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篇（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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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劍篇（下）·4
匯龍寨化為一片火把的汪洋。
孫庸一死，何彪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手下的幫眾與周義鴻一系翻臉，借著深夜閃電突襲。一些理線師在睡夢中被他們繳械抓捕，綁到了匯龍寨中央的大堂。在一片罵聲中，何彪得意地踏過被打碎的桌椅，隨口問身邊的人道：“周義鴻人呢？”
“不在家裏。”那人答道，“現在也還沒現身。”
“呸！”何彪吐了口痰，大笑道，“這小子夾著尾巴躲起來了！”
何彪和手下們爆發出一陣嘲笑。旁邊一個被綁的理線師怒道：“你們竟敢如此造次！”
何彪聞聲踢了他一腳：“你們周大當家是個沒斷奶的孬種！他老爹的臉都讓他丟盡了！現在匯龍寨是老子做主！”他捋了捋虬髯，對身邊的人說：“放出消息去，老子要萬劍歸宗！那周義鴻原來打算怎麽奪，現在就得怎麽送到老子手裏來！我耐心有限——一炷香殺一個人。要是殺完還不來，寨子裏那些女人和小孩就是下一批！”
“周大哥——”彩鈴兒低語一聲，轉而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
她與周義鴻藏身在一片濃重的樹影裏，居高臨下地眺望著匯龍寨正中的大堂。寨中的風起雲湧，與樹影中的落寞與蕭瑟，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彩鈴兒感覺得到，那偉岸的身軀如今正微微顫抖。
“噓——我們不要暴露，在這裏等孫叔的消息。”周義鴻在彩鈴兒耳邊低語。
聽到他提起孫庸，並且還在期待著孫庸的拯救，彩鈴兒心中一片淒冷。
周義鴻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流過自己的手背，便輕輕松開了彩鈴兒，柔聲道：“別害怕。我還有一把劍，足夠保護你了。但何彪這畜生奪了匯龍寨！我一定要奪回來！你看，他們沒有抓到孫叔，說明孫叔也藏起來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彩鈴兒搖了搖頭，哭得更兇了。
周義鴻害怕哭聲暴露他們的位置，於是把她拉到了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
彩鈴兒把頭埋進周義鴻的胸口，低聲哽咽道：“孫叔走了……”
“你說什麽？”周義鴻沒聽清她的話，困惑地問。
彩鈴兒癟了癟嘴：“我說，孫叔死了……你們剛才砍死的不是鬼刀趙……是……是孫叔……”
話音落下，周義鴻渾身一僵，晃了兩下後，便全身失衡，抱著彩鈴兒從樹上摔落。
瘋狂的喊殺聲被石壁隔絕在外。地牢之中，意義不明的低語依舊此起彼伏地回響。水滴從頂上的石壁上滴落，撞擊地面，在一聲微弱的脆響中粉身碎骨。崩起的水珠落到沾汙的衣衫上，浸出一枚墨點。
江北盤腿面壁，望著滿墻的劍譜出神：許久沒有人下來換班和送晚飯。值班的看守覺得納悶，便上去叫人了。但直至深夜依舊沒有人下來。
——看來是出事了。
她正如此想著，忽然聽到樓梯盡頭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亂響。一個武夫打扮的人抱著頭，從拐角的樓梯裏滾了下來，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上。“饒——饒命！”他痛苦地求饒道，“我什麽都告訴你了！放過我吧！”他爬起來，對著樓梯的拐角拼命地磕頭，但礙於樓梯的結構，江北看不到對面的人。
忽然，火光將一個纖細的人影投射到了石梯的石壁上。江北在驚訝中沖到牢房前，攥緊了鐵欄。見到人影，那求饒的武夫也愈發恐懼起來，戰戰兢兢地跪著後退。“饒——”一個不成型的尾音後，血光飛濺，在灰色的石壁上潑出一片紅梅。
江北登時啞然。
徐子英踏過那人的屍身，從一片陰影中走了出來。
“師姐！”
她看到江北，立刻掏出一串沾血的鑰匙，快步來到牢房的門前。徐子英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她一連試了好幾把鑰匙，時不時地捅錯了方向，終於在一片混亂中打開了牢門。
“你——”江北見她渾身血汙，顫聲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徐子英迫不及待地推開門，緊緊攥住江北的雙肩，上下掃了她幾眼，“師姐！你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打的？周義鴻，孫庸，還是何彪？不管是誰！我要剁了他的手腳，砍成臊子餵魚！”
江北楞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把徐子英攬到自己的懷中，緊緊抱住。
“你快走吧！”
“我們快走！”
兩人幾乎同時說道，然後陷入片刻的沈默。
徐子英一把推開江北，顫聲問：“你說什麽？！”
“我想配合周義鴻的計劃。”江北移開了視線，不敢看徐子英的眼睛，“他若能掌控這災相碎片，對理線師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那我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我不管什麽狗屁計劃！”徐子英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我就要帶你出去！”
江北搖了搖頭，苦笑道：“你一定能逃出去，不必管我了。我逃得了一時，難道還要這樣逃一世嗎？”
徐子英望著江北，從她疲憊的臉上再也看不出往日英氣勃發的樣子。幾日不見，她竟憔悴成如今這副模樣：黑發散亂、一襲白衣，仿佛孤魂野鬼一般。不知怎的，徐子英的思緒忽然飛得極遠，仿佛有一個滄桑的老人在她面前呢喃。
“……我擔心她會迷失在對自己的恐懼裏……子英，有朝一日你若是遇上了她，一定要救她出來……”似乎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李雲霄的意思。
“別說這種喪氣話！”徐子英緊緊抓住江北的雙肩，把她按在墻上，霸道地大喝道。
江北身心俱疲無力抵抗，徐子英在盛怒之下力氣竟比平時大了好幾倍。此時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徐子英呼出的熱氣撲向江北的面頰。
她清晰地看到了徐子英瞳孔中的倒影，以及滿溢的淚光。不知怎的，此時江北覺得竟比被刺一劍時更為心疼。
“不管周義鴻他媽的要幹什麽！只要我徐子英在，不許他動你一根汗毛！江北！我也不許你露出這樣自暴自棄、半死不活的樣子！你這是要幹嘛？尋死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還欠我五年沒還！我才不管你怎麽想的！現在我要帶你出去！給我振作起來！聽到沒有？！”
江北被徐子英罵得六神無主，楞在了原地。
徐子英吼破了喉嚨，大口地喘息著。她望著江北，轉而淚如雨下，將頭埋在她的頸側。江北如鯁在喉，在沈默中微微擡起右手。
“師姐……你現在的語氣，和鮑三姐服藥自殺之前一模一樣……”
江北的手輕覆上她的後背。鮑三姐的死，是徐子英心中的一道傷疤。江北回憶起鮑三姐在烈火之中唱歌的神情，淡然，從容，且悲涼。原來自己此時的狀態竟與那時何其相似。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徐子英疲憊地低聲輕語，緊緊抱住江北。
江北分明感覺到徐子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她沈默了許久，雙手搭在徐子英的肩上，緩慢而堅定地說：“我聽到了……”
“嗯……”
徐子英沈默了一會，忽然松開江北，轉身跑出去打開了隔壁的牢房。灰發瘋子見到牢門打開，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轉眼就沒了蹤影。那猖狂的笑聲卻像是慢了半拍，回響了數次才終於消失。
“你怎麽……”江北的問句卡在了喉嚨裏。她似乎有了點頭緒，便轉而低聲道：“這些人，恐怕很危險……”
“危險？那正好！”徐子英又放出了一個瘋子，“何彪要搶萬劍歸宗，肯定不會放過你，要嚴守地牢。剛才他們抓理線師沒有人手，現在估計已經包圍這裏了！我把這些人都放了，我們趁亂沖出去！”
江北驚訝地看著徐子英：一方面是她沒想到外面發生了劇變，另一方面也是徐子英少有地展露了才智。
在師姐驚訝的目光中，徐子英得意地笑了：“你看——我都為你動腦子了！還不乖乖跟我走！”
江北終於露出了一抹微笑，緩步走出了牢房：“那你真是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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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龍寨化為一片火把的汪洋。
孫庸一死，何彪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手下的幫眾與周義鴻一系翻臉，借著深夜閃電突襲。一些理線師在睡夢中被他們繳械抓捕，綁到了匯龍寨中央的大堂。在一片罵聲中，何彪得意地踏過被打碎的桌椅，隨口問身邊的人道：“周義鴻人呢？”
“不在家裏。”那人答道，“現在也還沒現身。”
“呸！”何彪吐了口痰，大笑道，“這小子夾著尾巴躲起來了！”
何彪和手下們爆發出一陣嘲笑。旁邊一個被綁的理線師怒道：“你們竟敢如此造次！”
何彪聞聲踢了他一腳：“你們周大當家是個沒斷奶的孬種！他老爹的臉都讓他丟盡了！現在匯龍寨是老子做主！”他捋了捋虬髯，對身邊的人說：“放出消息去，老子要萬劍歸宗！那周義鴻原來打算怎麽奪，現在就得怎麽送到老子手裏來！我耐心有限——一炷香殺一個人。要是殺完還不來，寨子裏那些女人和小孩就是下一批！”
“周大哥——”彩鈴兒低語一聲，轉而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
她與周義鴻藏身在一片濃重的樹影裏，居高臨下地眺望著匯龍寨正中的大堂。寨中的風起雲湧，與樹影中的落寞與蕭瑟，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彩鈴兒感覺得到，那偉岸的身軀如今正微微顫抖。
“噓——我們不要暴露，在這裏等孫叔的消息。”周義鴻在彩鈴兒耳邊低語。
聽到他提起孫庸，並且還在期待著孫庸的拯救，彩鈴兒心中一片淒冷。
周義鴻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流過自己的手背，便輕輕松開了彩鈴兒，柔聲道：“別害怕。我還有一把劍，足夠保護你了。但何彪這畜生奪了匯龍寨！我一定要奪回來！你看，他們沒有抓到孫叔，說明孫叔也藏起來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彩鈴兒搖了搖頭，哭得更兇了。
周義鴻害怕哭聲暴露他們的位置，於是把她拉到了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
彩鈴兒把頭埋進周義鴻的胸口，低聲哽咽道：“孫叔走了……”
“你說什麽？”周義鴻沒聽清她的話，困惑地問。
彩鈴兒癟了癟嘴：“我說，孫叔死了……你們剛才砍死的不是鬼刀趙……是……是孫叔……”
話音落下，周義鴻渾身一僵，晃了兩下後，便全身失衡，抱著彩鈴兒從樹上摔落。
瘋狂的喊殺聲被石壁隔絕在外。地牢之中，意義不明的低語依舊此起彼伏地回響。水滴從頂上的石壁上滴落，撞擊地面，在一聲微弱的脆響中粉身碎骨。崩起的水珠落到沾汙的衣衫上，浸出一枚墨點。
江北盤腿面壁，望著滿墻的劍譜出神：許久沒有人下來換班和送晚飯。值班的看守覺得納悶，便上去叫人了。但直至深夜依舊沒有人下來。
——看來是出事了。
她正如此想著，忽然聽到樓梯盡頭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亂響。一個武夫打扮的人抱著頭，從拐角的樓梯裏滾了下來，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上。“饒——饒命！”他痛苦地求饒道，“我什麽都告訴你了！放過我吧！”他爬起來，對著樓梯的拐角拼命地磕頭，但礙於樓梯的結構，江北看不到對面的人。
忽然，火光將一個纖細的人影投射到了石梯的石壁上。江北在驚訝中沖到牢房前，攥緊了鐵欄。見到人影，那求饒的武夫也愈發恐懼起來，戰戰兢兢地跪著後退。“饒——”一個不成型的尾音後，血光飛濺，在灰色的石壁上潑出一片紅梅。
江北登時啞然。
徐子英踏過那人的屍身，從一片陰影中走了出來。
“師姐！”
她看到江北，立刻掏出一串沾血的鑰匙，快步來到牢房的門前。徐子英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她一連試了好幾把鑰匙，時不時地捅錯了方向，終於在一片混亂中打開了牢門。
“你——”江北見她渾身血汙，顫聲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徐子英迫不及待地推開門，緊緊攥住江北的雙肩，上下掃了她幾眼，“師姐！你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打的？周義鴻，孫庸，還是何彪？不管是誰！我要剁了他的手腳，砍成臊子餵魚！”
江北楞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把徐子英攬到自己的懷中，緊緊抱住。
“你快走吧！”
“我們快走！”
兩人幾乎同時說道，然後陷入片刻的沈默。
徐子英一把推開江北，顫聲問：“你說什麽？！”
“我想配合周義鴻的計劃。”江北移開了視線，不敢看徐子英的眼睛，“他若能掌控這災相碎片，對理線師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那我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我不管什麽狗屁計劃！”徐子英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我就要帶你出去！”
江北搖了搖頭，苦笑道：“你一定能逃出去，不必管我了。我逃得了一時，難道還要這樣逃一世嗎？”
徐子英望著江北，從她疲憊的臉上再也看不出往日英氣勃發的樣子。幾日不見，她竟憔悴成如今這副模樣：黑發散亂、一襲白衣，仿佛孤魂野鬼一般。不知怎的，徐子英的思緒忽然飛得極遠，仿佛有一個滄桑的老人在她面前呢喃。
“……我擔心她會迷失在對自己的恐懼裏……子英，有朝一日你若是遇上了她，一定要救她出來……”似乎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李雲霄的意思。
“別說這種喪氣話！”徐子英緊緊抓住江北的雙肩，把她按在墻上，霸道地大喝道。
江北身心俱疲無力抵抗，徐子英在盛怒之下力氣竟比平時大了好幾倍。此時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徐子英呼出的熱氣撲向江北的面頰。
她清晰地看到了徐子英瞳孔中的倒影，以及滿溢的淚光。不知怎的，此時江北覺得竟比被刺一劍時更為心疼。
“不管周義鴻他媽的要幹什麽！只要我徐子英在，不許他動你一根汗毛！江北！我也不許你露出這樣自暴自棄、半死不活的樣子！你這是要幹嘛？尋死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還欠我五年沒還！我才不管你怎麽想的！現在我要帶你出去！給我振作起來！聽到沒有？！”
江北被徐子英罵得六神無主，楞在了原地。
徐子英吼破了喉嚨，大口地喘息著。她望著江北，轉而淚如雨下，將頭埋在她的頸側。江北如鯁在喉，在沈默中微微擡起右手。
“師姐……你現在的語氣，和鮑三姐服藥自殺之前一模一樣……”
江北的手輕覆上她的後背。鮑三姐的死，是徐子英心中的一道傷疤。江北回憶起鮑三姐在烈火之中唱歌的神情，淡然，從容，且悲涼。原來自己此時的狀態竟與那時何其相似。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徐子英疲憊地低聲輕語，緊緊抱住江北。
江北分明感覺到徐子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她沈默了許久，雙手搭在徐子英的肩上，緩慢而堅定地說：“我聽到了……”
“嗯……”
徐子英沈默了一會，忽然松開江北，轉身跑出去打開了隔壁的牢房。灰發瘋子見到牢門打開，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轉眼就沒了蹤影。那猖狂的笑聲卻像是慢了半拍，回響了數次才終於消失。
“你怎麽……”江北的問句卡在了喉嚨裏。她似乎有了點頭緒，便轉而低聲道：“這些人，恐怕很危險……”
“危險？那正好！”徐子英又放出了一個瘋子，“何彪要搶萬劍歸宗，肯定不會放過你，要嚴守地牢。剛才他們抓理線師沒有人手，現在估計已經包圍這裏了！我把這些人都放了，我們趁亂沖出去！”
江北驚訝地看著徐子英：一方面是她沒想到外面發生了劇變，另一方面也是徐子英少有地展露了才智。
在師姐驚訝的目光中，徐子英得意地笑了：“你看——我都為你動腦子了！還不乖乖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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