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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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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江遇視角。

這一年,江遇升高三。從前的數學老師郝聞調走了,秦叔俠接了他們這幾個畢業班。

秦叔俠,也是宋聽歡之前的班主任。

江遇開始變得沈默,不怎麽出去打球,日常也是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坐在這個位置,只要轉頭,就能看到高一的教學樓。

他右手邊的位置一直空著,沒有同桌,學霸氣壓太低,也沒人敢來跟他做同桌,只偶爾李一亮從隔壁過來會坐在這裏。

李一亮想找江遇聊天,但江遇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刷題和看書。

有次李一亮問他:你特麽成績都這麽好了,還這麽拼,你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江遇扯了下唇角。

還不夠。

江北高三年級九校聯考在即,這一次的考試成績將直接決定他能否被保送江大。

如果他能提前拿到保送的名額,他就能去陵城。

十一月的江北氣溫已經轉低,江遇一個人走在燈火璀璨的濱江路,夜風卷著初冬的涼意擦過領口,路上的行人匆匆。

他最終還是沒能拿到江大的保送名額。姑且不論九校聯考的成績,單單是“不顧監考老師阻攔,被記處分”這一條,就足以讓江大將他拒之門外。

聽說是江大負責這一次保送名額的老師親自劃掉了他的名字,理由是在校存在不良記錄,但聽說,那個老師是這樣評價他的:不守規則且目無師長,再好的成績有什麽用。

江遇微哂。

路邊傳來一群小男孩吵吵鬧鬧的聲音。

“你不是說你有個很厲害的師傅麽,怎麽從來也沒見過。”

“他肯定是在騙人啦,哪有厲害的老師願意教他這種野孩子。”

“就是!”

“我沒騙人!我就是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師傅!而且,我不是野孩子!”

小男孩的聲音有些稚氣,還隱隱帶了慍怒,聽著很熟悉。江遇尋聲望過去——

“小騙子!”

“野.種!”

“跟你媽一樣,滿口謊話!”

“我沒有!我沒有騙人!我不是野.種!你們不能罵我媽媽!”

可不管他怎麽辯白,怎麽解釋,他們都不聽,只會沖著他做鬼臉,然後嘻嘻哈哈跑開。

每一次都是這樣。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好想捏起拳頭狠狠揍那群討厭鬼一頓,可是媽媽說了,不能打人,暴力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討厭的一群人跑開了,周遭漸漸安靜下來。

小男孩垂著頭,一點點松開了捏著的拳頭。過了好半晌,他俯身去撈滑板,視線裏驀然多了一雙黑色的板鞋。

小男孩擡頭,黑葡萄的一樣的眼中倏地充滿了驚訝。

“大哥哥!”

驚訝,亦是驚喜。

“嗯。”江遇半蹲下去,揉他的發頂,又看了眼他滑板上臟兮兮的腳印,“被欺負了?”

“我……”小男孩抿唇,搖搖頭,“沒有。”

“上次教你的動作還記得嗎?”

“記得!”

“來兩圈,我看看你有沒有認真練習。”

“好!”小男孩撈起滑板,用袖口蹭了下上面臟臟的不屬於他的腳印,“我有認真練習的,真的!”

江遇已經起身,沖他點頭,唇角勾著點笑。

小男孩單腳踩上板子,又擡頭看江遇,“哥哥,如果我做得好,你能再教我點新的嗎?”

“當然可以。”

於是,這一晚,濱江路初冬的夜色裏,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來來回回,一直不停歇,直到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兩個人都有些氣喘籲籲。

江遇撐著膝蓋轉頭問小男孩,“是不是該回家了?”

小男孩搖搖頭,“媽媽還沒下班。”

江遇微頓,又去揉他的發頂,“想不想喝點什麽,我請你。”

“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算是獎勵你這段時間的進步。”

“我要雪碧!”

“走。”

初冬的夜裏,沁著涼的碳酸飲料滑過喉嚨,江遇坐在長椅上,弓著背,一手拎著鋁制的易拉罐,看逐漸闃寂的夜色。

小男孩也抱著瓶常溫的雪碧,葡萄樣的眼睛亮晶晶。

“哥哥,你女朋友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你還沒追上啊,你好差勁啊。”

江遇垂眼,唇角扯出弧度。

是啊,他好差勁啊,明明想要給她一個驚喜的,卻被他搞砸了。

但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趕去陵城,和她的安全相比,保送名額不值一提。

“漂亮姐姐今天怎麽沒和你一起來?”小男孩又問。

“她回家了。”

“哦。”小男孩點頭,“哥哥,你下次什麽時候來?”

“你想我什麽時候來?”

“什麽時候都可以嗎?”小男孩的眸中一瞬亮起神采,“比如,每周六的這個時候,都可以嗎?”

說完,他眸中的光亮又一點點暗淡下去,“我一周只有今天可以出來滑滑板。”

“行。”

小男孩微怔,旋即轉頭,“真的可以?”

“嗯。”

“你願意繼續教我?”

江遇勾著唇笑,“教啊。”

“我……你……”小男孩有些無語倫次,最後只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

“哥哥,你下次帶著漂亮姐姐一起來吧,我幫你追她。”

“好。”

沈寂的夜色裏,是孩子天真爛漫的笑顏。

江遇想起了小家夥當初的話——你要是騙我,你就一輩子也追不到漂亮姐姐!

嘿,小不點,我沒騙你。

但她還是走了。

這一次的保送事件在勤德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很多人為江遇鳴不平。但也有人在暗地裏議論,說些不入耳的話。

江遇不聞不問不理睬,依然是一副萬事不上心的樣子。

江北初雪這一天,江遇給宋聽歡發了條視頻,整個勤德被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好多人在操場上打雪仗。

他給宋聽歡發消息:【宋婷婷,江北下雪了】

你不是說想看江北的雪麽。

身後有人在竊竊私語:

“那是江遇吧?他最近好像挺沈默的。”

“被記了處分,又丟了保送名額,當然沈默了。”

“我去,你小點聲。”

江遇垂眼,唇角扯出個笑。

高三的課業越來越重,他和宋聽歡之前的聯系越來越少,從三天一次,變成五天一次,然後一周一次。

大多時候都是在聊學習,有一次屏幕上方始終顯示“正在輸入中……”,江遇轉著筆,想象宋聽歡此刻猶猶豫豫的樣子。

半晌,他唇角微勾,主動發了一條過去。

【做題了,回聊】

他能感覺到宋聽歡在刻意疏遠他,也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但他不能讓她真的切斷了這點本就微薄的聯系。

她在糾結,那他就表態,給她一個回應。

期末統考的前一天,秦叔俠找他聊天。

秦叔俠和郝聞不太一樣,他喜歡和學生交流,聊學習、聊生活、聊思想,他關心在意學生的成績,又不僅僅只關心成績。在秦叔俠的觀念裏,對於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比成績更重要的是健全的人格,正確的價值觀。

秦叔俠的來意也很明確,擔心他的狀態。

“秦老師,我真的沒什麽,不就是一次聯考麽,不至於。”

“我說的不是這個。”秦叔俠沈默一瞬,似是在猶豫,“你和宋聽歡,你們……”

這一回,換江遇沈默。

他這片刻的緘默,便讓秦叔俠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這事兒要是讓李主任知道了,肯定又要上火。

秦叔俠在琢磨合適的措辭,怎麽才能顧全少年人敏感的心思,又把道理說得不難聽。

好半天,他才緩緩開口,“江遇,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凡事——看長遠一點。”

他也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深知有些情愫堵不如疏。

江遇點點頭,“秦老師,您放心,我懂。”

那一次高三年級期末統考,江遇考了729分,全市第一,超出第二名11分。

那些不服他的人乖乖閉了嘴,關於他的流言也漸漸地消匿了,他又成了勤德中學人人口中獨一無二的大神。

提及“江遇”兩個字,無外乎:牛逼、學霸、是準狀元了吧。

進入高三下半年,模擬考試取代了之前的月考,但作為秦叔俠的學生,仍然沒能逃過每月一度的袋鼠跳。

市一模的前兩天,秦叔俠組織高三八、九、十三個班級在操場上進行袋鼠跳。

大家熱身的時候,秦叔俠就舉著個大喇叭打雞血,“袋鼠,只能向前,不能倒退!我希望你們在學習和生活中也有袋鼠這樣的精神,永遠向前沖,不後退,同學們——一、二、三——讓我們一起燥起來!”

這麽多年了,老秦連開場白都沒換。

學生們一半哀怨一半興奮,場面格外熱鬧。活動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學校的廣播站忽然響起熟悉的旋律,繼而是極富辨識度的男音——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

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

李一亮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他剛剛結束兩組袋鼠跳,體力尚好,但羞恥心在作祟。

“誰特麽點的歌,嘲笑老子呢!”

江遇:“嗯。”

李一亮:“?”

江遇唇角勾著笑,湛黑的眸光卻有些失焦。

他想起上一次,也是這首歌,還有那個笨笨的女孩子。

“遇哥,你哭了啊。”李一亮看著江遇的眼睛,看到他眼底明顯的水光。

江遇不在意地笑笑,也不應話,就那麽笑著。

據說,那天挺多人都看到了,校草不說話,但濯黑的眼底一直有水光。

江遇再一次來陵城,是五一假期的前一天。

他知道今天陵城三中組織月考,一早就站在路邊。他聽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看熙攘的人群從校門湧出。

他看見了穿著藍白校服,紮著低馬尾的女孩子——她被一個男生攔住了。

男生笑得不懷好意,可她還是一臉的溫軟淡定,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最後那個男生悻悻離開。

她就是有這麽一種本事,頂著一張溫軟無害的臉,明明看著又好欺負又好拿捏,可但凡她有一丁點抗拒的事情,誰都勉強不了她。

這一次來陵城,他是來給宋聽歡送生日禮物的。

他答應過她,一年一幅,絕不食言。即便相隔兩地,他也要將這份禮物送達。

之後的一年,大約是江遇十幾年人生裏最混亂的一年,不及父親出事那一次糟糕,可落在肩上的壓力卻更重。

他不定時往返於江北和波士頓,一邊配合醫生為江衍進行全面治療,一邊覆讀備考,幾乎分.身乏術,連周以澤都一度以為他和宋聽歡就這麽結束了。

可怎麽會,他怎麽舍得?

其實覆讀的事還是孟書棠提起的,就在那一次周以澤來波士頓之後,孟書棠找他聊天,說起了這件事。

“阿遇,你已經為哥哥和媽媽做了很多了,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彼時,孟書棠攏著一襲柔軟的羊絨披肩,如秋水的眸光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聲線卻還是溫柔,“從前是媽媽做得不好,以後,換媽媽來守護你和哥哥,好不好?”

她是孟家最小的女兒,自小就被嬌養著長大,後來又嫁到了京北江家。

孟江兩家是世交,她和江松耘年少相識,繼而相知相悅。江松耘敬她愛她,為她構築起遮風擋雨的高墻,也正是如此,風雨滿城的那一天,她才會那般飄搖無所依。

她固執地守著兩人之間的過去,卻忽略了一直在身邊陪伴和守護她的兒子。

“阿遇,回江北吧,做你想做的事,去找你想找的人。”

這一年,江遇又去過三次陵城。

第一次是在九月,他回江北辦理覆讀手續。陵城的九月仍舊艷陽高照,他看到穿著校服的女孩子懷裏抱著書,一個人安靜地走在校外的步道上,秋日的陽光落在她凝白的臉頰上,有種清透的美。

他沒打擾,看著她坐上公交車,看著公交車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第二次是新年前夕,江衍的情況第一次有了實質性的好轉。他往返的時間不過三天,只在陵城三中外停留了二十分鐘。

他看到她和一個女孩子走出來,相互道別,她烏軟的眼底盈著笑,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她過得很開心,這樣——很好。

第三次是在高考前的五一,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次,他們將一起奔赴這場戰役。

江遇看著宋聽歡從車上下來,從流浪畫家的手裏買走了那幅關於星辰大海的畫。

畫是他事先請畫家畫的,雖然沒能親自執筆,但他答應過她的事,一定不會食言。

江遇站在暮春陵城葳蕤的樹蔭下,看漸漸駛遠的車子,陽光透過枝椏落下斑駁的光點。

宋婷婷,這一次,我也會如我們的約定那般,堅定地走向你。

寶子們,主cp的番外到這裏基本結束,考慮到時間線的問題,包子放到最後寫,中間大概還有五章左右的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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