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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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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神

天是沈冥的灰,又被彌漫的霧氣一遮,光朱變得愈加淺淡。

“這霧裏還有活人麽?”

背著昏迷不醒祁裏的遮羅有些擔心,她遲疑一會,還是說出接下來的話:“倘若我們再遇上這樣求救的人,應當如何做?”

她在請求甘棠的答案。

他們是巖王帝君的軍士,縱然是只會殺戮的夜叉,心中也被種下仁義的苗,誅殺無辜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罪孽,但剎那的猶豫,就可能會喪命。

誰能做到百分百辨別攜帶魔神遺恨和活著的人呢?

甘棠不假思索地答:

“你們聽我決斷,如果錯了,算我頭上。”

“你們現在是我手裏的刀,別有多餘情緒。”

她冷酷的話對夜叉們來說反倒是種解脫,他們在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愧疚:他們相當於又將恐懼交給了甘棠,讓她一直背負心障下去,卻又被允許,讓他們感到慚愧。

“那倒也不需要全交給您。”也有皮如滿賢者的嘀咕了句:“我們偶爾也要和夜叉的命運對抗一下吧?”

所有夜叉都笑了起來,包括甘棠。他們平素裏是最愛說這些話的。

甘棠一行在煙嵐裏穿梭,他們插下了第一面旗,留下了幾名夜叉鎮守,而後要趕快插下第二面,以免夜叉長時間在迷霧中,被霧氣侵蝕了神智,誘發了業障。

夜叉們一路走來,也見到了生活在霧中的活人。

他們與攜帶魔神殘渣的活死人十分相似,有些目中無神,四處游蕩,有些異常亢奮,將要撲上來,差點被他們斬於槍下,都被甘棠喝止住了。

他們怎麽能在這種地界裏活著呢?

是因為遠遠的天上還有一輪太陽嗎?他們在田間看到有種植物。

霧中不乏有妖魔被煉制成傀儡,好在未融進霧裏,魔神遺恨對魔神也是有損害的。

夜叉們殺退來物,逐漸疲乏起來。

漫天的霧像一場沒有盡頭的折磨,他們幾乎要連時間感都要消失了,還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場來得好。

沒有人看到過霧神的真面目,甘棠覺得他本體應當並不強勁,不然早就親自屠戮他們了,而不是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

但海上的霧只要蔓延,就足以傾覆舟船。能操縱那麽大規模霧氣,他的本體應當就在這裏,可惜甘棠對他的本體還沒什麽頭緒。

夜叉們且戰且進,終於插下了第二面法旗,他們沒等多久,並迎來了地界的震動。

清澈的元素力瞬間席卷了四野八方,陣法起效了。

天地開始在震顫起來,流動無序的浮嵐陡然發瘋了,劇烈的氣流開始盤旋奔走,土地上刮起刀片似的的狂風。

一切生靈無論躁動還是靜止,齊齊向夜叉們席卷而來,要將他們絞殺在魔神的腹腔中。

土塵飛揚,視野中的敵人仿佛過境的蝗蟲,烏匝匝一片,任務完成,他們應該撤退,可眼前的光景讓她握緊了冬陵:霧在退散!準確來說,是往外界逸散。

那霧終於被賦予了生命,真真正正成為了魔神的一部分。

進來的螻蟻非但沒有被游霧同化,反倒要束縛他,發狂的魔神要將他的觸角伸出,與同盟合流,完成毀滅巖之魔神的壯舉。

東南西北的四道光柱開始晃動。

霧神還有餘力,她的擔憂成真了。

其他夜叉也看到了陣法的被攻擊,眼下是他們死戰的時刻了,陣法能維持多久,決定他們能給璃月港與帝君爭取多少時間。

無論殺死的是無辜還是罪有應得,都不是他們能考慮的了。

“開戰,靠近則殺。”

隨著甘棠的發令,眾夜叉提槍沖了上去。

甘棠瞥到遮羅當場把背上的祁裏一摔地上,彪悍給了他一巴掌:“還不醒就給我死!”

祁裏還真被這巴掌打醒,抽出槍嗷嗚嗚地上了。

也是,祁裏年紀不大,業障不深。

甘棠一笑,她掄起冬陵,寒芒如弧月,須臾橫掃一片。

“你們守住小旗,遮羅,滿賢,和我去找魔神本體。”

兩位夜叉脆生生應了聲,須臾跟在了甘棠身後。

“老大,別死啊!”

從遙遠的地方還能聽到夜叉們的嚷喊,甘棠心想我重創不了霧神,得死的就是你們了。

夜叉宿命這種東西,能改變為什麽不改變呢?

三位夜叉揮槍殺敵,戮到身上的藥囊都嗅不到味道,他們身上無可避免沾染上了魔神殘渣,不過凈化及時,有了防備,不至於突然業障爆發。

霧有了生命,就能斬殺,可惜即便是霧神的一部分,對他的傷害也杯水車薪。

霧神的本體究竟在哪裏呢?

可能是田裏的石頭,也可能是紫陌邊的樹,即便白霧現在像柳絮亂竄,霧神遮掩氣息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她根本捕捉不到元素力的流向。

甘棠的身邊燃起了無數明烈的火光,魔神殘渣越來越多了。

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她身邊咆哮,比起任何人來說,她的業障才是最深的。

明快的冬陵槍刃鍍上層灰敗,颶風如刀席卷整個空間,敵人無窮無盡,仿佛無法斬殺完,然而甘棠還在思考。

霧之魔神急於將他們除去,與奧賽爾合流,他放出魔神遺恨對付他們,這對夜叉來說固然致命,難道他就不會有所傷害嗎?

自然會。這些殘渣是無差別攻擊人的,只有類似帝君龍王這種強大存在,才會極少受到這些汙穢影響。

甘棠環顧四周,穢流都快給他們包圍了,遮羅和滿賢的眼睛通紅,在苦苦抵抗崇穢入侵,然而不遠處的白霧卻沒什麽事。

她眼前仿佛有驚雷劈下。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

甘棠喃喃自語:“魔神的腦子,果然差別很大啊。”

夢神都要比他聰明些。

她兩個下屬是沒什麽用了,誰來幫她施展奇襲呢?

“甘棠!”

豪獷的聲音在甘棠聽來卻如沐甘霖,甘棠陡然旋首,浮舍往她的所在奔來。

他身體強悍,和她一樣皮糙肉厚,即便穿行於魔神殘渣,暫時也沒太多不便。

來得好。

銀白馬尾急遽揚起,甘棠朝浮舍急沖而去。

“接我,拋太陽,快!”

甘棠幾乎是用吼的。

在她沖往浮舍的剎那,浮舍連思考她話意思的時間都沒有,他卻下意識沈下身,用出了他所有的力氣,四條胳膊把跳起來的甘棠接住,拋到了天際裏去。

甘棠如同炮彈一樣直沖金烏。

這一瞬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浮舍被甘棠一腳踩得臂膀根本擡不起來,他骨頭裂了。

震蕩的肺腑要嘔出血來,浮舍顧不上,他猝然擡起頭。是太陽嗎?

他耳畔又猛地掠過槍劃破天空的飛簌聲。

近了,快到了!

甘棠像把尖銳長槍要直直插進昏沈紅日。

——不被魔神殘渣影響的,除了高天還有哪裏?

紅日沒想到她能看破,或者說看破能做出如此瘋狂的舉措,霧神本體縱然弱小,也猛地一縮,退了半寸。

冬陵在她手中閃爍,甘棠卻心湧不甘,不成,還差一寸。

難道還要再和霧神玩次捉迷藏嗎?

不知什麽東西卻遽然撞上了她,貫穿了她的左肩,把她沖搡向前,生生縮短了這一寸的距離。

甘棠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冬陵驟然從她手中刺出,她所有的元素力都集中在了這一擊上!

紅光大熾。

地上苦苦奮戰的夜叉只聽到高空傳來慘烈的尖叫,仿佛如閃電般劃過了整片大陸。

無窮無盡的敵人突然停止,崩塌,霧氣猝然散開,變成腥臭的雨水紛紛。

他們看見了外邊的同胞。

霧神的力量潰散了。

太元帥,誅殺了霧之魔神!

被“太陽”裏潑出來的血澆了一頭的甘棠抹了把臉,她站在迷霧逐漸散去的蒼穹上,凝視著霧之魔神幹癟的神骸。

這惱人魔神居然本體是只牡蠣,殼上的紋路還挺花哨,是只愛漂亮牡蠣。

就是血可真臭。

甘棠想笑一下,左肩又痛得咬牙切齒,她琵琶骨是碎了。

移睛一瞥,一截翡翠槍尖,是和璞鳶。

……浮舍還真帶他來了。他準頭還怪好。

止血的藥是有,封住魔神遺恨更要緊。

沒管肩上的兵器,甘棠祭起手決,準備自己先捆住這東西,之後讓夜叉們施法聯合封住,再等帝君來加固。

甘棠心念轉到這裏,眼前牡蠣的殼卻遽然對著她張開。

不會吧?裏邊肉都成灰了啊!

“甘棠!”

“太元帥!”

她聽到下邊的夜叉都在喊,然而無濟於事。

巨大的吸力將她猛扯,她被死去的蚌殼給“吃”掉了。

……

……

原本是這樣。

怎麽沒死?

甘棠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回過神來,左肩痛得她撕心裂肺。翡翠槍尖上的血都凝了,她咬牙想把這小鳥槍拔了,又警惕轉首看四周。

晦暗的天,幹涸的地,只是沒有霧了。

她這次能感受到霧之魔神的氣息,雖然也摸不到具體位置,但能感受到他的虛弱又殘敗。這裏莫非是他寄身的幻境?

霧的魔神,看來不只是海鮮,他把她拉過來,是企圖弄死她,留存魔神核心,等他的好兄長海之魔神來救他嗎?

那她不介意再殺他一次。

塵歌壺好像能打開,刀槍藥在寢臥的抽屜裏,甘棠往後背反過手,準備拔槍。

她又遽然倒吸口涼氣。

等等,前面那一只是什麽?

綠毛小鳥,啊不,是少年夜叉倒在她面前不遠處。

他大概是因為投擲“公報私仇”小鳥槍用盡了力氣,人先昏了,沒一點動靜。

魈怎麽會在這?

甘棠的額頭突突地跳。

……哈哈,不會是因為她沒拔槍,被幻境不分青紅皂白認為槍連同主人是她的所有,給帶進來了吧?

甘棠忍無可忍對天比出中指:

“霧之魔神,您有病吧?”

確實腦子不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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