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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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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

趙澤世不知道她有什麽意圖,他此刻身上沒有一點兒力氣,只能任由那些侍衛把他扶到馬車上。

柳傾玉看了看馬車外邊的血跡和泥水,果斷決定自己還是走回去比較好。

回到相府時,柳傾玉先讓人在自己院子裏安排出了一間屋子,把她救回來的傷患安置在了那間屋裏。

她進去時,趙澤世剛被人扶著趴在榻上。柳傾玉站在門口,沒有再往裏走,隔著屏風也看不見他的樣子。

“我看你身上有傷,就叫了個大夫,你等一會兒他就過來了。”剛剛她吩咐荷丹把府裏的張大夫請來,估摸著這會兒也快到了。

她把這個人帶回來做的一切都沒有避著府裏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去外邊再找大夫。再說,這人滿身是血,說不定是個危險的人,她還是用自己府裏的人放心。

此時趙澤世已經換了幹爽的衣服,袖子挽起一截,他伸手夠向床邊的小幾,想喝口水潤潤嗓子,他的嗓子不舒服的厲害,幾次想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來。

不料胳膊受的鞭傷過重,竟是拿不起杯子來。

他手指剛握住那杯水,胳膊就洩了勁,杯子滾落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水灑了滿地,杯子竟然還沒碎。

那只杯子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他是怎麽也夠不著了。

柳傾玉沒聽見男子的回應,反倒先聽見了東西掉落的聲音,情急之下就走進屋裏,“你怎麽樣了?”她邊問邊往裏走。

走到裏邊,沖進她眼睛的是數道猙獰的傷口,鮮血淋漓,傷口外翻,幾乎布滿了他露在外邊的整條胳膊。

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站在那裏沒動彈。

看著那胳膊的主人仍在盡力的往前夠著,她一下反應過來,那只快要滾到她腳邊的杯子。

柳傾玉彎下腰,撿起水杯,看到男子幹裂的嘴唇,猜想他大概是要喝水,便從桌上拿了另一只水杯,倒了半杯溫水遞過去。

她站在旁邊看著男子艱難的把水吞咽進喉嚨,胳膊擡高時被子滑下去一截,她又看到了他背上的傷。比胳膊上的傷口看起來還嚇人,幾乎深可見骨,沒一處好肉了。

男子喝過水,她把杯子拿走,心想,這麽嚴重的刑傷,或許是個逃出來的要犯。

“多謝……姑娘。”趙澤世喝過水,好容易能發出聲音來,只是嗓音依舊非常低啞,但能聽出男子的聲音該是好聽的。

這是她聽見他說的第一句話,她駐足在他面前,“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她問他的傷,他才提起來的精氣神洩了多半,嘴唇動了動,說:“為了給別人賠罪,他便要我去死。”這樣的人是他的父親,他怎能不恨?晉國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與他的父皇不能說沒有關系。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她也能看出他的恨與不甘,只是不知是哪戶人家,竟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打成這樣。看他的穿著,也知他的家族非富即貴,縱然是惹了什麽人,也可以先找別的辦法解決,怎的就非得鬧到這一步?

人既然已經到了她這裏,她便一定要保他一命了。

“你在這裏安心養傷。”他家中的事,她也不好說太多,但這種為了別人把自己孩子打成這樣的還真沒見過。

她頓了頓又說:“我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就算那戶人家知道人在她這裏,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她爹。

為了救人,偶爾使使丞相女兒的特權也不算什麽的。

趙澤世不知道這裏能保他多久的安寧,但她這句話實實在在讓他的心定下來了。從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明槍暗箭之中,沒人和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也沒人能保證他不受到傷害。

“那便多謝姑娘了。”他提起氣息,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沙啞。

柳傾玉原本還想問問他叫什麽,父親是做什麽的,可看他這麽累,也沒忍心多問,只是又倒了半杯溫水,放在他手心。

“我晚些再過來,一會兒張大夫過來給你瞧傷,你哪裏不舒服都可以和他說。”她溫聲與他說著,看他喝過水,她把杯子又接過來,放在小幾上。

她院裏丫鬟不少,可這男子畢竟都傷在背上,她也不好叫丫鬟過來照顧。一會兒張大夫過來,先看張大夫怎麽說吧。

柳傾玉出了屋子,順手把屋門關上,本就暗下來的天色更照不到屋裏了。

趙澤世靜靜打量著他視線所及的事物,遠的他看不見,剛剛被他不小心扔到地上的杯子是黑陶質地的,大晉出產極少。而他身上的被子則是雲錦做的背面,床和屏風都是紅木質地,看起來不是金銀鋪地,卻也足夠奢華。

這女子的身份在大晉絕對不一般,她敢說出那句“我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就說明她有足夠的底氣。

或許,他還有一線生機。

背上的傷還在痛,血已經止住不往外流了,他實在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過,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裏他眼皮竟沈沈的闔上了。

木門吱嘎一聲被打開,這樣大的聲音他都沒有被驚醒,直到他身上一涼,被子被撩開他才醒過來。

剛醒來時他聽到身邊人說了一句“傷成這樣睡著了也好,省的痛”,那人身上帶著藥香,估計是那個女子說的大夫。

他動了一下,沒說話,告訴大夫他醒了。

說來也奇怪,他剛剛竟睡的那麽沈,若在往常,即便是睡著,一點兒輕微的走路聲都會讓他驚醒,剛剛大夫都走到他身邊了他卻也沒察覺。

許是,那個姑娘真的給了他一種安心的感覺吧。

“呀,怎麽這時候醒了,上藥可難熬了喲!”張大夫看著他背上的傷感嘆。

張大夫對男子背上的傷似乎並不好奇,並不問他怎麽受的傷之類的,只是和他聊閑天,調好藥膏後說了一句“忍著些”。趙澤世剛要應聲,就疼的咬上了手背。

背上的藥和傷口接觸,蟄的他幾乎受不住叫出聲來。那一瞬間過去,他松開牙關,把自己的手背抽出來,快速地換著氣。

緩過勁來,他強扯起唇角,笑了一聲,“大夫這種轉移註意力的手法不錯。”他竟然還有心情誇張大夫。

張大夫本來就為他的傷勢難受,聽他這樣說話,手上動作又輕了些,心疼道:“你竟還笑的出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這樣的傷勢是什麽情況呀,這樣的傷恢覆不好就會傷口化膿,身體發熱。一旦養不好,這樣的傷勢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趙澤世想轉過頭去看一眼這個大夫,不想才動了一下就碰到了傷口,“嘶。”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床外邊,見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收拾著藥箱。

“大夫放心,我會好好養著,怎麽也不能浪費了這些藥。”他的的確確有好幾年沒有給自己的傷處上過藥了,在宋國,哪有藥給他好好恢覆。

張大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藥的事嗎?那是命的事!

“這幾瓶藥我都給你留下,你自己記得按時上藥。早晚各喝一碗湯藥,到時候我讓人給你把藥煎好了送過來。你這幾日就趴著吧,讓背上的傷口愈合幾日,若有發熱的情況千萬不能忍著,得立刻治療,這關系到你的性命。”張大夫說了一大堆,趙澤世不知道記沒記住,反正是好好應下了。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是哪裏,救他的那位姑娘叫什麽。

歇了一夜,在日光照進屋裏時趙澤世睜開了眼,他床頭放著一套疊的整齊的青色繡竹紋衣裳。

他摸了摸那套衣服,是蘇錦織就,料子應該是今年的。

趙澤世忍痛起身,把衣服穿戴整齊。

他有些明白他床前放的衣服為什麽是青色的了,因為昨日他穿的是青色的衣服,樣式與這件大差不差。

那位救他的姑娘應該是不好意思張口問他喜好,便按著他原來的穿著安排了。

其實,他並不是很喜歡青色,讀書人才穿的這麽儒雅。他若能活下去,便是地獄裏殺回來的閻羅,是要和人索命的。

不過,這件衣服很好。

打開門,大片的陽光傾灑下來,他看見院子中用水缸養著各色的蓮花。但除了這幾缸蓮花外,別的什麽也沒有了。

他站在缸前,低眸看著,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看水裏嬉戲的小魚兒。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他一擡頭,對上了那位姑娘的眼睛。

柳傾玉正走到院子門口,她沒想到回來就會看見她救下的男子,一時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這院子是她的院子,昨天晚上救人心切,她要用別的房間還得和父母那邊去說,便直接把人放到了自己院子裏。她則是去母親那裏睡的。

趙澤世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柳傾玉身前,躬身行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腰身彎下去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背後濡濕了一片,大概是傷口崩裂了吧。

他感謝她的動作很誠懇,讓柳傾玉知道她只需把自己當作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好,無需再考慮其他的。

她註意到他彎下腰去時身體頓了一下,很不明顯,他馬上就恢覆自如了。

“公子不必多禮。”她始終和趙澤世保持著距離,但因為擔心,她還是問他,“公子背後的傷可是崩開了?”

趙澤世沒想到他那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竟引起了這女子的註意,“上過藥了,無事。”他住在這裏已經讓她很不方便了,這種小問題他不願鬧的人盡皆知。

柳傾玉看著他淡然的表情,想象不出一個滿身是傷的人不過休息了一夜就能行動自如,談笑風生。

她偏頭看過去,對他說道:“公子身上有傷,還是仔細養著些好。”

許久沒人和他說過這麽一句話了,他笑道:“有勞姑娘掛心。”

他這一笑,仿若雲開月霽,整個人一下子活潑起來。心頭的沈悶被一掃而空,習習清風適時的吹過來,給人舒暢。

柳傾玉也回之以笑,點頭,邊走邊說:“今日早晨的藥估計快要煎好了,公子可用過早膳了?”

他搖搖頭,“還未。”

柳傾玉看向身後的人,目光冷冷地掃過去,但她沒有當著男子的面訓斥自己的侍女。她安排過早膳的事,男子要吃藥,早膳要比她早些。她不相信荷香會忘了這件事,怕是有意為之。

“如此,”她對荷香道:“你去傳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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