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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終日夢為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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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終日夢為魚(三)

元旦假期很快過去。

黃媛媛的肚子越來越大,連冬天厚厚的衣服都擋不住。

連宿舍裏的大家都註意到了,私底下會偷偷的猜測。

黃媛媛是在上課時被她的爸爸接走的,她對大家說:“看情況吧,也許不回來了;也許會回來參加期末考試。”

黃媛媛和她的爸爸長得很像,他的爸爸很客氣,在教室裏給老師發煙,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顧佩清突然來找莊夢,他只是站在那裏,莊夢就心軟了。

明明知道沒有結果,明明知道不該繼續,但是她還是想飛蛾撲火。

莊夢看著他臉上沒擦幹凈的血,還有濕漉漉的眼神,突然就有些認命。

“我也許是有那麽一點喜歡你的。”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順其自然。

兩人又這麽莫名其妙的和好。默契地沒有提及關於那天的任何事情。莊夢沒有說自己在原地等了他許久,顧佩清始終沒有出現。

顧佩清也沒有說他去了哪裏,為什麽沒有回來。

莊夢知道,一旦提及,也許真的就再也無法挽回。

她現在,還不想放手。但兩人之間,似乎也有了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不似之前那麽親密。

莊夢把黃媛媛的事情告訴顧佩清,他習以為常,語氣淡淡:“你別胡思亂想。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做的選擇,再怎麽也得走下去。”

莊夢望著他,語氣毫無波瀾的問:“將來我也會這樣嗎?”

顧佩清楞了一瞬,莊夢覺得他有些生氣。

她認真道:“你肯定不會這麽對我的是不是?”

顧佩清吻著她,不說話。

莊夢在心裏嘆了口氣。她不應該問這種傻話的。

寒假前的最後一次放假,顧佩清送莊夢上車,說:“回來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莊夢淡淡點頭。

回到家,胡晴正在煮面,見到莊夢問她吃不吃。

莊夢還沒吃飯,胡晴又重新燒了水,莊夢會自己煮的。

胡晴邊拌面邊說:“我就說這些工人不能慣著,雖然只是兩塊錢,但他們老是這樣坑我們,誰家有這麽大的家業一直被坑。”

這話是對著莊軍說的。

莊夢搬了張凳子坐在火爐邊,把手放在鐵爐子烘著。

莊軍看起來不太高興,呼啦啦吃著面不說話。

胡晴繼續說:“下次就不要找這些工人了,我就不信這麽大的地方找不出一個老實的工人來!你也是,每次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你自己不會算賬的嗎?”

莊夢還在烤火,等著水開。

莊順低著頭吃面,不發一言。

莊軍突然就砸了碗,揪住胡晴的頭發,拳頭就往她的臉上砸。

一切發生得突然,莊夢和莊順還沒有反應過來,胡晴的臉上已經挨了一拳。

滾燙的面條潑在莊夢的褲腿上,她嚇了一跳,顧不得燙忙站起來拉架,見莊順都呆了,忙喊他:“別吃了!”

胡晴手裏的面潑了自己一身,莊軍力氣特別大,莊夢根本拉不住。

“你個爛貨!老子的錢你管老子給誰!誰他媽給你的臉,要你一天逼逼!”莊軍邊打邊罵,小小的廚房裏東西全部被兩人摔在地上。

“莊軍!沒有老娘你他媽現在還在打工,給別人做狗!兜裏有幾個錢你就開始裝大款了是不是!你他媽個畜生,有本事你就出去打,打那個坑你錢的人,你他媽就只會在家裏動手,老子都看不起你個窩囊廢!”胡晴被揪住頭發,依舊大聲罵著。

莊軍氣得狠了,一拳拳打在胡晴的臉上,胡晴多數時間都被壓著打。

莊夢和莊順嘴裏喊著:“別打了!爸,你要把媽媽打死的!”

一邊喊一邊試圖分開兩人。

“打死算老子的!賤貨!”莊軍罵道。

莊夢被莊軍的手肘拐了一下,胸口痛得要命。莊順哭得鼻涕都流出來,還在死死拖住莊軍的腿。

莊夢左右看了看,拿起桌上的菜刀喊:“莊軍!你他媽的放開我媽!”

莊軍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胡晴的臉上全是淤青,鼻血都被打出來。

莊軍瞪著她:“你是準備拿菜刀砍你老子是嗎!”

“你再不放手,我就報警抓你!就當沒你這個爸!”莊夢渾身發抖,咬著牙說。

手心裏全是汗,菜刀差點拿不穩。

莊軍放開胡晴的頭發,踢了她一腳。轉過身就是一耳光打在莊夢的臉上。

“你個爛貨!和你媽一個德行!”莊軍又是一耳光。

莊夢瞪著他,手裏的菜刀越握越緊。火上的開水咕嚕嚕冒著,沒人再去註意它。

“果然是養不熟的狗雜種!老子當初就應該在茅斯裏淹死你!”莊軍一把揪過莊夢的頭發,滿臉橫肉,表情猙獰。

“你他媽的算什麽男人!莊軍!大人的事情你牽扯他們做什麽!你個畜生!一家子的畜生,你媽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爸!活該受一輩子的苦,活該你爹現在半死不活沒人管!報應!你們莊家的人都是報應!”胡晴躺在地上大喊,莊夢看到她的手掌心已經被打破的碗劃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莊順抱著胡晴哭。莊軍一拳打在莊夢的肚子上,莊夢痛得蹲下身去。手上的菜刀落在地上,差點砍到她自己的腳。

莊軍轉身朝著胡晴繼續拳打腳踢,莊順擋在胡晴的身前,被活活踢了好多腳。

哭聲、喊聲、罵聲、回蕩在莊夢的耳邊。她疼得渾身是汗,卻還是慢慢爬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菜刀,朝著莊軍走去。

胡晴還在罵著,把莊順護在身下。沈悶的咚咚聲傳在莊夢的耳朵裏,她深吸一口氣,舉起菜刀。

“莊夢!他是你爸!”胡晴看到她,不顧臉上的臟汙,朝著她大喊。

莊軍反應過來,轉身使勁一把推開莊夢。

菜刀突然調轉了方向,刀尖從莊夢的臉上劃過去。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冷冷的光。

莊夢靠在墻上,呼呲呼呲喘著氣。

血緩緩的滴著。

差一點,只差一點…

莊軍似乎有些後怕,喘了幾口粗氣又罵了幾句娘,一腳踹開莊夢,轉身走了。

莊夢站在原地,胡晴忙爬起來擦她臉上的血,邊擦邊罵:“你要做什麽!殺了你爹嗎!你想一輩子在牢裏嗎!莊夢,你是不是蠢!”

莊夢只覺得臉上痛,身上痛,肚子痛。她看著胡晴現在的模樣,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嘩啦啦的流。

胡晴梳好的辮子全部散開,眼角嘴角已經青裏透著黑,鼻血來不及擦幹凈,身上全是被潑了一身的面條,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她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幫莊夢看臉上的傷口。

“這要是毀容這麽辦!”胡晴邊哭邊朝著莊夢大吼。

母子三人,抱在這不足四平方的臟亂廚房裏,痛哭流涕。

胡晴隨手扯了布把手包了,又重新梳好了頭發,換了身衣服。莊夢和莊順收拾著廚房亂七八糟的東西。

胡晴去借了酒精過來,莊夢乖乖坐在凳子上。“這麽大的口子!要是劃到你眼睛怎麽辦!以後我和你爹的事情,你們不要管。”

胡晴把酒精倒在莊夢的傷口上,莊夢痛得眼淚都掉了,那種火辣辣的痛,簡直入骨。

“難道要看著你被活活打死嗎?”莊夢咬著牙。

“打死我,也是我自己命不好。嫁了個廢物!”胡晴說。

莊夢眼淚不受控制嘩啦啦的掉,沖到傷口上更痛了。

胡晴重新燒開了水,給他們煮了面。莊夢對著鏡子看了看,口子有些長,從右臉一直延伸到顴骨那裏。

幸好沒有劃到耳朵和眼睛,也幸好傷口還算淺。

當時莊夢都被嚇到了,往後躲了躲。

胡晴下午頂著一張被揍的臉繼續做生意,別人調侃她是不是莊軍打了,她都笑著說:“那個畜生也就只會打老婆打孩子,沒什麽本事。”

客人們都嘻嘻哈哈的打趣,連工人們也跟著笑罵著莊軍不是人,有這麽能幹的老婆還不知足。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這是別人的家事,湊個熱鬧得了。

莊軍沒有回來。胡晴給他打了無數的電話,語音提示都是關機。

胡晴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滿屋子的煙味。

“莊夢,你進來陪媽媽睡可以嗎。”胡晴淡淡的說。

莊夢爬起來,鉆進胡晴的被子裏。

胡晴一開始還是輕輕的哭,後來直接大聲的哭出來。似乎要把這麽多年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

“莊夢,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才不會嫁給像你爹這樣的廢物。”胡晴說。

胡晴迷迷糊糊睡過去,莊夢臉上的傷口疼,睜著眼睛到天亮。

聽著胡晴淡淡的鼾聲,莊夢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不知不覺,她已經和胡晴一樣高了。

胡晴拿了一千塊給莊夢,說:“你們快要期末考了吧?錢拿著,買幾件厚衣服,不要凍著自己。到時候生病了也沒人管你。”

莊夢拿著錢,胡晴又繼續去做生意了。打不完的電話,陪不完的笑臉。

莊夢看著她鼻青臉腫的樣子,什麽也沒說,趕車回學校。

一路上,莊夢都在想:菜刀應該再拿穩些,應該再勇敢一些。下次,下次就不會傷到自己了。

顧佩清看到她臉上的口子嚇了一跳,問她是怎麽回事,莊夢撅著嘴:“切菜的時候不小心,菜刀飛到臉上了。”

她不能笑,一笑就扯著傷口疼。

“你切的什麽菜?飛魚嗎?飛起來用尾巴甩你的臉?”顧佩清說。

“差不多吧,那魚不聽話。下次我一定先砍死了,再切。”莊夢說。

顧佩清無語了,拉著她找了個診所,簡單處理了傷口,又開了藥,用紗布包好。

“我要是毀容了,你還會喜歡我嗎?”莊夢問他。

“不一定。主要是你不毀容,長得也不好看。”顧佩清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眼裏是藏不住的心痛。

莊夢就追著他打。

兩人買了些生活用品,莊夢連顧佩清的一起買了,這才慢慢回學校。

莊夢腫著臉,又傷了口子,即使不說,大家都知道她這次回家估計是被打了,紛紛不露痕跡的安慰她。

她們的父母,也是會打架的。只是不會牽扯在孩子身上罷了。

莊夢這才知道,原來大家的父親都一樣。抽煙喝酒打牌賭博沒本事,在家裏卻吹牛裝逼裝大款打老婆。

原來這就是女孩子最終的結局。

莊夢翻出自己的心事本,默默地寫:

越來越開始不安、仿徨。

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過去是什麽,未來在哪裏。

很無助,像是被人摁在水裏,不停掙紮,幾乎窒息。身體要爆開地痛苦。

我在做什麽?我總是這樣反問自己。我需要什麽?我為什麽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我不斷地問自己,再問自己,近乎偏執。

我可能生病了,很嚴重很麻煩的病。

我無法心平氣和的接受現實,我總是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裏,那裏有向陽的一片花海。

她在黑夜裏對我說的話,她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我想翻身握著她的手,摟著她的腰,給她一點點的安慰和鼓勵。又怕她覺得我太矯情,於是我只能控制著自己的雙手,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

我沒有摟她的腰,也沒有給她安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她就這麽沈沈睡去。而我,只能麻木的痛著。

很麻煩,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屋子,一群陌生的人。這個世界,什麽都是陌生的。

我的陽光,我的向日葵,枯萎了。

世界的什麽都是邪惡的。伸著他們的手,要得到更多,窒息。

但我聽到自己的心跳。

咚。

咚。

咚。

它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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