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篇（下）·3

彩玲兒魂不守舍地走了許久，擡起頭發現自己竟回到了臨時的住處。看守的兩個人見她回來了，便不茍言笑地點頭問好，然後移開了視線，裝作沒有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你們回去吧……”彩鈴兒低聲對守衛們說。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其中一人說道：“周大當家讓我們來護衛——”

“鬼刀趙死了！”她打斷了守衛的話，低聲嘶吼，“他死了！”

兩個守衛被彩鈴兒一吼，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看著你們就心煩！”彩鈴兒低著頭，推了他們一把，“我累了！我要睡覺！”

兩個守衛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世界終於又安靜了下來。聲聲嗚咽在空中飄散，卻並非來自於彩玲兒，而是從眼前的門縫裏傳出的。彩玲兒伸出左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已然一片狼藉。櫥櫃與桌椅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花瓶與瓷碗紛紛被砸成了碎片。看到彩玲兒進來，蜷縮在墻角的徐子英猛地擡起頭來，紅著眼睛啞聲問道：“鬼刀趙……來過了嗎？我師姐怎麽樣？”

幾日相處過後，彩玲兒深知徐子英對江北十分掛念。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著急地沖了出去，竟絲毫沒有理會徐子英的感受。

“對不起……”彩玲兒低聲說。

徐子英臉色煞白：“你——你說對不起是什麽意思？鬼刀趙他——”

“江北沒事。”彩玲兒急忙打斷了她。

徐子英釋然地舒了一口氣，這時才註意到彩玲兒的雙眼通紅：“你哭了？”

彩玲兒搖搖頭，蹲到徐子英的身側，替她理順被卡住的鎖鏈。

徐子英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望著彩玲兒的側臉。平日裏張揚跋扈的她，此時竟然渾身濕透、失魂落魄。徐子英想出言安慰幾句，但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彩玲兒腰間的短劍上。那把劍比青雲劍短了五寸，劍身更細，劍鞘上雕琢著精細繁覆的花朵。此時彩玲兒心神散漫，已然忘記了防備，確實是最佳的時機。於是，徐子英便不再多想，忽然搶身上去拔出了彩玲兒的佩劍，順勢將她按倒在地。

彩玲兒猝不及防地被仰面按倒，還未反應過來，鋒利的劍刃就垂直地抵在她的咽喉。

陰暗的燈光下，徐子英的面目隱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彩玲兒感到受到了背叛，又震驚又惱怒：“你——虧我平時對你那麽好！”

徐子英擡起頭，目光清冷：“我淪落到今天，也是拜你們所賜。你還指望我感謝你嗎？”

冰涼的劍刃向下壓了幾分，彩玲兒感到自己如果劇烈呼吸，便會被割斷喉嚨。她望著徐子英冷冰冰的眼神，想起幾日來兩人相處也算是融洽，如今卻兵戈相見，心中十分難過。忽然，周大哥殺錯人、孫庸枉死，自己背負著無法言說的秘密茍活，種種心事一並湧來。彩玲兒只覺得不堪重負，便又嚎啕大哭起來。

徐子英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咬牙道：“別哭！哭也沒用！”

彩玲兒一邊抽泣，一邊說：“煩心事太多，你殺了我算了！死了倒落得清靜！”

徐子英嘆了一口氣，松開了彩玲兒，站起身來：“但願下次相遇，我們就能做朋友了。”說完，她一劍砍斷左腳的鎖鏈，躍出門去。彩玲兒爬起身，孤獨地坐在一地碎片中，蜷縮起來。

徐子英翻身躍上屋頂，趴低身子，隱藏在一片夜幕之中。暴雨初停，空氣中還彌漫著潮濕的黴氣。屋頂上的青苔分外滑膩。徐子英本以為彩玲兒會大吵大鬧地搬救兵，但此小姐今日卻分外的安靜，倒為她省去了不少麻煩。彩玲兒到底看到了什麽？徐子英心中雖然疑惑，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此時心中只剩下唯一一個目標——師姐。

徐子英打量了一下手裏那把不稱手的短劍——她本想著直接與整個山寨硬碰硬，但現在看來確實沒有半點勝算。不得不動動腦子了！目前她只知道，彩鈴兒無意間說出師姐被關在地牢。可是山寨這麽大，她如何能在一片夜色裏悄悄找到師姐的位置呢？

徐子英思索了一會兒，懊惱地拍了拍自己不中用的腦門，在屋頂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時，她忽然看到匯龍寨各處燃起了火把。七星峰正中的第四峰，頃刻間變成了墜落在江心的火球，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被發現了！”徐子英低聲驚道。但她轉念一想，彩鈴兒沒哭沒鬧，甚至連屋門都沒走出去，其他人怎麽會知道自己逃出來了呢？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難道是鬼刀趙現身了？

這時，一些手持火把的粗漢三三兩兩地從她腳下的小巷匆匆跑過。徐子英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攥緊了手中的短劍：“管他呢！抓一個問問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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