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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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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陰冷的風吹過,孫恒文縮在仵作身後道:“嚇到了?”

仵作雙手交叉在身前點點頭,沒有起伏地說了句:“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大人你想想,那四具女屍還擺在這裏呢。”

孫恒文聽後咽了口唾沫,心裏毛毛的。

在梁曉聲的安撫下,伏姬逐漸平靜了下來,她被扶到床上,身體都在輕微的抽搐著。

梁曉聲看了眼蕭桓他們,這些人立馬心領神會,帶著官兵出去了。

木門緊閉剎那,伏姬哆哆嗦嗦地說:“梁姑娘,我看到友才了。”

說著她便擡手指了指梁曉聲的身後,“他就站在那,渾身爬滿了蟲子,問我為什麽要那樣對他。”

梁曉聲看著伏姬雙眼空洞的盯著自己的身後,感覺後脊一陣發冷,屋內油燈晃動,她慢慢地朝身後看去。

身後除了一張簡易的木桌便是墻了,“呼”她輕輕地舒了口氣,什麽都沒有。

但伏姬依舊僵直著脖子看著那自言自語,聲音淒冽後悔,“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一定是在怪我,他一定在怪我。”

屋外,蕭桓等人躲在墻角偷聽,伏姬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清原王氏一族,四大家族之一,身份地位顯赫自不必多說,伏姬此前說王友才生前同她相好被王老夫人發現後變賣到青樓,這件事也得到了青樓老板的證實。

刑部尚書壓下此案,無非是為了掩飾自己假借青樓之手販賣仙樂散的事實,而王友才作為運送的中間人一事也已經被青樓老板所承認。

而王老夫人前後態度變化,著急帶走王友才的屍身這一件事,再聯系到能掩蓋豬卷宗上字跡的蜇輕蟲最開早來自王老夫人所在的清水縣來看。

都不難讓人懷疑,這清原王氏一族與刑部尚書狼狽為奸,運送和販賣仙樂散。

在這一切的過程中,伏姬看起來只是一個可憐人,犧牲品,而現在伏姬的瘋言瘋語卻有讓事情發生翻轉的意味了。

所有人的心裏都明了這件事,梁曉聲也明了。

深冬的夜,寒風呼嘯,蕭桓見張時臣披著個碩大的黑色皮草披風,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想這個穿上去一定很暖和。

他忍不住地往張時臣旁邊湊了湊,卻鼻子尖敏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香。

這種香味不是花草胭脂那一類的香氣,而是一股味道很淡但卻讓人聞著很舒心的香味。

他在心裏想,張時臣表面上看上去森嚴不可冒犯的,沒想到內心還裝著講究生活的心,於是他沖張時臣擠了下說:“沒想到張大人還喜歡用香料啊?”

張時臣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神情有一絲疑惑的波動,他本就覺得蕭桓這個人吊兒郎當,沒有正經樣子,現在他又在胡言亂語,張時臣只當他是沒事找事,不與他計較。

蕭桓見張時臣並不想搭理自己,腹誹了他幾句,自覺與他拉開距離。

屋內沈默了良久之後,終於有了一些動靜。

梁曉聲本想安慰她說,“王友才自始至終都在保護你,他不會恨你的。”

但是她很快便反應過來伏姬這幾句瘋話裏隱含著多大的秘密。

於是她收起了安慰伏姬的話語,轉而問道:“伏姬,為什麽這麽說呢?”

雖然不知道伏姬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原因成迷,但也得益於她現在不穩定的情緒,梁曉聲才有可能把伏姬所隱藏的秘密問出來。

只見梁曉聲把手放在伏姬的背上,像哄小孩似的上下安撫。

她的聲音盡量輕,盡量輕,“伏姬,害怕的話說出來就好了。”

伏姬在被梁曉聲安撫之後明顯好多了,她蒼白的嘴唇嘬囁,眼看著就要開口時,她卻撇了眼窗戶。

緊閉的窗戶上什麽都沒有,伏姬卻猶如見到了惡鬼,她本來已經趨於平靜的表情開始逐漸驚恐,扭曲,她舉手抱頭,一邊嗚咽的哭泣一邊喊著:“放過我吧。”

梁曉聲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措手不及,她剛想伸手安撫住伏姬,卻被伏姬用指甲在手臂上畫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鮮血順著梁曉聲潔白的胳膊往下流,這一幕正好被推門而入的蕭桓等人看到了。

看著地上的鮮血和梁曉聲的傷口,蕭桓急火攻心,一時忘記了身邊還站著其他人便沖過去要擡起梁曉聲的胳膊查看。

張時臣雖然著急但卻被蕭桓這一舉動搞楞了,同樣楞的還有梁曉聲和蕭桓本人。

在蕭桓即將碰到的剎那,梁曉聲便將胳膊擡起,她看著蕭桓焦急的眼神,一瞬間又有些恍惚。

蕭桓瞬間清醒,他僵硬在那裏,與梁曉聲沈默而又短暫地對視了幾秒。

“肖公子,只是皮外傷,無礙。”梁曉聲擡起的胳膊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與深冬的厚重格格不入。

伏姬在將梁曉聲抓傷後,便不在尖叫,反而是陷入了一個麻木的狀態。

倒是蕭桓忽然間清醒了,以他現在肖遠的身份,只與梁曉聲相識幾天,這般激動確實不應該。

他咳了一聲,說道:“抱歉,是我太沖動了。”

梁曉聲雖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但心底深處久未動過的地方此刻卻在微微晃動。

張時臣從後邊過來,眼神落在梁曉聲的手臂上,“怎麽回事?”

仵作跟在張時臣後邊,把藥箱給梁曉聲遞過去,梁曉聲接過後道了聲謝,然後將屋子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看著伏姬木訥地呆坐在一旁,空洞的眼神直直望著那塊白窗,嘴裏喃喃說著些聽不清楚的東西,所有人一時都沒了頭緒。

倒是仵作抵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走到那扇窗戶旁,他停頓一下,雙手忽然發力,出乎所有人預料地直接將窗紙撕了下來。

離開了白紙的窗子只剩下了陳年老舊的木框,寒風肆無忌憚地從這裏吹進來。

現在,常年待在一個小角落不被註意的仵作,此刻面對著所有的目光沒感覺無所適從。

他是在李弗做了縣令之後才來當的差,安平縣不大,雖然發展的那個產業不受李弗的控制,但是李弗當差的那些年裏,他一直都在盡力為百姓做事。

李弗每日處理完公務便去大街小巷尋訪,幫助困難的百姓,那些年裏,雖然安平縣依舊清貧,但卻很安寧。

也因此導致他這個仵作來這以後便無所事,每天踩著點來縣衙,然後拿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書籍躲在一旁翻看,有時李弗處理完事情還會坐在他旁邊跟他聊會天。

他的日子一直平淡且枯燥,但正是這些閑散的日子裏他才能涉獵更多的書籍。

所以當他看到伏姬一直用害怕的眼神看著空白的窗子時,他便想到了那些書裏有講到過,人會把心中所害怕的東西具象化,然後投射到一個空白的地方。

況且以伏姬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容易將在心中所想投到空白的窗子,然後誤以為是真的,因而再次發瘋。

仵作在齊刷刷的目光中把這堆東西講完後,舒了口氣,他果然還是喜歡待在不被人註意的角落裏。

他的一頓輸出讓屋子陷入了沈默,伏姬開始緩慢地啜泣,看上去確實好了不少。

孫恒文率先打破沈默,他把仵作拽到身邊,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眼前這個瘦瘦高高還留著一撮小胡子,怎麽看都不起眼的人居然這麽厲害。

然後心裏又不禁悲愴,“這樣看來我這個縣尉倒成了縣衙裏最無用的人。”

仵作受不起孫恒文用貶低自己來襯托他的厲害,他回道:“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便默默回到了人群的後面。

伏姬拽著梁曉聲的衣袖微微發抖,她的聲音很小:“梁姑娘,我想單獨和你說說。”

梁曉聲點頭,示意眾人離去。

張時臣不放心地看著梁曉聲手上的紗布,伏姬抓的那道口子很深,薄薄的薩哈比隱隱可見滲出的血跡。

蕭桓看了眼張時臣後向梁曉聲問道:“你可以嗎?”

這不知道是蕭桓第幾次失了分寸,以往他都會加上一個“梁姑娘”,而他現在卻說的這麽親昵。

蕭桓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但梁曉聲心中卻再次動了一下。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讓她有些煩躁,雖說她為人一向自持,可是這份自持卻在肖遠這裏不太行。

起初她只是覺得這人親切,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或許和她對張時臣的感覺無異。

可現在這份煩躁是怎麽回事?

她思緒有些混亂,不願多想,淡淡道了句:“無礙,勞煩各位先出去吧。”

聲音冷漠疏離,更甚於以往,不禁蕭桓,連張時臣都覺得有些意外。

一行人出去後,站在院子裏沒多久,一個村民急匆匆來報說山上下來了好幾只野豬,糟蹋了不少百姓的糧食,還傷了人。

孫恒文急忙向張時臣告辭,要拉著仵作前去看傷民。

張時臣看了眼天色正黑,而孫恒文和仵作這倆組合顯然不太讓人放心,既然朝廷把他弄過來查案和暫時接管這裏的事務,他若是今夜不去,恐怕威信會有所減。

於是他叫住兩人一同帶著官兵前去,叮囑蕭桓在這好生看著梁曉聲。

張時臣他們沒走多久,梁曉聲便從伏姬的屋子裏走出來了,她腳步有些不穩,這次的對話耗盡了她太多的力氣。

本來身子就差的梁曉聲,出來就直接坐在了臺階上休息,她把臉埋在腿上良久,直到蕭桓坐在了她的身邊。

自從知道了梁曉聲的身世,蕭桓一直告誡著自己守著分寸,可心裏想著難免不順口說了出來。

他看著抱著自己坐在臺階上的梁曉聲,沒過腦子地說了句:“梁姑娘,早點回去休息吧,若是令尊知道你這麽消耗自己會不安心的。”

梁曉聲本就因為肖遠讓自己心中微動些煩躁,眼下他提起“令尊”二字,又她不由得想到了蕭桓。

這下她更煩躁了。

不過梁曉聲意識到,肖遠會錯意了,許是上次說自己的身世讓肖遠誤以為自己和哥哥是同一個父親。

雖然現在不想理肖遠,但這畢竟涉及到原則,她認為還是有必要解釋清楚,於是她擡起頭對蕭桓說:“肖公子誤會了,我並沒有父親。”

蕭桓頭腦驀然一懵:“可是你上次說,,”

梁曉聲打斷道:“是哥哥的父親帶我回了家,但那不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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