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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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
我這一生自問不曾後悔過什麽，唯有一件事，讓我反覆思量。那就是宋爾。我在想，當初她去澄州的時候，我要是極力阻攔，將她留下，或者讓她去別的地方，至少不要讓她去澄州，這樣她也就不會遇見陳邶風了。
我承認我是自私的，我以為，她的不幸是從澄州開始的。可是後來我又想了想，或許這是她不幸的開始，可這裏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沒有來過澄州，她的一切人生，或許都會失去原有的意義。我自然希望她平平安安，可是我更不願意她渾渾噩噩，我要她這一生，要有始有終。
（二）
跟齊遙打好招呼之後，宋爾就堂而皇之的逃了課，跟著陳邶風走到了大門前。
看門的老大爺瞇著滿是皺紋的眼睛，上下掃了他們一樣，問道：“你們幹嘛去，有假條嗎？”
“大爺，我是他姐姐，來接他的。”宋爾在高四，不用穿校服，也就毫無顧忌地撒起了謊。
大爺估計是見她她神色從容，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也就大手一揮放人了。兩個人也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可是出了校門，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好像他們最熟悉的地方，從來都只是校園。
兩個人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轉，手臂挨著手臂，和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的人一樣。直到走到電影院門口，宋爾問陳邶風：“要不要去看電影？”
陳邶風點頭，“好。”
宋爾就和她走了進去，那個影院是自己選影片的，他們只有兩個人，工作人員就給他們開了個最小的房間，一共只有九個座位。前三中四後二，宋爾和陳邶風坐到了中間四個位置中間的兩個，一人手裏捧著一桶爆米花。選電影的時候，宋爾把這個決策權交給了陳邶風。
但陳邶風本沒有什麽心思，就胡亂選了一個電影，很老的一個外國片了，叫《魂斷藍橋》。
電影開始，影院裏一片漆黑。
陳邶風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宋爾。”
宋爾沈默了一會，說道：“陳邶風，這麽多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我也從來沒交過朋友。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周盼山。可是自從他走後，我也已經習慣自己了。你忽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現在還沒辦法適應，我不可能跟著你的習慣來，但這不代表，我拒絕你的加入。
“不止是你，還有宋卓，我的父母，我同樣也沒跟他們說過什麽不是嗎？我覺得我自己可以解決好的問題，我就不用再麻煩別人了。”
陳邶風問她：“為什麽會習慣自己一個人？”
“不知道。”宋爾說，“我也不知道，我討厭交朋友，我不喜歡別人靠近。我就是這麽一個人，不可能為了誰是改變自己，你不明白嗎？或許我跟你們大多數人的相處方式並不一樣，但我不認為自己是錯的。陳邶風，你可以不接受，但你沒權利讓我去適應你。”
可是從祁鎮來澄州之後，她確實有些改變了。她知道這種改變是因為誰，但她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否是良性的，可是這也沒有什麽所謂。
陳邶風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在黑夜裏來回攪動著，似乎想要從中抽絲剝繭，嚼碎她的每一個文字。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似乎也有些顫抖：“宋爾，你大可以告訴我這些事，我不會幹涉你的抉擇。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宋卓也一樣。”
宋爾的手攥緊了身上的衣服，她一直都知道，有問題的從來不是陳邶風。無論如何，陳邶風從來滿心善意，盡管他的前半生比很多人要歷經磨難。是她，別人的善意對她而言像是束縛的枷鎖。她覺得自己會沒法償還，可是就陳邶風來說，可能根本沒想讓她償還。在黑夜裏，她不自覺地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想哭。陳邶風很好，只是他們遇見的晚了，她的性格已經養成了，就這個樣子了。
陳邶風靜默了一會，岔開了話題：“你打算高考考去哪裏？”
“看分數吧，你想在哪？”
陳邶風想了想：“應該會是北京吧。”
宋爾點了點頭，想來也是，他那麽好的成績，不去北京還會去哪裏呢。他說他以後想當記者，那麽在未來的日子裏，他應該會有很多時間用來走南闖北，看盡山川。這樣真好呀。兩個人間的氣氛緩和了一點，她的音調裏也帶了些笑意：“北京也好，你以後要是去北京了，就替我看看□□廣場吧。”
“好。”陳邶風應下來，“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看。”
在夜中，他似乎感覺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可等他回過頭去尋找，那到熾熱也已經消失了。
等影片接近尾聲的時候，宋爾忽然又開口問他，聲音又輕又脆：“陳邶風，你是不是喜歡我？”
陳邶風似乎感覺心臟驟停了一下，隨即又狂跳了起來，一起一伏，劇烈地好像要從胸腔中跳出去。他的語言系統似乎也已經崩壞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
沒等他說話，宋爾就笑著接了他的話，“我也是。”
她笑的坦蕩，聲音也坦蕩，讓他連一點捕風捉影的非分之想，都覺得的是對她的褻瀆。陳邶風垂下目光，不敢再看她一眼。
電影結束之後，陳邶風就要帶她回學校，但宋爾並不太願意。陳邶風要拗不過她，又不能來硬的，還怕她自己一個人會出什麽事，只好巴巴的跟在他後面。
電影院所在的街道正好是澄州的小商業街，店鋪什麽的特別多，宋爾走了沒兩步，看見了一個少年宮，她指了指裏面，問他：“這裏是幹什麽的？”
“大都是些興趣班，教些音樂啊，美術啊之類的，還有奧數英語，咱們學校的老師也有好多在外面開班的，不過這裏的比較少，這裏都是些小孩子。”
宋爾心裏一動，問道：“有好多嗎？”
“嗯，在外面開班可比在學校裏掙得多了，尤其是一對一，光一節課就一百多。咱們學校教數學，英語，還有物理，這幾門科的老師在外面補課的多一些。”
“這樣啊，看來當老師也挺不錯的。”宋爾笑了一下，“在學校外面還可以教書育人呢。”
陳邶風點了點頭，似乎很喜歡聽她說一些積極向上的話，似乎說了這些話，就代表她也是個這樣的人了。他很希望她是個積極向上，熱愛生活的人。可是宋爾總讓他失望，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性同周盼山，天生刻薄。
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個白眼狼，也很小就知道上天給予我這個腦子的同時，收走了我的共情能力。而這卻像是所有像我一樣的孩子的通病。
在少兒班時，我能排得上一二名，有一個經常在我前面的孩子，後來因為虐貓虐狗被送去了少管所。還有一個和我成績不相上下的孩子，一解不出來題就拿小刀往自己胳膊上劃拉，有一次，他不把刀往自己身上捅了，改往別人身上捅。我當時就在現場，那家夥下手還挺準，一下捅別人動脈裏了，血噴了我一臉，後來被送精神病院了。
在之後，別人班的孩子都離我們遠遠的，生怕我們拿刀子捅他們。少兒班的同學也誰都不理誰，天天一頭紮進課本裏，在那裏，無論第一名還是最後一名，無一例外除了自己，看誰都是傻子，也當然都不願意和傻子玩。
所以從小到大，我只有宋爾一個朋友。
可是她了解我很多，我卻對她知之甚少，我不明白在她眼裏我是什麽，在她眼裏我們是什麽。她和別人格格不入，那在她眼裏，她自己又是什麽。或許我一生積德行善，上天憐憫我，終於讓我在她離開後的不久理解了她的所有選擇，我知道那時並不算晚，因為那個時候，她也才剛知道她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三）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天氣已經冷的不像話了，宋爾早上本來就賴床，一到冬天起都起不來，索性直接不起了，反正多學一會少學一會對她來講都沒差。
她學習好，身體不好，老師也從來沒多說過什麽，都由著她睡了。況且，就算她回了教室也不怎麽學習。不是看小說，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覺。一來二去的，她的名號也就在那層樓傳開了。語文教研組每周都打印幾篇學生寫的範文給他們背，在這些範文中，宋爾永遠是第一篇。有人打聽她，得到的回覆就是：學習挺好，但不學習。
可這些好成績也不是憑空就來的，聰明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在曾經的高中三年都很認真學習，現在的成績也是她應得的。
冷空氣近來越來越盛行，好多同學都感冒了，而且，班裏只要有一個感冒的，病毒就會瘋了一樣傳開。宋爾本來縮在宿舍好好的，她的抵抗力本來就差，聽說有感冒的，去教室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班裏自然有看不過她的，背地裏都喊她小矯情。但也只是背地裏，經過張揚一事，大家都不自覺地默認她家有點底子，而且也都明白她並不是什麽善茬，就不會到她跟前沒事找事。
宋爾一般上午八九點才會醒，起來就去教室，但別的同學五點鐘起床收拾的時候她也會被吵醒一段時間。
有同學喊李妍：“李妍，你怎麽還不起啊？”
“今天感冒了，你幫我給班主任請個假吧，早上我就不去了。”李妍說，還不忘提一下宋爾，“宋爾不也是嗎，早上從來沒回過教室。”
宋爾睡覺的時候喜歡把頭全都蒙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在別人看來，就跟她呼呼大睡了一樣，說起話也就沒避著她。可是她是醒著的，把她們的話都聽進耳朵裏了。
那個女生接了李妍一句：“誰讓人家學習好，有特權呢。”
李妍笑了笑，沒說話。
宋爾再醒來，是被李妍的咳嗽聲吵醒的，李妍的床鋪在她對面的下面，她就夠著頭看了一眼，發現李妍的臉紅的不像話，看著很嚴重了。
她正好清醒過來，穿上衣服疊好被子就去打了熱水，她也常備些藥物，怕她腦殼燒傻了，就把一包退燒藥泡了給她喝。
“李妍，醒醒了，你發燒了要吃藥。”宋爾輕拍了拍她。
李妍迷迷糊糊地起來了，頭確實疼得厲害，就也稀裏糊塗地接過宋爾的杯子喝了藥。宋爾把保溫杯和幾包藥放在她床邊的板凳上，讓她再難受的話就喝藥，自己就先回了教室。
班裏的好多人都戴起了口罩，最近流感肆虐，也都人人自危。坐到座位上時，齊遙也給了她一個口罩讓她戴上。
“最近班裏好多人都感冒了呢，還有幾個發燒的。”齊遙說，“不過我們班還算好的，聽說隔壁班都請假回家了一大半了。”
“謝謝。”宋爾跟她道謝，又接了她的話，“我們宿舍的李妍也有點發燒，我給她泡了藥才來的。”
“你給她泡藥？”齊遙有些驚訝，嘴巴都張大了點，“你難道不知道她也喜歡陳邶風啊？”
宋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反倒覺得她有些奇怪，她是知道李妍喜歡陳邶風，但關自己什麽事。她也確實這麽回答了齊遙，“知道啊，不過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和陳邶風……真的沒關系？”齊遙又問，語氣也很奇怪，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你說的是男女朋友這種關系的話，那沒有，也不會的。”
齊遙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宋爾戴著口罩，過了沒一會也感覺喉嚨有些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但她的咳嗽聲在班級裏並不突兀，此起彼伏的，幾乎都感冒了。任課老師一來，看見他們班這幅壯觀的景象也忍不住“哎呀”了一聲，讓靠窗的同學把窗戶開開透透氣。
宋爾最怕老師說這話了，一開窗戶，冷氣就直逼著她過來，整個手都凍麻了，連字都寫不了。她就只開了一點點，不敢大開，其他靠窗的同學也都一樣，還有小聲抱怨老師的。
老師還在邊用手扇邊說道：“你們班也不知道什麽味兒？”
有平常愛接老師話把的立刻接了上去：“人味兒。”
老師說的也沒錯，一到冬天班裏幾乎沒怎麽開過窗戶，連門也是隨手關，甚至防止有人忘了關門，上面還專門貼了一個告示，明晃晃地寫著：開門不關門，千年川中人。
這就話對他們這群覆讀生來說，可以說是非常惡毒了。但卻非常有用，貼上之後就沒有不隨手關門的了。
可即便是這樣，宋爾還是沒敵過勢如破竹的冷空氣，尤其是在班裏人一個個倒下的情況下，她這個小身板也跟著倒下了。這也不怪她，宿舍教室都淪陷了，流感一旦傳染起來，就是防不勝防。
像是春日少女的情懷，傳染起來，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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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這一生自問不曾後悔過什麽，唯有一件事，讓我反覆思量。那就是宋爾。我在想，當初她去澄州的時候，我要是極力阻攔，將她留下，或者讓她去別的地方，至少不要讓她去澄州，這樣她也就不會遇見陳邶風了。
我承認我是自私的，我以為，她的不幸是從澄州開始的。可是後來我又想了想，或許這是她不幸的開始，可這裏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沒有來過澄州，她的一切人生，或許都會失去原有的意義。我自然希望她平平安安，可是我更不願意她渾渾噩噩，我要她這一生，要有始有終。
（二）
跟齊遙打好招呼之後，宋爾就堂而皇之的逃了課，跟著陳邶風走到了大門前。
看門的老大爺瞇著滿是皺紋的眼睛，上下掃了他們一樣，問道：“你們幹嘛去，有假條嗎？”
“大爺，我是他姐姐，來接他的。”宋爾在高四，不用穿校服，也就毫無顧忌地撒起了謊。
大爺估計是見她她神色從容，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也就大手一揮放人了。兩個人也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可是出了校門，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好像他們最熟悉的地方，從來都只是校園。
兩個人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轉，手臂挨著手臂，和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的人一樣。直到走到電影院門口，宋爾問陳邶風：“要不要去看電影？”
陳邶風點頭，“好。”
宋爾就和她走了進去，那個影院是自己選影片的，他們只有兩個人，工作人員就給他們開了個最小的房間，一共只有九個座位。前三中四後二，宋爾和陳邶風坐到了中間四個位置中間的兩個，一人手裏捧著一桶爆米花。選電影的時候，宋爾把這個決策權交給了陳邶風。
但陳邶風本沒有什麽心思，就胡亂選了一個電影，很老的一個外國片了，叫《魂斷藍橋》。
電影開始，影院裏一片漆黑。
陳邶風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宋爾。”
宋爾沈默了一會，說道：“陳邶風，這麽多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我也從來沒交過朋友。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周盼山。可是自從他走後，我也已經習慣自己了。你忽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現在還沒辦法適應，我不可能跟著你的習慣來，但這不代表，我拒絕你的加入。
“不止是你，還有宋卓，我的父母，我同樣也沒跟他們說過什麽不是嗎？我覺得我自己可以解決好的問題，我就不用再麻煩別人了。”
陳邶風問她：“為什麽會習慣自己一個人？”
“不知道。”宋爾說，“我也不知道，我討厭交朋友，我不喜歡別人靠近。我就是這麽一個人，不可能為了誰是改變自己，你不明白嗎？或許我跟你們大多數人的相處方式並不一樣，但我不認為自己是錯的。陳邶風，你可以不接受，但你沒權利讓我去適應你。”
可是從祁鎮來澄州之後，她確實有些改變了。她知道這種改變是因為誰，但她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否是良性的，可是這也沒有什麽所謂。
陳邶風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在黑夜裏來回攪動著，似乎想要從中抽絲剝繭，嚼碎她的每一個文字。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似乎也有些顫抖：“宋爾，你大可以告訴我這些事，我不會幹涉你的抉擇。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宋卓也一樣。”
宋爾的手攥緊了身上的衣服，她一直都知道，有問題的從來不是陳邶風。無論如何，陳邶風從來滿心善意，盡管他的前半生比很多人要歷經磨難。是她，別人的善意對她而言像是束縛的枷鎖。她覺得自己會沒法償還，可是就陳邶風來說，可能根本沒想讓她償還。在黑夜裏，她不自覺地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想哭。陳邶風很好，只是他們遇見的晚了，她的性格已經養成了，就這個樣子了。
陳邶風靜默了一會，岔開了話題：“你打算高考考去哪裏？”
“看分數吧，你想在哪？”
陳邶風想了想：“應該會是北京吧。”
宋爾點了點頭，想來也是，他那麽好的成績，不去北京還會去哪裏呢。他說他以後想當記者，那麽在未來的日子裏，他應該會有很多時間用來走南闖北，看盡山川。這樣真好呀。兩個人間的氣氛緩和了一點，她的音調裏也帶了些笑意：“北京也好，你以後要是去北京了，就替我看看□□廣場吧。”
“好。”陳邶風應下來，“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看。”
在夜中，他似乎感覺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可等他回過頭去尋找，那到熾熱也已經消失了。
等影片接近尾聲的時候，宋爾忽然又開口問他，聲音又輕又脆：“陳邶風，你是不是喜歡我？”
陳邶風似乎感覺心臟驟停了一下，隨即又狂跳了起來，一起一伏，劇烈地好像要從胸腔中跳出去。他的語言系統似乎也已經崩壞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
沒等他說話，宋爾就笑著接了他的話，“我也是。”
她笑的坦蕩，聲音也坦蕩，讓他連一點捕風捉影的非分之想，都覺得的是對她的褻瀆。陳邶風垂下目光，不敢再看她一眼。
電影結束之後，陳邶風就要帶她回學校，但宋爾並不太願意。陳邶風要拗不過她，又不能來硬的，還怕她自己一個人會出什麽事，只好巴巴的跟在他後面。
電影院所在的街道正好是澄州的小商業街，店鋪什麽的特別多，宋爾走了沒兩步，看見了一個少年宮，她指了指裏面，問他：“這裏是幹什麽的？”
“大都是些興趣班，教些音樂啊，美術啊之類的，還有奧數英語，咱們學校的老師也有好多在外面開班的，不過這裏的比較少，這裏都是些小孩子。”
宋爾心裏一動，問道：“有好多嗎？”
“嗯，在外面開班可比在學校裏掙得多了，尤其是一對一，光一節課就一百多。咱們學校教數學，英語，還有物理，這幾門科的老師在外面補課的多一些。”
“這樣啊，看來當老師也挺不錯的。”宋爾笑了一下，“在學校外面還可以教書育人呢。”
陳邶風點了點頭，似乎很喜歡聽她說一些積極向上的話，似乎說了這些話，就代表她也是個這樣的人了。他很希望她是個積極向上，熱愛生活的人。可是宋爾總讓他失望，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性同周盼山，天生刻薄。
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個白眼狼，也很小就知道上天給予我這個腦子的同時，收走了我的共情能力。而這卻像是所有像我一樣的孩子的通病。
在少兒班時，我能排得上一二名，有一個經常在我前面的孩子，後來因為虐貓虐狗被送去了少管所。還有一個和我成績不相上下的孩子，一解不出來題就拿小刀往自己胳膊上劃拉，有一次，他不把刀往自己身上捅了，改往別人身上捅。我當時就在現場，那家夥下手還挺準，一下捅別人動脈裏了，血噴了我一臉，後來被送精神病院了。
在之後，別人班的孩子都離我們遠遠的，生怕我們拿刀子捅他們。少兒班的同學也誰都不理誰，天天一頭紮進課本裏，在那裏，無論第一名還是最後一名，無一例外除了自己，看誰都是傻子，也當然都不願意和傻子玩。
所以從小到大，我只有宋爾一個朋友。
可是她了解我很多，我卻對她知之甚少，我不明白在她眼裏我是什麽，在她眼裏我們是什麽。她和別人格格不入，那在她眼裏，她自己又是什麽。或許我一生積德行善，上天憐憫我，終於讓我在她離開後的不久理解了她的所有選擇，我知道那時並不算晚，因為那個時候，她也才剛知道她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三）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天氣已經冷的不像話了，宋爾早上本來就賴床，一到冬天起都起不來，索性直接不起了，反正多學一會少學一會對她來講都沒差。
她學習好，身體不好，老師也從來沒多說過什麽，都由著她睡了。況且，就算她回了教室也不怎麽學習。不是看小說，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覺。一來二去的，她的名號也就在那層樓傳開了。語文教研組每周都打印幾篇學生寫的範文給他們背，在這些範文中，宋爾永遠是第一篇。有人打聽她，得到的回覆就是：學習挺好，但不學習。
可這些好成績也不是憑空就來的，聰明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在曾經的高中三年都很認真學習，現在的成績也是她應得的。
冷空氣近來越來越盛行，好多同學都感冒了，而且，班裏只要有一個感冒的，病毒就會瘋了一樣傳開。宋爾本來縮在宿舍好好的，她的抵抗力本來就差，聽說有感冒的，去教室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班裏自然有看不過她的，背地裏都喊她小矯情。但也只是背地裏，經過張揚一事，大家都不自覺地默認她家有點底子，而且也都明白她並不是什麽善茬，就不會到她跟前沒事找事。
宋爾一般上午八九點才會醒，起來就去教室，但別的同學五點鐘起床收拾的時候她也會被吵醒一段時間。
有同學喊李妍：“李妍，你怎麽還不起啊？”
“今天感冒了，你幫我給班主任請個假吧，早上我就不去了。”李妍說，還不忘提一下宋爾，“宋爾不也是嗎，早上從來沒回過教室。”
宋爾睡覺的時候喜歡把頭全都蒙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在別人看來，就跟她呼呼大睡了一樣，說起話也就沒避著她。可是她是醒著的，把她們的話都聽進耳朵裏了。
那個女生接了李妍一句：“誰讓人家學習好，有特權呢。”
李妍笑了笑，沒說話。
宋爾再醒來，是被李妍的咳嗽聲吵醒的，李妍的床鋪在她對面的下面，她就夠著頭看了一眼，發現李妍的臉紅的不像話，看著很嚴重了。
她正好清醒過來，穿上衣服疊好被子就去打了熱水，她也常備些藥物，怕她腦殼燒傻了，就把一包退燒藥泡了給她喝。
“李妍，醒醒了，你發燒了要吃藥。”宋爾輕拍了拍她。
李妍迷迷糊糊地起來了，頭確實疼得厲害，就也稀裏糊塗地接過宋爾的杯子喝了藥。宋爾把保溫杯和幾包藥放在她床邊的板凳上，讓她再難受的話就喝藥，自己就先回了教室。
班裏的好多人都戴起了口罩，最近流感肆虐，也都人人自危。坐到座位上時，齊遙也給了她一個口罩讓她戴上。
“最近班裏好多人都感冒了呢，還有幾個發燒的。”齊遙說，“不過我們班還算好的，聽說隔壁班都請假回家了一大半了。”
“謝謝。”宋爾跟她道謝，又接了她的話，“我們宿舍的李妍也有點發燒，我給她泡了藥才來的。”
“你給她泡藥？”齊遙有些驚訝，嘴巴都張大了點，“你難道不知道她也喜歡陳邶風啊？”
宋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反倒覺得她有些奇怪，她是知道李妍喜歡陳邶風，但關自己什麽事。她也確實這麽回答了齊遙，“知道啊，不過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和陳邶風……真的沒關系？”齊遙又問，語氣也很奇怪，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你說的是男女朋友這種關系的話，那沒有，也不會的。”
齊遙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宋爾戴著口罩，過了沒一會也感覺喉嚨有些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但她的咳嗽聲在班級裏並不突兀，此起彼伏的，幾乎都感冒了。任課老師一來，看見他們班這幅壯觀的景象也忍不住“哎呀”了一聲，讓靠窗的同學把窗戶開開透透氣。
宋爾最怕老師說這話了，一開窗戶，冷氣就直逼著她過來，整個手都凍麻了，連字都寫不了。她就只開了一點點，不敢大開，其他靠窗的同學也都一樣，還有小聲抱怨老師的。
老師還在邊用手扇邊說道：“你們班也不知道什麽味兒？”
有平常愛接老師話把的立刻接了上去：“人味兒。”
老師說的也沒錯，一到冬天班裏幾乎沒怎麽開過窗戶，連門也是隨手關，甚至防止有人忘了關門，上面還專門貼了一個告示，明晃晃地寫著：開門不關門，千年川中人。
這就話對他們這群覆讀生來說，可以說是非常惡毒了。但卻非常有用，貼上之後就沒有不隨手關門的了。
可即便是這樣，宋爾還是沒敵過勢如破竹的冷空氣，尤其是在班裏人一個個倒下的情況下，她這個小身板也跟著倒下了。這也不怪她，宿舍教室都淪陷了，流感一旦傳染起來，就是防不勝防。
像是春日少女的情懷，傳染起來，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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