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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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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

實習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謝青嵐對姜澈的日常工作很上心,經常針對一些他做的不完善的地方進行指導。

而姜澈學習能力也很強,沒要多久就能獨立處理大部分工作文件了。

剛檢查完一份文檔,迎來難得的放松間隙,姜澈忍不住擡頭向窗外看去。

天空烏壓壓一片,厚重的雲層中時不時翻湧著電光,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灰暗的色調下,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沈悶的氣氛當中。

早晨出門時天氣已經隱隱有些陰沈,但姜澈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帶傘。

他擡手看了看表,還有一小時下班,希望那時雨還沒有下起來。

姜澈低頭想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卻莫名覺得心中一陣陣焦躁不安。

這種焦慮感揮之不去地伴隨了他一天,盡管姜澈努力地去屏蔽,但卻始終如陰霾一般無法散去。

艱難地熬到下班,姜澈匆匆收拾好背包打算回去早點休息,今天他的狀態實在不算好,強行留下加班也只是無意義的內耗。

終於等到電梯下到一層,還沒等走到門口,大雨如斷了線的珠子毫無預警地傾瀉而下。

一時間,疾風驟雨接過了這個城市的管轄權,肆虐地、毫不留情地擊打著一切沒有遮蔽之物。

門廊圍了一圈因為沒帶傘而不得不駐足的打工人,姜澈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擡著頭,竟覺得這看不分明的天幕好似要整個傾覆而下。

忽然,姜澈握著的手機震動起來,刻意調小的嗡鳴聲在喧鬧熙攘的人群中並不突出。

姜澈翻手看了一眼屏幕,在看清來電顯示時,他突然覺得一陣沒由來的心悸,額頭青筋突突地跳。

不敢多耽擱,他連忙接起來:“您好,王醫生。”

那頭傳來的人聲很溫潤,可說出的話語卻讓姜澈的心臟驟然緊縮了一瞬:“小姜,你媽媽病竈轉移了,情況…恐怕不太好。”

雨水飛濺到姜澈側臉,冷冰冰的仿佛白刃,被刺中的瞬間沒有感覺,那痛是一點點蔓延開來的,深入骨髓一般。

消息是壞到極點的,可姜澈卻異常平靜,平靜到有些可怖。

畢竟,痛哭流涕、歇斯底裏在真正的痛苦面前反倒顯得平淡。

王醫生沒等姜澈開口,便繼續說了下去:“現在能給到的最理想方案是立即手術,以往的病例來看愈後比較樂觀,值得一試,現在的問題是,你這邊能不能湊夠手術費,初步估計需要...十五萬。”

一個個字眼經由耳膜傳導進大腦,姜澈努力地去消化這些信息,他艱難地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麽,王醫生也善解人意地沒有催促。

姜澈沒有沈默太久:“王醫生,你知道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錢,可不可以先交押金,請您先給我媽安排手術行嗎?”

電話那頭,王醫生有些猶豫:“小姜,不是我不幫你,上次的治療就是先賒後補,院裏已經為你破了一次例了,這次恐怕不行。”

辦法行不通,姜澈用力喘息了兩口,緊緊握著手機,胸膛微微起伏。

“給我兩天時間,我去籌錢,我媽媽那邊…暫時拜托了。”

“現在化療還做著,指標還能控制住,但是拖不了太久,越早做愈後越好,你動作要快!”

電話不知何時已經掛斷,“嘟嘟”的聲音在姜澈耳邊回蕩許久,他回過神來,頭部微動,只覺得脖頸僵直難轉。

身邊傳來他人的低聲抱怨:“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去,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

姜澈垂下胳膊,靜靜地站了幾秒,忽然頭也不回地沖進連綿不絕的雨幕中,激起身後人群的驚奇議論。

一沖出門,廊滂沱大雨就直直地朝他的臉砸下來,喘息間甚至嗆進他的喉嚨,但姜澈知道,他沒時間等待雨停了,哪怕一秒都不能再耽擱。

姜澈冒著大雨朝地鐵站的方向奔跑,濺起的水花讓他身側撐傘經過的路人忍不住低聲咒罵:“我去,神經病啊。”

公司距離地鐵站有些遠,途徑兩個十字路口,姜澈遠遠看到第一個路口亮起黃燈,他卡著最後幾秒全力沖過了第一個路口,卻在第二個路口被紅燈攔下。

在暴雨中沖刺,本就呼吸困難的情況下又嗆了雨水,姜澈累得彎下腰用雙手撐著膝蓋,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擡手將黏在額前的濕法向後捋,低著頭,堪堪避開雨點的沖擊。

姜澈第一次覺得交通信號燈的秒數如此之慢,他邊低喘著邊開始思考。

現在手頭加上剛發的獎學金和平時攢的一點應急儲備,總共也就不到兩萬,還差十三萬多。

十三萬對目前的他來說著實不是個小數字,盡管姜澈那麽擅長數學,此刻卻無法準確將這筆錢解構。

一般人借錢時的首選都是親戚朋友,可姜澈明白,從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沒有任何人可以依賴了。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自從母親患病以來,姜澈對這句話的認知更加深刻。

大二那年,母親確診,本來家裏為了還父親欠下的債日子就過得緊巴巴,交完了治療和住院費後,母親打零工攢的幾萬塊也被掏空,剩的幾千她說什麽都不肯再用,說是要留著給姜澈交學費。

姜澈一時氣急,罕見地對著母親吼道:“都這個時候了,能不能先考慮你自己?”

“你要是…你讓我怎麽辦…”

說到最後,他哽咽著,眼圈泛紅,支撐不住般地彎下腰來扶著病床。

母親默默坐在病床上,沒有講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撫著他低垂著的後頸。

姜澈感受著母親手掌心傳來的暖意,一想到可能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感受母親的溫度,他忍了良久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在巨大的悲痛下顫抖起來。

科室人員對這個新收治病人的兒子印象深刻,高挺沈穩的大男孩,平時總是安靜地坐在母親病床前,照顧起人來麻利又細心。

但面對這種情況也都愛莫能助,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這世上最大的病是窮病,很多人甚至沒有機會與病魔展開抗爭。

不過,誰也沒想到的是,在繳費截止日期前,姜澈還是拿著錢來了。

王醫生在診療室門口看見了這個男孩,他眼裏全是紅血絲,眉目間透著疲累,衣褲上沾著灰,風塵仆仆的。

姜澈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麽,慢慢地喘了口氣解釋:“朋友借的,我母親…就拜托您了。”

王醫生沒能張口去確認這錢的來歷到底是不是朋友,因為姜澈看起來太脆弱,像一頭受了致命傷卻仍在硬撐著不肯倒下的狼,他覺得自己再多問一句,這個孩子就會土崩瓦解。

姜澈拖著沈重的身體走回母親的病房,但他沒有進去,他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否則她又該擔心自責了。

他在病房前的塑料座椅上坐下來,慢慢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沒有聚焦,就這樣,發了好久好久的呆…

“嘀嘀嘀——”信號燈轉換的提示音終於將姜澈從無盡的回憶中拉扯出來。

姜澈抹了一把臉繼續奔跑起來,此刻他全身已經濕透,劇烈的跑動使他開始感到疲累,但是他絲毫沒有減慢速度,母親的病情等不得,自己必須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呼哧,碰!”

一輛小電動突然從旁邊的小道竄出來,盡管姜澈已經做出避讓,卻仍然被剮蹭到了左臂,小電動的慣性還將他沖退了好幾步,幸虧對方因為大雨天減速慢行,否則此刻姜澈已經躺在地上了。

車主顯然也是沒意料到這種天還會有亂跑的行人,一邊扶正車頭一邊嚷嚷著:“走路看路啊,跑什麽跑,急著去投胎啊?”說著,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姜澈穩住身體,試著伸了伸胳膊,覺得左臂被撞的地方有點痛,但是還能忍,可能是有些挫傷。

這大雨中姜也沒辦法好好查看被撞到的地方,他狠下心,想著幹脆一鼓作氣沖到地鐵站再說。

就在他準備咬著牙忍痛繼續往地鐵站跑時,一輛車卻突然在馬路旁邊緩緩停了下來,並且目的明確地向他鳴了兩聲笛。

姜澈動作一頓有些疑惑地側過頭去,只見車窗落下,車內的人影似乎有些熟悉,姜澈用胳膊蹭了蹭眼睫上的雨水,再次看過去。

駕駛坐上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從公司地庫開車出來的謝青嵐。

透過重重的雨幕,姜澈無法辨清她的神情,但她的聲音卻透過雨水,無比清晰地傳到姜澈耳邊。

“楞著幹什麽,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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