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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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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姜生暖自然沒理會她這天方夜譚,到了出門的那天,沈祖霖前一晚又夜不歸宿,不知去哪浪蕩了。

而她也像從前許多次那樣,不過問,不查崗,不敦促,不嘮叨。

直到姜生暖坐上了李建純家的三蹦子,只看見過來送她的弟弟的身影。

“媽惦記你,都惦記得病了,嘴上起了一圈水泡,早飯都沒吃。”

姜去寒講話一向愛誇張,可這回姜生暖卻沒有挫他的心思。不是沒有懷疑,只是被離開家鄉時的離愁別緒吞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怕開口就哽咽。才堅定下來的信念,有一絲動搖。

“以前倒沒發現你這麽闖蕩。”姜去寒嘿嘿笑了兩聲,原本雙手插兜,這回將手伸出來,掏了根煙叼在嘴裏。

大咧咧道:“姐,你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老弟我。至於姐夫,你就放心吧,我幫你看著他。”

“我不在乎。”姜生暖迎面擡起頭來,任由盛夏的暖風,吹得發絲微微飄起,嘴角掛著那抹不甘心、又有幾分無所謂的笑。

“只要你照顧好爸媽。”只有在提起父母時,才又恢覆了那副悲傷神色。

姜去寒這時候有點佩服老姐了,長這麽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這回敢直接跑到外省去。

平時看著不蔫聲不蔫語的,其實比誰都野。

姜去寒也不知怎麽了,一個大男人,竟莫名有些眼睛發熱。

轉頭看向大姐的老婆婆,手裏拎著個方便袋,裏面是些不值錢的黃瓜、西紅柿、胡蘿蔔……顯然才從地裏摘下來的。不值什麽錢,好在洗得幹凈。

將那堆農副產品拿高,直至舉過頭頂,遞到了姜生暖的手邊,口中還在一直囑咐著:

“閨女,要是外面待不下去,早點回來昂。”

姜生暖咬了咬牙接過,嘴上說著:“謝謝媽。”

心裏卻清楚無比地知道,若是不混出個人樣來,灰頭土臉地回來,準得比沒走之前的處境還不如。

以前婆家只能拿彩禮做文章,往後怕是得把她打工沒打成這事,拿出來反覆說。打壓、譏諷,將她踩在腳下,讓她成為猴山底層。

在這個家裏,沒有人會維護她的自尊心,不會抱團取暖,只會底層互害。

“瞅你那寒酸勁兒,我姐這是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姜去寒瞅著大姐老婆婆那摳搜樣,瞧不起就直接掛在了臉上。

“你連開始的投資都不想出,盡想著白嫖啊?”

謝有妹被譏諷了也不惱,吸了吸並不存在的鼻涕,沒底氣又強裝硬氣道:

“我沒攔著,不讓她去,就不錯了。沒錢,我也沒不舍得東西啊。”

姜去寒睜大眼睛,眼球突出,看著那夏天滾得滿院子都是的蔬菜,這還有啥舍不得的?

“嘚”了一聲,一點脖頸,哂笑回頭:

“我姐夫這人是真差勁了,錢不給拿,連面都不露。這不是有沒有本事,能不能賺來錢的問題。連人影兒不見,他又不是癱巴,下不來炕。明擺著沒把我姐放眼裏。”

姜去寒發自肺腑的希望,姐踹了這個啥也不是的男人。

謝有妹忍了這小半晌,原以為他還沒結婚,只當他不懂事。男人只有結了婚,哪怕年齡小,才能真正成熟。只要沒娶媳婦兒,不管多大年紀,都天真幼稚、不谙世事。

但聽他又起了挑撥的心思,傷害自己兒子利益,無異於動了自己命根子,立即不幹了。

斜眼瞪著他,收起剛才唯諾,語氣不善地說:

“拿了彩禮就跑,那你姐成啥人了?我兒哪裏不行,不比你強?回頭等你結婚,只要你沒做到十全十美,別人就攛掇你媳婦兒離婚,你會咋想?”

姜去寒撇了撇嘴:“我就算啥也不是,也不會像我姐夫這麽不會做人。”

直到三蹦子啟動,一路將她倆拉往縣城的汽車站。

這回同行的,除了兩個小姑娘,還有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婦人,不是同村,但也算一個地方出來的。

姜生暖坐在三蹦子上,聽著震耳欲聾的“突突突”聲,不斷回頭去看。

但她始終沒有看見沈祖霖的身影,沒給她半分路費、路上買吃食的零用錢,連身影也沒有。

起初還怕被人笑話,而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著來時路,直到眼眶漸漸模糊,她竟也有些失神,忘了遮掩,心底盡數被酸澀填滿。

直到遠處的農莊和田野,由近及遠、從大到小,模糊成一個光斑,她看見有個騎摩托車的少年。那一瞬間,心跳漏了半拍。

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身影,所有回憶拼命往腦子裏擠,她不知道,若是沈祖霖追過來,她會不會當場下車,跟他回去。

不用他強迫,甚至不需他低頭,只要他穩穩地看她一眼。

但生活跟她開了個玩笑,她看清楚那男人後,才確認,只是一個跟沈祖霖身高、年齡、外貌差不多的男人,但不是他。

她自嘲地笑了,多年後,每次回憶今日的車程,都格外感謝命運的饋贈。

“風太大,瞇眼睛了。”

她欲蓋彌彰地跟李建純解釋了一句,李建純已是抓住了她的手,掌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之上,拍了拍。

表示理解:“第一次離開家都這樣,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不用不好意思。那些出去念大學的、當兵的、出去打工的,都一樣。我跟著小姨第一次出來,也難受,哭了一路,把我小姨都哭煩了。你別說,我都出來這麽多次了,還哭鼻子呢。也就是這兩回才不哭。”

說著,遞給姜生暖一張紙巾,姜生暖朝她投去感激一瞥,接過那張紙,蒙住了眼睛。

身後的鄉村,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

只是她沒看見身後的沈祖霖,前一晚一直待在水庫邊上,看著小河魚在浪裏翻滾。

從同村人那兒得知她已經走了,才邁著已經僵硬麻木、酸痛到失去知覺的雙腿,神魂游離地走回去。

盼望手機震動,是她給自己發的消息,什麽都行。說她已經走了,罵他傻逼,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表情包也好啊。

但他手機安靜的像死了一樣,沒有她的道別,沒有埋怨,不屑於跟他吵架,仿佛連跟他聯系,都成了一件多餘的事。

直到他走回家,不知道啥時候家裏來了這麽多人。

從胸前的口袋裏摸出一支煙,楞神半天,才發現忘了點。

先叫了一聲:“四叔,四嬸。”

隨後趕緊先給四叔點了煙,才將自己的點上。

“祖霖啊,你咋能讓你媳婦兒出去?不是四嬸說你,我也不是老古董,可那李家孩子是啥人?外面都在說,她就在夜總會上班,你知道她是刷盤子,還是陪人喝酒啊?”四嬸大剌剌地坐在那兒,說話時,面部表情十分豐富,眉毛眼睛各自亂飛。

“打工,可以,但你咋也得跟個好人出去。尤其姜家那閨女性子單純,沒見過世面,頭一回見著那麽些有錢人,她能抵擋得了誘惑?”

四叔只是坐在那,瞇縫著眼抽煙,時不時吸溜兩口茶水。

四嬸繼續說:“咱也不能賴人家姜家那孩子不好,可再好的人也經不住攛掇,尤其她又實誠,不像那城裏頭有錢人家的孩子,啥都玩過、見過。她一個人背井離鄉的,再受點什麽委屈,這時候有個大哥安慰兩句,她能擋得住?”

沈祖霖目光不轉,一動不動地盯著某處失神,瞳孔渙散,許久不曾聚焦。

手指微微顫抖,也沒有察覺,最後還是那一根煙燃完了,險些燒到了手,燙得他手指一痛,才將那煙按滅了。

四叔發現了,說:“你咋沒跟著一塊去?”

“哎,要走的人留不住,讓祖霖見天兒地看著,也未必能管住她,自己先累死了。”不待沈祖霖發話,四嬸就接話說:

“要我看,姜家那閨女,八成不會回來了。”

“他媽的!”沈大勇憋了半天,彪了句臟話,才憤世嫉俗地說:

“大不了這女娃不要了,老子多賣賣苦力,賺錢再娶一個。”

謝有妹也難受,倒是沒跟著罵娘,只發揚了一下阿Q精神,神神叨叨地說:

“是,反正我兒也不虧,那麽俊的閨女,反正也把她睡了。”

“我不就是怕這個?誰不知道姜家那閨女臉蛋生得好?要是醜點,在外面還能安全點。她這麽出去,別說她想傍大款,那大款都得往她身上撲。”四嬸瞟了謝有妹一眼,語氣裏是惋惜和擔憂,眼神裏,卻藏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

“要不老話怎麽都說,娶妻當娶賢,”

若她不提李建純的工作,謝有妹原本還想不起來,這回一拍大腿,差點昏過去:

“是啊,難怪了,上回有人給李家那閨女說親,都準備過彩禮了,男方家說啥都不要了,指定是知道啥了。要說那男方家也是實誠人,這事黃了後,嘴嚴得很,楞是沒說李建純一句壞話。”

“他說不說又能咋?別人又不是不知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瞞就能瞞得住了?”四嬸突然壓低了聲音,湊過來,神秘兮兮道:

“要我看啊,她在咱們村再想找對象,指定難了。除非是那種娶不上媳婦兒的老光棍,不然除了外地那不知根不知底的,誰能要她啊?”

“這玩意兒紙包不住火,就算外地人暫時不知道,還能一輩子不知道,這年頭哪兒那麽多老實人?除非她一輩子不回家長,也不跟老家的人聯系,徹底跟爸媽斷絕關系。”

兩個女人正在這熱絡議論著、同村女人的隱秘□□,冷不丁聽沈祖霖開口,說了一句:

“沒睡。”

“不過也保不齊不是別人知道這事,不要她,畢竟她這兩年老往外跑,也攢了小金庫。不看人的面子,也得看錢的面子。那城裏人比咱們開放多了,不少人沒結婚前,就同居。說不定是李建純在外面見多了有錢人,看不上咱這窮山溝溝裏的土坷垃了。”謝有妹原本正說得吐沫橫飛,陡然間聽見兒子蹦出這倆字,起初沒明白。

反應過來之後,才仿佛被雷劈了一道,直勾勾追問道:

“啥意思?”

“我說,我沒睡姜生暖。”沈祖霖又重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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