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篇（中）·12

暴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沈重的陰雲使日夜之間的界限變得分外模糊。竹林陋室之內，一盞油燈在雨幕前微明，照亮了桌上的棋盤。黑白棋子擺在縱橫的網格中，伴著雨聲，仿佛一片殺聲四起的戰場。賈三文手持白子，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大雨。

“怎麽還不落子？”孫庸沈聲問。

賈三文回過神來，笑道：“這棋局大勢已定，賈某被難倒了。”

孫庸搖了搖頭：“只怕還會橫生變數。”

“老先生今日閉門不出，竟有閑情逸致來與賈某下棋。這盤棋本身，便是變數。”賈三文說完便落下一子。

孫庸嘆道：“今晨之事，看來你已有所耳聞。”

“何彪這出陽謀，出現得太過突兀。”賈三文沈思道，“借彩鈴兒離間老先生和周大當家，實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孫庸以棋子輕敲著棋盤，低聲道：“也不算是空穴來風。若不是耽於女色，義鴻現在能做出更大的成就。”

“哈哈哈哈，女人真是個方便的借口！”賈三文朗聲笑道，“孫老先生對周大當家的一番苦心，著實令人敬佩！”

孫庸長嘆一聲：“伯雄已死。知遇之恩，老夫除此之外無以為報。”

賈三文挑眉問道：“知遇之恩？您也是理線師？”

“災相使。”孫庸應聲落子。“啪嗒”一聲，似是為話題劃上了一個句號。

賈三文會意地微笑著，取出一枚白子：“何彪這出戲，唱得是極好。”

“何以見得？”

“賈某聽人傳言說，今夜鬼刀趙就會來取彩鈴兒和徐子英的性命。此事無非是兩種結局——”賈三文徐徐地說，“若是彩鈴兒死了，便是坐實了那封信的內容，也就坐實了您與鬼刀趙勾結；若彩鈴兒安然無恙，鬼刀趙並未出現，也可說是因為您被禁足，他沒有收到安全的信號，於是放棄了計劃，也是表明你們有所勾結。”

孫庸不屑地接道：“老夫一身清白，不怕奸詐小人的汙蔑。”

“事實是一回事，如何詮釋又是另一回事。嘴長在何彪腦袋上，任何人都控制不了。”賈三文抱臂望著棋盤，自言自語道，“以周大當家的性子，面對心愛之人與父親的舊友，會作何選擇呢？”

孫庸面色一沈。

“有轉機！”賈三文忽然大聲道。

“轉機在何處？”

“啪嗒”，賈三文將棋子拍到棋盤上。

孫庸欠身望向棋盤，驚訝過後又失望地坐回原處：原來他口中的“轉機”，不過是在說眼前的圍棋。

賈三文笑了笑，繼續說道：“轉機在您——”

孫庸微微蹙眉，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對何彪而言，哪種結局是最有利的呢？彩鈴兒一死，您與周大當家便再無溝通的可能，周大當家也會因失去摯愛而一蹶不振。此時何彪為首的流寇就成為了最強大的勢力，他們便也能名正言順地接管山寨。”稠密的雨聲中，賈三文湊到孫庸的近前，低聲道，“如此看來，今夜圍捕鬼刀趙，何彪必然會有小動作。孫老先生若能當場親自抓住他，一方面自證了清白，另一方面也是給流寇匪幫一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再次作妖——這不就是轉機嗎？”

孫庸低頭沈思，不作言語，側頭望向窗外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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