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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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察覺
天氣炎熱, 鬥笠戴在頭上有些悶，綠倚為楚蘅蕪換上了素色面紗用以遮擋容顏。
面紗不如鬥笠悶，既可以透氣也可以將她下半張臉遮住, 可以說是夏日獨一無二的替代品。
其實殿下十六歲以前是不用帶這些東西的，變故發生在殿下十六歲那年。
那年正值長安與西域通商，陛下十分高興, 便在宮中大擺筵席, 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可以進宮赴宴。
殿下一時好奇便去宴會那裏湊熱鬧, 不巧遇到戶部尚書家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是個嬌生慣養的主，一時之間沒有認出殿下身份沖撞了殿下, 殿下心地善良並未責怪，反而讓宮內侍衛將小公子送了回去。
只是那小公子不知感恩，當天夜裏在酒樓裏和一群紈絝子喝酒，酒意上頭, 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公主的畫像畫了出來。
那時酒樓裏人很多，誰都想知道陛下最寵愛的公主是何模樣，因此湊熱鬧的人極多, 公主的畫像被傳得到處都是, 後來甚至誇張到長安百姓人手一張的地步。
那小公子酒醒之後看到自己幹的蠢事險些被嚇傻，第二日便被戶部尚書拎著來宮中負荊請罪, 最終被打了幾個板子放回去了了，最終吃虧的還是殿下。
那日之後殿下就得了一個長安第一美人的稱號，只是出門在外總是要帶著鬥笠和面紗，不然很容易便會被人認出來, 招惹麻煩。
冬天還好，只是夏天極為受罪, 簡直是無妄之災。
楚蘅蕪倒是早已習慣了面紗，與靳重光並肩走在長安街道上，心情很好。
一連十多日沒有出府，長安處處透露著新鮮感，只是西域商人多的令她都有些吃驚。
兩人皆是氣質除塵之人，身上的穿著一看就並非普通人啊，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力。
這些目光沒有惡意，靳重光不在意，但是怕楚蘅蕪不自在，於是錯開半步讓自己處在她身後，形成一個半保護的姿勢。
“殿下和肖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這段時間朝堂很不太平，許多官員上書指責殿下胡來，只不過都被太子殿下擋了回去。”
靳重光一邊說，一將綠倚遞過來的傘撐開，為她擋住頭頂上的陽光。
“楚執以前最怕我給皇室丟臉，現在可能是覺得沒辦法，竟沒有讓人來警告我。”楚蘅蕪說笑。
聞言靳重光斂眸，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肖檐此人心機深沈，誰知道接近殿下是什麽目的，殿下當年既然已經放棄了，如今就不應該重蹈覆轍。”
楚蘅蕪腳步一頓，擡頭無奈道：“那些官員每日寫的勸誡信都我府中壘成了小山，如今你也要和我說這件事嗎？”
聞言靳重光一楞，失落道：“臣並非在指責殿下，只是長安願意做殿下侍君的人很多，殿下不一定非要選肖檐。”
“你說的對。”楚蘅蕪低聲笑，語氣帶著幾分認真：“但是人，總是會被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困住。”
靳重光一個恍惚，猛地攥住手中傘骨。
是，人總會被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困住，哪怕經年之後，已經不再喜歡這樣東西，但當它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第一個選擇永遠會是它。
殿下是這樣，他也是這樣，人之常情，這是人的本能。
靳重光看著容貌更勝從前的殿下，隱隱有些失落。他一低頭便可以看到殿耳後的吻痕，那時肖檐留下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可以刻意為之。
這麽多年，他一直很傾慕殿下，只是面對殿下的時候，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變得小心翼翼。在肖檐出現之前，他有無數機會向殿下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他總是被困於原地，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愛戰場，天生便屬於戰場，為了與勾戈的戰爭，他與殿下一別多年，從未想過殿下會不會在他不在的時間裏喜歡上另一個人，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便註定不會得到殿下的心。
只是到了現在，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面對殿下的時候，他面對的到底是自己的感情，還是這麽多年的執念。
“哥哥。”楚蘅蕪突然開口，無奈道：“你叫我出來便是和我說這件事的嗎？”
“沒有。”靳重光神色恢覆如初，重新擡步，道：“回長安之後便沒有與殿下見過幾面，如今趁著有機會，見一見殿下。前幾日傳來消息，勾戈那邊又有些蠢蠢欲動，或許過不了多久，我便又要回莫黎河了。”
“怎麽會？”楚蘅蕪皺眉，驚訝道：“三年前的那一戰不是已經將勾戈趕到了莫黎河以外了嗎，不是說最少十年不會再有動亂，這才短短三年，怎麽勾戈竟又蠢蠢欲動起來。”
靳重光搖了搖頭，他也想不懂這一點。
以為她害怕，靳重光沈聲道：“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殿下不用擔心，有大業的鐵騎在，勾戈絕對不會踏入長安半步。”
楚蘅蕪心不在焉點點頭，勾戈自然不會踏入長安，只是邊疆還有不少大業百姓，若是不將勾戈徹底解決了，邊疆的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見她不說話，靳重光正想再安慰兩句，轉眼間卻動作一頓，看著不遠處說笑的兩人，微微瞇眼。
“前幾日西域商人帶過來一種有趣兒的玩意。”江淮與薛凝並肩走在街上，說道：“好像是一種有香味的水，看起來就是透明的水，噴在身上，竟然還會有花香。”
薛凝有些驚訝，道：“西域的東西倒還真是新奇，不怪乎長安百姓那般喜歡，我們在荊州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
檀奴跟在她身邊，好奇的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三人在一起的場景遠遠看去竟有種莫名的美好。
楚蘅蕪目光落在江淮和薛凝身上，有些驚訝，她沒想到江大人和薛凝竟然這麽熟悉，看起來已經認識很久了。
一旁的靳重光見此，周身氣壓一低，嘲諷地移開眼睛。
看來是她的目標已經換人了，這樣更好，也就只有江淮這種只會讀幾句酸詩的人會被騙。
或許是他們的目光太過灼熱，薛凝敏感的擡頭，看到他們時目光一滯，腳下的步伐漸漸停了。
“薛姑娘？”江淮原本正在和她說西域進來長安的一些新玩意，轉眼就見她停下，不由得有些疑惑看著她。
“是公主。”薛凝斂眸回答，聲音很低。
周圍商販叫賣聲連連，江淮有些沒聽清，向前湊近了幾分，有些親密的問：“什麽？”
薛凝被他的動作逗笑，神情一松，道：“是公主，就在前面不遠處。”
兩人的動作落在靳重光眼中極為親密，他眼中嘲諷更甚，冷冷道：“薛夫人真是有本事，長的不過是普通姿色，竟能騙到這麽多人，連看慣長安美人的江淮都被騙了。”
嘲諷的意味太過明顯，楚蘅蕪有些驚訝的擡頭看向靳重光，在她印象中靳重光一直都不是一個刻薄的人，如今怎麽會這麽說一個並不熟悉的弱女子？
“薛姑娘人很好。”楚蘅蕪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對她有什麽誤解，薛姑娘醫術精湛心地善良，一直以來都懸壺濟世，救了很多人。”
“那是因為你們都被她給騙了。”靳重光冷冷道：“她慣會騙人，還會編造故事騙人。”
楚蘅蕪皺眉，不明白為什麽靳重光對薛凝竟然有這麽大的成見，在她印象中兩人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緣。
另一邊，江淮聞言楞了一下，立即擡頭，便看到不遠處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人，有些驚訝。
他自然是知道靳將軍喜歡殿下的，還記得兩年前的冬獵，肖檐嘴上不承認，但是看到公主和靳將軍說話的時候牙都要咬碎了。若是讓他知道靳將軍今日又陪公主逛長安，不知道要生多少悶氣。
不過他向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因此心情不錯，展開扇子正準備上前和公主問安，下一秒卻聽到有呼呼風聲從一側傳來。
下意識轉頭，只見不遠處一輛馬車正飛快的向他們的方向沖過來。那馬車的速度極快，坐在前面駕車的人臉色慘白，手忙腳亂的想要讓馬車停下，但是馬匹卻好像失控一樣。
路上的百姓被嚇得紛紛閃躲，沿路商販的攤子悉數被掀翻，江淮臉色一變，拉起薛凝手腕道：“快走！”
薛凝神色緊張，伸手去抓檀奴，卻不想落了個空。
薛凝臉色一變，猛地轉頭，卻見檀奴被路邊賣撥浪鼓的攤子吸引，正搖搖晃晃的向那邊走去。
“檀奴！”薛凝猛地掙脫江淮的手，沖了過去。
楚蘅蕪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跳都快停止了，頃刻間手心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下一秒，身邊的人突然沖了出去，紙傘落在地上，陽光猝不及防地射下。
靳重光猛地翻身上馬，臉色難看的勒緊韁繩，試圖控制住發瘋的紅棕馬。
薛凝將檀奴摟進懷裏，知道自己就算是現在躲開也來不及，於是下意識閉上眼睛。
“籲！”紅棕馬仰天嘶鳴，薛凝聽到聲音身體忍不住發抖。
想象中的痛感沒有出現，她失神睜眼，擡頭看向頭頂的陽光。若不是周圍的喧鬧聲無比真實，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靳重光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笑道：“薛夫人，你現在還沒有死。”
聞言薛凝鼻尖一酸，眼中淚珠滾滾而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或許是大難不死，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
滾燙的淚滴在臉上，檀奴有些懵懂的擡眼，拽了拽薛凝衣襟，好奇的問：“娘親，你怎麽哭了？”
靳重光聞言動作一頓，從翻身下馬，將薛凝懷中的檀奴拎出來，怒道：“稚子無知！”
眼前兇神惡煞的男人太過可怕，檀奴呆了一瞬，哇的便哭了。
他掙脫著想要下去，卻被靳重光死死按著，冷笑道：“果然是沒爹的孩子，對你的救命恩人竟然拳腳相向。”
江淮不知何時跑了過來，從袖中掏出手帕遞給薛凝，心有餘悸道：“薛姑娘，擦擦眼淚吧。”
嗤笑一聲，靳重光不看他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楚蘅蕪，道：“殿下，你沒事吧？”
楚蘅蕪搖了搖圖正想說自己沒事，卻在看到兩張長得極為相似的臉時一怔，猛地睜大了眸子。
心跳驟然加速，她猛地閉上眼睛，終於知道為什麽看到檀奴的時候會覺得非常眼熟了。
不是因為像肖檐，而是因為像靳重光！檀奴太像靳重光了，尤其是眉眼處，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無論是誰，當他們兩人一同出現的時候都會立即明白他們一定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不傻，幾乎是一瞬間便猜到了真想。
她突然想起那也肖檐在她耳邊說的話：靳重光一個對殿下心懷不軌的負心漢，有什麽值得信任的。
那時候她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如今卻是明白了。只不過她想不通，靳重光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怎麽會和薛凝認識，還有一個孩子。
發瘋的馬被制止住了，馬車的主人步伐不穩跌跌撞撞的走下來，激動作揖道：“多謝幾位公子小姐，要不是你們，今日我就——”
“你自己去京兆府說明情況。”靳重光打斷那人的話，扯下腰間令牌給那人看了，冷聲道：“今日我若不在，不知有多少人要命喪在馬蹄之下。”
那人臉色一白，看著靳重光手中令牌明白自己今日難逃罪責，於是哭喪著臉對眾人作揖，帶著自己的馬車去了京兆府。
抱著檀奴走到楚蘅蕪身邊，靳重光打量了一眼楚蘅蕪，見她沒事，松了口氣道：“還好今日殿下沒事。”
楚蘅蕪沈默不語，轉而去看跟在他身後的薛凝。
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薛凝此刻極為狼狽，她發絲未亂眼眶通紅，嘴角還因為過於緊張而出了血，很是可憐的樣子。
她立即從袖中拿出絲帕，小心翼翼上前為她遮住臉，低聲道：“薛姑娘今日受驚了。”
薛凝眼眶一紅，哽咽道：“多謝公主。”
“不必謝我。”楚蘅蕪看向還在靳重光懷中不斷抽噎的檀奴，低聲道：“薛姑娘一個人照顧孩子，一定很辛苦。”
看來殿下已經知道檀奴的身份了，薛凝苦笑不語。
趁著為她幫面紗的時候，楚蘅蕪低聲問：“薛姑娘不準備將檀奴的身份告訴他嗎？”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靳重光此刻根本就不知道檀奴是自己的孩子。她雖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想來他應當不是有意忘卻的。
“不必了。”薛凝小聲道：“我並不想多生事端，靳將軍有喜歡的人。”
聞言楚蘅蕪沈默一瞬，不再多言，扶著她道：“你動作不便，我送你回府吧。”
“不必了。”薛凝搖了搖頭，謝絕她的好意，擡眼看向靳重光，聲音沙啞道：“靳將軍，檀奴哭的厲害，能將他還給我嗎？”
靳重光沒有說話，將檀奴放下，轉過身去，似乎不願與她有過多接觸。
薛凝心一痛，沒有說話，彎腰將檀奴抱緊懷中，低聲安慰。
一直跟在薛凝身後的江淮看到這一幕異常沈默，早在靳重光救下她們的時候他便看到了靳重光與檀奴的臉。
想到那個只有朝廷命官才會有的手帕，他立即便知道薛凝一直以來要找的人是誰。只是可笑，他與靳重光認識那麽久，竟然今日才發現真相。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她們都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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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紗不如鬥笠悶，既可以透氣也可以將她下半張臉遮住, 可以說是夏日獨一無二的替代品。
其實殿下十六歲以前是不用帶這些東西的，變故發生在殿下十六歲那年。
那年正值長安與西域通商，陛下十分高興, 便在宮中大擺筵席, 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可以進宮赴宴。
殿下一時好奇便去宴會那裏湊熱鬧, 不巧遇到戶部尚書家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是個嬌生慣養的主，一時之間沒有認出殿下身份沖撞了殿下, 殿下心地善良並未責怪，反而讓宮內侍衛將小公子送了回去。
只是那小公子不知感恩，當天夜裏在酒樓裏和一群紈絝子喝酒，酒意上頭, 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公主的畫像畫了出來。
那時酒樓裏人很多，誰都想知道陛下最寵愛的公主是何模樣，因此湊熱鬧的人極多, 公主的畫像被傳得到處都是, 後來甚至誇張到長安百姓人手一張的地步。
那小公子酒醒之後看到自己幹的蠢事險些被嚇傻，第二日便被戶部尚書拎著來宮中負荊請罪, 最終被打了幾個板子放回去了了，最終吃虧的還是殿下。
那日之後殿下就得了一個長安第一美人的稱號，只是出門在外總是要帶著鬥笠和面紗，不然很容易便會被人認出來, 招惹麻煩。
冬天還好，只是夏天極為受罪, 簡直是無妄之災。
楚蘅蕪倒是早已習慣了面紗，與靳重光並肩走在長安街道上，心情很好。
一連十多日沒有出府，長安處處透露著新鮮感，只是西域商人多的令她都有些吃驚。
兩人皆是氣質除塵之人，身上的穿著一看就並非普通人啊，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力。
這些目光沒有惡意，靳重光不在意，但是怕楚蘅蕪不自在，於是錯開半步讓自己處在她身後，形成一個半保護的姿勢。
“殿下和肖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這段時間朝堂很不太平，許多官員上書指責殿下胡來，只不過都被太子殿下擋了回去。”
靳重光一邊說，一將綠倚遞過來的傘撐開，為她擋住頭頂上的陽光。
“楚執以前最怕我給皇室丟臉，現在可能是覺得沒辦法，竟沒有讓人來警告我。”楚蘅蕪說笑。
聞言靳重光斂眸，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肖檐此人心機深沈，誰知道接近殿下是什麽目的，殿下當年既然已經放棄了，如今就不應該重蹈覆轍。”
楚蘅蕪腳步一頓，擡頭無奈道：“那些官員每日寫的勸誡信都我府中壘成了小山，如今你也要和我說這件事嗎？”
聞言靳重光一楞，失落道：“臣並非在指責殿下，只是長安願意做殿下侍君的人很多，殿下不一定非要選肖檐。”
“你說的對。”楚蘅蕪低聲笑，語氣帶著幾分認真：“但是人，總是會被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困住。”
靳重光一個恍惚，猛地攥住手中傘骨。
是，人總會被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困住，哪怕經年之後，已經不再喜歡這樣東西，但當它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第一個選擇永遠會是它。
殿下是這樣，他也是這樣，人之常情，這是人的本能。
靳重光看著容貌更勝從前的殿下，隱隱有些失落。他一低頭便可以看到殿耳後的吻痕，那時肖檐留下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可以刻意為之。
這麽多年，他一直很傾慕殿下，只是面對殿下的時候，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變得小心翼翼。在肖檐出現之前，他有無數機會向殿下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他總是被困於原地，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愛戰場，天生便屬於戰場，為了與勾戈的戰爭，他與殿下一別多年，從未想過殿下會不會在他不在的時間裏喜歡上另一個人，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便註定不會得到殿下的心。
只是到了現在，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面對殿下的時候，他面對的到底是自己的感情，還是這麽多年的執念。
“哥哥。”楚蘅蕪突然開口，無奈道：“你叫我出來便是和我說這件事的嗎？”
“沒有。”靳重光神色恢覆如初，重新擡步，道：“回長安之後便沒有與殿下見過幾面，如今趁著有機會，見一見殿下。前幾日傳來消息，勾戈那邊又有些蠢蠢欲動，或許過不了多久，我便又要回莫黎河了。”
“怎麽會？”楚蘅蕪皺眉，驚訝道：“三年前的那一戰不是已經將勾戈趕到了莫黎河以外了嗎，不是說最少十年不會再有動亂，這才短短三年，怎麽勾戈竟又蠢蠢欲動起來。”
靳重光搖了搖頭，他也想不懂這一點。
以為她害怕，靳重光沈聲道：“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殿下不用擔心，有大業的鐵騎在，勾戈絕對不會踏入長安半步。”
楚蘅蕪心不在焉點點頭，勾戈自然不會踏入長安，只是邊疆還有不少大業百姓，若是不將勾戈徹底解決了，邊疆的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見她不說話，靳重光正想再安慰兩句，轉眼間卻動作一頓，看著不遠處說笑的兩人，微微瞇眼。
“前幾日西域商人帶過來一種有趣兒的玩意。”江淮與薛凝並肩走在街上，說道：“好像是一種有香味的水，看起來就是透明的水，噴在身上，竟然還會有花香。”
薛凝有些驚訝，道：“西域的東西倒還真是新奇，不怪乎長安百姓那般喜歡，我們在荊州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
檀奴跟在她身邊，好奇的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三人在一起的場景遠遠看去竟有種莫名的美好。
楚蘅蕪目光落在江淮和薛凝身上，有些驚訝，她沒想到江大人和薛凝竟然這麽熟悉，看起來已經認識很久了。
一旁的靳重光見此，周身氣壓一低，嘲諷地移開眼睛。
看來是她的目標已經換人了，這樣更好，也就只有江淮這種只會讀幾句酸詩的人會被騙。
或許是他們的目光太過灼熱，薛凝敏感的擡頭，看到他們時目光一滯，腳下的步伐漸漸停了。
“薛姑娘？”江淮原本正在和她說西域進來長安的一些新玩意，轉眼就見她停下，不由得有些疑惑看著她。
“是公主。”薛凝斂眸回答，聲音很低。
周圍商販叫賣聲連連，江淮有些沒聽清，向前湊近了幾分，有些親密的問：“什麽？”
薛凝被他的動作逗笑，神情一松，道：“是公主，就在前面不遠處。”
兩人的動作落在靳重光眼中極為親密，他眼中嘲諷更甚，冷冷道：“薛夫人真是有本事，長的不過是普通姿色，竟能騙到這麽多人，連看慣長安美人的江淮都被騙了。”
嘲諷的意味太過明顯，楚蘅蕪有些驚訝的擡頭看向靳重光，在她印象中靳重光一直都不是一個刻薄的人，如今怎麽會這麽說一個並不熟悉的弱女子？
“薛姑娘人很好。”楚蘅蕪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對她有什麽誤解，薛姑娘醫術精湛心地善良，一直以來都懸壺濟世，救了很多人。”
“那是因為你們都被她給騙了。”靳重光冷冷道：“她慣會騙人，還會編造故事騙人。”
楚蘅蕪皺眉，不明白為什麽靳重光對薛凝竟然有這麽大的成見，在她印象中兩人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緣。
另一邊，江淮聞言楞了一下，立即擡頭，便看到不遠處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人，有些驚訝。
他自然是知道靳將軍喜歡殿下的，還記得兩年前的冬獵，肖檐嘴上不承認，但是看到公主和靳將軍說話的時候牙都要咬碎了。若是讓他知道靳將軍今日又陪公主逛長安，不知道要生多少悶氣。
不過他向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因此心情不錯，展開扇子正準備上前和公主問安，下一秒卻聽到有呼呼風聲從一側傳來。
下意識轉頭，只見不遠處一輛馬車正飛快的向他們的方向沖過來。那馬車的速度極快，坐在前面駕車的人臉色慘白，手忙腳亂的想要讓馬車停下，但是馬匹卻好像失控一樣。
路上的百姓被嚇得紛紛閃躲，沿路商販的攤子悉數被掀翻，江淮臉色一變，拉起薛凝手腕道：“快走！”
薛凝神色緊張，伸手去抓檀奴，卻不想落了個空。
薛凝臉色一變，猛地轉頭，卻見檀奴被路邊賣撥浪鼓的攤子吸引，正搖搖晃晃的向那邊走去。
“檀奴！”薛凝猛地掙脫江淮的手，沖了過去。
楚蘅蕪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跳都快停止了，頃刻間手心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下一秒，身邊的人突然沖了出去，紙傘落在地上，陽光猝不及防地射下。
靳重光猛地翻身上馬，臉色難看的勒緊韁繩，試圖控制住發瘋的紅棕馬。
薛凝將檀奴摟進懷裏，知道自己就算是現在躲開也來不及，於是下意識閉上眼睛。
“籲！”紅棕馬仰天嘶鳴，薛凝聽到聲音身體忍不住發抖。
想象中的痛感沒有出現，她失神睜眼，擡頭看向頭頂的陽光。若不是周圍的喧鬧聲無比真實，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靳重光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笑道：“薛夫人，你現在還沒有死。”
聞言薛凝鼻尖一酸，眼中淚珠滾滾而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或許是大難不死，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
滾燙的淚滴在臉上，檀奴有些懵懂的擡眼，拽了拽薛凝衣襟，好奇的問：“娘親，你怎麽哭了？”
靳重光聞言動作一頓，從翻身下馬，將薛凝懷中的檀奴拎出來，怒道：“稚子無知！”
眼前兇神惡煞的男人太過可怕，檀奴呆了一瞬，哇的便哭了。
他掙脫著想要下去，卻被靳重光死死按著，冷笑道：“果然是沒爹的孩子，對你的救命恩人竟然拳腳相向。”
江淮不知何時跑了過來，從袖中掏出手帕遞給薛凝，心有餘悸道：“薛姑娘，擦擦眼淚吧。”
嗤笑一聲，靳重光不看他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楚蘅蕪，道：“殿下，你沒事吧？”
楚蘅蕪搖了搖圖正想說自己沒事，卻在看到兩張長得極為相似的臉時一怔，猛地睜大了眸子。
心跳驟然加速，她猛地閉上眼睛，終於知道為什麽看到檀奴的時候會覺得非常眼熟了。
不是因為像肖檐，而是因為像靳重光！檀奴太像靳重光了，尤其是眉眼處，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無論是誰，當他們兩人一同出現的時候都會立即明白他們一定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不傻，幾乎是一瞬間便猜到了真想。
她突然想起那也肖檐在她耳邊說的話：靳重光一個對殿下心懷不軌的負心漢，有什麽值得信任的。
那時候她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如今卻是明白了。只不過她想不通，靳重光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怎麽會和薛凝認識，還有一個孩子。
發瘋的馬被制止住了，馬車的主人步伐不穩跌跌撞撞的走下來，激動作揖道：“多謝幾位公子小姐，要不是你們，今日我就——”
“你自己去京兆府說明情況。”靳重光打斷那人的話，扯下腰間令牌給那人看了，冷聲道：“今日我若不在，不知有多少人要命喪在馬蹄之下。”
那人臉色一白，看著靳重光手中令牌明白自己今日難逃罪責，於是哭喪著臉對眾人作揖，帶著自己的馬車去了京兆府。
抱著檀奴走到楚蘅蕪身邊，靳重光打量了一眼楚蘅蕪，見她沒事，松了口氣道：“還好今日殿下沒事。”
楚蘅蕪沈默不語，轉而去看跟在他身後的薛凝。
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薛凝此刻極為狼狽，她發絲未亂眼眶通紅，嘴角還因為過於緊張而出了血，很是可憐的樣子。
她立即從袖中拿出絲帕，小心翼翼上前為她遮住臉，低聲道：“薛姑娘今日受驚了。”
薛凝眼眶一紅，哽咽道：“多謝公主。”
“不必謝我。”楚蘅蕪看向還在靳重光懷中不斷抽噎的檀奴，低聲道：“薛姑娘一個人照顧孩子，一定很辛苦。”
看來殿下已經知道檀奴的身份了，薛凝苦笑不語。
趁著為她幫面紗的時候，楚蘅蕪低聲問：“薛姑娘不準備將檀奴的身份告訴他嗎？”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靳重光此刻根本就不知道檀奴是自己的孩子。她雖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想來他應當不是有意忘卻的。
“不必了。”薛凝小聲道：“我並不想多生事端，靳將軍有喜歡的人。”
聞言楚蘅蕪沈默一瞬，不再多言，扶著她道：“你動作不便，我送你回府吧。”
“不必了。”薛凝搖了搖頭，謝絕她的好意，擡眼看向靳重光，聲音沙啞道：“靳將軍，檀奴哭的厲害，能將他還給我嗎？”
靳重光沒有說話，將檀奴放下，轉過身去，似乎不願與她有過多接觸。
薛凝心一痛，沒有說話，彎腰將檀奴抱緊懷中，低聲安慰。
一直跟在薛凝身後的江淮看到這一幕異常沈默，早在靳重光救下她們的時候他便看到了靳重光與檀奴的臉。
想到那個只有朝廷命官才會有的手帕，他立即便知道薛凝一直以來要找的人是誰。只是可笑，他與靳重光認識那麽久，竟然今日才發現真相。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她們都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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