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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茂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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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尋嚇了一跳, 不覺後退半步, 定睛一看, 模樣有些熟悉,竟是書院裏的女學子木芙蓉。數月未見, 這姑娘看著長高了一些, 眼睛腫的似核桃一般,滿面淚痕。

“木姑娘,怎麽了?”程尋念頭轉了轉, “你是受了欺負?”

程尋記得這木芙蓉曾自稱與弟弟關系不睦,如今又是假期, 這般急急忙忙跑到書院,哭成淚人兒一般, 多半是受了家人欺侮。

“夫子……”木芙蓉低泣, “夫子救我。”

“你不說明白,我又怎麽能幫你?”程尋耐著性子,溫聲道,“是誰欺負了你?你弟弟嗎?”

木芙蓉輕輕點頭。

程尋想了想:“這邊冷,你先隨我進來, 洗洗臉, 歇一歇, 再慢慢說。”她帶著木芙蓉往回走,又輕聲寬慰:“你放心,非書院學子不能進書院。你在這裏,他傷不到你。”

雷氏等人見呦呦這麽快回來, 都是一經,見她帶回來一個人,就更驚訝了。

程尋簡單解釋兩句後,他們看木芙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看木芙蓉形容狼狽,江嬸去打了熱水過來,讓她稍作整理,又煮了熱茶給她暖身。

木芙蓉畢竟是個年輕姑娘,驟然見到這麽多人不免羞窘,問什麽也不答,只沈默地坐著。程尋無法,只得先讓江嬸陪著她,自己則去做未竟之事。

不過杏園的楊夫子和沈夫子都婉拒了程家的好意。這兩個年紀相仿的夫子決定搭個伴兒一塊兒過年。

程尋見他們態度堅決,便也沒有強求,她向他們拜一早年,轉身回家。

雷氏對於女兒並未請到兩位夫子並不意外,她只點一點頭,輕聲問:“那個學子是怎麽回事?大過年的,從家裏跑出來,到書院來做什麽?”

程尋輕嘆一聲,簡單說了木芙蓉的身世:“許是在家裏受了委屈,又無處可去,只能回書院。”

“倒是個可憐的人。”雷氏沈默,輕嘆一聲,“原本還有個娘,現在娘也沒了。”

大過年的,聽到別人的傷心事,她也不好受。

“我去看看她。”程尋小聲道。

雷氏忽道:“呦呦,你看這樣行不行?既然他們家裏容不下她,那幹脆就找個願意收容她的人家?”

程尋也這麽想,然而她剛向木芙蓉表達這個想法,對方就搖頭落淚了。見小姑娘哭,程尋有點慌,有些無奈:“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他不會放過我的,他不會放過我的。”木芙蓉泣道,“我逃到哪裏,他都會把我抓回去的。他連去書院讀書,都要拽著我一起。我躲在別人家裏,他會逼我回去。我躲在書院,他也不肯放棄。我想著嫁人能逃開,他連我嫁人都不許……”

她情緒激動,蒼白的面頰上也染了一抹不正常的紅。

程尋忽然福至心靈,小聲問道:“他,對你,是不是有什麽其他心思?”

她想,這已不是簡單的家人不和睦,這是厭惡甚至是恨了吧?

驚慌無措自木芙蓉臉上一掃而過。她雙目微合,咬牙道:“他,他今天試圖對我行不軌之事……他要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程尋瞬間瞪大了眼睛:“什麽?”她下意識環顧四周,是了,這是她的房間,此地並無外人。不過木芙蓉說什麽?她沒聽錯吧?

木芙蓉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這個秘密說出口。不知道從何時起,木長青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勁兒了,有時還會說些讓她受不了的話。這次她從周府回家,他更是變本加厲。今天的一切超出了她的想象。幸好他還有點人性,暫時放過了她。可她不能再在家中待下去。她從偏門逃出家,胡亂租一輛馬車,不知往何處去,只能先到書院躲避。

“能不能不告訴旁人?”木芙蓉仰頭,哀求程尋。

程尋毫不猶豫:“當然。”這種事又怎麽能對人說?不過那個木什麽,是了,木長青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這個秘密在木芙蓉心裏待了好久,今天吐露出來後,她心裏的愁緒竟莫名輕了一些,還帶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她低聲自語:“我真是恨極了他,我希望我從來都沒認識過他……”

程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姑娘。她想了想:“告官不可行,會損你名頭,不過可以教訓教訓他,讓他息了心思。要不,揍他一頓,讓他離你遠點?”

很明顯木芙蓉對木長青沒有其他想法。即使有,也是不好的。

木芙蓉連連搖頭:“不能,不能,不能這樣,我只想永遠不再見他。”

程尋微微一怔,有些氣悶:“那你還有其他親人嗎?比如親叔叔伯伯,親舅舅?”

“有,只是多年都沒聯系過。”木芙蓉小聲道,“我在張家還有個叔叔。”

“若你這叔叔靠得住,可以先投靠你叔叔。”程尋給她提建議,“有你叔叔護著,應該會安全很多。反正你母親也不在人世了,你其實沒必要繼續待在木家的。嗯,你要是覺得心裏不安,可以給木家出撫養費。啊,就是他們撫養你長大的錢。”

木芙蓉不說話,似是在考慮程尋的話。

程尋露出一個笑容來,用輕松的語氣道:“先不要想那些了,至少在書院,你是安全的,眼下最要緊的,是先過個好年。”

她好一通安慰之後,木芙蓉臉上的悲傷之色才少了許多。

程尋沒經歷過多少事,對木芙蓉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怎麽處理才是對的。父母問起原委,她只能說是受了家人欺負。

“這我知道。”程啟皺眉道,“她那個弟弟……”他是斯文人,一時半會兒卻想不出合適的詞來評價那個木長青。

至於木芙蓉,她如今無處可去,程家自然先留她在這裏。

木芙蓉嬌嬌怯怯,雷氏瞧著都覺得心疼,多乖巧的姑娘,怎麽偏生在家裏被人欺負呢。不過似乎也沒有教木芙蓉在此久居的道理。萬一那木家告他們一個拐帶人口,可就不好說了。



大年初一當天,崇德書院就來了不速之客。木長青面色陰沈,詢問木芙蓉是否在此。他難得態度不錯,只說家中老父非常擔憂。

他找不到她,都快急瘋了。連夜去了周太傅府,不見她的蹤影,猛然想起崇德書院,就匆忙趕到這裏。

程啟直接道:“她不在這裏。”

“我問過看門的大叔了,她昨天進了書院。”木長青不信。

程啟皺眉,本想說一句木芙蓉不在這裏打發了他,卻沒能成。程啟道:“對,她是在書院,可是她不想看到你。她既是崇德書院的學子,崇德書院就要護她周全。你們木家既然容不下她,又何必要她回去?難道真想逼死她?”

木長青定了定神:“夫子,這中間可能有誤會。沒有人要她死,也沒人容不下她……”

時至今日,程啟都記得初見木長青姐弟時的場景,說木芙蓉在家中沒受欺負,誰信呢?大年初一,程啟不想跟他廢話,直接教人送客了。

木長青不肯,卻被連拉帶拽給請了出去。

他對自己說,還好,至少現在知道她在哪兒。不過一想到她躲著他,不肯回家去。他就怒火高漲。他不信,她能躲他一輩子。天知道他多想直接闖進崇德書院,但他不能。這家書院山長的小女兒是未來皇後,他得罪不起。

木長青很後悔,早知道今日,他當初就不該帶著她一起去書院。他沒進去,她反倒躲進去不出來了。



得知木長青離去,木芙蓉悄然松一口氣。然而想到將來,她還是心中不安。

程尋有時也安慰木芙蓉,不過更多時候,她希望木芙蓉自主、獨立、強大。人不可能躲一輩子。當然程尋也覺得那個木長青需要教訓一下。

對於在崇文館當值的程尋而言,年假是很短暫的。不過元宵節京城有燈會,她倒是有機會和蘇淩一起賞燈。

街上各式各樣的花燈,儼然已是燈的海洋。

見到這樣的美景,程尋也跟著心情大好。她與蘇淩一道猜燈謎、贏花燈,不亦樂乎。

擠出人群時,他們兩人以及身後的侍衛燕山等人都各持了兩盞燈。

程尋輕嘆一口氣:“可惜只有兩只手。”

蘇淩低頭看看手上的燈:“加上我的,有四只。”

“不夠啊,”程尋算著,“你的,我的,給我娘的,我爹的,江嬸的,我二哥,我二嫂,我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她想了想:“唔,還有現在在我們家的芙蓉。”

“這是誰?”蘇淩捕捉到一個陌生的名字。

“就是書院的兩個女學子之一,現在在我家裏住。”

蘇淩點一點頭,不甚重要的人,沒什麽要緊的。

程尋心裏忽的一動:“蘇淩,你可以給人做媒許親,你也可以給人護身符,你也可以懲罰人,你甚至可以……”

大概是和蘇淩太熟了,或許是他在她面前一如最初,以至於她有時幾乎都要忘了,他是一個有著生殺予奪大權的人。

“怎麽了?”蘇淩有些詫異她會忽然提到這些。

程尋燦然一笑:“沒什麽,我只是想著可能到時候會有事情麻煩你。”

蘇淩微怔,繼而輕笑:“咱們之間,說什麽麻煩不麻煩。”

程尋夜裏直接歇在了京城程宅。

蘇淩將她送到家門口後,輕聲道:“真不用我陪你?”

“不用不用。”程尋連連搖頭,“我大哥大嫂他們都在呢。”

“那你回去吧,我等你回去再走。”蘇淩眉目含笑。

程尋笑著搖頭:“不,還是我看著你走,我都到家門口了呢,我等你馬車走了,我再回家去。”

兩人依依不舍好一會兒,終是蘇淩妥協,程尋笑瞇瞇地看蘇淩乘坐馬車而去。直到馬車不見蹤影,她才回轉身。

院子裏的燈亮著,她提著燈籠,大步回自己的小院。然而剛行幾步,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楞一楞:“三哥,你怎麽在這兒?”低頭看一下自己手上的燈籠,她舉起燈籠湊到程瑞跟前:“給,給你燈籠。”

程瑞站在院子裏,他的眉眼似乎要融化在昏黃的燈光下,無端給人一種疲憊感。他順手接過燈籠,輕聲道:“你回來的倒挺早,我以為你要晚些時候回來呢。”

“街上燈好看,不過都差不多,就早些回來了。”程尋覷著三哥的神色,“三哥沒去看燈麽?站在這裏做什麽?怪冷的,怎麽不去堂屋坐著?”

“去看燈了,就在這兒站會兒。”程瑞輕聲道,“想著站一會兒就走,就沒麻煩。”

“大哥大嫂呢?”程尋扯一扯程瑞,“走啦,去喝杯熱茶。”

“他們大概賞燈還沒回來。”程瑞任她扯著往裏走。

程尋跟這個三哥相處不算多,但畢竟是龍鳳胎,小時候同吃同住,長大後也時常通信。可以說對彼此非常了解了。她一看三哥這模樣,就知道他定是有心事。如果問他,他肯定不會說。最好的辦法,是陪他坐會兒,說一些趣事,逗逗他開心。

這一招很管用,所以當程瑞拿著呦呦給他的燈離開時,神情明顯輕松了一些。

而程尋則輕輕嘆一口氣,如果所有人都能無憂無慮就好了。

不過不管怎麽樣,生活還得繼續。

正月十六又歇息一天,正月十七程尋繼續去崇文館當值,繼續那單調卻又不失有趣的工作。而崇德書院也結束了年假正式開學。

新的一年,崇德書院又多了幾個女學子,其中有兩個還是一對姐妹。

京城的陳員外,家中有不少商鋪,也有許多良田,可惜妻子早逝,他雖有多房姬妾,卻只得了兩個女兒。前幾年過繼了一個兒子,又染病離世。

陳員外四十來歲,自忖年近半百,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兒子了,倒不如認命,好好教養兩個女兒,讓她們繼承家業,再各自給她們招贅一個老實好拿捏的夫婿就是了。

他將兩個女兒帶在身邊教導了幾年,又想著再幫女兒博一個名聲,就送到有名的崇德書院去讀書吧。

他的兩個女兒,可一點不比兒子差。兒子能做的,女兒也能,書能讀,生意能做,賬務會理,家務會管。甚至將來也能娶丈夫,繼承煙火。

陳家姐妹很容易就通過了入學測試。程啟之前已經有過兩次接待女學子的經驗,這一次很輕松就安置好了她們。

倒是那個一心想進書院捉人的木長青,再一次被拒之門外。——不過,從他的入學測試來看,他比前次有進步。這樣繼續下去,過不了多久,崇德書院的入學測試,應該就難不住他了。

書院恢覆了上課,木芙蓉很開心。她覺得她的生活要暫時恢覆正常了,她會好好讀書。也只有讀書的時候,她能暫時忘卻煩心事。

周令月得知木芙蓉回家之後,又被弟弟逼得躲進書院,氣不打一處來:“你就不應該回去,你該和他們斷絕關系,永不相認。我讓我爹收你為義女。義父和繼父差不多。你的婚事,我爹也能做主。對了,書院這麽多同窗,你看上哪個就選哪個,讓我爹給你做主……”

她說得激動,木芙蓉心中一片茫然。真要這麽做嗎?



時間過得極快,春風吹過之後,轉眼間就到了三月。

離十八歲生日越近,程尋就越緊張。——當然,她也不是怕生日,而是她生日的十天以後,就是她和蘇淩大婚的日子。

她想,她以前大概不知道她自己有一點婚前恐懼癥。一想到要真正嫁給蘇淩,她不由得緊張萬分,當然緊張之餘,還有些期待。

系統的電子音時不時在她耳邊響起:“真的不想改變主意?”

程尋雙眼微閉,只做不曾聽到。什麽時候能完全解除綁定就好了。

“那得等你任務完成。”依舊是冰冷的電子音。

程尋睜開眼,不再理會它。

一進三月,程尋就沒再去崇文館,因為她的領導給她放了長達一個月的“婚假”。

宮裏沒有太後太妃等,能算得上皇帝女性長輩的,也只有長公主了。所以教導未來皇後的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茂陽長公主於三月初進了崇德書院,她笑著對程尋道:“你也別怕,我這就是走個過場,宮裏人少,沒多少規矩要學。你只要記一記大婚時的禮節就夠了。”

程尋點頭,對大婚時的禮節記得格外認真。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茂陽長公主笑道,“宮裏的規矩,都是用來約束下面人的。你若想守規矩,大家誇你一句。你若不想守,也不會有人敢罵你,因為你是主子。”

程尋輕輕點頭,有些意外。

茂陽長公主沖程尋笑一笑,心說這姑娘或許讀書科考有天賦,是個聰明人。可惜吃虧在出身上。程家書香門第,人口簡單,這位姑娘的心思大概要簡單通透的多。不過,有懷思護著,日子想來會很輕松。

她回想著年輕皇帝的叮囑,有些想笑。她這個侄子,大約是真的很在乎他的皇後吧。

大婚的禮儀雖然覆雜,可程尋記憶力極佳,冊子上的字,她很快記得一字不差。

“不錯,到底是狀元之才。”茂陽長公主忍不住稱讚,“可是光記住可不行,得會用才是。”

程尋笑著點頭:“那是自然。”

茂陽長公主難得出京城一趟,見程尋聽話學的也不錯,想著學了有一會兒了,不如歇一歇。她笑道:“我來著書院兩次,還沒真正見過學子上課。”

程尋會意,笑道:“那我帶長公主在書院走走?”

“不行。”茂陽長公主面容嚴肅,輕輕搖了搖頭。

程尋不解:“怎麽?”

“你以後不能叫我長公主。”茂陽長公主微微一笑,“你得隨著懷思,叫我姑姑才是。”

程尋怔了一瞬,繼而有笑意溢滿雙眸。她有些羞,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輕聲道:“姑姑。”

“這才對。”茂陽長公主一笑,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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