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篇·5

為了能將化災成形的影響力擴散出去，尉遲青設計了一套陣法，需要在山中錨定一些鑲嵌了碧璽的裝置。在賈三文到來之前，他的準備工作已經接近完工，只剩最後一個裝置的碧璽還沒有安放。為了收集腳手架的木材，賈三文頻繁地往附近的鎮子上跑。但自從知道了尉遲青的賭局之後，他就一直處於魂不守舍的狀態，見到行人也下意識地繞路避開。

“餵！小孩！”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在賈三文背後響起，嚇得他渾身顫了一下。賈三文楞楞地回頭，看到那人上前一步，俯下身撿起一個布袋遞給他：“你的東西掉了。”

賈三文連忙道謝接過，餘光瞥見那個人腰間懸著一把佩劍。

月朗星稀，山林靜謐。尉遲青和賈三文登上槐樹上的瞭望臺，在花香環繞中舉目遠眺。山間的村落在夜色中只燃著幾盞燈火，沒過多久便全部熄滅，消失在濃重的樹影裏。尉遲青望著村子的方向，灰色的雙眼被月光照的透亮。他心情大好，舉起酒壺吞了一口燒酒。賈三文則目光游移，眉頭緊鎖。

“賈三文，你還記得那個賭局嗎？”尉遲青笑道，臉上浮現出一絲酒意，“七日以後狂風大作。明天就是第七日了。”

“嗯。”賈三文應道，避開了尉遲青的目光。

“明日也是我坐上賭桌的日子。勝敗功過，在此一舉。”

賈三文沒有答話。

尉遲青又喝了一口酒，借著月色端詳著酒壺，喃喃道：“其實按照計劃，本應在三五日之後的。但是沒辦法——你偏偏賭的是明天。”

賈三文無心與尉遲青閑聊，呆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待他回頭時，身邊卻已是空空如也。樹下的棚屋傳來一聲輕響。原來尉遲青早已躍下槐樹，進屋睡覺了。

密林之中，青石壘成了一個圓型的祭壇。五彩斑斕的碧璽在日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仿佛墜入人間的群星，在燃盡之前竭力迸發著最後的生命。一只樹雀落在茂密的槐花叢中，探著頭張望了一會兒，便被沙沙的腳步聲驚飛。走在前面的，是身著灰色長袍、披頭散發的青年。他赤足而行，腳步甚輕。一雙灰色的雙眼倒映著頭頂略過的碧綠花葉。穿著舊錦袍的少年畏畏縮縮地跟在他的身後，無數次地欲言又止，擡起頭來，又低下頭去。尉遲青踏上石臺，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央；而賈三文則停在了石臺的邊緣。

“師父……”他鼓足了勇氣，深吸一口氣道，“這……這……”這不妥。他拼了命地想把話說出來，但望向那雙灰色的眼睛時，他又害怕自己的軟弱讓對方失望。

尉遲青等了片刻，見賈三文說不出話來，便接道：“這將是新時代的開始。”說完，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劍尖上指，右腳後撤，然後如一陣旋風般舞起劍來。那劍風仿佛洶湧澎湃的海浪，頃刻間便席卷了周圍的空間。枝葉在旋風中摩擦、碰撞，仿若呼嘯的浪潮之聲般震耳欲聾。舞動的灰袍似是擊浪的船帆，又似吞天蝕日的龍卷，在風暴的中心輾轉騰挪。

賈三文看呆了眼，被疾風掀得連連後退，最後打了一個滾摔到了地上。

呼嘯的風聲中，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小子，七日之後狂風大作——你賭贏了！”尉遲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叩擊著賈三文的心口。狂風大作的賭，不過是隨口扯得一個借口。此地位於山間，被多方阻擋，又何來狂風。這本是一個必輸的賭。

“你偏偏賭的是明天。”原來師父昨夜的話，竟是這個意思。賈三文望著尉遲青以化災成形掀出的強風，看著頭頂陰雲如漣漪般聚集，只覺得身心都分外沈重。

“師父！收手吧！”他竭力地逆風大喊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高聲乞求道。

也許是狂風帶走了他的聲音，也許是周圍顫動的樹葉聲遮蓋了他的請求，總之尉遲青並未答覆，而是在石臺的中央繼續舞劍。空氣中，漸漸浮現出密集的綠絲與紅絲，它們相互纏繞著，在風中搖曳，在劍尖聚集。

“師父！收手吧！”賈三文再次大喊，向前爬了兩步，又被颶風掀翻。

尉遲青閉上了眼，如入無人之境。在他們頭頂，濃重的陰雲以石臺上方為中心，從四面八方聚來，形成了一道道黑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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