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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置信。”百事通抱臂凝視著眼前的棋盤，“白勝半目。你賭贏了。”
荒蕪的天地間，紅白二人相對而坐。雀紅莞爾一笑：“此時再談‘賭’字，有些不合時宜。”
百事通一邊收子，一邊沈聲道：“你是天生的災相使。日後我教你下棋。”
“不必了。我是個俗人，只想經營好自己的客棧。”雀紅站起身來，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什麽，轉頭補充道，“對了——今後不許再動我的人。”
百事通仰起面具：“萬劍歸宗已經現世，總會有人蠢蠢欲動的。”
“是啊……真是個會找麻煩的主兒……”雀紅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而笑道，“那麽，這就是我發出的第一聲警告吧。”
黑白灰構成的天地間，火紅色的綢緞如一抹熊熊燃燒的火焰，飄然而去。
江北隱約感覺自己平躺在地上。
結束了嗎？
她微微張開雙眼，看到頭頂圓月高懸，夜色如水。清澈的水聲綿延不絕，安詳而悠遠。
結束了吧。
伴隨著意識的蘇醒，她漸漸感覺到渾身又酸又痛，失血之後極度地寒冷。她聽到一陣微弱的啜泣，微微側頭，看到徐子英正在包紮自己被貫穿的右臂。這個平日裏粗枝大葉的“魔頭”，如今卻十分地小心翼翼。稚嫩而紅潤的臉上，掛著好幾條淚痕和鼻涕。
都結束了！
江北終於從虛無縹緲的迷茫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回到了人間。她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不顧一切地爬起來，撲向徐子英，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徐子英怔在了原地，許久才低聲問：“師姐……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我以為我會再犯一次大錯——太好了——你沒事！”江北把頭埋到徐子英的肩上，語無倫次地說，“太好了……我醒過來了……”忽然，她感覺自己的雙肩被人緊緊抓住。還沒來得及多想，江北就被從原地拉開。“咚——”一記重拳砸在她的左頰，將她一拳仰面打翻在地上。
一片溫情瞬間被涼水澆透。
江北捂著發脹的左頰，一臉茫然，略帶委屈地看著徐子英。
徐子英上前一步壓在她身上，攥住江北的衣領怒道：“不是說好了跟我走的嗎？你不是不敢解除封印嗎？不是要一直帶到老死嗎？——你不是知道，一旦解除就是死路一條了嗎？！忍了五年，多少差點沒命的時候都沒有拿劍！為什麽剛才面對何彪，你就忍不住了？”
徐子英又氣又急，圓圓的臉脹成了紫紅色。月光下，滿面的淚水和鼻涕閃著晶瑩的光。
江北松懈了下來，伸出左手溫柔地整理了一下徐子英的衣領。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她柔聲說，“夜晚風寒，我怕你感冒。”
徐子英推了一把江北：“這是什麽破理由啊！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婆子！”說完，她轉過身去胡亂地擦了擦臉。
“嗯……”江北沈吟了一會兒，接道，“多喝熱水，多吃蔬菜水果，晚上早點睡覺，別熬夜。”
“滾！”徐子英罵了一句，卻破涕為笑。
江北扶著石頭坐起身，捂著發脹的左臉：“你什麽時候手勁這麽大了？好疼誒……”
徐子英回頭瞥了她一眼，驚道：“這麽快就腫起來了！”
江北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那就右邊再來一拳，這樣就對稱了！”說著，徐子英又撲了過來。
江北立刻抵擋，嗔道：“走開！你這是趁人之危！——賈三文呢？他到哪裏去了？”
徐子英松開她坐回原地，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不久之前，我看到他嘟囔著‘還活著，還可能活著’，像個瘋子一樣地逃走了。”
江北的臉上掠過一絲細微的失望。她茫然地昂起頭，輕嘆了一聲。
“師姐——”
徐子英的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清冷的月色灑在兩人的身上，灑在一片荒蕪的廢墟。
江北還未開口，便聽到四面八方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誰？！”徐子英也聽到了聲音，立刻原地蹦起來，抽出赤陽劍擋在江北的面前。
黑色的人影從樹叢中冒出，將她們圍在了中央。一個身穿錦繡官袍的年輕女人，手扶佩刀，踱步到她們的面前。劍眉皓目，冷若冰霜。
“你是江北？”她越過徐子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坐在地的人。
徐子英側向一步，擋住了那女官的視線，怒道：“你們是什麽人？敢再靠近一步，老子砍了你的腿！”江北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女官眉頭一皺：“你好大的膽！”
“實在抱歉。”江北扶著徐子英站起身，作揖道，“師妹年幼，一時心急而已。是我管教不嚴。多有冒犯，還望大人海涵。”
“啊——！她不就是耍官威嘛！你怕什麽？！”徐子英不滿地嘟囔道。
江北踩了她一腳，低聲嗔道：“知道還敢出言不遜！你閉嘴！”
女官凝視著江北前額的眼紋，沈聲道：“匯龍寨這麽多人命，總得有個交代。我姓沈，名君如，是前來捉拿你歸案的。你若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就不要抵抗，跟我們走。”
徐子英頓時臉色煞白：“你們——你們要抓師姐？！想都別想！——我——”忽然，她感到手中脫力，還沒來得及反應，赤陽劍就被江北奪下，轉手扔進了遠處的樹叢裏。
“我跟你走。”江北沈聲道，“這裏發生的一切，皆因我無法控制災相而起，與其他人無關。”
女官抱臂道：“是非曲直，我心中有數。不用你來教。”
一陣鐵鏈與地面的摩擦聲，從滿地的枯草間響起。手掌大的家鼠受到了驚嚇，轉身遁入黑漆漆的地洞之中。在四個看守的指示下，渾身鎖鏈的江北坐在了審訊的木桌前。昏黃的燭火，勾勒出對面人如漢白玉般純潔無瑕的清冷面龐。
沈君如打量了一下江北：“你不是劍術很厲害嗎？臉上是誰打的？”
江北移開了目光，低聲道：“我師妹……”
“呵。”沈君如冷笑道，“看來你們關系很好。”
“嗯……”
沈君如將一疊案卷擺在了自己面前：“匯龍寨一案，死三十七人，傷六十三人。作為主使，你難逃死罪。”
“我知道……”江北嘆了一聲，擡頭望著沈君如，“與其他人無關……他們都是來阻止我的……”
沈君如搖了搖頭，面色鐵青：“我不是來聽你包攬一切的。我要你說出真相！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懸賞令從哪裏來？真實目的是什麽？你到匯龍寨，究竟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什麽樣的災相居然有這麽強大的破壞力？”
江北低下頭，回以沈默。
沈君如搶身上前，拉起她的衣領，近乎貼著她的臉質問道：“你們理線師，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萬劍歸宗。”一個深沈的男聲從不遠處響起。
江北驚訝地側目，看到一個敦實、肅穆的中年男人端正地站在墻邊。他身著錦袍雲靴，自帶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場，令人肅然起敬。周圍的人見了他，紛紛恭敬鞠躬，高聲道：“見過沈大人。”沈大人微微點頭以作回應，瞥了一眼冷冰冰的沈君如，轉而對江北道：“你完成了破相。想必已經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了吧？”
“我——不知道……”江北喃喃著說。她醒來後，先是被徐子英打，然後被沈君如帶人抓走，根本來不及想萬劍歸宗的事。若非沈大人提起，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恢覆了正常。
沈大人隨手抽出用來燒柴的鐵釬，丟到江北面前的桌子上：“給她解開。”
“不行！”沈君如突然不滿地抗議道，“這是我的犯人！不勞沈大人費心。”旁邊的人本來想要上前，見到沈君如突然發話，悻悻地又退到了邊上。
“你來試試刀法。”沈大人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對沈君如道，然後瞪了一眼旁邊的人。那人立刻拿著鑰匙湊上前來，解開了江北身上的鎖鏈。
沈君如剜了沈大人一眼，轉手抽出佩刀，劈頭蓋臉地砸向江北。江北幾乎是下意識地拾起桌上的鐵釬，側身閃過刀刃，然後以鐵釬側擊在對方的腰間。變招之快，動作之靈活，遠超常人。電光火石地交手過後，高下立判。但江北卻與沈君如一同露出了驚駭的神色：此招絕非自己所學，完全是身體不由自主地使出來的。
沈君如惱怒地將江北推倒在審訊椅上，退出了三步開外。
“鐺——”一枚掌心大小的令牌落到江北的面前。那令牌是黃銅質地，正中寫著一個“災”字。江北擡起頭，看到沈大人的身影擋住了大半的視線。
“拿著它，為我所用，我就還你自由。”
她怔怔地望著那枚銅牌，低聲道：“這樣又如何有自由可言呢？”
“你的面前本就只有死路。與之相比，這已經是極大的自由了。——再者，徐子英天天來這裏鬧事，我目前還未讓人捉拿她。”
聽到他這樣說，江北的臉上掠過一絲慌張，她低下頭問道：“子英……也是你的人質嗎？”
沈大人沈聲說：“唯一可能會傷害她的，是你的選擇。”
江北疲憊地嘆息了一聲。
再次身陷囹圄之後，江北已沒有了離開的意志，自然也無心再計數時日。她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十幾天，乃至一個月。直到拖著一片混沌的身體再次走到陽光下，她才終於再次感知到自己竟然還活在這世間。
“餵——”沈君如在身後冷淡地喚了她一聲。
江北遲遲地回眸，目光卻依舊渙散。
沈君如抱臂道：“你就打算穿這身破破爛爛出去？”
“嗯……”江北的腦中一片混沌，若非提醒，她還意識不到自己如今看上去像一個落魄的叫花子。
沈君如看她魂不守舍，嫌棄地解下外袍丟到江北的懷裏：“換上！別壞了我們的名聲！”
她總在用一種命令式的語氣說話。
江北順著她的指示，換上了深藍色的錦袍，輕輕推動眼前的木門。“吱呀”一聲，木門輕響，打開一條細縫，卻轉而被什麽擋住了。透過門縫，江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頂——門外，徐子英似乎倚著門睡著了。
沈君如不滿地低語道：“她每天都來鬧事！若非爹攔著，早就給抓起來了。”
一股比陽光更溫暖的感覺湧上心頭。徐子英看上去比往日憔悴了一些，但至少醒著的時候依然能生龍活虎地來這裏鬧事。江北溫柔地伸出手去，本能地想熟悉地去整理那一頭亂糟糟的卷發。她身體微微前傾，忽覺腰間一沈。那枚寫著“災”的令牌順著重力，蕩到了她的身前。黃銅映著日光，刺得她眼前一片雪白。
她的手停在了門縫之間。
遲鈍如她，也已經明晰日後的路將鋪滿朝堂裏的明爭暗鬥。她持著這枚令牌，就已經不得不成為期間的一枚棋子。
——但徐子英呢？
時間仿佛停滯了。熾烈的日光灼燒著院中的人。
沈君如等了許久，不耐煩地撇嘴道：“你再不走，我就抓你回去了。”
江北收回她的手，轉身問道：“還有……別的門嗎？”
徐子英倚著門，依然在呼呼大睡。看守們依著沈大人的囑托，不敢過來打攪。夕陽的光灑在她的衣衫上。
她的身上多了一個灰藍色的方巾，方巾的正中擺著兩枚精致的耳飾和半條碎裂的碧璽劍芯。耳飾算是物歸原主；而那劍芯，是木劍中的原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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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事通一邊收子，一邊沈聲道：“你是天生的災相使。日後我教你下棋。”
“不必了。我是個俗人，只想經營好自己的客棧。”雀紅站起身來，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什麽，轉頭補充道，“對了——今後不許再動我的人。”
百事通仰起面具：“萬劍歸宗已經現世，總會有人蠢蠢欲動的。”
“是啊……真是個會找麻煩的主兒……”雀紅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而笑道，“那麽，這就是我發出的第一聲警告吧。”
黑白灰構成的天地間，火紅色的綢緞如一抹熊熊燃燒的火焰，飄然而去。
江北隱約感覺自己平躺在地上。
結束了嗎？
她微微張開雙眼，看到頭頂圓月高懸，夜色如水。清澈的水聲綿延不絕，安詳而悠遠。
結束了吧。
伴隨著意識的蘇醒，她漸漸感覺到渾身又酸又痛，失血之後極度地寒冷。她聽到一陣微弱的啜泣，微微側頭，看到徐子英正在包紮自己被貫穿的右臂。這個平日裏粗枝大葉的“魔頭”，如今卻十分地小心翼翼。稚嫩而紅潤的臉上，掛著好幾條淚痕和鼻涕。
都結束了！
江北終於從虛無縹緲的迷茫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回到了人間。她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不顧一切地爬起來，撲向徐子英，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徐子英怔在了原地，許久才低聲問：“師姐……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我以為我會再犯一次大錯——太好了——你沒事！”江北把頭埋到徐子英的肩上，語無倫次地說，“太好了……我醒過來了……”忽然，她感覺自己的雙肩被人緊緊抓住。還沒來得及多想，江北就被從原地拉開。“咚——”一記重拳砸在她的左頰，將她一拳仰面打翻在地上。
一片溫情瞬間被涼水澆透。
江北捂著發脹的左頰，一臉茫然，略帶委屈地看著徐子英。
徐子英上前一步壓在她身上，攥住江北的衣領怒道：“不是說好了跟我走的嗎？你不是不敢解除封印嗎？不是要一直帶到老死嗎？——你不是知道，一旦解除就是死路一條了嗎？！忍了五年，多少差點沒命的時候都沒有拿劍！為什麽剛才面對何彪，你就忍不住了？”
徐子英又氣又急，圓圓的臉脹成了紫紅色。月光下，滿面的淚水和鼻涕閃著晶瑩的光。
江北松懈了下來，伸出左手溫柔地整理了一下徐子英的衣領。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她柔聲說，“夜晚風寒，我怕你感冒。”
徐子英推了一把江北：“這是什麽破理由啊！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婆子！”說完，她轉過身去胡亂地擦了擦臉。
“嗯……”江北沈吟了一會兒，接道，“多喝熱水，多吃蔬菜水果，晚上早點睡覺，別熬夜。”
“滾！”徐子英罵了一句，卻破涕為笑。
江北扶著石頭坐起身，捂著發脹的左臉：“你什麽時候手勁這麽大了？好疼誒……”
徐子英回頭瞥了她一眼，驚道：“這麽快就腫起來了！”
江北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那就右邊再來一拳，這樣就對稱了！”說著，徐子英又撲了過來。
江北立刻抵擋，嗔道：“走開！你這是趁人之危！——賈三文呢？他到哪裏去了？”
徐子英松開她坐回原地，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不久之前，我看到他嘟囔著‘還活著，還可能活著’，像個瘋子一樣地逃走了。”
江北的臉上掠過一絲細微的失望。她茫然地昂起頭，輕嘆了一聲。
“師姐——”
徐子英的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清冷的月色灑在兩人的身上，灑在一片荒蕪的廢墟。
江北還未開口，便聽到四面八方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誰？！”徐子英也聽到了聲音，立刻原地蹦起來，抽出赤陽劍擋在江北的面前。
黑色的人影從樹叢中冒出，將她們圍在了中央。一個身穿錦繡官袍的年輕女人，手扶佩刀，踱步到她們的面前。劍眉皓目，冷若冰霜。
“你是江北？”她越過徐子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坐在地的人。
徐子英側向一步，擋住了那女官的視線，怒道：“你們是什麽人？敢再靠近一步，老子砍了你的腿！”江北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女官眉頭一皺：“你好大的膽！”
“實在抱歉。”江北扶著徐子英站起身，作揖道，“師妹年幼，一時心急而已。是我管教不嚴。多有冒犯，還望大人海涵。”
“啊——！她不就是耍官威嘛！你怕什麽？！”徐子英不滿地嘟囔道。
江北踩了她一腳，低聲嗔道：“知道還敢出言不遜！你閉嘴！”
女官凝視著江北前額的眼紋，沈聲道：“匯龍寨這麽多人命，總得有個交代。我姓沈，名君如，是前來捉拿你歸案的。你若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就不要抵抗，跟我們走。”
徐子英頓時臉色煞白：“你們——你們要抓師姐？！想都別想！——我——”忽然，她感到手中脫力，還沒來得及反應，赤陽劍就被江北奪下，轉手扔進了遠處的樹叢裏。
“我跟你走。”江北沈聲道，“這裏發生的一切，皆因我無法控制災相而起，與其他人無關。”
女官抱臂道：“是非曲直，我心中有數。不用你來教。”
一陣鐵鏈與地面的摩擦聲，從滿地的枯草間響起。手掌大的家鼠受到了驚嚇，轉身遁入黑漆漆的地洞之中。在四個看守的指示下，渾身鎖鏈的江北坐在了審訊的木桌前。昏黃的燭火，勾勒出對面人如漢白玉般純潔無瑕的清冷面龐。
沈君如打量了一下江北：“你不是劍術很厲害嗎？臉上是誰打的？”
江北移開了目光，低聲道：“我師妹……”
“呵。”沈君如冷笑道，“看來你們關系很好。”
“嗯……”
沈君如將一疊案卷擺在了自己面前：“匯龍寨一案，死三十七人，傷六十三人。作為主使，你難逃死罪。”
“我知道……”江北嘆了一聲，擡頭望著沈君如，“與其他人無關……他們都是來阻止我的……”
沈君如搖了搖頭，面色鐵青：“我不是來聽你包攬一切的。我要你說出真相！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懸賞令從哪裏來？真實目的是什麽？你到匯龍寨，究竟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什麽樣的災相居然有這麽強大的破壞力？”
江北低下頭，回以沈默。
沈君如搶身上前，拉起她的衣領，近乎貼著她的臉質問道：“你們理線師，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萬劍歸宗。”一個深沈的男聲從不遠處響起。
江北驚訝地側目，看到一個敦實、肅穆的中年男人端正地站在墻邊。他身著錦袍雲靴，自帶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場，令人肅然起敬。周圍的人見了他，紛紛恭敬鞠躬，高聲道：“見過沈大人。”沈大人微微點頭以作回應，瞥了一眼冷冰冰的沈君如，轉而對江北道：“你完成了破相。想必已經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了吧？”
“我——不知道……”江北喃喃著說。她醒來後，先是被徐子英打，然後被沈君如帶人抓走，根本來不及想萬劍歸宗的事。若非沈大人提起，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恢覆了正常。
沈大人隨手抽出用來燒柴的鐵釬，丟到江北面前的桌子上：“給她解開。”
“不行！”沈君如突然不滿地抗議道，“這是我的犯人！不勞沈大人費心。”旁邊的人本來想要上前，見到沈君如突然發話，悻悻地又退到了邊上。
“你來試試刀法。”沈大人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對沈君如道，然後瞪了一眼旁邊的人。那人立刻拿著鑰匙湊上前來，解開了江北身上的鎖鏈。
沈君如剜了沈大人一眼，轉手抽出佩刀，劈頭蓋臉地砸向江北。江北幾乎是下意識地拾起桌上的鐵釬，側身閃過刀刃，然後以鐵釬側擊在對方的腰間。變招之快，動作之靈活，遠超常人。電光火石地交手過後，高下立判。但江北卻與沈君如一同露出了驚駭的神色：此招絕非自己所學，完全是身體不由自主地使出來的。
沈君如惱怒地將江北推倒在審訊椅上，退出了三步開外。
“鐺——”一枚掌心大小的令牌落到江北的面前。那令牌是黃銅質地，正中寫著一個“災”字。江北擡起頭，看到沈大人的身影擋住了大半的視線。
“拿著它，為我所用，我就還你自由。”
她怔怔地望著那枚銅牌，低聲道：“這樣又如何有自由可言呢？”
“你的面前本就只有死路。與之相比，這已經是極大的自由了。——再者，徐子英天天來這裏鬧事，我目前還未讓人捉拿她。”
聽到他這樣說，江北的臉上掠過一絲慌張，她低下頭問道：“子英……也是你的人質嗎？”
沈大人沈聲說：“唯一可能會傷害她的，是你的選擇。”
江北疲憊地嘆息了一聲。
再次身陷囹圄之後，江北已沒有了離開的意志，自然也無心再計數時日。她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十幾天，乃至一個月。直到拖著一片混沌的身體再次走到陽光下，她才終於再次感知到自己竟然還活在這世間。
“餵——”沈君如在身後冷淡地喚了她一聲。
江北遲遲地回眸，目光卻依舊渙散。
沈君如抱臂道：“你就打算穿這身破破爛爛出去？”
“嗯……”江北的腦中一片混沌，若非提醒，她還意識不到自己如今看上去像一個落魄的叫花子。
沈君如看她魂不守舍，嫌棄地解下外袍丟到江北的懷裏：“換上！別壞了我們的名聲！”
她總在用一種命令式的語氣說話。
江北順著她的指示，換上了深藍色的錦袍，輕輕推動眼前的木門。“吱呀”一聲，木門輕響，打開一條細縫，卻轉而被什麽擋住了。透過門縫，江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頂——門外，徐子英似乎倚著門睡著了。
沈君如不滿地低語道：“她每天都來鬧事！若非爹攔著，早就給抓起來了。”
一股比陽光更溫暖的感覺湧上心頭。徐子英看上去比往日憔悴了一些，但至少醒著的時候依然能生龍活虎地來這裏鬧事。江北溫柔地伸出手去，本能地想熟悉地去整理那一頭亂糟糟的卷發。她身體微微前傾，忽覺腰間一沈。那枚寫著“災”的令牌順著重力，蕩到了她的身前。黃銅映著日光，刺得她眼前一片雪白。
她的手停在了門縫之間。
遲鈍如她，也已經明晰日後的路將鋪滿朝堂裏的明爭暗鬥。她持著這枚令牌，就已經不得不成為期間的一枚棋子。
——但徐子英呢？
時間仿佛停滯了。熾烈的日光灼燒著院中的人。
沈君如等了許久，不耐煩地撇嘴道：“你再不走，我就抓你回去了。”
江北收回她的手，轉身問道：“還有……別的門嗎？”
徐子英倚著門，依然在呼呼大睡。看守們依著沈大人的囑托，不敢過來打攪。夕陽的光灑在她的衣衫上。
她的身上多了一個灰藍色的方巾，方巾的正中擺著兩枚精致的耳飾和半條碎裂的碧璽劍芯。耳飾算是物歸原主；而那劍芯，是木劍中的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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