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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幕:夢回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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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幕:夢回邂逅

我夢見自己……

藏於雲林之間,乃是一顆碧桃樹上香噴噴的桃子,每日擡頭見鳥雀歡唱,企圖啄食碧桃,隱躲茂葉堆裏,戰戰兢兢茍且偷生,低頭見樵夫上山伐木擔柴,下山歸家,山腰間木房疏立,渺渺炊煙。

一日長風吹林雨墮瓦,風吹折我,掉滾落春泥裏。

臭猴兒瞧見,撿起吞食,我化作核子,落於腹中,久久不見天日,快融化之時,柳暗花明又一村,臭猴兒遭歹人剝腹,五指攪動,掏尋出我。

我眨眨眼,面前這位紅衣少年郎,相貌宛如畫中仙,眼神卻如羅剎鬼,骸得我於少年掌心顫顫抖抖。

「莫怕,老夫初見你,深覺投緣。」

少年笑瞇瞇道,舉起桃核藏於袖中,招來彩雲,登上飛騰,乘風破浪,轉瞬回歸因緣府。

尋一處庭院,將我拋種,落地生根,悉心培育,護我周全,不任由風吹雨殘,暮去朝來,化作參天大樹。

化形後,又授我讀書寫字,琴棋書畫,智謀兵法,仙家道術,三十六般變化。

千年間,我看盡此處天界光景,這裏是月老的府邸,內有金童玉女甚多,每日來來往往,迎賓接客,采朝日之露,摘日月之光,收風雲之淚,聘織女唧唧覆唧唧,牽線編繩,再由月下老人呵一口仙氣,幻變成根根紅艷鋥亮的繩子。

明知天界律例森嚴,不能輕易動情,仍有許許多多仙娥暗中春心浮動,飛蛾撲火,意圖喜結良緣,或明或暗,紛紛送禮巴結討好,門欄都踩爛了。

月老真乃笑臉佛,來者不拒,慷概大方送上紅線,卻背地裏吩咐我使用傀儡術,化作人形,參與紅塵天界魔族等等的癡男怨女中,從中作梗,不折手段,想方設法,焚情毀緣。

我身份面容多變,並無特定,時而鬼話連篇的算命師,以迷信恐嚇無知的凡夫俗子;時而禍國殃民的妖姬,傾國傾城;時而陌上公子世無雙,絕世而立;時而鬼鬼祟祟,設下陷阱,引誘仙娥神兵犯禁的毒蛇……

活得太久太久,活得我都忘記了原身是何物……

是非黑白,是何物?

我只知自身債務,便是知恩圖報。

月老乃是我的義父,於我知遇之恩,帶我來天界,使我獲得源源不斷仙氣,含辛茹苦,春除蟲,夏施肥,秋修葉,冬除雪,育我成精,具再生之德,況身上下禁術,我無法抗拒違抗他嚴命,只得唯命是從,任由擺布。

天界主宰——天帝偶爾回臨府,探望月老,對弈品茶,把酒賞花,吟風弄月,清談論道。

月老眼裏也罕有露出真情實意的愉悅,與平日的笑面虎姿態宛如二人。

我奇了,義父何曾將其他神仙看在眼裏,放心上?還親自沏茶斟酒,就連心愛的白玉棋子盤皆肯割愛相贈!

按我一段時日的細細觀察,他們雖是下屬關系,但從交談的只字詞組中,可知微時他們乃是同窗好友,擁有一段別人無法插入的回憶時光,甚至彼此有共同的敵人,言及如今的戰神,天帝的養子,乃是他們的仇人之子。

目前按照機緣仙子所推算,三千年後,戰勝會成為一方上神,無人能敵,為了防範未然,須先下手為強。

我深知月老乃是故意讓我聽見的,但我心甘情願當他的刀劍,跪於庭中,自動請纓,前去殺敵。

月老此時乃是慈祥老人姿態,白發蒼蒼,撫須笑道:「戰神英勇雙全,只可智取,不可武奪。」

我楞怔,猜疑道:「若非要使用黑線和綠線?」

此些線也是姻緣之線,只不過與紅線的效果截然不同,黑線乃是怨婦臨死前的青絲再加千年煞氣所編織而成,男女凡被系於足,便成為生生世世,永無休歇的怨偶。

而綠線,則是使用我的汁液染成的紅線,不曾使用,效果暫時不明。

月老乘清風淺笑,舉頭望月,觸手可及,手一揮,寬袖旋回,星辰漫布的夜空頃刻遮雲蔽月,原掛在天邊的朗月飛撲入懷,人間四野頓時籠罩漆黑。

庭院的奇花異草因月輝近距離滋潤,驟然綻放,花香撲鼻,繁花似錦,目不暇給。

連我也受不了悸動,頭上也開出了點點粉桃花。

月老摸了摸懷裏的月亮,月兒如小狗,鉆蹭不斷,「天界的神仙法力無邊,無所不能,刀槍不入,即使身死,但靈魂不滅,便可輪回轉世,下凡歷屆,千萬年後,重登仙班。唯有一點,不可覆來,便是情之一字。」

我一點即明,磕頭道:「女兒願作美人計的棋子,任憑義父差遣。」

月老扔開月亮,月亮立馬調皮地飛溜回高空,皎潔無暇,人間萬裏山河再次沐浴朦朧月色之中,長寂靜。

而我頭頂上的粉桃花也頃刻化作春泥更護花了。

「老夫曾多次派出仙子美人,妖魔鬼怪,何等蘭花仙,蜘蛛精,白蛇妖等,皆無功而返。戰神警惕之心甚嚴,也不懂憐香惜玉之意,還未近身,便將這些女仙女妖女精,通通一腳踹到天邊去。」

「……」我表面上仔細凝聽,心裏卻暗暗吐槽,原來是暴力男啊。

月老走進,用兩根手指擡起我的下巴,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巨細無遺地打量我,思量了好幾番,才低聲道:「姿色尚可,還欠一事。」

我保持單跪於地,躬身抱拳道:「女兒愚笨,敬請義父明示。」

月老負手而立,「你可願廢除自身千年武功與記憶,化會一顆種子,近於他身?」

我一頓,心駭,廢除自身力量?即是要我重新修煉?聽聞那種滋味好比五雷轟頂,切膚之痛,刀山劍海之刑啊。

月老瞇眼,意味深長道:「你可不願?」

我心肝抖了抖,垂首無悔道:「女兒願死而後已,唯盼不負義父之重托。」

月老連連拍好叫好,眉目染笑,奸詐狡猾陰險,從寬袖掏出玉瓶,下命道:「此混雜了千只亡靈厲鬼的忘川水,能抹去記憶以及重新塑造你的個性。你性喜靜,過於安詳,面部表情單一,與萬年寒冰的戰神過於相似,無法兩性相吸,唯有重新打造,方才成事。且戰神有一特殊能力,能透視別人心思,你若不洗記憶前去,定出師未捷,身先死,唯有先破才可立。」

我凝視於瓶裏,慘烈嘶叫哀嚎的亡靈厲鬼於鮮紅忘川水中浮浮沈沈,翻翻滾滾,喉嚨滾動了一下,腹部嘰咕反胃惡心。

月老撫摸我的頭頂,咧嘴笑道:「可恐懼了?」

我沈默,舉目環顧四周,奇花異草已閉合沈睡,不知雲裏。

再見了……不永別了,友人,但願有朝一日,我能再新與你們栽種於同一園林裏,毗鄰而居。

我接過玉瓶,一口灌下,一幹二凈,喉嚨如火灼,四肢如刀斧揮斫,在藥力未完全發揮前,已渾身抽搐,汗流如雨,跌撲於地上。

我拽住月老的衣角,氣游如絲道:「義……父,自此女兒不能朝夕相伴,聽候左右……盼您保重……貴體……」

我陷入了漆黑厚重的昏迷,不知自身已退化成小小的種子,靜躺於月老掌心。

月老屈指一算,招雲淩風而翔,衣袂翻飛,瞬間便是十萬八千裏,尋了一處靜謐孤僻之地,將我種下。

我懵懵懂懂重新沐浴驕陽下,發芽成長,有感身負使命,千年等待那一人。

直至那一日來臨,戰神重傷昏迷於我樹下,命運的齒輪緩緩開轉了……

雖然我失去記憶時,一直以為是命運的邂逅,但後來我無意中才知曉,都是人為安排……月老曾巧合送贈了戰神綠劍穗,我當時以為是寓意他會被帶綠帽子?豈料,那是我的血混合了紅線所編制而成,只要使用者帶上了,便對我一見鐘情,二見傾心,三見至死不渝。戰神因而無緣無故愛上了我這顆桃樹,為了助我成人形,千方百計,絞盡腦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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