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死貴死貴的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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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死貴死貴的小蛋糕
早上沒有看見向珩。
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張萱琳期盼已久的事。
為了更加確認，張萱琳隔一個小時就去樓梯間看兩眼，每一次都沒看見向珩。
應該是真的不會再來了，張萱琳每次都這麽想，但下一個小時又會忍不住跑過去看。
樓梯間沒有她熟悉的身影，顯得尤其空曠，任何細微的聲音砸在墻壁上都會引發回聲，有人在步梯裏上樓或下樓的話，在樓梯間裏立刻就能聽到。她這兩周多的時間都靠著這一點來躲避經過的人，她依舊不想讓別人發現她和向珩是認識的。
幸好沒被發現，不然肯定會被調侃，而向珩不來了之後，肯定又會惹得別人來問詢她。那些都是麻煩事，能避免就必須避免。
張萱琳邁著疲憊的腳步挪回辦公室，捂著脹痛的太陽穴，死氣沈沈地對著電腦屏幕，想了各種無謂的事情，卻沒完成手頭上的任何一件事。
醫生辦公室靠門的那邊墻壁上半部分全是窗子，在走廊經過的人可以暢通無阻地看著辦公室裏的醫生們在幹什麽。
張萱琳就坐在窗子下。
今日主班的護士出現在窗子後，揚聲問了句：“過醫囑了，還有沒有？”
張萱琳一個激靈舉起手，連忙說：“有有有，我還有兩張床的沒開。”
主班護士催促道：“快點快點。”
“嗯，馬上，你先過別的，我等會兒拿過去給你。”
“好。誒，張醫生，你今天好像……”
張萱琳從醫囑頁中擡起頭，問：“好像什麽？”
護士皺眉又端詳張萱琳兩秒，說：“好像，臉色不太好。”
“是嗎？我昨晚睡得挺好的。”
“但是你現在看起來沒精神。”
張萱琳誇張地嘆了嘆氣，苦笑道：“病人不見好轉，心累。”
護士朝張萱琳笑笑，轉身回護士站去了。
快速開完醫囑，把病歷拿到護士站後，張萱琳稍微琢磨了一下方才護士說的話。
她很快想到原因。
咖啡依賴了。
她已經連著一個月每天喝一杯或兩杯300ml的咖啡，已經到了沒有它們沒辦法清醒的程度了。
張萱琳撇撇嘴，都是向珩做的好事，無緣無故來給她送什麽咖啡，讓她多了一個壞習慣。她在認識向珩之前都是在熬夜背書的情況下才會喝咖啡的，白天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不管晚上睡得好不好，不管起床的怨氣有多大，她一進入工作狀態就能清醒。
一個不合適的習慣。
這大概就是接受不合適的禮物的報應吧。
張萱琳揉揉太陽穴，心理作怪，仿佛在意識到自己有□□依賴之後更加難受了，全身無力，腦袋脹痛，眼睛酸痛，精神煩悶。
她在難受中也想到向珩，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咖啡販子？他今天這麽幹脆地不出現，是不是就是預料到了她一定會要喝咖啡，可能還會記著他做的咖啡的味道而主動點他店鋪的外賣？這是居心叵測啊……
張萱琳決定不能讓向珩如願，擡起頭，看向無聲敲鍵盤的一排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了一句：“師兄師姐們有沒有速溶咖啡可以支援我？”
有個師兄回頭看了看，發現是張萱琳在求援，便往後一指，說：“桌子旁的小架子上有一罐藍色蓋子的咖啡，是我拿來的，你去沖一點喝吧。”
“好，謝謝師兄。”
張萱琳起身去茶水間，離她較近的師姐林蓉問：“你今天不點外賣了嗎？”
張萱琳有氣無力地說：“太窮了，喝不起，我以後也要買一罐咖啡放在這裏。”
林蓉認同道：“外賣的咖啡是好喝，但是太貴了，的確不能天天喝。”
簡易茶水間的桌子後面是一個釘在墻上的小架子，被各種瓶瓶罐罐塞得很滿。
張萱琳從一堆不同名稱的茶葉中找到了師兄所說的藍蓋罐子，拿出來，發現只剩四分之一。
瞧著實在太過貧瘠了，張萱琳揚聲同師兄說：“師兄，咖啡快沒了。”
師兄頭也不回地應道：“沒事，你喝吧，這個很便宜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師兄。”
“沒事。”
桌子底下有暖水瓶，裏面是保潔阿姨每天一大早新鮮灌進去的熱水。因著有保潔阿姨在幹這件事，科室提了好幾次要裝的開水器都沒有獲批。
張萱琳有兩個杯子放在這裏，一個塑料的裝冷水一個保溫的裝溫水，她拿了裝冷水的那個，洗幹凈，倒半杯開水，舀了兩勺速溶咖啡粉加進水中。
熱氣裊裊升起，有一部分拂在張萱琳臉上。
聞到了咖啡的香氣仿佛就好很多了，身體的疲倦感有所減輕，落實了她今早的難受全是大腦在胡作非為這個事實。
張萱琳一邊攪動杯子裏能短暫地救她一命的液體，一邊不著邊際地想，依賴真是非常可怕的行為。
張萱琳將另一個杯子的溫水也倒入，幫咖啡降溫，得到一杯比常溫燙一些的咖啡。也不急著喝，她瞧著自己的兩個杯子和那罐快見底的咖啡粉，要尋回過去的記憶似的，告訴自己喝咖啡其實就是一件這麽麻煩的事。
又縹縹緲緲地想到一場沒成形的戀愛游戲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宣告結束了，張萱琳不知該不該高興。
和向珩有關的事情像她此刻一片混沌的腦子，沒有眉目，沒有七竅。
午休時間，住得近的醫生一般會回家吃午飯並睡個午覺，住得遠的醫生或是像張萱琳這種懶得跑動的醫生，就會到休息室將就一下，辦公室裏不留人。
張萱琳剛來到科室的時候，因沒有午睡的習慣而留在辦公室裏看書，被主任陳康仁發現，陳康仁擺擺手讓她趕緊離開，加入到休息室的隊伍中，陳康仁的觀點是午休不一定要睡著，但是一定要平躺著舒展筋骨，放松身體，也讓大腦的血液循環更順暢，有利於下午的工作。
下午兩點半回到辦公室繼續幹活，張萱琳喝了杯子裏的半杯水，又端著上午剩下的半杯咖啡去到電腦前坐下，滑動鼠標，看自己還有多少病歷沒寫，喝涼掉的苦咖啡，提神。
大概一個小時後，認真工作的張萱琳聽到有人在她頭頂叫了一聲“張醫生”。
這聲音好像很熟悉，張萱琳擡頭一看，那張臉更熟悉。
張萱琳大吃一驚，詫異道：“你怎麽又來了？！”
一早上沒出現的向珩，也不和她聯系的向珩，突然杵在她面前。
張萱琳話出口了才後悔，她在辦公室不該這麽高調。向珩叫她一聲不會引起別人的註意，但她這麽說話了，就一定會引起別人的註意。
果不其然，坐在她旁邊的方媛媛和林蓉都擡頭了，視線在她和向珩之間移動了一圈。
張萱琳騰地站起，大步走出去，經過向珩時頭也不回，直直地往前走，走到走廊盡頭，往右轉，推開樓梯間的門，走進去。
走廊沒幾個人，她的腳步聲和跟在她身後的向珩的腳步聲仿佛震耳欲聾。
都進到樓梯間之後，張萱琳眉頭緊鎖地盯著向珩。
暫時說不出什麽像樣的話，張萱琳盯了一會兒就洩氣了，呆滯地站著，幾乎沒有表情，可以說是一臉迷茫，也可以說是一臉冷淡。
向珩提起手裏的紙袋，朝張萱琳微微晃動兩下，開朗地笑道：“我來給你送甜品。”
張萱琳：“……”
向珩打開紙袋子給張萱琳展示裏面的東西。
一小塊蛋糕，被裝在為它量身定制的透明三角盒子裏。
張萱琳：“……”
向珩自顧自地說明：“這真的是昨天店裏沒賣完的甜品，今天已經不能銷售了。我的店都是只賣新鮮現做的甜品，過期甜品只能由我和員工消化。昨天將小蛋糕打包帶走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張醫生你。既然我們是朋友了，那你很應該替我分擔一下這些過期甜品，我一個人吃不完，而且吃太多甜品不好，對吧張醫生？我可不想在這種年紀就有健康問題。”
張萱琳：“……”
向珩每次用來說服她的借口都是那種有一分道理、但九分都是明晃晃瞎掰的蹩腳借口，一聽就知道他在胡說。
他就是不怕她反駁。
他就是既要她在蹩腳借口面前低頭，又要她清楚地知道他全是為了她才做的這些事。
張萱琳不怎麽想說話，只表達了她最大的疑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向珩仿佛沒聽見，接著說他的甜品：“這是店裏要處理掉的東西，不用錢的，你總不會有壓力了吧？”
張萱琳強調道：“不是昨天剛說過不要跑來找我了嗎？你都答應了。”
向珩也在強調：“你要是不肯收下，或是像昨天那樣把錢還給我，我就每天都去車站等你下班。”
張萱琳：“？”
怎麽會有人用自己受苦來威脅另一個人？她和他又沒什麽關系，她可不會心疼他。
可是“隨便你”三個字卻怎麽都說不出口，她稱不上了解向珩，但她直覺向珩真的會那樣做，向珩真的會每天都在公交站裏等十個小時，為了等她，也為了逼她讓步。
這個狡猾又狠得下心的男人。
向珩再加砝碼：“要是別人好奇我在等誰，我就直接告訴他們我在等呼吸內科的張萱琳醫生。”
張萱琳：“？”
居然還知道用這個來威脅她？！
拒絕向珩的對話進行得太艱難了，她和向珩話不投機，根本沒有說到一塊去。
向珩根本不會聽她的。
這位笑容滿面的看上去很好說話的人，其實倔強得很，耳根子一點都不軟。
張萱琳無奈地問：“你真的不用管你的咖啡店嗎？你平時都不用工作的嗎？你怎麽這麽閑？”
“來看你比較重要。”
“我又不是在這裏住院的，我好好地在這裏上班，不用你來看。”
向珩認真地說：“不看著你我不放心，我一定要過來確認一下。”
張萱琳納悶了：“你不放心什麽？醫院外面有保安守著，裏面保安偶爾也會巡邏，我們科室又是醫鬧較少的科室，沒有危險。我是正兒八經在市裏的正規醫院上班的醫生，又不是在戰地裏奔波的軍醫，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向珩語氣堅定，態度嚴肅，說：“怕你跑了。”
張萱琳哭笑不得，“……我跑什麽呀？你是醫務處派來的奸細吧？”
張萱琳又進入了某種恍惚狀態，她不知道自己和向珩到底在糾纏些什麽，一切都不在她的控制範圍裏，一切又都和她有關。
剛剛成功拒絕了消費不起的咖啡，轉頭又來了甜品。
向珩帶來的小蛋糕，一看就是死貴死貴的小蛋糕。
就是那種裝在盤子裏就能賣幾十塊一個角的精致小蛋糕。
張萱琳這輩子只吃過不到五遍的天價小蛋糕。
她念大學時，和同學一起逛街，兩人挽著手咬咬牙在某咖啡館裏吃過一次，沒有得到她想象中的能夠媲美價格的味覺享受，從此她就認為這種東西是不適合追求經濟實惠的人群消費的商品。
工作之後，她依舊那麽想，並且逢年過節都不見得會去咖啡館裏消費一回。
不是當了醫生就能掙錢，只有爬到行業頂尖的小部分，或是不要臉的更小一部分，才能依靠這個職業掙得盆滿缽滿。
其餘的，就像張萱琳，待在不怎麽掙錢的科室，累死累活一個月，然後領幾千塊工資。
普通生活夠用了，負擔稍微高一點的消費卻很吃力。
她是一個窮酸的醫生。
雖然很多人都說當醫生有成就感，比在公司裏替老板打工替老板掙錢更有意義，可是張萱琳沒有感受到成就感，也不怎麽覺得有意義。這份工作本身是有意義的，可在她的人生中不一定，兩者沒辦法相通。
張萱琳繼續嘗試著拒絕道：“太貴了，我不能收。”
“不值錢的，新鮮小蛋糕很貴，可是隔夜小蛋糕就不是那回事了。”
張萱琳：“……”
這話說得，仿佛能看見了商家醜陋的嘴臉，那些本來就不是能夠叫價那麽高的東西。
向珩註視著張萱琳，說：“張醫生對我太見外了。”
張萱琳暗道本來就不怎麽熟，還能見內不成？
向珩微微俯身歪頭，看著張萱琳眼睛說：“張醫生無法安心接受我送的東西，可是我一旦不來，張醫生就會想到我對不對？”
張萱琳：“……”
雖然向珩說對了，但那是正常現象。
哪怕是一只流浪的小狗，每天都能見到的話也會養成相見的習慣，小狗一下子消失蹤跡，她肯定會覺得不習慣。
不過向珩的目光……張萱琳隱約覺得不太對勁，向珩仿佛是特意不聯系她的。
他就是想觀察她在無法如期看到他的情況下，是否會有異樣的表現。
張萱琳伸手摸摸臉，摸到拉至下巴處的口罩，張萱琳：“……”
她應該沒有很奇怪的表現才對，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幾句話。
不知是向珩覺得自己獲得了某種信息，還是他在按照計劃行事，他忽然正色道：“張醫生，我不像你那樣有慈悲心，我是個俗人，做事都會想著結果，所以，我不斷在你面前出現是有所求的。我希望我們能夠建立更緊密的關系，我來這裏，是為了更靠近你。”
張萱琳挑眉，她什麽時候有過慈悲心這種東西？
但那不是重點，張萱琳無視了，挑重要的話說：“向先生，我記得我們的關系先是病人與醫生，然後又忽然變成了普通朋友。我不記得還有第三次的變化。”
就知道向珩不會是個善茬，這麽快就又想再邁進一步了。
張萱琳決定這次決不能讓他如願，她要將他固定在此刻的位置上。
張萱琳扯著嘴角勉強笑一下，說：“我不會因為咖啡和蛋糕就昏頭。”
向珩也笑了，大概是能夠明白張萱琳的意思，莫名其妙地變得順從，沒有執著於前進，妥協道：“我知道，你是時刻都要保持頭腦清醒的醫生。”
有些話是不能太過直接地說出來的，想法在心裏，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至於產生實質性的改變和影響，可是一旦說出口，被放在青天白日之下，就不可能沒有改變和影響。
張萱琳不清楚向珩做事的緣由，也不清楚向珩想要實現的具體目標，但她清楚自己的態度，她對向珩沒有足以改變他們的關系的感情。
說實話，她習慣了向珩的存在，然而向珩其人，她知之甚少，談不上再進一步，他們兩人的面前還無路可走。
向珩再次表明了自己要送小蛋糕的決心：“張醫生，收下吧，你也不希望我在公交車站裏引人註目，還將你捅出來吧？”
張萱琳：“……”
向珩將紙袋提到張萱琳眼皮底下晃晃，賣乖道：“張醫生，我沒別的心思，就是來見見你，確定你好好地在醫院裏工作就行了，你不要趕我走嘛。”
張萱琳瞥了向珩一眼，不得不接過紙袋。
張萱琳來回看了一圈小蛋糕的包裝，確認上面沒有X2 Coffee的字樣。
向珩知道張萱琳在看什麽，說：“我特意選了空白的包裝。”
即便是這樣，張萱琳也不可能將這種不符合她身價的東西帶回辦公室裏享用，大家都知道她窮。
張萱琳此時見不得向珩這麽聰明，質問道：“你知道我不樂意讓別人看見我收你的東西，還大喇喇地出現在辦公室？”
向珩毫無反省之心，笑道：“我偶爾也想任性一下嘛。”
幹嘛撒嬌？張萱琳警惕地盯著向珩。
“你還想做什麽？”
向珩問：“張醫生，以後我們還在這裏見面好不好？”
張萱琳：“……”
他們倆像在樓梯間進行秘密交易的賊一樣。
張萱琳不想以這種形象繼續和向珩相處下去，只道：“不了，換個地吧。”
醫生休息室再往前十米是一個露天的連廊，連接住院樓和行政樓。
走過連廊，去到最危險的行政樓，往左邊走，再往右拐，是一個死角，是最危險的地方裏的安全地點，沒有人會過去那裏，所以張萱琳愛挑那裏小聲背書，可以自己聽著自己的聲音又不吵著別人。
張萱琳帶著向珩，鬼鬼祟祟地去到她的背書死角，張望一下，四處無人，張萱琳一把撕開紙袋和包裝，著急忙慌三口吃掉向珩帶過來的小蛋糕。
向珩咂舌道：“張醫生你這種速度，不需要過來這裏，在剛才的樓梯間裏解決就行。”
張萱琳舔舔嘴角，面無表情得全然不像三口吃掉小蛋糕的蛋糕殺手，淡定地說：“我是想給你指路，以後也來這邊，知道了嗎？”
向珩乖巧回答：“知道了，張醫生。”
向珩十分故意地問：“張醫生今天沒喝咖啡有沒有覺得不習慣？”
張萱琳挑眉，將裝了包裝垃圾的紙袋塞給向珩，讓他回去的時候路過垃圾桶就扔了。
向珩應道：“好。”也不肯結束上一個話題，“張醫生有沒有不習慣？我看張醫生現在精神挺好的，是去光顧別的小店了嗎？那樣我可是要傷心的哦。”
張萱琳不耐煩道：“嘖，都說了我是個喝速溶咖啡的窮人。”
向珩笑瞇瞇地說：“這樣啊，那我推薦幾款不錯的速溶咖啡給你好不好？”
有專業意見可以參考，每天都活得很專業的張萱琳心動了，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購物APP，“好呀，你說，我搜一下可不可以買。”
張萱琳回到辦公室，剛一坐下，旁邊的師姐方媛媛八卦兮兮地用手肘碰碰張萱琳，抿嘴笑著問：“萱琳啊，那是誰呀？”
張萱琳淡定地說：“一個病人。”
方媛媛不信：“病人？我怎麽不記得我們科室裏這樣年輕的病人？”
張萱琳解釋道：“是我在附院規培時的病人。前幾天他陪朋友來看病，偶然間看見我在這裏工作，就硬要拿點東西來謝我，我說了不用，但是他非常堅持，和那些愛送水果的老大爺老太太一樣。”
“哦，這樣啊。”方媛媛湊近張萱琳，壓低聲音問，“那個人是不是喜歡你呀？是不是在追你？你怎麽回應人家？”
張萱琳也低聲說：“師姐，和病人發展那種關系是不道德的，病人很容易會因為醫生的身份而產生渴慕之心，把依賴、信任那些想法當成是喜歡，不過他們離開醫院的環境久一些，回到他們自己的生活節奏裏，不用每天看著醫生在自己眼前晃，不用等著醫生治好他們，就不會對醫生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了。而且我知道分寸，不會幹那種事，你放心吧。”
“也不是那麽絕對的，我就知道有醫生是和曾經是自己病人的人結婚的。人在仰望著另一個人時，很容易產生渴慕之心沒錯，可是那些情感未必是虛假的，也未必不能以此為基礎繼續發展。”
方媛媛朝張萱琳打了個眼色，讓她合適的話就上。
張萱琳婉拒道：“不不不，我不喜歡那樣，我也是有原則的。”
方媛媛晃晃腦袋，兀自深沈地說：“別這麽說，男歡女愛這種事都是不可預料的……”
張萱琳沒接話，拿起桌面的水杯，將裏面的咖啡一飲而盡，正好解解嘴裏蛋糕的甜味，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不過方媛媛的話給張萱琳開了個頭，她不禁要分心接著往下想去。
向珩有可能是因為她的職業而對她產生情感。
或許是她曾經在他最痛的時候給他開了止痛藥，或許是碰巧由她來給他解釋病情，並向他保證崴腳沒傷到骨頭，靜養就行，讓他大大地放了心，或許是他沒有親朋好友來陪床，太無聊了，不得不逮到她就和她聊天解悶。他可能就是因為那些小事而產生了某種親切感，也對她產生了某種渴望，必須要過來看看她才能一解相思之情。
可是她真的不記得以前有診治過向珩了，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她連在附院的呼吸內科時只幫師姐管過一天的病人的臉都想起來了，就是沒想起向珩來。
要不是她沒出過傷腦子的意外，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短暫性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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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沒有看見向珩。
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張萱琳期盼已久的事。
為了更加確認，張萱琳隔一個小時就去樓梯間看兩眼，每一次都沒看見向珩。
應該是真的不會再來了，張萱琳每次都這麽想，但下一個小時又會忍不住跑過去看。
樓梯間沒有她熟悉的身影，顯得尤其空曠，任何細微的聲音砸在墻壁上都會引發回聲，有人在步梯裏上樓或下樓的話，在樓梯間裏立刻就能聽到。她這兩周多的時間都靠著這一點來躲避經過的人，她依舊不想讓別人發現她和向珩是認識的。
幸好沒被發現，不然肯定會被調侃，而向珩不來了之後，肯定又會惹得別人來問詢她。那些都是麻煩事，能避免就必須避免。
張萱琳邁著疲憊的腳步挪回辦公室，捂著脹痛的太陽穴，死氣沈沈地對著電腦屏幕，想了各種無謂的事情，卻沒完成手頭上的任何一件事。
醫生辦公室靠門的那邊墻壁上半部分全是窗子，在走廊經過的人可以暢通無阻地看著辦公室裏的醫生們在幹什麽。
張萱琳就坐在窗子下。
今日主班的護士出現在窗子後，揚聲問了句：“過醫囑了，還有沒有？”
張萱琳一個激靈舉起手，連忙說：“有有有，我還有兩張床的沒開。”
主班護士催促道：“快點快點。”
“嗯，馬上，你先過別的，我等會兒拿過去給你。”
“好。誒，張醫生，你今天好像……”
張萱琳從醫囑頁中擡起頭，問：“好像什麽？”
護士皺眉又端詳張萱琳兩秒，說：“好像，臉色不太好。”
“是嗎？我昨晚睡得挺好的。”
“但是你現在看起來沒精神。”
張萱琳誇張地嘆了嘆氣，苦笑道：“病人不見好轉，心累。”
護士朝張萱琳笑笑，轉身回護士站去了。
快速開完醫囑，把病歷拿到護士站後，張萱琳稍微琢磨了一下方才護士說的話。
她很快想到原因。
咖啡依賴了。
她已經連著一個月每天喝一杯或兩杯300ml的咖啡，已經到了沒有它們沒辦法清醒的程度了。
張萱琳撇撇嘴，都是向珩做的好事，無緣無故來給她送什麽咖啡，讓她多了一個壞習慣。她在認識向珩之前都是在熬夜背書的情況下才會喝咖啡的，白天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不管晚上睡得好不好，不管起床的怨氣有多大，她一進入工作狀態就能清醒。
一個不合適的習慣。
這大概就是接受不合適的禮物的報應吧。
張萱琳揉揉太陽穴，心理作怪，仿佛在意識到自己有□□依賴之後更加難受了，全身無力，腦袋脹痛，眼睛酸痛，精神煩悶。
她在難受中也想到向珩，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咖啡販子？他今天這麽幹脆地不出現，是不是就是預料到了她一定會要喝咖啡，可能還會記著他做的咖啡的味道而主動點他店鋪的外賣？這是居心叵測啊……
張萱琳決定不能讓向珩如願，擡起頭，看向無聲敲鍵盤的一排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了一句：“師兄師姐們有沒有速溶咖啡可以支援我？”
有個師兄回頭看了看，發現是張萱琳在求援，便往後一指，說：“桌子旁的小架子上有一罐藍色蓋子的咖啡，是我拿來的，你去沖一點喝吧。”
“好，謝謝師兄。”
張萱琳起身去茶水間，離她較近的師姐林蓉問：“你今天不點外賣了嗎？”
張萱琳有氣無力地說：“太窮了，喝不起，我以後也要買一罐咖啡放在這裏。”
林蓉認同道：“外賣的咖啡是好喝，但是太貴了，的確不能天天喝。”
簡易茶水間的桌子後面是一個釘在墻上的小架子，被各種瓶瓶罐罐塞得很滿。
張萱琳從一堆不同名稱的茶葉中找到了師兄所說的藍蓋罐子，拿出來，發現只剩四分之一。
瞧著實在太過貧瘠了，張萱琳揚聲同師兄說：“師兄，咖啡快沒了。”
師兄頭也不回地應道：“沒事，你喝吧，這個很便宜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師兄。”
“沒事。”
桌子底下有暖水瓶，裏面是保潔阿姨每天一大早新鮮灌進去的熱水。因著有保潔阿姨在幹這件事，科室提了好幾次要裝的開水器都沒有獲批。
張萱琳有兩個杯子放在這裏，一個塑料的裝冷水一個保溫的裝溫水，她拿了裝冷水的那個，洗幹凈，倒半杯開水，舀了兩勺速溶咖啡粉加進水中。
熱氣裊裊升起，有一部分拂在張萱琳臉上。
聞到了咖啡的香氣仿佛就好很多了，身體的疲倦感有所減輕，落實了她今早的難受全是大腦在胡作非為這個事實。
張萱琳一邊攪動杯子裏能短暫地救她一命的液體，一邊不著邊際地想，依賴真是非常可怕的行為。
張萱琳將另一個杯子的溫水也倒入，幫咖啡降溫，得到一杯比常溫燙一些的咖啡。也不急著喝，她瞧著自己的兩個杯子和那罐快見底的咖啡粉，要尋回過去的記憶似的，告訴自己喝咖啡其實就是一件這麽麻煩的事。
又縹縹緲緲地想到一場沒成形的戀愛游戲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宣告結束了，張萱琳不知該不該高興。
和向珩有關的事情像她此刻一片混沌的腦子，沒有眉目，沒有七竅。
午休時間，住得近的醫生一般會回家吃午飯並睡個午覺，住得遠的醫生或是像張萱琳這種懶得跑動的醫生，就會到休息室將就一下，辦公室裏不留人。
張萱琳剛來到科室的時候，因沒有午睡的習慣而留在辦公室裏看書，被主任陳康仁發現，陳康仁擺擺手讓她趕緊離開，加入到休息室的隊伍中，陳康仁的觀點是午休不一定要睡著，但是一定要平躺著舒展筋骨，放松身體，也讓大腦的血液循環更順暢，有利於下午的工作。
下午兩點半回到辦公室繼續幹活，張萱琳喝了杯子裏的半杯水，又端著上午剩下的半杯咖啡去到電腦前坐下，滑動鼠標，看自己還有多少病歷沒寫，喝涼掉的苦咖啡，提神。
大概一個小時後，認真工作的張萱琳聽到有人在她頭頂叫了一聲“張醫生”。
這聲音好像很熟悉，張萱琳擡頭一看，那張臉更熟悉。
張萱琳大吃一驚，詫異道：“你怎麽又來了？！”
一早上沒出現的向珩，也不和她聯系的向珩，突然杵在她面前。
張萱琳話出口了才後悔，她在辦公室不該這麽高調。向珩叫她一聲不會引起別人的註意，但她這麽說話了，就一定會引起別人的註意。
果不其然，坐在她旁邊的方媛媛和林蓉都擡頭了，視線在她和向珩之間移動了一圈。
張萱琳騰地站起，大步走出去，經過向珩時頭也不回，直直地往前走，走到走廊盡頭，往右轉，推開樓梯間的門，走進去。
走廊沒幾個人，她的腳步聲和跟在她身後的向珩的腳步聲仿佛震耳欲聾。
都進到樓梯間之後，張萱琳眉頭緊鎖地盯著向珩。
暫時說不出什麽像樣的話，張萱琳盯了一會兒就洩氣了，呆滯地站著，幾乎沒有表情，可以說是一臉迷茫，也可以說是一臉冷淡。
向珩提起手裏的紙袋，朝張萱琳微微晃動兩下，開朗地笑道：“我來給你送甜品。”
張萱琳：“……”
向珩打開紙袋子給張萱琳展示裏面的東西。
一小塊蛋糕，被裝在為它量身定制的透明三角盒子裏。
張萱琳：“……”
向珩自顧自地說明：“這真的是昨天店裏沒賣完的甜品，今天已經不能銷售了。我的店都是只賣新鮮現做的甜品，過期甜品只能由我和員工消化。昨天將小蛋糕打包帶走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張醫生你。既然我們是朋友了，那你很應該替我分擔一下這些過期甜品，我一個人吃不完，而且吃太多甜品不好，對吧張醫生？我可不想在這種年紀就有健康問題。”
張萱琳：“……”
向珩每次用來說服她的借口都是那種有一分道理、但九分都是明晃晃瞎掰的蹩腳借口，一聽就知道他在胡說。
他就是不怕她反駁。
他就是既要她在蹩腳借口面前低頭，又要她清楚地知道他全是為了她才做的這些事。
張萱琳不怎麽想說話，只表達了她最大的疑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向珩仿佛沒聽見，接著說他的甜品：“這是店裏要處理掉的東西，不用錢的，你總不會有壓力了吧？”
張萱琳強調道：“不是昨天剛說過不要跑來找我了嗎？你都答應了。”
向珩也在強調：“你要是不肯收下，或是像昨天那樣把錢還給我，我就每天都去車站等你下班。”
張萱琳：“？”
怎麽會有人用自己受苦來威脅另一個人？她和他又沒什麽關系，她可不會心疼他。
可是“隨便你”三個字卻怎麽都說不出口，她稱不上了解向珩，但她直覺向珩真的會那樣做，向珩真的會每天都在公交站裏等十個小時，為了等她，也為了逼她讓步。
這個狡猾又狠得下心的男人。
向珩再加砝碼：“要是別人好奇我在等誰，我就直接告訴他們我在等呼吸內科的張萱琳醫生。”
張萱琳：“？”
居然還知道用這個來威脅她？！
拒絕向珩的對話進行得太艱難了，她和向珩話不投機，根本沒有說到一塊去。
向珩根本不會聽她的。
這位笑容滿面的看上去很好說話的人，其實倔強得很，耳根子一點都不軟。
張萱琳無奈地問：“你真的不用管你的咖啡店嗎？你平時都不用工作的嗎？你怎麽這麽閑？”
“來看你比較重要。”
“我又不是在這裏住院的，我好好地在這裏上班，不用你來看。”
向珩認真地說：“不看著你我不放心，我一定要過來確認一下。”
張萱琳納悶了：“你不放心什麽？醫院外面有保安守著，裏面保安偶爾也會巡邏，我們科室又是醫鬧較少的科室，沒有危險。我是正兒八經在市裏的正規醫院上班的醫生，又不是在戰地裏奔波的軍醫，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向珩語氣堅定，態度嚴肅，說：“怕你跑了。”
張萱琳哭笑不得，“……我跑什麽呀？你是醫務處派來的奸細吧？”
張萱琳又進入了某種恍惚狀態，她不知道自己和向珩到底在糾纏些什麽，一切都不在她的控制範圍裏，一切又都和她有關。
剛剛成功拒絕了消費不起的咖啡，轉頭又來了甜品。
向珩帶來的小蛋糕，一看就是死貴死貴的小蛋糕。
就是那種裝在盤子裏就能賣幾十塊一個角的精致小蛋糕。
張萱琳這輩子只吃過不到五遍的天價小蛋糕。
她念大學時，和同學一起逛街，兩人挽著手咬咬牙在某咖啡館裏吃過一次，沒有得到她想象中的能夠媲美價格的味覺享受，從此她就認為這種東西是不適合追求經濟實惠的人群消費的商品。
工作之後，她依舊那麽想，並且逢年過節都不見得會去咖啡館裏消費一回。
不是當了醫生就能掙錢，只有爬到行業頂尖的小部分，或是不要臉的更小一部分，才能依靠這個職業掙得盆滿缽滿。
其餘的，就像張萱琳，待在不怎麽掙錢的科室，累死累活一個月，然後領幾千塊工資。
普通生活夠用了，負擔稍微高一點的消費卻很吃力。
她是一個窮酸的醫生。
雖然很多人都說當醫生有成就感，比在公司裏替老板打工替老板掙錢更有意義，可是張萱琳沒有感受到成就感，也不怎麽覺得有意義。這份工作本身是有意義的，可在她的人生中不一定，兩者沒辦法相通。
張萱琳繼續嘗試著拒絕道：“太貴了，我不能收。”
“不值錢的，新鮮小蛋糕很貴，可是隔夜小蛋糕就不是那回事了。”
張萱琳：“……”
這話說得，仿佛能看見了商家醜陋的嘴臉，那些本來就不是能夠叫價那麽高的東西。
向珩註視著張萱琳，說：“張醫生對我太見外了。”
張萱琳暗道本來就不怎麽熟，還能見內不成？
向珩微微俯身歪頭，看著張萱琳眼睛說：“張醫生無法安心接受我送的東西，可是我一旦不來，張醫生就會想到我對不對？”
張萱琳：“……”
雖然向珩說對了，但那是正常現象。
哪怕是一只流浪的小狗，每天都能見到的話也會養成相見的習慣，小狗一下子消失蹤跡，她肯定會覺得不習慣。
不過向珩的目光……張萱琳隱約覺得不太對勁，向珩仿佛是特意不聯系她的。
他就是想觀察她在無法如期看到他的情況下，是否會有異樣的表現。
張萱琳伸手摸摸臉，摸到拉至下巴處的口罩，張萱琳：“……”
她應該沒有很奇怪的表現才對，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幾句話。
不知是向珩覺得自己獲得了某種信息，還是他在按照計劃行事，他忽然正色道：“張醫生，我不像你那樣有慈悲心，我是個俗人，做事都會想著結果，所以，我不斷在你面前出現是有所求的。我希望我們能夠建立更緊密的關系，我來這裏，是為了更靠近你。”
張萱琳挑眉，她什麽時候有過慈悲心這種東西？
但那不是重點，張萱琳無視了，挑重要的話說：“向先生，我記得我們的關系先是病人與醫生，然後又忽然變成了普通朋友。我不記得還有第三次的變化。”
就知道向珩不會是個善茬，這麽快就又想再邁進一步了。
張萱琳決定這次決不能讓他如願，她要將他固定在此刻的位置上。
張萱琳扯著嘴角勉強笑一下，說：“我不會因為咖啡和蛋糕就昏頭。”
向珩也笑了，大概是能夠明白張萱琳的意思，莫名其妙地變得順從，沒有執著於前進，妥協道：“我知道，你是時刻都要保持頭腦清醒的醫生。”
有些話是不能太過直接地說出來的，想法在心裏，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至於產生實質性的改變和影響，可是一旦說出口，被放在青天白日之下，就不可能沒有改變和影響。
張萱琳不清楚向珩做事的緣由，也不清楚向珩想要實現的具體目標，但她清楚自己的態度，她對向珩沒有足以改變他們的關系的感情。
說實話，她習慣了向珩的存在，然而向珩其人，她知之甚少，談不上再進一步，他們兩人的面前還無路可走。
向珩再次表明了自己要送小蛋糕的決心：“張醫生，收下吧，你也不希望我在公交車站裏引人註目，還將你捅出來吧？”
張萱琳：“……”
向珩將紙袋提到張萱琳眼皮底下晃晃，賣乖道：“張醫生，我沒別的心思，就是來見見你，確定你好好地在醫院裏工作就行了，你不要趕我走嘛。”
張萱琳瞥了向珩一眼，不得不接過紙袋。
張萱琳來回看了一圈小蛋糕的包裝，確認上面沒有X2 Coffee的字樣。
向珩知道張萱琳在看什麽，說：“我特意選了空白的包裝。”
即便是這樣，張萱琳也不可能將這種不符合她身價的東西帶回辦公室裏享用，大家都知道她窮。
張萱琳此時見不得向珩這麽聰明，質問道：“你知道我不樂意讓別人看見我收你的東西，還大喇喇地出現在辦公室？”
向珩毫無反省之心，笑道：“我偶爾也想任性一下嘛。”
幹嘛撒嬌？張萱琳警惕地盯著向珩。
“你還想做什麽？”
向珩問：“張醫生，以後我們還在這裏見面好不好？”
張萱琳：“……”
他們倆像在樓梯間進行秘密交易的賊一樣。
張萱琳不想以這種形象繼續和向珩相處下去，只道：“不了，換個地吧。”
醫生休息室再往前十米是一個露天的連廊，連接住院樓和行政樓。
走過連廊，去到最危險的行政樓，往左邊走，再往右拐，是一個死角，是最危險的地方裏的安全地點，沒有人會過去那裏，所以張萱琳愛挑那裏小聲背書，可以自己聽著自己的聲音又不吵著別人。
張萱琳帶著向珩，鬼鬼祟祟地去到她的背書死角，張望一下，四處無人，張萱琳一把撕開紙袋和包裝，著急忙慌三口吃掉向珩帶過來的小蛋糕。
向珩咂舌道：“張醫生你這種速度，不需要過來這裏，在剛才的樓梯間裏解決就行。”
張萱琳舔舔嘴角，面無表情得全然不像三口吃掉小蛋糕的蛋糕殺手，淡定地說：“我是想給你指路，以後也來這邊，知道了嗎？”
向珩乖巧回答：“知道了，張醫生。”
向珩十分故意地問：“張醫生今天沒喝咖啡有沒有覺得不習慣？”
張萱琳挑眉，將裝了包裝垃圾的紙袋塞給向珩，讓他回去的時候路過垃圾桶就扔了。
向珩應道：“好。”也不肯結束上一個話題，“張醫生有沒有不習慣？我看張醫生現在精神挺好的，是去光顧別的小店了嗎？那樣我可是要傷心的哦。”
張萱琳不耐煩道：“嘖，都說了我是個喝速溶咖啡的窮人。”
向珩笑瞇瞇地說：“這樣啊，那我推薦幾款不錯的速溶咖啡給你好不好？”
有專業意見可以參考，每天都活得很專業的張萱琳心動了，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購物APP，“好呀，你說，我搜一下可不可以買。”
張萱琳回到辦公室，剛一坐下，旁邊的師姐方媛媛八卦兮兮地用手肘碰碰張萱琳，抿嘴笑著問：“萱琳啊，那是誰呀？”
張萱琳淡定地說：“一個病人。”
方媛媛不信：“病人？我怎麽不記得我們科室裏這樣年輕的病人？”
張萱琳解釋道：“是我在附院規培時的病人。前幾天他陪朋友來看病，偶然間看見我在這裏工作，就硬要拿點東西來謝我，我說了不用，但是他非常堅持，和那些愛送水果的老大爺老太太一樣。”
“哦，這樣啊。”方媛媛湊近張萱琳，壓低聲音問，“那個人是不是喜歡你呀？是不是在追你？你怎麽回應人家？”
張萱琳也低聲說：“師姐，和病人發展那種關系是不道德的，病人很容易會因為醫生的身份而產生渴慕之心，把依賴、信任那些想法當成是喜歡，不過他們離開醫院的環境久一些，回到他們自己的生活節奏裏，不用每天看著醫生在自己眼前晃，不用等著醫生治好他們，就不會對醫生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了。而且我知道分寸，不會幹那種事，你放心吧。”
“也不是那麽絕對的，我就知道有醫生是和曾經是自己病人的人結婚的。人在仰望著另一個人時，很容易產生渴慕之心沒錯，可是那些情感未必是虛假的，也未必不能以此為基礎繼續發展。”
方媛媛朝張萱琳打了個眼色，讓她合適的話就上。
張萱琳婉拒道：“不不不，我不喜歡那樣，我也是有原則的。”
方媛媛晃晃腦袋，兀自深沈地說：“別這麽說，男歡女愛這種事都是不可預料的……”
張萱琳沒接話，拿起桌面的水杯，將裏面的咖啡一飲而盡，正好解解嘴裏蛋糕的甜味，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不過方媛媛的話給張萱琳開了個頭，她不禁要分心接著往下想去。
向珩有可能是因為她的職業而對她產生情感。
或許是她曾經在他最痛的時候給他開了止痛藥，或許是碰巧由她來給他解釋病情，並向他保證崴腳沒傷到骨頭，靜養就行，讓他大大地放了心，或許是他沒有親朋好友來陪床，太無聊了，不得不逮到她就和她聊天解悶。他可能就是因為那些小事而產生了某種親切感，也對她產生了某種渴望，必須要過來看看她才能一解相思之情。
可是她真的不記得以前有診治過向珩了，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她連在附院的呼吸內科時只幫師姐管過一天的病人的臉都想起來了，就是沒想起向珩來。
要不是她沒出過傷腦子的意外，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短暫性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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