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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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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從

醫館是一對父子開辦的,剛踏進去,鋪滿而來都是混合著中藥的氣息。

藥材的腐朽味,和傅明也被子裏的藥材味一樣難聞。

大夫急忙將小女孩放在一旁的木榻上,見女孩神色不好,嘆道:“這情況不太好啊!”

傅明也看向趙雲端,他都說過了女孩恐怕是兇多吉少,不知她為何如何堅持。

趙雲端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她將包裹裏的五兩銀子拿出來放在案幾上,“你且全力救她,莫要擔心錢財。”

大夫瞥了一眼案幾上的碎銀,又觀察了片刻女孩的面色,搖頭道:“我行醫五十餘年,這種情況的人有九成不過半日便斃命的。”

“那不是還有一成機會,你救她便是。”趙雲端強硬地說。

傅明也毫不懷疑,如果刀在她手上,或許下一秒她就要提刀威脅大夫醫治了。

“你這女郎,真是倔,”老大夫拉過女孩的手,為女孩把脈,“為你省些錢財還不好嗎?”

老大夫下了論斷是救不好女孩的。

趙雲端和傅明也坐在外間等著,傅明也見趙雲端眼神空洞,不知想什麽入了神,寫到:

“她中了毒,解不了。”

趙雲端拿過紙張,眉眼抑郁,“你怎知解不了?”

她不信,她都能從斬頭時活過來,女孩中毒也應該活過來的。

“中毒太深,已入心肺。”傅明也寫。

趙雲端握住他手中的木炭,阻止道:“說不定能活呢?”

固執。

雖說傅明也只有半吊子的醫術,根本不難看出女孩蒼白的臉,鐵青的嘴唇,已是中毒過深的跡象。

老大夫派他兒子出來告知二人,“她的病癥實在是回天乏術,如今只能用些藥材吊著命罷了。”

趙雲端沈默著。

又聽大夫寬慰道:“我見你們是從暗街那個方向來的,莫不是在那處救下的女孩?”

趙雲端點頭,向裏間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女孩。

她平靜地躺著,若不是腹部微弱的起伏,便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女郎和郎君心善,只不過還是把錢財留住吧,這般吊著命不過是空耗錢財罷了。”大夫嘆著氣。

誰不知道暗街做的什麽勾當,只不過又有誰敢與之抗衡呢?

剛才那太守竟然帶兵去了暗街,不知是查辦了哪一家鋪子。

大夫不敢多問。

“需要用什麽藥便用吧,若銀錢不夠告知我便是。”趙雲端說。

傅明也見她神情認真,不像說謊。

她真能為了一個陌生女孩花費這麽她自己本就不多的積蓄嗎?

若他從前遇見的是她,會不會好過不少。

幾人在醫館待到了入夜,老大夫見二人一直守著女孩,心生憐憫地叫他們一起吃過了晚飯。

醫館內,女孩仍是神志不清,偶爾咿呀地叫喊著,聲音模糊嘶啞。

那少年身量瘦削,臉上甚多汙泥,一直陪在女孩身旁。

即使少年滿身汙泥灰塵,他的眼睛也清澈又真摯。

少年走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禮:“在下林玄,多謝郎君與女郎搭救。”

“我叫雲端。”趙雲端偏頭,看了一眼沈默的傅明也。

他自從救完人後,便一直神色不悅。

傅明也心中十分懊悔,他又被趙雲端強迫著做了一件事。

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麽自己會聽從她的話?

他本就不是受人約束之人,但在趙雲端這裏卻處處受到桎梏。

女孩被餵了藥,睡過去了。

林玄坐到二人身側,向趙雲端吐露著這段慘絕人寰的遭遇:“我乃東陽人氏,是被東陽王發賣的仆從。”

林玄竟是東陽王府的仆從,但趙雲端可以肯定她前世絕對不曾見過林玄此人。

不過也是,算算時間,前世她嫁到東陽王府的時候,少年已經發賣了,她也並無見過他。

趙雲端聽是東陽王府的仆從,一時間來了興趣,追問道:“你為何會被東陽王發賣?”

少年原本只是東陽王府的下等仆從,一日沖撞了東陽王府中的通房,那通房便強扭著管家將他發賣了。

說是沖撞,不過是拒絕了那通房明裏暗裏表露出的私相授受的意思。

“你也真是慘,”趙雲端惋惜一嘆,又進了幾個壯漢的房間,將人一個接一個地拖出來,“我倒不知道東陽王竟還有個通房。”

前世常來她面前混眼熟的就只有一個東陽王的愛妾,她雖嫁進東陽王府四年,卻對府中之人並不熟悉。

她不知東陽王私底下竟然如此不守男德。

“他們在各處州郡都有據點,我當時從東陽王府被人綁到他們的據點,後來又輾轉到了聞州。”林玄回憶道。

“他們背後確有權貴之人依靠,今日太守出兵,恐怕日後或遭牽連。”林玄的語氣懇切。

傅明也聞言卻篤定地搖了搖頭。

只要他還在聞州,就不會有人去找太守的麻煩。

林玄見傅明也沈默寡言,而趙雲端平易近人,便對趙雲端說:“我無父無母,如今得女郎搭救,還望追隨女郎做個仆從也好。”

趙雲端沈默片刻,她並不是挾恩圖報之人,但林玄既是東陽王府之人,想必知道府中不少秘辛。

連通房都想著勾搭他,林玄絕不是無用之人。

“我不管你之前的身份是什麽,若是想待在我身邊就絕對不能背叛我,若我知道你有二心,你就等死吧。”趙雲端語氣又恢覆了對待傅明也時的那般桀驁不馴。

林玄點頭應下,語氣真摯:“我知曉女郎心善又有武功,林某追隨女郎,是我三生有幸。”

趙雲端揚眉笑了笑,他誇人的話還挺入耳的。

留下林玄,一是為了他口中所說之事不知真假,二是神秘、有隱患的人,趙雲端認為還是留在身邊實時監視較好。

看他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出什麽花樣。

林玄是這樣,傅明也亦如是。

“這位郎君是?”林玄與趙雲端閑談許久,而傅明也卻不說一句話,引得林玄心生疑惑。

“他叫傅明也,是我的好友,”趙雲端向林玄介紹著傅明也,“他嗓子壞了不能說話,你見諒。”

林玄神色一頓,他也叫傅明也?

但細細想來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或許二人並非一人,畢竟臨陽的傅明也怎麽會穿著粗布麻衣,流落在這聞州市井之中。

傅明也居高臨下地看向穿著不合身衣物的二人,心中冷靜又抑制。

明明前兩日還說是夫妻,如今在林玄面前卻說是好友。

她也就看著他不能開口,便隨意欺侮他。

實在是可恨,他定要早日將她送回月州才是。

夜幕之下的烏雲輕薄,月色空蒙。

幾人於醫館之中枯坐,林玄靠在女孩身側補眠。

傅明也靠墻而坐,趙雲端靠傅明也打盹。

——

天光乍破,醫館開門迎客。

女孩也漸漸清醒過來,精神也比昨日好了不少。

林玄剛去後院洗漱,趙雲端還窩在小榻上酣睡,只有傅明也守在女孩身邊。

“阿兄,謝謝你救我。”女孩的聲音稚嫩。

傅明也反應過來,看向女孩,她的嘴唇還是烏紫色,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毒,老大夫也診斷不出來。

傅明也無法說話,只好拉過另一處的大夫對女孩說:“救你的是位女郎,這位郎君是女郎的夫君。”

傅明也皺著眉看著大夫,他在紙上明明寫的是:“救你的是位女郎,不是我。”

誰知大夫添油加醋。

女孩躺著小榻上微微點頭,又揚了揚嘴角,想朝他們笑一笑,卻發現稍微一動身子就痛得厲害。

大夫忙為她把脈,而後將傅明也拉到外間說:“郎君,這女孩我的確治不好,家父也是沒有辦法。”

“她身體中的毒太過離奇,多種毒素混合一體,難解。”

傅明也何嘗不知,只不過趙雲端在強求罷了。

女孩躺在榻上,眼神晦暗又空洞。

趙雲端被二人談話的聲音吵醒,林玄也剛好從後院進來。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女孩的情況,只不過想著多活一日算一日罷了。

大夫去一旁搗藥,林玄走到趙雲端身側。

林玄雙眼紅紅地望向趙雲端,“小妹可憐,是大族養著的藥人,看著快死了就丟到此處。”

難怪,醫館的大夫都說她體內毒素混雜,根本無法為她解毒。

大梁建國百餘年,世家大族權力深大,其中關系錯綜覆雜。養藥人之事,各家族都心知肚明,或許還有更令人惡心、難堪的事未曾被人知曉。

藥人,大多數都是從孩童四五歲開始養著的,灌下不同的毒與藥,觀察在孩童身上的反應。

以此來為世族中人試藥、解毒。

趙雲端聞言,怔楞一瞬。她未曾聽聞過養藥人之事,只有軍營中的異族女子愛與醫士搗騰毒與藥,卻也從未用活人當過試驗。

傅明也見趙雲端杏眼蒙蒙的樣子,很是驚異。

原來在他眼裏見怪不怪的事,她的反應卻這麽大。

趙雲端不說話,只聽著林玄解釋著世家養藥人之事。

傅明也斜睨著趙雲端的神色越來越沈,突然拿起一旁的筆敲了敲案幾,打斷了林玄的話。

林玄見著傅明也一臉不耐,立馬噤聲。

趙雲端神情有些呆滯,像是在這樣殘酷的事情從還沒反應過來。

他們在戰場廝殺,拼的都是真刀真槍,全然不是使這樣陰毒的手段來折磨孩童。

稍頃,趙雲端破口罵道:“一群蠢貨對孩童下手,還做什麽人?”

傅明也聽到趙雲端罵人,反而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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