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篇（中）·8

匯龍寨的建築大多樸素而粗獷，唯獨孫庸的家院精雕細琢，還在周圍植了一片鳳尾竹。賈三文被關在側房裏，雖然衣食無憂，卻也無聊的很。平日裏，不是數竹子，就是和門口不茍言笑的守衛大眼瞪小眼。只有當孫庸的書童來送飯時，他才能和別人搭上一兩句話。那書童看上去十二三歲，梳了兩個圓髻，見到人總是戰戰兢兢的，瞪著兩只無辜的大眼睛，活像一頭受了驚的羊羔子。

傍晚時分，書童舉著油紙傘如期趕來，把飯菜放到桌上就打算快步離開。

賈三文望著窗外，悠悠地問：“你的老師，平日裏作息的時間都很準，晚飯時間早就該回來了。今日怎麽一直不見他呢？”

“不……不知道。”書童一邊說著，一邊躲到了門口。

賈三文突然攔在他的面前，一伸胳膊擋住了書童的路，俯身問道：“他去地牢做什麽？”

書童臉色一變：“你怎麽知道的？”

“我不知道。”賈三文拍拍書童的光腦門兒，“但現在知道了。”

“啊！”書童自知洩露了消息，驚叫著從賈三文的胳膊下面鉆了出去，一溜小跑逃出了院子。

賈三文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看守，陪笑道：“您看，是這小朋友太害羞了。我可確實沒有非分之想。”說完，他便退了一步回到屋內，把門合上了。

書童的反應，確認了孫庸今日晚上去了地牢，從他偶爾聽得的三言兩語判斷，江北估計就被關在那邊。賈三文曾讀過周義鴻發布的懸賞令，有一個問題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散：他們把江北抓來匯龍寨，怎麽看都不像單純為了消除災相。困了他們這麽久，又抓來了人質作為籌碼，到底在密謀什麽？

他一邊沈思，一邊轉身回房，忽然聽到雨聲中夾雜著一陣嘈雜的碎聲。面向竹園的小石窗外，竟站著一只相貌怪異的大鳥。那鳥一身灰白色的羽毛，腦後伸出幾根黑色長羽，如同精巧打扮過的仕女，在發髻上插了許多發簪。它口中銜著一段木條，見到賈三文，發出一聲沙啞的鳴叫，然後探頭探腦地望向桌面。

賈三文恍然大悟：桌面上擺著江北的斷木劍。只是形勢所迫，他當時只來得及撿走並藏起連著劍柄的那一半。另一半的劍身，如今在那只怪鳥的口中。看來它是來找江北的，找不到人，卻認出了她的木劍，於是找到了賈三文這裏。

他註意到那鳥的腿上綁著一個信箋，便小心翼翼地湊到石窗口：“鳥兄，你是來找江北的嗎？我也見不到她。但你若是送信來的，不妨先交給我吧！”

怪鳥將木劍插在石縫裏，然後對賈三文大叫了一聲，嚇得他往後跳了兩步。

“鳥兄！我確實認識她！你看，這斷劍的另一半在我這裏！”賈三文舉起桌面上的劍柄，對著怪鳥晃了晃。

怪鳥側著頭眨了眨眼，然後猶豫了一下，將綁著信箋的腿伸到了石窗裏。他立刻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枚紙條。

見到信送到了，怪鳥長鳴一聲，銜著半截木劍飛走了。

晚飯過後，江北又頂著疲勞，數了兩千五百次滴水聲。武瘋子們已經都進入夢鄉，此起彼伏的鼾聲代替了不知所雲的叫嚷。通過火把微弱的光，她看到看守的人也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中午那兩個看守已經換班離開，來這裏守夜的是個陌生的看守。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癱在椅子上活像一棵蓋了布的歪脖細樹。

真不知周義鴻他們怎麽想的，竟派了這樣一個骨瘦如柴、弱不禁風的人來看守地牢。

借著火光，江北從床底下取出面團和破碎的折扇。她摸了一下扇面的斷口，在中間一枚扇骨的邊緣摸到了金屬的質感。她順著扇骨的紋路，竟將那枚薄薄的木片拆解成了兩半，中間夾著一根折起來的鐵絲。江北小心翼翼地把鐵絲抽出來，捋成長條，然後對著面團的紋路，折出了鑰匙的形狀。她躡手躡腳地爬到門口，插了一根竹片作為支撐，將鐵絲鑰匙插進了鎖孔。擺弄了數次後，她終於聽到“啪嗒”一聲輕響，鐵門打開了一道細縫。但這聲音在地牢裏回響放大，聽起來極為刺耳。

守衛的鼾聲停頓了一下。

江北俯低身子，屏住了呼吸。他吧嗒了幾下嘴，翻身繼續打起了呼嚕。江北高懸的心放了下來，餘光卻看到隔壁的灰發瘋子竟在看著她。她渾身冒出了冷汗，躡手躡腳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那人面無表情地盯了她一會兒，轉身回去睡覺了。

江北在心裏默數了一會兒，見周遭一片正常，就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鐵門。值班的看守似乎聽到了響動，剛一驚醒，就被一團破布塞住了嘴，然後胳膊反擰按在了地上。江北趁機搶走了鑰匙，解下看守的腰帶纏住他的手腳，然後把他鎖進了自己的牢房裏。那看守似乎被嚇破了膽，瞪大了眼睛，拼了命地掙紮。

“等他們明天發現了，就會放你出來了。”江北低聲安慰道，瞥見了對方腰間的佩劍。她猶豫了一下，湊上前抽了出來，將寒光凜凜的鋒刃拿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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