不愛去的地方,因為那裏有一位脾氣古怪的老龍。

據說,老龍在上古時期就已經駐紮再此,大部分時候是冒著鼻涕泡泡酣睡,小部分的時候是在湖裏仰泳,還有那麽一丁點時辰是在聽來鏡湖的妖魔神怪們說故事。

鏡湖的湖面不是尋常的湖水的湛綠深藍。因為這是神仙們居住的昆侖山,山裏滿布上古遺留下來的神木瑤草,這些植物是不會老死腐爛,就沒有殘木碎屑落在湖底,所以,這裏的湖水是清透的。平視著望過去只覺得上面泛著銀光,像是七仙女發髻上的銀飾;老龍在湖面上躺著曬日光的時候,湖水就變成了凡間廚子在熬的一鍋泥鰍湯,泥鰍不大,湯水沸開冒著白泡;要是騰空到了它的上頭,那些鱗片般的銀光和虛幻的白泡泡都不見了,只剩下黑,幽深玄奧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站在西鸞肩膀上的斑斕的紅嘴相思鳥‘唧唧’了聲,西鸞摸摸它的小腦袋:“是啊,找到了,就是這裏。”

才一說完,她整個人就從高空中俯沖了下去。昆侖山的山峰與天貼近,山峰與山峰之間或狹窄只能容一顆小草搖擺,或寬廣得能夠繁衍一個部族,鏡湖就是在這寬闊山林中最高的山峰之一處。一個小小的湖泊,看起來非常小,卻能容納下幾十條上古神龍在裏面打群架;湖水很深,以至於西鸞從高空中直接斜插入湖水中的時候,感覺入了極東之海。衣衫裙擺都被湖水侵染,沈甸甸的,抗爭著拔河般的要拖著她回去,發絲的細碎尾端連著天際,映襯這銀光的湖面,如細沙裏拋下的墨玉條。她的身子成了湖底最狡詐滑溜的湖怪,一蹬腿,就哧溜地深入湖底幾十丈。

她很暢快!氣息幽幽綿長,周身順滑,每個毛孔都展開了叫囂著喜悅。

在湖中與魚兒玩迷藏的老龍遠遠的瞧見了她,打著招呼:“又去看那臭小子麽?”

西鸞眨巴眼睛,小氣泡就順著眼睫跑了出來,又漂蕩蕩的游了上去。她劃拉著手臂,揪著那被法術罩著的相思鳥尾巴游到了老龍面前:“泥鰍,你在抓魚蝦準備吃飯?”

老龍亮出了自己那兩顆要成化石一般的利牙,用皮皺皺的尾指彈了彈:“吃啥呀,牙都這樣了。我抓它們給我剔牙縫,否則這口臭的毛病老是不好,山裏的美艷鳥雀都不來我這閑嘮嗑了。”老龍的怪脾氣在六界是排得上名號的,可越是怪它的好友就越是少。可這妖魔鬼怪們也會老,這一老吧就喜歡熱鬧,平日裏能夠爬到昆侖山的妖魔們太少,精怪們也找不到鏡湖,神仙們閑磕牙的地方多,沒人願意來這‘荒郊野外’找怪老龍聊八卦,於是乎,它就喜歡和周圍幾萬裏中土生土長的鳥獸們為伍,反正龍也算是野獸吧,勉勉強強湊合著一起搭伴過日子。

它幻化出一根足有半人大小的松針剔牙,悠哉地說:“你們這對歡喜冤家還沒修成正果,嘖嘖。可憐了那小子找了你幾千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忘了他。等到你記得他了,他又不認得你了,造化弄人喲。要知道那幾千年他每隔百年就上來一趟,不是給我帶凡間的吃食就是帶一些亂七八糟的冊子,記得其中有一本《鴛鴦譜》的,楞是看得我老龍面紅耳赤,直嘀咕著他發春了,該交 配了。他還惱羞成怒,與我大戰了幾百回合,嘿嘿。從那之後也學乖了,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只鸚鵡,只要我一說‘小八哥,給老龍我說點好玩的事兒’,於是那八哥劈裏啪啦可以說上成千個夜晚,水都不喝一口,嘖嘖,原來寂寞起來的時候,神獸也耐不住。對了,那八哥其實是鳥族的王子,聽說鏡湖的水可以幫它尋到叔叔,就想盡辦法的來了。”老龍也是寂寞怕了,難得來個不吭不卑的聽眾它就敞開嘴巴的喋喋不休,也不管那些話是不是對方想知道的。說著它又掀開一點眼皮子,瞄著西鸞肩膀上的那只相思鳥:“這鳥兒沒怎麽見過,打哪兒來的?”

西鸞揪著那漂亮的鳥尾巴甩了甩:“出了觀音大士的柳林之後遇到的,聽說我要來昆侖就打順風來混吃混喝。”

老龍那長長的胡須在湖中溜著圈,瞬間勾出水草中的一支尖嘴小魚,哈哈大笑了兩聲:“如今連觀音菩薩都忍不住做紅娘,姑娘你就從了那臭小子吧!”後尾一甩,尾巴尖上也釣出一條魚仔來。

這番話她來昆侖山的路上已經聽了不少,別說是這鏡湖周圍的小妖們,就連天界的神仙們當日瞧見了她都忍不住抱怨一二。聽多了她就當成了耳邊風,心裏暗罵以前的狄雋收買了不少的神仙妖怪,讓她見一個就要鬧一回不自在。

至觀音大士的柳林來此已經過了百年,靈諸因在魔界住了一段時日而險些墜入魔道,菩薩提議將他沈入鏡湖湖底,可以徹底凈化順道穩固他的修為。西鸞趁機將雙修時靈寶天尊註入她體內的神力全部化用,離重新登入仙班也只有一步之遙。

一直下沈,這湖底的水草是上古之時長成,既高大又繁茂,粗看之時只覺得青翠郁郁,待人越往湖底深入才發現草莖已盡玄黑,而本該搖曳生姿的靈草成了最僵硬的石頭,護衛著湖底靈氣最為茂盛的地域。水草最盛的地方,有一塊堪比誅仙臺大小的石墩,西鸞在光滑的石面上摸索一陣,順利的啟動陣法,在石頭中間開辟出一道容一人進入的縫隙,靈諸就在這石頭裏面打坐。

百年之後的他,少年的稚氣已經從面容上尋不到一絲痕跡,臉頰方正輪廓鮮明,劍眉橫直透著剛毅,唇瓣蒼白淺而薄,因為常年在湖底未曾出去的緣故,肌膚比西鸞的還要晶透白滑。這讓她十分的不爽,每次進來之時,第一個動作永遠都是雙手對掐,拉開他的面皮扯啊扯,妄圖靠著這個辦法可以讓英氣俊朗的面容重新恢覆到以前的嬰兒肥,成效甚微。她又幻化出一只滴著濃墨的毛筆,在其額頭上畫上大小兩只烏龜之後,這才不得不在某道熾熱的目光下停筆。

“喲,修煉完了?”肩上的相思鳥‘唧唧’。

“你今日又準備畫多少只烏龜?”

西鸞掰著沾滿墨汁的手指頭:“今日初三,自然是要畫三只。”

某人咬牙切齒:“初十的時候你就畫了十一只。”

“哦,”西鸞丟掉毛筆,順手將整個手掌吧唧在對方的脖子上,摩擦幾下。很好,她的手幹凈了,對方的脖子……那與她無關。

靈諸跳起來使勁擦拭,對著她大喊:“你不要老是這麽幼稚好不好?都是要成仙的人了,還喜歡殘害同道之人。”

西鸞切了聲:“老娘陪著你在這湖底修煉了百年,無聊之餘拿著你消遣算是給了你面子。再說了,真要折磨你的話,我只會讓山裏的那頭又肥又壯渾身倒刺的野豬來這裏跟你一道雙修。”

靈諸無數次的想要掐死她,每當要實行的對方就會猛地一腳將他踹飛:“快點出去,老娘要用這個地方。”

對方站在巨石的外間,看著她搗鼓出這些年所收集的珍奇異寶靈草等物,再一個法術朝著方才他所坐的地方轟去,忍不住大叫:“你又幹什麽?你弄沒了這裏我以後去哪裏修煉。”

西鸞微轉頭,斜著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法術球越來越膨脹:“再啰嗦,下次這東西就直接砸在你身上。小娃兒滾一邊去。”這一次,法術將靈諸休息的石榻給轟成了粉末。好吧,雖然修煉之時根本就不需要歇息,可有張床也會讓他心裏有個安慰不是,至少這裏是個家啊!雖然這個家的女主人強悍了點,無厘頭了點,愛作弄人了點,可到底是他們兩人生活過的地方,現在這個地方卻被對方毫不猶豫的給摧毀了,讓靈諸有種即熟悉又陌生的悲哀和心痛。

這種情緒總是在見不到西鸞之時無端的冒出來,讓他尋不到由頭。

靈諸的神力其實比西鸞高了不止一截半截,可每次面對時候不知為何吃虧上當的總是他自己。就比如現在,對方轟了他住了百來年的居所,他還要被對方拿著藤條抽著鞭子的叫囂:“快點挖。”

相思鳥:“唧!”

靈諸的臉上頭上身上全都是黑不溜丟的濕土,手中拿著幻化的鐵鏟,站在深入百米的地下洞穴中挖土。而西鸞,單手叉腰,另一只手上拿著布滿了荊刺的萬年纏藤,不時卷跑丟上來的土屑,懶洋洋地問一句:“挖到沒有啊?你根本就是一只廢柴,都下去半日都沒找到我要的東西。”

這情景異常熟悉。靈諸抓抓腦袋,站在洞底回喊:“為什麽每次做苦力的都是我?”唔,這話也熟悉來著。

西鸞飄在他的頭頂,有氣無力地蔑視著他:“因為你們男人天生就是要給女人幹活的。怎麽,你有意見啊?”當然有意見,可靈諸不想反駁。

西鸞瞪著眼,捏著藤條:“看什麽看?沒看過女人裙底?再趕擡頭偷窺老娘就挖了你眼睛。”

相思鳥頭一揚起:“唧唧,唧!”

靈諸拿著鏟子使勁的軋土,一邊軋還一邊狡辯:“你以為你裙底有多好看,個老女人。請本少爺那都是很給了你面子。你也不是我老娘,本少爺是蓮花生的,不是你個醜女人生的……”這話只敢在肚子裏念叨爛了,不敢說出來。

靈諸與西鸞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修行隨著身子的改變都是拔苗助長,性子囂張跋扈,對著這位娘親心裏親近,面上卻怎麽都不服帖。當初來這湖底的時候,他嫌棄對方下的限制,沒少吵鬧。西鸞也不說話,更加懶得解釋帶他來此的用意,只是沈默地尋了這昆侖山上最年長的藤條,一頓鞭子下去,抽得靈諸渾身沒一塊完整肌膚,除了臉。

昆侖山的藤條不比別處,比魔界的要韌一些,荊刺多而密還輕易掰不下來,從根莖往尾端越來越細,越細的地方還帶有一些伸縮性,打在臀部上的時候,那尾尖會自動的卷著他的腰身,硬是將荊刺一根根紮入肉骨見了血之後再突地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長出什麽尖刺一般。他只要敢於反駁鬧騰,西鸞就悶不吱聲的掏出這東西,抗議就被扼殺在了喉嚨。

‘叮’地一聲,靈諸那鏟子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他又在遠處軋了幾下,用手摸開黑煤似的土,露出裏面一個木盒來。西鸞落在他身後:“打開。”

靈諸嘀咕:“要是裏面關押著魔怪的話怎麽辦?”

西鸞一巴掌拍在對方後腦上:“這是昆侖山,能夠關什麽魔物。你當這是最弱的人間界啊!”

靈諸還不死心,將那一看就知道是不死木的盒子遞到西鸞面前:“你是長輩,這東西應該由你保存。”

西鸞反手又是一巴掌:“讓你做事的時候你就說我是長輩,平日裏沒見你孝順過。你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否則我扒光了你丟給山裏的野豬去雙修。”

相思鳥囂張的:“唧——!”

送去跟神獸 交 配,也比死得不明不白的好啊!這話在對方的怒目而視之下也不敢說,靈諸覺得自己在西鸞面前缺少一種氣概。

不死木和不死草是昆侖山上才有的古木,一般的神仙取用這些草木來裝仙丹,其功用不單防火防水防冰雹,還可以防魔族妖孽修羅等等眾多外界之人用法力搜尋得到,這也就是西鸞說其中不可能有魔怪的緣故。有誰見過放糖果的盒子用來裝刀劍麽?

靈諸先是試探了一番木盒上附著的法術,又是一種熟悉感蔓延。他根本不用想口中就喃喃的冒出眾多法訣,手下再一使勁,木盒散出一團姹紫嫣紅的光芒來,而盒中有一顆比湖底黑泥還要黝澤的黑珍珠,與多年之前,西鸞在範夷的骨灰中找到的那一顆一模一樣。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暗忖著這就是鏡湖裏真正的寶物了,也怪不得觀音大士要求她帶著靈諸過來修煉。有這等靈力充沛的神物在此,任何人的修行都會日進千裏。

“唧——嘎!”相思鳥倏地飛到盒上,尖嘴一張,居然就將那顆碩大的黑珍珠給吞了下去。再一拍打翅膀,“哈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西鸞,這份吃食不錯。”

居然是烏銀!

西鸞大驚,只看到對方喉管處,那圓形順流而下,沒了多久就開始散出一陣狂暴的颶風來,在烏銀的周身形成一個保護屏障。千防萬防居然還料想到對方會潛入一只鳥的身軀之中。那一頭,靈諸已經拿出那根纏蛇金棍對著烏銀給打了過去。在他的心目中,西鸞始終都是他最重要的人,而那黑珍珠一看就是邪物,一旦被這魔王煉化,他們兩人說不得就會成為對方試法的目標。這一棍子,直接砸向了烏銀的腦袋,勢要將他打得腦漿迸裂。

這一次,他的驚訝比西鸞還要懼痛,握著武器的雙手青筋密布,雙眉死鎖,從齒縫中迸出三個字:“放開她!”

“真正母子情深,”烏銀那深黑的長指甲捏在西鸞的頸脖上,將她整個人往前頂了頂:“要我放了她容易,你去給我找一個人,拿一件東西來。”

靈諸上前一步,棍子堪堪避開西鸞的頭頂。早就被昆侖山的神草給凈化的靈蛇在棍子上張開肉色的大嘴,只要主人再進一步,它們就會好不顧慮地撕咬敵人的血脈面皮。

“你要什麽?”

“珠子,就如方才那顆珠子一樣的東西。你去西荒,找一位喚作‘常羲’地上古神仙,從她手中拿到三顆黑珍珠來送與我。”

靈諸註視著西鸞,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丁點情緒來,可她太平靜,平靜得好像被任何人背叛或忽視都覺得理所當然。她,根本不相信靈諸會為她做什麽。上古神仙常羲,就此一個名號也不是普通的神仙能夠見得的,就算是靈寶天尊,也不是能夠輕易見到任何一位上古神族,更加勿論小屁孩一樣的靈諸。

‘我不認識她’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他怕看到西鸞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只是這麽想著的時候,他就覺得心如刀絞。這種疾痛來得太突然,隱隱中又覺得萬分熟悉,似乎在不知道的時刻他就一直這麽痛著,尋不到解決的辦法。

“西鸞,”他喚她,喉中哽塞難言,極力壓抑著胸中如噴泉般湧出的苦澀:“你……”想要我怎麽做?

其實,我還是很勤快的,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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