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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半死清霜後,縱使相逢應不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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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半死清霜後,縱使相逢應不識(五)

鄢秦的父母來學校給她辦了休學,大家都覺得奇怪,但是這事實在是打聽不了,當事人都不在,能傳出來的也不過是些猜想罷了。

莊夢其實還挺想去問胡月,關於上次看到她臉腫的事情,還有鄢秦被打的事情。

兩件事連在一起,同時出現,她自然會覺得很蹊蹺。

她嘗試著找過胡月,胡月卻什麽也不說。她們宿舍的人像是統一了口徑,都說不知道。

姚瑞卻再也沒有找她,兩人即使撞見,也只是假裝看不到對方。

一副公事公辦不太熟悉的同學模樣。

姚瑞申請換了位置,和吳雨分開了。莊夢看他們現在不說話的情形,估計也鬧得不是很愉快。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沒有關系了。

莊夢摸了摸臉,其實已經全好了,只是那種痛,現在居然有些空虛。

她還沒有真正的找到鄢秦去出這口氣,鄢秦卻休學了。

顧佩清不像董奕星那樣,動不動就跑來找她。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莊夢反而覺得這樣的關系更讓她自在一些。

溫度下降得厲害,莊夢把所有厚衣服翻出來,盡量套在身上。

學校的冬天似乎更冷。這次放假,莊夢要回去收些衣服。

莊夢也沒什麽好收拾的,空著手準備回去。

黃媛媛在對著鏡子挑選衣服,莊夢問她:“一直忘了問,你家住哪裏?”

黃媛媛笑著說:“我不回家這次,我和我家夏浪約好了,出去玩。”“喲喲喲,戀愛的酸臭味。”金小小說道。

“說得好像你身上沒有酸臭味一樣。金小小,你不和你那學長出去約會嗎?”黃媛媛問她。

“不去,我要回家,這個月生活費不夠用了。天冷了,我也想買些新衣服。”她說。

莊夢打了招呼,便自己回家了。

謝矜言這次不回去,說是父母忙不過來,回家也是自己一個人。

“你不收些厚衣服回來嗎?學校好冷的。”張妍問她。

“我媽說拜托一位叔叔給我送過來,順路的事情。”謝矜言笑著說。

莊夢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心裏想怕是要帶一床厚被子回來才是。學校風大,晚上睡覺有時候都會被吹醒。

回到家,莊夢發現家裏有一位大肚子的孕婦,正在收拾家裏。旁邊還有兩個小女孩,正在幫著她做事情。

莊夢站在門口,確認了是自己家,擡腳走到樓下喊胡晴。

胡晴淡淡說:“那是你五姨,到我們家玩的。”

五姨!

那個記憶中比她大五歲的五姨!

莊夢登登地跑上樓,五姨看到她,楞了一瞬,然後笑著說:“莊夢嗎?都長這麽大了!還記得我嗎?”

莊夢輕輕地喊:“五姨。”

“快過來叫人!你們兩個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這是咱們家的大表姐。”五姨朝著身後兩個怯懦懦的女孩子說。

“這是…”

“老大雲飛,老二燕飛。”五姨強行把她們從身後拉出來,兩人細聲細氣地喊莊夢姐姐。

莊夢看著五姨的肚子,輕輕的點頭。

“去玩吧,別跑遠知道嗎。”五姨從兜裏摸出五塊錢,遞給雲飛說:“照顧好妹妹,不許去馬路上!”

兩人拿著錢,歡呼一聲就牽著手跑了。

“你是放假了?”她停下手裏的動作,撐著大肚子慢慢找地方坐下。

莊夢想要去扶她,伸出的手又收回,只是輕輕點點了頭。

“好久不見五姨。”莊夢說。

“都多少年了…你都長成大姑娘了!現在在讀初中嗎?”五姨笑著說。

“高中了。”莊夢回。

“那要考大學了。挺好,以後你就是咱們家第一個大學生了。”五姨輕輕摸著肚子。

莊夢這才註意到,她的嘴角和眼角有淤青。

“你這是…”莊夢猶豫地問。

五姨忙擡手捂住,尷尬地笑笑,“自己摔的。”

那樣的傷痕,怎麽可能是摔的。

莊夢就不問了。

“你們放幾天的假?”五姨站起來問她,見她又要去做事,莊夢連忙道:“你坐著吧,我來。”

隨即莊夢說:“明天就回去了。”

莊夢快手快腳的淘米煮飯。

五姨笑著說:“咱們家莊夢都會做事了,會心疼人。我還記得你小小時候,那麽一點大,讓你掰個包谷,你都掰不動,一屁股坐在石板上,屁股青了好多天…”

莊夢順手把廚房收拾幹凈,搬了張凳子坐在五姨的身邊。

小時候的事情,她都記不清了。

“快生了吧…男孩還是女孩?”莊夢問。

“還有些日子。現在醫院不說是男孩女孩的。”五姨全程臉上帶著慈愛的笑。

莊夢不知道該接什麽了。

說過去,她已經記得不多;說現在,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莊夢說:“我做飯去。”

便埋頭鉆進廚房。

天氣冷了,生意也淡下來。

莊夢炒完菜,胡晴已經上來了。

胡晴說:“今晚你和雲飛,燕飛擠擠,五姨和我睡。”

莊夢表示明白。看樣子,莊軍今晚不回來。

胡晴隨口問她在學校學習怎麽樣,和同學相處還算和睦嗎。莊夢說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擔心。

“山高皇帝遠,我現在也管不了你了,都靠你自覺。你現在一個學期就將近一萬塊,你要知道,我賺這個錢不容易。我這輩子沒有讀過書,就靠你和順兒了。”胡晴說。

每一次回到家都是這樣,胡晴似乎找不到話說,每一回都是讓她好好讀書,她只能靠兩個孩子。

莊夢聽得都煩了。

胡晴曾經說過,因為交不起幾塊錢的學費,她不得已輟學,把機會留給了當時也在讀書的大舅。

胡晴似乎一輩子,不是在為弟弟妹妹的學費著急,就是在為她和莊順的學費奔波。

胡晴說,莊家沒人瞧得起他們,她必須好好讀書,為自己和胡晴爭口氣。

莊夢覺得胡晴對她的期望太大,她根本不在意莊家的人是不是瞧不起她,她也不想所謂的出人頭地,她只是想按照胡晴的心願,考個大學。

這是她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

五姨在旁邊打圓場:“剛回來問這些做什麽。莊夢很懂事的,不用操心這麽多。”

“生女兒都是要操心的。”胡晴說。

“家裏生意還好嗎?”莊夢岔開話題問。

“還好。”胡晴說。

家裏有些冷,風也不知道從哪裏灌進來。胡晴穿著十多年前她自己給自己織的墨綠色毛衣,似乎還和記憶中的母親一個樣子。

但是莊夢看到,胡晴有了幾根白發,在一堆黑發裏面,格外的醒目。

吃完飯,莊順又躲進他的房間裏,把門一關,什麽也不管。

雲飛和燕飛啪啪拍門,想要進去找他玩。

小孩子就是這樣,對於大些的哥哥和姐姐,總是想要親近的。

五姨吼了一聲:“你們不要去打擾你哥,沒事做就把作業拿出來寫!趁著你夢姐在,給你們輔導功課。”

兩人不情不願地去莊夢的房間。

莊夢收拾完了,在家裏轉了幾圈,她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麽。

胡晴和五姨在床上坐著,似乎在談事情。

莊夢晃到自己的房間門口,雲飛和燕飛一個在書桌前寫作業,一個趴在她的床上看書。

她看了一會,發現沒有她可以坐的地方,便搬了個凳子,坐在胡晴和五姨的身邊,聽她們說話。

胡晴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趕她。

莊夢安靜的坐著,從她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中,慢慢拼湊出不完整的五姨。

四姨離家,三姨嫁人,家中就只剩五姨和小舅。

五姨十四歲這年,遇到了現在的五姨夫。

聽說是在趕大集的時候,五姨夫買水果,兩人認識。

五姨夫闖蕩社會多年,能說會道,不過幾次,就把當時情竇初開的五姨撩到手了。

五姨夫動作很快,自己來家裏說親。

外婆和外公卻不同意,照理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姨自己和外男不清不楚的在一起,讓他們很生氣。

五姨被打了幾頓,但依舊表示要和五姨夫在一起。

“這是我自己選的,我喜歡他。我不想和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結婚!我不想像大姐和三姐那樣過一輩子!”五姨說。

“他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爹了!我怎麽就生出你這麽個不知廉恥的畜生!”外婆一棒又一棒打在她的身上。

那又有什麽所謂,他會逗她開心,給她買新衣服,買頭花,買新鞋子,還會給她買時下最時興的首飾。

這些東西,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而現在,有個男人願意無條件給她。

五姨覺得,這就是愛情。鐵了心要跟著五姨夫。

外婆和外公揍了她幾次,沒有效果。五姨被關在家裏,再也不許出門。

五姨夫就每天上門坐在門口,苦口婆心,真心實意表示,要是五姨嫁給他,自己不會虧待了五姨。

“你拿什麽來保證不會讓我女兒過苦日子?”外婆冷笑,“我打聽過了,你爹媽死的早,你家三兄弟從小吃百家飯偷雞摸狗長大,你拿什麽娶我女兒。”

五姨夫不接話,只是每日坐在家門口,大聲的說他和五姨是情投意合。

外公外婆怕村裏人說閑話,把五姨悄悄送到外面的親戚家,讓她待一段時間,等處理完了再回來。

五姨這一去,就趁著親戚不註意,悄悄跑到集上,和五姨夫私奔了。

親戚第一時間通知了外婆外公,並帶著人跑到街上去堵他們。

等外婆急急忙忙的滿大街找到他們,五姨正坐在五姨夫的摩托車後座,準備離開。

親戚們把他們團團圍住,外婆大吼:“你非要這麽下賤跟著他嗎!今天你要是走了,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媽!當著所有人的面,你選一個吧!”

五姨從五姨夫的車後座下來,直楞楞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說:“媽,今天我非走不可。”

外婆氣壞了,隨手撿起旁邊的石頭,沖過去,一下又一下砸在五姨的身上。

“你怎麽就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他什麽都沒有,沒房沒車沒錢,就是個混混,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你非要跟著他!”外婆邊哭邊打。

五姨就跪著,隨外婆打罵。

身邊的親戚都在勸說,五姨年紀太小了,容易受人蠱惑。只要她回來,外公和外婆一定會給她找一個更好的。

他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的是什麽。

等外婆打得累了,五姨站起來,毅然決然坐上五姨夫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沒有明媒正娶,沒有酒席,沒有任何的誓言。五姨就這麽,把自己的餘生,賭在五姨夫的身上。

但是他們都沒有打聽得完全,五姨夫不僅是個混混,還是個賭徒。

他之所以會到那個小山村,是因為那邊抓賭不嚴。

在街上買包煙的功夫,他看到了單純不谙世事的女孩。

他們之間的開始,僅僅是因為買煙時,老板找不開零錢,他順手從貨架上拿的一塊巧克力。

就是那兩塊錢的巧克力,徹底俘獲了當時一無所有的五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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