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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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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父親

和緩的語調是醫生用來避免引起患者及其家屬恐慌的手段。但即使是這樣的語氣,卻仍然讓我無比難受,我只覺得自己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睛酸酸的,視野漸漸模糊。

“醫生,請務必盡最大的努力搶救她!”我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

“已經在輸血和搶救了,小姑娘失血實在是太多了。”醫生仍然用和緩的語氣跟我說道,能很明顯地聽出來他們語氣中的疲憊感。

我差點忘了,急診科的搶救室只要是個人都給救,更何況是江頌月這種生命垂危的,醫院肯定不會拖到家屬簽字才救人的。可能,是我因為太過著急而丟失了腦子,連“手術中”這三個顯眼的大字都沒看見,也把醫生們的職業操守拋於腦後。

我覺得自己剛剛的情緒宣洩實在過於不妥,醫生們現在的情緒也未必比我好。或許他們已經連著做了很多天的手術沒有休息,甚至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飯了。

我不希望自己以後,只有當話說出口之後,才意識到不妥當。

可是這並不妨礙我內心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從內而外地湧出,我想直接把肇事司機砍死,無論主要責任在不在他。產生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我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肇事司機可能也是無意中闖的禍,沒有人能保證自己在開車的時候能始終保持精神專註,也有可能是江頌月騎車的時候沒看馬路,沒來得及躲?而司機恰好又有急事,所以才造成了如此慘烈的後果?

不對啊,我為什麽要幫肇事司機說話?江頌月現在人還在搶救室躺著呢,我為什麽要這麽想??我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連這種時候都不向著江頌月,她可是我的女朋友啊。

我腦子一片混亂,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江頌月的父親至今任然沒有出現在醫院,現在距離事故發生,至少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了。從江頌月以往的描述來看,她的父親控制欲極強,但是仍然非常關心她,會在她失落的時候安慰,會在她處於低谷的時候指引她,甚至還以身作則。這樣父親不在乎女兒,不太現實吧?

再說了,聯系江遠山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交警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卻始終聯系不上江遠山。

我又打了很多次江遠山的電話號碼,但是沒有一次是接通的,電話那頭的聲音是: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稍後再試。

打不通,怎麽樣都打不通,江遠山現在還活沒活著啊?他是個死的嗎?

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聯系不上江遠山,王世忠老師也沒那麽快趕到,我一個未成年人,作為江頌月的男朋友留在這裏屬實是有些尷尬了,在這裏我什麽都做不了,卻會輕易地向周圍的人輸出自己的負面情緒,那我在這裏是不是個沒有用的存在呢。

我無助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雙手不知所措地交疊在腿上,雙目無神地盯著醫院那啞光地板,不知道現在應該幹什麽。

“秋素華,你還在啊。”不知道盯著地板看了多久,我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是王世忠老師趕到了,他手裏還拎著一份盒飯。

我一看手表,這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十八分了。原來我已經在這裏坐了這麽長時間,想到那麽多事了。果然,人在思考的時候,時間就會過的格外地快啊。

“你還沒吃午飯吧,我給你帶了一份飯,趕緊吃吧,不然等會就涼了。”王世忠老師非常溫和地看著我說道。

我上一次聽到來自長輩真切的關心是在什麽時候呢?我努力地回想,好像還是在一年之前,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她每天都會發自內心地關心我。她死之後,我聽到的最多的話是:你能不能振作起來。其次是:你到底怎麽了。

王世忠老師的話,與我她生前的語氣是如此地相似,無論我當下是什麽樣的心境,他們對我的態度都始終如一。

老師的笑容,老師的溫柔讓我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她還活著的時候,關心我的樣子,以及她關心我的時候我一副不領情的樣子,還有她死後我追悔莫及的樣子,我很難過。

看到那份並不豐盛但是還尚存一些餘溫的盒飯,我感動極了,王世忠僅僅作為我的老師,對我關心至此,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他的這份心意,僅僅是好好學習夠嗎?

“謝謝老師,我確實還沒有吃午飯,本來是約了江頌月在我家一起做飯吃的。”我知道我盡力平緩的語氣在老師聽來,仍然充斥著沮喪的意味,但是我已經盡力了。

“醫生怎麽說,聽你的描述像是很嚴重的樣子。”老師問道。

“失血過多,被下病危通知了。”我失神地捧著盒飯,覺得無論如何委婉地表達這句話,都不能掩蓋它背後殘忍的事實,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說。

“我來的時候路過了梧桐路,事故現場還沒清理幹凈,我以江頌月親屬的身份向交警了解了一些情況。通過監控得知,江頌月當時是正常騎車過馬路,司機毒駕,闖紅燈,全責。”王世忠沈重地說道。

毒駕,怪不得司機沒有跟來醫院,無論是醫院還是車禍現場都沒有看見司機的蹤影,那麽當時我趕到的時候,在跟交警交談的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眼神非常陰沈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目睹了全過程,並撥打了報警電話的路人了。

“既然是全責,那麽司機是不是應該承擔全額醫藥費用。”我還是更關心江頌月一些。

“那個司機現在不太好,也在搶救,因為毒駕,撞擊發生後安全氣囊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及時開啟,他也傷得不輕。事發過後他的駕照馬上就被吊銷了。警方現在已經在聯系這個人的家屬了,醫藥費理應由他們出。”王世忠的語氣仍然十分嚴肅地說,“雖然結果很清晰了,但是肇事司機的親屬現在在否認他毒駕的事實,還拿出了他從來沒有吸過毒的證據,現在警察還在調查這件事。”

“這還能有什麽好賴的!?就是他的錯啊!”我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了,這裏不是情緒爆發的好場合,說完之後我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緩過來。

“江頌月是我的學生,還是我的班長,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但是,肇事車輛的安全氣囊有人為拆除的痕跡。所以,秋素華,這件事可能沒有那麽簡單。”王世忠分析道。

“這還能不簡單....”我說完之後,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因為肇事司機平時是個非常正直的公司高管,每年還都會定期做體檢,他的家屬開具的證明都是醫院官方的,這件事真的沒那麽簡單。不過無論如何,撞了人是事實,肇事司機現在在戒毒所裏面,他的尿檢結果說明了他就是吸毒了,全額賠償就是法律規定的,他不會不賠。”王世忠說道。

“希望如此吧。”我暫時松了一口氣,“對了,老師,您有沒有聯系上江頌月的父親,江遠山?”

“沒來得及聯系。我記得我把他的手機號給你了。”王世忠說道。

“提示我手機號是空號讓我稍後再試,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江頌月來頻繁找我更新她爹的手機號的時候我就覺得很不對勁,哪個成年人會給自己換這麽多手機號,真是太有錢了,只有逃竄的犯罪分子會這麽做。”王世忠皺眉道,“而且,就算是換手機號,也應該是江遠山親自來告知我,而不是由他的女兒,這很奇怪,但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那是江頌月,我認為她不會在這方面說謊騙人。”

“有可能江先生註銷了這個手機號卻沒有告訴江頌月,也有可能是江頌月刻意不將真實信息轉告您,又或者說是江先生已經去世了。”我分析道。

“我也不知道江頌月家庭情況,暑假我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去她們家家訪,現在我也挺後悔的。”王世忠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孩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成熟很多,我很想知道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可是,我錯過了很多了解她的機會。”

連王世忠老師都不知道江頌月父親的情況,那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交警那邊怎麽說?

“老師,您在梧桐路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中年男人?”我還是沒有辦法在意那個人。

“現場有不少穿黑衣服的人,你說的應該是那個在跟交警吵架的男人吧。”王世忠說道。

“吵架?他戴著黑色帽子嗎?”我很納悶,我說的和他記得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是啊,戴著黑色帽子,吵得可兇了,交警差點就要對他采取強制措施了。”王世忠說道。

“他在事故現場待了三個小時??為什麽??”我更加納悶了。

王世忠並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沈默不語地看著前方,我很難知道他在思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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