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如飛為許思韓擋箭時，本以為自己會死，但他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破碎又綿長，像是他親身經歷的無數次的輪回一樣。

在這些反覆的輪回裏，他做了很多次不同的選擇，卻改變不了要經歷國仇家恨、生離死別的磨難。他看著自己在乎的人們一個個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他所能做到的卻微乎其微。最後連心愛的人也在他為她所築造的“堡壘”裏，所謂的愛裏郁郁寡歡而死。

所以當他睜開眼，看到許思韓時的第一反應，心想這是又一次輪回嗎？顧如飛感受著從緊握的雙手裏傳來的溫度，他笑了，他快分不清了。

後來許思韓說想與他成婚，他下意識的排斥，腦海裏是夢裏兩人一次又一次生離死別的場景，以及他深深地知道她心裏有陳暄這件事。

顧如飛從少年時期就確定自己是愛慕她的，但這次醒來，他因為一個夢而害怕，在退縮。可他到底害怕什麽？害怕她只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還是害怕自己會重蹈夢境裏的悲劇，給不了她幸福，也保護不了她，或是害怕自己才是困住了她的牢籠。

顧如飛告訴許思韓，說他不會做她的駙馬，婚事不應與恩義捆綁。雖然這麽說，但是他想許思韓壓根沒聽進去，她不知道他心裏的黯然。

在許思韓送禮被他回絕的日子裏，他時常被噩夢所折磨著。清醒時，他坐在廊下，想起了他的母親——已故的顧夫人。

自他記事以來，他的印象裏爹娘並不相愛，他們之間相敬如賓，又好像總是有意忽視彼此，明明一個屋檐下卻各過各的。在鮮明的對比之下，顧如飛總覺得父親待秦姨娘是真好，包括秦姨娘的女兒。最初顧如飛羨慕也忌妒，但顧夫人似乎從來都不在意。

盡管顧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可她每天似乎都挺開心的，總能找些樂子逗他玩，給他講述自己流浪時碰見的趣事和她那位不靠譜的師傅。

顧夫人談起過往，蒼白的臉上總有暖暖的笑容，幼時的顧如飛很喜歡母親對他笑，感覺不管在外頭受到什麽樣的委屈都可以煙消雲散。顧如飛識了些字以後，她也常常靜靜地坐他身旁，他看書，她也在一旁看書，顧如飛偶爾擡頭偷偷看一眼她，想著娘一定會身子好起來的吧……

他逐漸也不在乎父親對誰好一點，只希望母親能健健康康就好。

只是有時還是有些難過，走過小庭院的時候能聽到裏面傳來的歡聲笑語，顧如飛每次就想趕緊跑回母親身邊不聽這些聲音。待在母親的身邊，就像是躲進了小小的避風港，母親的懷抱總是溫暖的，而他也想快些長大為母親遮風擋雨。

可顧夫人沒有撐過他九歲那年的冬天。

那個冬季比往年都要冷上許多。

在那年葬禮上，顧如飛看向他那位面無表情的父親，他第一次在想——父親為什麽要娶我娘呢？

所有人都知道他母親是荊楚女子，是個孤兒，父親是顧氏一族族長的嫡長子。這樣的兩個人感覺上就是八竿子打不著，據說只因為多年前的一場戰役，顧夫人救下顧相而因此結下的緣，顧夫人的病也是因為救顧相而落下的。

但顧如飛也聽過關於他母親的一些風言風語，尤其是她過世後，有說一介孤女竟能嫁於當年剛二十出頭已是參將的父親作正妻，雖可惜命薄但也是她好運；也有傳聞說荊楚女子中有善蠱術，她是給父親下了蠱，否則當時已與秦家有婚約的父親為何會悔婚娶她一個病秧子；暗地裏、甚至當顧如飛面罵顧夫人是南蠻狐貍精攜恩圖報的他也碰到過…….

雖然這些話，有些後來被父親壓下來了，有些出言不遜的人也被他父親責罰，但在顧如飛眼裏這兩人的婚姻是種不幸。

而在噩夢中，顧如飛又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不幸。盡管醒來後，他安慰自己夢是反的，但他還是質疑自己，也不信許思韓口中的喜歡。

他想這樣懦弱的自己怎配得上公主。

某一日的夜裏，父子相談，顧相問顧如飛為何不願與公主結為連理。顧如飛與靜姝公主自小相識相伴，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這些眾所周知。

顧如飛卻開口反問，父親為什麽要娶我娘呢？

顧相看著他，沈默了一下說，你母親有恩於我。

“恩德可有讓您二人好過？”

……

許思韓與她的封號絲毫不符，她自小膽子就大，有時也不計後果，但他實在也沒想到她膽大如此。

不見她，是怕情難自抑；見她，是知道她多難纏，可又怕她真的傷心；但最終，軟玉溫香抱滿懷，難以自制。

這朵被周遭愛意所灌養長大的花 ，似乎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還是知道也要做這樣糊塗荒唐的事，顧如飛來不及多想，她輕輕柔柔的低吟聲就快讓他最後的一絲理智破碎掉。

事後，他沙啞的聲音在許思韓耳邊低喃：“你會後悔嗎？”

“不會。”

他擡起頭看著她時，眼眶已經通紅，許思韓一楞：“你哭了？我……”

他一把緊緊抱著她，將頭埋進她頸窩 ，說著：“不許騙我，不許反悔，當我求你。”

否則他會瘋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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