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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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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月光下, 宋桓的臉好似頃刻間結了冰。

夜風中,樹葉淒厲地簌簌作響,好像是他春風得意的笑容破碎的聲音。

他站在門外, 他的影子正好投射進屋中,籠罩在宋楨的身上。

皎月高升,將他的影子縮短。

宋楨的臉,一點點從陰影中顯現出來。盡管屋中不甚明亮,但是他的臉頰上, 卻帶著不可戰勝的光輝,猶如王者。

瞧著他這副巋然不動的樣子, 宋桓的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兇相畢露,好似一匹準備像敵人進攻的野狼。

然而他畢竟曾是皇帝最愛重的兒子。

不多時,他便平覆好心緒, 淡淡的詭笑又浮現出來,還帶著一副“你冒犯了我, 我既往不咎”的得意。

“聽說你們,兩情相和,早就暗中茍且?”他說著,那笑容裏頭突然多了一絲男人談論女人往往會露出的狎昵。

宋楨眸中寒光乍現。

“與你何幹?”

“她滋味不錯吧?”宋桓越說越露骨,“騷不騷?你們……”

他沒能說完, 因為屋中傳出一聲巨響。

宋楨一腳踢翻了身前的矮幾,大步朝他沖了過來。

宋桓一楞, 因為既是囚犯, 照理宋楨不可擅出這扇門。等他回過神來, 宋楨已經奔至他的面前,目眥欲裂朝他揮起了拳頭, 直取他的面門。

幾個禁衛的反應都比宋桓快。他們見勢不對,趕緊沖上來,趕在宋楨擊中宋桓之前,護住了他。

宋楨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不顧左右兩個禁衛的拉扯,仍在不斷地試圖越過擋在他面前的禁衛,往宋桓身上撲。

他們鬧出的動靜,轉眼吸引來了兩個獄卒。看見二皇子和太子殿下起了沖突,他們一時楞在那,不知道該向著誰。

“你們站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把這個惡犯送回牢房!”宋桓的聲音略有些發顫,朝他們急聲叫道。

宋楨畢竟也是肉體凡胎,兩個禁衛加上兩個獄卒,他只能被迫返回牢房。

這次,宋桓沒再大意,直接讓禁衛守在了房門外。

“三弟,你我兄弟,何必為個女人打起來?”他語氣溫和,嗓音已經恢覆了正常。

可緊接著,他的話鋒陡地一轉。

“為何她從不說喜歡你,讓我來告訴你答案吧。”

突然之間,他笑得又像來的時候那般和煦,和煦中帶著一絲陰冷,讓人望而生寒。

像是為了讓宋楨聽得更加清楚,他擡腿,意氣風發地走到屋門口,卻不進去。

“因為你從頭到尾,都不過是我的替身。“

說完,他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因為他擔心地上盤腿而坐的親兄弟,會像蟄伏在叢林中的猛虎一般,朝他撲來,將他撕成碎片。

不過宋楨沒有。

沒有怒吼,沒有發狂,沒有像他想象中一樣朝他撲來。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極有耐心地激他到現在,終於使出了最為致命的殺手鐧,可對方卻沒有接招的意思。

再繼續待下去,也是無趣,何況還有這麽多下人看著,他不能失了風度和臉面。

只得敗興而歸。

鎧甲聲,腳步聲,牢頭討好的送別聲,像雷陣雨一樣猝然響起,然後又快速隱匿。

門口的人影離去,重新闔上的門,將月光分割成許多小塊,投進屋中。

宋楨閉目,用力蜷起手指,仿佛只是在做一個機械性的動作,他聽不見骨節裏頭巨大的響聲,感受不到手背上緊繃的筋絡。

他的額角,在月光下,隱隱閃著亮光。

他的喉部微微有些哽塞。

是啊,他是替身。時至今日,一切再明白不過。

許久之前,那時她尚未允許他靠近,即便做替身,他也甘願。可為何,如今知道自己是替身,反而如此痛苦?

*

宋瞻的病一直不見好,宋桓想要的聖旨便一直未有著落。

三日後,他終究按捺不住,堂而皇之進了養心殿。

曹丞相和幾名朝廷要員都候在那裏。

看見宋桓這名廢太子無詔入京,還來了養心殿,眾人不約而同都有種不詳之感。

卻沒想,宋楨一副恭敬有禮的樣子,走到宋瞻的龍榻前,拜了三拜,然後跪下去磕了九個響頭,這才站起來,轉過身,跟眾臣見禮。

“日前父皇曾傳暗諭給我,說龍體欠安,想召我入京。我派人回了父皇的消息,可左等右等沒等來詔書,才聽聞父皇重病,便不顧禮數,急速來京。”

眾臣聽完他的解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紛紛看向了曹丞相。

曹丞相的臉色卻少見地有些難看。他已經想明白,從太子入獄那日開始,所有事情的始末。

他不是沒有起疑過。那日的太醫,內侍,都不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那撥人。可是一番查問,他們給出的理由好似又都說得通。而皇城裏,表面上一切如常。

原來不是他多慮,宮裏早就被宋桓控制了。

思及此,曹丞相眉頭一皺,冷冷說道:“二皇子殿下消息之靈通,孝心之純然,老臣深感敬服。”

此刻他不得不慶幸,當日沒有輕易聽信他的鬼話,將女兒嫁給他。

不過宋桓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被識破,仍然笑著問:“丞相,父皇的病究竟如何了?”

曹丞相卻把臉一偏,不想跟他多說。

“既然此處不便,那便請丞相移步偏殿,你我一同探討,看看父皇的病,究竟該怎麽治。”

曹丞相在心裏冷嗤一聲:只怕是商討如何助你爬上

龍椅。

“來,我扶您起身。”見他仍然穩如泰山,宋桓竟然屈尊,走過來要親自扶他起身!

這一舉動著實觸怒了曹丞相。

他終於無法忍受他的道貌岸然,直接把胳膊一甩,從宋桓手裏掙脫。

“二殿下,曹某不會幫你的,還請自重。”

宋桓伸出去的雙手瞬間蜷縮起來,唇角不可遏制地抽搐了一下。

在場官員們更是愕然。方才有人猜到了什麽,有人還蒙在鼓裏,直到此刻聽見曹丞相的話,看見宋桓的反應,他們才恍然大悟。

有人鄙夷,有人畏懼,有人敢怒不敢言。

徐磊沒想到這個姓曹的竟然如此不識擡舉,立即喊來兩個禁衛,讓他們拿刀架在曹丞相脖子上。

“丞相,什麽叫幫殿下的忙?我可提醒你,你這是在幫自己的忙!”

敢不聽他們的,就是一個死!

面對徐磊的威逼,曹丞相只回了一個不屑的冷笑,之後便沒再說話。

徐磊氣得胡子一跳:“你!”他一邊跳腳,兩只小眼睛一瞬不瞬往禁衛身上瞥,想對一人之下的丞相動點什麽刑,可終究是不敢,卻還是想試試。

“行了。”宋桓極不耐煩的一聲徹底打斷了徐磊的妄想。

他本意想找曹丞相代擬一道“密旨”,降宋楨的罪,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同時將皇位傳給自己。可聖旨只加蓋玉璽並不奏效,還需中書省的印章。

重要的不是這枚印章,而是曹丞相這張嘴。

有了他的嘴,他這皇位就會坐得名正言順許多。

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既然已經把窗戶紙戳開,宋桓索性也不再偽裝。

直接在殿裏,當著床上那個昏睡的父皇,和一眾朝廷要員,對徐磊下令,讓他派人出宮,以皇上病重,需要命婦進宮祈福為由,將三品以上朝廷命官的家眷誘到宮裏。

說白了是祈福,其實就是提前準備喪事,更是存了將她們用作人質的意思。

“別忘了,把勇毅侯的女兒也請來。”

補充完這一句,宋桓的唇角突然又染上一絲詭笑。

*

在宋楨的寢殿發現 “如意郎君”絲帶的第二日,秦忘機一早便去了東宮。

驚雲告訴她,殿下未曾回來,讓她先回府,說殿下回來,一定會去找她。

等了三日,還不見宋楨來,她只好又去了東宮。他仍未歸,她納悶之餘,失望回府。

一番擱置,心頭那種急切想要跟他相認的沖動,好像都沒那麽沖動了。

她知道,他之所以沒有主動拿著絲帶跟她相認,只是不想“挾恩相報”。他在等她,等她真正喜歡上他。

堅持這麽多年,他一定很不容易吧。

如今再去找他相認,是在揭他的傷疤,還是會讓他感到欣悅?

她不知道。

可是這是他們之間最初的開始,是他們錯過的源頭,不論如何,她都欠他一句道歉。

這日她收拾好自己,準備再度去找他,府裏突然來了幾名宮裏的內侍,說皇上病重,丞相下令,讓命婦們提前去宮裏候著,準備服喪。

那帶頭的內侍還特意強調,讓她也跟著去。

劉玉柔有些意外,不過倒沒覺得有什麽,母女倆一起,正好有個伴。

秦廉頓時警覺起來,看向秦忘機,而後者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麽,正在用探尋的視線看著自己的父親。

讓人候在外室,去了內間,秦廉坐下來之後,臉色無比凝重。

“你說太子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宮裏?”他問秦忘機。

秦忘機點頭:“他跟皇上並不親近,不至於去探個病就在宮裏住下了。”

“宮中有變,”短暫思忖過後,秦廉鄭重地看了母女倆一眼,“你們誰也別進宮。我去打發宮裏的人。”

說完,站起來就要走。

秦忘機立即跟著站了起來:“爹!我要去!”

“不行!人命關天,怎可隨意冒險。”

劉玉柔知道她這是擔心宋楨,急著想見他。無奈地皺下眉頭,柔聲規勸:“乖孩子,你就聽你爹的話,好好在府裏避避風頭,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定會逢兇化吉的。”

“不!他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強大!”秦忘機急哭了,走過去拽著秦廉的袖子,眼淚汪汪地求著,“爹,求你讓我進宮,我今日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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