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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用虎符換取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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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用虎符換取愛人

天快亮的時候, 沈稚秋被一道驚雷震醒。

外面突然雷聲轟鳴。一道紫色閃電如蛇般劃破夜幕,屋內燭火飄忽,她猛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眼睛恍惚睜大, 呆楞楞的望著頭頂的房梁。

又是壓抑到窒息的場景, 夢裏的一切都是鮮紅色, 那個困擾她幾年的夢魘卷土重來, 一點點侵蝕她的意志。

所有悔恨、痛苦、遲疑、恐懼, 一時間全部充斥心頭,讓她難過得無以覆加,眼淚不自覺就鉆了出來, 沿著她的面龐一直往下,沾濕了她頸下的枕巾和被褥。

仿佛有一座巍峨大山壓在身上, 壓得她喘不過氣。沈稚秋神情恍惚, 就這樣躺在床上出神。

她並沒有發出聲音,而是微微張開嘴巴, 像一條即將渴死的魚,有一下沒一下的吐出呼吸。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整個人都是寂靜的,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薔薇, 艷麗中帶著絕望,生機黯淡。

師傅, 師兄,師弟…還有我的族人, 瑟瑟在為你們報仇了,沈冤得雪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來, 你們且再等等罷。

女子一邊哭,一邊笑,詭異而又頹唐。

此時外面傳來一道叩門聲,男人的身影投在壁上。他聲音輕而柔和,道:“娘娘醒了嗎?”

她耳朵現在確實不太好使,可不知為何,仍舊一下子分辨出來是桑落的聲音。

今天是他值班嗎?沈稚秋沒由地想到。

沒有等到她的回答,門嘎吱響了一聲,從外面被人推開了。沈稚秋微微驚訝,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的手已經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雙手幹燥、溫熱,順著額頭往下,撫過她的眉,最後輕輕蓋在她的眼睛上。

他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安慰道:“娘娘別怕,我在這裏的。”

她曾經與這雙手通過各種方式接觸,甚至將它牢牢握在過手裏,可是感覺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清晰。

夜是寂靜的,隱約能夠聽到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他的手直接貼在肌膚上,炙熱對炙熱,體溫對體溫,沈稚秋不覺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嘴角微微地揚起弧度,打趣道:“什麽啊,難道你以為本宮會怕電閃雷鳴嗎?放心吧,本宮耳朵不好使,眼睛也看不見,不用把我當尋常姑娘對待……”

男子打斷她,溫柔而堅定地說:“屬下知道您也許不怕,但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我都不想您難受。”

這句話便將她準備好的所有的言辭盡數堵回了肚子裏。

沈稚秋忽然覺得在他面前沒有必要逞強。是的,每晚一個人守著星辰直到天明,這種孤獨很難與任何人訴說,就算她表面上再怎麽開朗樂觀,長期以往下去,也會讓她無法自拔地沈浸在孤獨苦海之中。

她想,她真的很孤獨。

而他看到了她的脆弱。

沈稚秋睫毛顫了顫,男子的手還搭在她的眼皮上,窗外雷聲轟鳴,一陣雷響之後雨稀裏嘩啦就落了下來,打在葉子上,灌溉在泥土中。

風聲雨聲,聲聲入耳。

她喉嚨滾了滾,感覺陣陣幹澀,艱難開口:“茯苓她們呢?你怎麽進來了。”

桑落說:“她們這幾天為了照顧您,都沒休息好,我看大家困得厲害,就讓她們回房睡去了,現在門外只有我一個人守著。”

沈稚秋仿佛抓住了他的小辮子,偷偷笑起來:“金吾衛不會單獨派人職守,你是不是濫用職權了?”

他眼底盡是寵溺的色彩,含笑承認:“是。”

沒想到他會這麽輕易地承認,沈稚秋有點懵,楞楞地說:“你瘋了嗎,為什麽要把其他人調開。”

守夜是個苦差事,一群人在一起雖然也很辛苦,好歹還能和彼此說說話解悶,可他把人調走單獨職守,只會更加枯燥。

沈稚秋幾乎不敢想象他這麽長的夜晚是怎麽度過的。

桑落想了想,如是回應:“前半夜月明星稀,屬下私心頓起,不想讓旁人和您一起分享晴夜美景。後半夜風雨漸生,又不願讓人幫我分擔您的無助,便一個人守了下來。”

他隱有歉疚,道:“多有僭越,屬下知錯。”

沈稚秋被他脫口而出的情話驚懵了神志,只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她難得犯傻,呆呆地說:“沒、沒關系,下次改正就行。”

桑落唇畔含笑,道:“回娘娘話,屬下雖然知錯,卻是還會再犯的。”

“……”她一時語塞,心想:本姑娘風裏來雨裏去,見過多少男人,居然會在你這種楞頭青手頭處於下風,實在太沒面子了!

沈稚秋揪緊她的小被子,惱羞成怒道:“像你這樣的正人君子,幹嘛要進我的房間?你就不怕本宮大喊大叫嗎!”

面對她的突然發難,男人應對自如:“只要娘娘能夠不那麽害怕,屬下做不做君子又有什麽關系。”

她捂了捂胸口,暗暗祈求心裏那頭橫沖直撞的小鹿能稍微消停下。

容妃娘娘念了幾遍清心咒,好不容易才把心頭的旖旎想法壓制到海平面以下。

她沒好氣地說:“你們這些讀聖賢書的人,不是最喜歡酸腐那一套?最在意禮儀廉恥的人怎麽會說出不想做君子這樣的話呢?”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桑家應該是江南大儒,對子孫的教育非常嚴格,要不然桑應海也不會不顧被皇帝狠狠處罰的風險,當著眾人的面來指責她禍亂朝綱。

桑落溫和道:“君子只是一個外在的名頭而已,是否磊落,不在於此。”

沈稚秋的心弦好像被什麽輕輕地撥動了一下,她的臉不由自主的燒了起來。

人這種生物也真的是賤的慌,自己缺乏什麽便想要什麽,她自己是個跳脫的性子,便容易愛慕溫和從容的人。

雖然現在因為中毒看不見東西,可是男子如玉的模樣還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眼前是無盡的黑暗與茫然,她卻仿佛能隔著這層薄霧,輕松描繪出那挺拔如松的身姿。

他的眉宇、眼神、表情,全部在心頭一一勾勒出來,形成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

這是真正的風流磊落,龍章鳳姿。

沈稚秋緩緩吐了口氣,問他:“你老實告訴本宮,外面到底有沒有人?”

桑落反問:“娘娘想有還是沒有?”

她短促地笑了聲,耍賴般道:“不管有沒有人,你能不能答應本宮一件事?”

“好。”

沒有任何遲疑,他一口答應下來。

沈稚秋眨眼:“都不問問是什麽事,直接就答應?”

他笑了下:“什麽事都可以,屬下何曾拒絕過娘娘。”

她撇撇嘴巴,不屑道:“不信。殺人放火答應嗎?”

“答應。”

“……”沈稚秋表情古怪,好像在說‘這你都肯幹啊’。

她不信邪,繼續問道:“叛出慶朝,你也答應?”

桑落果斷回應:“答應。”

事實上別說叛出大慶,就算讓他造反,他都會二話不說地應下。

沈稚秋沒話說了。

她還能說個什麽?人家這覺悟,簡直可以用高妙來形容。她嚴重懷疑要是被外人聽到的話,倆人估計都得被大卸八塊,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

他這麽叛逆,桑家列祖列宗知道麽?!

容妃小小地翻個白眼,反手扣住他的手,借力蹭起來,霸道地說:“有雨聲為友,正是酒醉花眠時候。本宮要你陪我飲酒,你可聽從?”

桑落欣然應允:“有何不可。”

女子赤足跳到地上,拉著他的衣袖往前蹦蹦跳跳而去。兩人來到窗前,點一盞紅燭,燈芯燃起,火焰映照在她無暇的側臉上,顯出難言的美麗。

右手提壺倒酒,二人相對而坐。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桂花酒的香氣彌漫在微涼的空氣中,讓人鼻間盡是香甜之感。

他們一杯接一杯,和著雨聲,舉杯痛飲。

女子若雪般清麗的臉頰上浮出紅霞,她瞳孔無神,卻又亮得驚人,仿若日暮時分的暖陽。

她似是有些醉了,唇瓣抿成一線,飽滿的唇珠像顆滾著露珠的櫻桃,圓潤可愛,透著引人采擷的魅惑。

桑落心猿意馬,慌亂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女子不知什麽時候挪動了位置,一點、一點靠近。等他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跟前。

他微驚了下,下意識想往旁邊躲去。

沈稚秋好像提前察覺他的動向,瞬間抓住他的衣擺,小聲嘟囔:“跑什麽…本宮又不是吃人的妖精。”

她覺得委屈,眸子裏漾起水光,仰頭癡癡看他。

“桑落,抱抱我嘛。”

沈稚秋將臉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親昵撒嬌:“在你身邊的時候,本宮覺得非常安心,可以睡個好覺。”

她說話的聲音飄在空氣中,並不那麽真切,顯然帶著濃重的嘴意。

男人心腸一下子就軟了。

他嘆口氣,暗忖:這輩子還能有什麽辦法呢?她甚至用不著祈求,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擊敗他所設下的重重心墻。

被她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眸註視,桑落覺得即便是下一瞬要他去死,他約莫也是願意的。

言語的力量在此時顯得格外沒有意義。他並不言語,身子微微壓低,輕輕將女子拉入懷抱,用臂彎環住她纖細白皙的脖頸,讓她的臉龐與他心臟所在之處相貼。

兩人靜靜依偎著,屋內盡是溫馨與寧靜。

男人身上有好聞的草木味道,清新簡單,叫她莫名心安。

沒多久困意便像潮水一般席卷而來,沈稚秋打個呵欠,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皮重重落下,呢喃道:“桑落,你想不想離開?”

話音剛落,很快她又補上一句:“想也不行,本宮不準!”

同時,環住他的手臂也開始用力收緊,好像很害怕他突然離開。

桑落若有所思地說:“可是屬下總是要娶妻生子的。”

容妃的小腦袋晃得如同一個撥浪鼓,直說:“你不要找別人,我不就是現成的嗎?”

說罷,她拉起男人的手往自己臉上貼去,笑嘻嘻道:“你瞧本宮多好看,好多人想和我在一起都沒機會,你一點都不吃虧的。”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微醺的意味兒,小聲喃喃:“唔…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嗯,屬下誰也不說。”

她便開心地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她說:“其實我沒懷孕。”

女子嘟囔道:“我只會給我愛的人生孩子,趙霽怎麽配?他連姑奶奶衣角都別想碰一下!”

桑落忍不住笑起來,摸著她的腦袋順毛,柔聲說:“我知道…快天亮了,睡吧。”

沈稚秋就這樣依偎在他懷中,沈沈睡去。為了讓她睡得舒坦,桑落一直沒有變換姿勢,直到聽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緩緩將手落下。

把女子橫抱而起,放到了床榻上,最後看了眼她甜美的睡顏,他收斂寵溺的神色,握刀大步往外走去。至門邊,用手輕輕將門帶上。

此時天光乍瀉,已是天明。

雲銷雨霽,天邊暈出淺淡的蔚藍之色。

*

同樣是雨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淮陰王府的氛圍卻不像宮內這樣平靜,反而充斥著一股蕭瑟與肅殺之感。

賀三聲音沈重地說:“王爺,孟將軍身故一事背後必定大有文章。他行事一向謹慎,武藝又十分高強,怎麽會死於一群劫匪之手?”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曉得嗎?孟嘗雪曾經是王爺麾下大將,跟著他四處征戰,一度令敵人聞風喪膽。別說劫匪,就是遇到力大無窮的蠻族都有一戰之力。

他怎麽想都覺得將軍不可能敗在那些烏合之眾手上。

趙霽桌上堆滿文書。

他揉了揉太陽穴,手上勾畫動作未停,語氣淡淡道:“蜀地瘴氣橫生,開化很晚,渝州那邊又靠近蠻夷之地,山匪一直很多,你能拿出什麽證據說他不是死於劫匪?”

賀三急得滿頭大汗,搶著說:“屬下雖然拿不出什麽證據,可想也知道這件事肯定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第一,孟將軍和訓練有素的狄人交戰都可以全身而退,千裏取人首級。山匪不過是臨時湊在一起的散兵,既沒有有效的領導,也沒有合適的訓練,如何能夠逼迫他走向絕路?”

“第二,孟將軍出行應有護衛相伴,他軍務繁忙,又怎麽會只身上山,導致自己遇難時孤立無援,甚至連個目擊者都找不到?”

“第三,就算當真運氣不濟,遇到了劫匪。他們之間又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在將軍死後還要斬下他的頭顱,把他屍身丟入山林餵狼?”

他堅定地說:“您不必為他人開脫,屬下覺得一定是和孟將軍有仇的人下的手。”

趙霽手中動作一頓,蹙眉看他:“和孟嘗雪仇恨最深的就是瑟瑟,你是想說容妃叫人害了他?”

賀三垂下眼簾,不情不願地說:“娘娘尊貴,屬下不敢妄自揣測。只是事實勝於雄辯,您也是知道的,那日她在自己宮裏昏倒不久,太後就派出了禦醫,現在還安插了眼線在靈犀宮,她們二人關系剛剛開始密切,孟將軍就橫遭不幸,其中玄機難道還看不分明嗎?”

男人眸色漸漸深沈,冷淡道:“就算真的是瑟瑟手筆,也輪不到你來置喙!孟嘗雪欠她,本王也欠她,她想要怎麽索取都理所應當。”

賀三聽出他話中深意,臉色大變,驚訝地說:“您是準備答應皇上提出的條件了?”

他是趙霽心腹,這麽大的事,瞞是瞞不過的,當即點頭承認。

“是,本王已有抉擇。”

賀三神色覆雜,焦急勸阻:“王爺,萬萬不可啊!皇上的條件擺明了是想把您的權力架空,他向您索要虎符,必然是算準了您的弱點,您如果答應就是真的中了他的計謀,到時候沒有兵權在手,怎麽和陳氏對抗?”

毫無疑問,一支獨立的軍隊是淮陰王能在朝廷安身立命最重要的法寶。一旦失去對軍隊的掌控,他必會元氣大傷,失去和陳氏外戚討價還價的權力。

淮陰王卻不領情,淡淡喝止道:“此事不必再提,不管什麽代價,為了瑟瑟一切都值得。”

想到女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男人冷峻的臉龐也漸漸柔和下來,像被春風吹化的積雪,又像被驕陽照射的湖泊。

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話題,男人的臉顫了下,義憤填膺地說:“難道您真的相信那個孩子是您的?”

啪——

話音剛落,一記耳光重重地落在了他臉上,將男人右半邊臉龐扇得腫起老高。

趙霽厲聲呵斥:“給本王滾出去!”

他氣到甚至不想與賀三解釋,惡語脫口而出。

眼看男人眉眼間結成冰霜,賀三心中一陣發怵,忽然覺得背脊涼得厲害。這種致命的危險感前所未有,他甚至覺得,如果他再多說一句,下一瞬就會身首異處。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把滿腔忠言收起,心緒未平地往外退去。

他出去後書房空蕩下來,裏面只剩趙霽一個人。

紫衣男子望著桌上那堆疊得老高的奏折出神,忽然回想起白日和皇帝的對話。

趙問永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乖張、頑劣,沒有分寸,卻又仗著權力為所欲為。

他眼中盡是挑釁的色彩,道:“九叔為大慶鞠躬盡瘁,朕本來不應該與你計較區區一個嬪妃的事情。女人嘛,你若喜歡拿去就好,只是現在沈稚秋還是我的妃子,卻有了你的孩子,這未免有些太不尊重朕了吧?”

年輕的皇帝滿是促狹地說:“九叔熟知律法,應該曉得淫.亂後宮,混淆皇室血脈是怎樣的滔天大罪。即便朕想誅你滿門也是可以的。”

換做平時,趙霽怎會容他如此放肆?可他如今有求於人,只好收斂一身鋒芒,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任由晚輩指著鼻子嘲諷。

看著男人沈默忍讓的模樣,趙問心裏一陣暗爽,神情也越發的得意囂張起來。

他勾起嘴角,玩世不恭地說:“朕曉得,九叔是肱骨之臣。滿朝文武一大半都是你的人,只要你想,隨便一件事就能搞得朕騎虎難下。不過就算是如此權臣,也未必能夠事事順心吧?”

“就像沈稚秋,她是朕登入玉牒的妃嬪,只要我不願意,你這輩子都別想堂堂正正得到她。” 趙問笑道,“當然,如果九叔臉皮夠厚,把容妃強搶過去做個沒名沒分的外室也是可以的,就看你忍不忍心了。”

淮陰王終於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啞。

“我要八擡大轎迎她入府,讓瑟瑟成為名正言順的淮陰王妃。”

他說過再不要讓她受委屈,自然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得到她。

趙問挑眉,故作感動的神態:“朕都沒想到九叔會對一個女人如此情深,真叫人動容…看在你對容妃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朕怎麽好意思拆散你們這對活鴛鴦?這事兒好說,你如果願意把兵符拿來,朕倒是可以考慮放手成全。”

對話到這裏就戛然而止,沒有後文。

此事牽扯太大,當時他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選擇回到王府好好思考,可是經過一天一夜的深思,他還是覺得沒有什麽比沈瑟瑟更加重要。

沒有人知道他為了擁有這支軍隊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藍旗軍幾乎凝結了他這麽多年來所有心血,這也是他能夠和陳家鬥到今日最重要的一個籌碼。

一旦答應皇帝的條件,就意味著他會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鬥中失去與之抗衡的能力與底氣,

失去籌碼就會失敗,趙霽再清楚不過,而失敗意味著什麽,他更是心如明鏡。

但到最後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決定選擇沈稚秋。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一生他已經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太多。二十幾年來,他每時每刻都活在責任的重擔之下,從來沒有給過自己獲得幸福的機會,更沒有為瑟瑟考慮過。

這一次他想自私地為自己而活。

天剛剛亮起來,紫衣男子便揣著虎符走進了玄武門。

趙問好像提前知道他會來一樣,早早地等在了問心殿中。

玉階之上,殿宇恢弘。門外的張公公沖淮陰王行了個禮,捏著嗓子提醒:“王爺,皇上在裏面等著您呢,好好同他說罷,希望王爺能夠得償所願。”

張公公是皇上的身邊人,自然知道淮陰王此次前來所為何事。他明白王爺如果不是考慮周全,必然不會貿然進宮面聖,如此看來,這一次的勝利者居然很有可能會是皇帝。

從淮陰王進駐京城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這段日子裏,王爺和皇上彼此仇視,大大小小爭鬥無數次,每次都以皇上的失敗告終。

王爺強勢,又有軍隊在手,年輕的皇帝在他手下常被壓得死死的,沒有辦法掙脫出來。可這次竟然輪到淮陰王服軟,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張公公心中五味雜陳,不由想到:還好雜家入宮得早,如今已經是清凈之身,不必為這些男女□□煩惱。正所謂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這種風月□□既是枷鎖也是桎梏,不僅起不了什麽好的作用,反而會讓人束手束腳,真不值當。

瞧瞧皇上為了蘇將軍神魂顛倒,簡直跟沒有腦子似的,再看看一向睿智的淮陰王,從前多麽厲害啊,叱咤風雲、翻雲.覆雨,這會兒卻也開始犯起傻來,為了容妃娘娘都想把兵符給交出來了。

真是夭壽!在他看來,十個容妃也抵不了一個兵符呀。

趙霽不曉得他心裏那麽多豐富的想法,他只是輕輕一笑,道:“借公公吉言。”

進去大殿後,看到趙問身著龍袍坐在寶座上,趙霽上前沖他行了一禮,道:“微臣叩見皇上。”

趙問眼底滿是興奮的色彩,他揚起惡劣的微笑,戲弄道:“九叔這麽早就來了,看來你真的很在意朕的寶貝容妃。”

淮陰王不置可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他也不嫌尷尬,自顧自地說:“沒想到這輩子還有看到九叔恭恭敬敬的一天,你不是叫朕阿噲嗎?今個怎麽叫我皇上啊。”

趙霽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乖乖認錯道:“之前微臣以下犯上,罪該萬死,望陛下龍恩寬厚,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微臣的冒犯之舉。”

他從前那麽高傲,那麽不可一世,和現在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皇帝心裏的快樂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高興得想要手舞足蹈,還想看到他更加卑微的模樣。

“九叔對朕的容妃果然是真愛呀,連虎符都可以交出來…行,朕是君子,不會毀諾。只要你把東西給我,朕就不計較你們兩個的事情了。”

聽罷,淮陰王擡手,虎符的一角便從袖口裏面露出來。皇帝眼尖瞥見,眼睛一亮,剛想撲上前搶奪,又見他將虎符收了回去。

他不由氣惱,十分不悅地說:“九叔這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是給我還是不給我呢?”

和著把他當猴子耍呢!

趙問氣急敗壞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不誠心,朕也懶得要了,本來也不是朕求著你給我的。”

趙霽抿唇輕笑,好脾氣地解釋道:“皇上,此言差矣,微臣不是不想給你。”他接著說,“只是微臣的願望是與瑟瑟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過下半輩子,將虎符給您沒有問題,可是您至少得保證我趙霽一家平安無事才行。”

皇帝瞇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皇城裏是太平盛世,連個盜賊都很難遇到,試問誰會要你的性命,誰又敢傷害你的家人?九叔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尊貴無比的淮陰王啊!”

最後咬得特別重,刻意強調了‘尊貴無比’四個字。

趙霽哂笑了聲,也不與他繞彎子,直接說:“皇上應該知道這些年來我與陳氏一族結下了多少梁子,他們恨我入骨,如果我失去虎符,他們可能會放過我嗎?趙霽一人倒是不足掛齒,可是日後如果我與容妃娘娘在一起,就要好好保護她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我不能再孤軍奮戰,也不能那麽自私只顧著自己。您說說,換作是您,會不會想要留些自保的手段?”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皺眉問道。

趙霽爽快地回應:“調兵的憑證我可以給你,但是我們倆人要一人一半。”

他果斷拒絕:“不行,說好的是把虎符全部給我,一人一半的話你就不要想娶容妃了。”

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說辭,趙霽絲毫不慌,平靜地說:“我相信皇上肯定也不甘願一輩子做外戚手裏的傀儡皇帝,但陳氏勢力有多大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你如果想要牽制陳氏的步伐,手裏必須要有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軍隊。可是如今數支軍隊都有自己的領頭人,想要改朝換代並不容易。”

打量了下皇帝的神色,他繼續說:“你最有可能獲得的機會就是我手裏這支藍旗軍,我將一半虎符給你。以後只要有我的同意,你就可以自由調動這些軍隊,同樣,我也必須經過你的同意才能調動藍旗軍。這樣的話我沒有辦法威脅皇權,而你又可以擁有威懾權臣的工具,試問何樂而不為?”

這件事最大的談資就在於淮陰王府和陳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必然不可能站在外戚那邊調轉槍頭對準皇帝。

而趙問顯然也不是個傻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奧妙之處。他仔仔細細地想了會兒,瞇著眼說:“九叔是否能夠保證不會輕易調動兵隊來對付朕?”

趙霽情真意切地說:“不知道陛下是否還記得小時候咱們一起摘梨子的故事?”

“皇兄曾經許諾將最大最甜的梨子給我,可是本王從來沒有覬覦那個梨子,如果我對大慶的江山有所圖謀,您覺得這幾年來自己是否還能安穩坐在皇位上?”

他其實已經信了幾分,卻還是嘴硬:“那朕如何相信你?”

這個問題簡單。

“皇上你應該能夠看出來我對容妃娘娘的感情有多深,她與德妃、淑妃交好,瑟瑟雖然可以跟我出宮,其他女眷還在宮裏,如果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完全可以用那些妃嬪來威脅瑟瑟。”

他無奈地笑了笑:“脅迫她就等於是脅迫我。”

趙問嗤之以鼻:“沒想到你會這麽坦然的承認自己的軟肋,就不怕沒出息嗎?”

淮陰王微笑:“如果承認自己對所愛之人的感情都是沒出息,那皇上又算什麽?”他意有所指地說,“我瞧你對蘇將軍也挺沒骨氣的。”

“閉嘴!”

趙問惱羞成怒罵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彼此彼此。”淮陰王從容回道。

趙問氣得拍桌子,過了會兒平靜下來,說:“朕一言九鼎,以後不再追究你與容妃之間的事情。”

他眼中閃過一絲歡喜:“不知皇上何時可以賜婚?”

“賜婚?”皇帝裝傻,“朕什麽時候說要給你賜婚了。”

趙霽瞇著眼睛,眼裏染上一層薄怒:“皇上要言而無信?”

“朕一言九鼎,什麽不講誠信!我何時答應過你要給你們賜婚?朕只說過不會追究你和容妃之間的事情,沒說賜婚。”

“那您覺得秋兒肚子裏的孩子能等得起嗎?”

“朕又不是養不起,你說生下來皇宮裏那麽多資源可以供養他,到時候見著你,叫你一聲九叔公不好嗎?”

趙霽氣極:“你!”

看他有生氣的跡象,皇帝見好就收,擺擺手說:“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你。沈稚秋幫了我很多忙,我也不能那麽不講信用地就把她給出賣了。能不能娶到她,要她自己同意才行,你去問她吧,她願意的話,朕馬上就為你們賜婚。”

男人不禁苦笑了聲。

趙問蹙眉:“怎麽,不樂意?”

“我當然求之不得,只是讓她同意,這個難度太大了點。”

他比誰都清楚瑟瑟性格有多倔強,想讓她承認對自己的感情,恐怕比登天還難。

此時趙霽心裏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卻還是只有硬著頭皮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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