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篇·10

江北感到陳玲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驚呼，便示意她安靜，同時心想：剛才陳老大的鐵鎬碰到了雪怪，他卻安然無事；而陳老二被雪怪拍中後背，便化為冰雕——看來需要躲開雪怪的利爪。

忽然，她感到自己手上一輕，破碎的板車被翻了回去：陳老大見雪怪短暫地離開，便趕了過來。

陳玲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現在想回去了？”江北調侃了一句，只覺得渾身發麻，試了好幾次才站起身來。不過萬幸的是，陳玲和自己都沒有受傷。她拍掉身上的積雪，註意到陳老大的腳以超乎尋常的角度扭曲著：“你扭傷了？”

陳老大擺擺手，還未開口，一陣黑風再次席卷而來。江北一把推開陳老大，兩人千鈞一發地閃過了雪怪的撲擊，跌坐在地上。江北迅速起身，把陳玲拽到陳老大身邊。就在雪怪又一次撲向他們時，她一把抓起地上的氈布迎了上去，閃過利爪，蒙住了雪怪的眼睛。雪怪後退兩步想要甩掉頭上的布，她趁勢向前，拼盡全力掀起平板車。板車的重量將雪怪壓在了地面，它頭上的布也恰好掛在車上突起的鉚釘上，一時之間竟無法甩掉。

“你——你身手這麽好？”陳老大坐在雪地裏，一時目瞪口呆。

江北拾起兩塊木片，一左一右持在手中，一言不發地走向他。

陳老大望著尖銳的木片，耳畔回響著雪怪的怒吼，忽然之間面如死灰：“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江北走到他面前，“錯誤的決策為村裏帶來了滅頂之災，還搭上了這麽多人命，這份責任誰都擔待不起。村長派你來，一方面是為了確認是不是大火引起的雪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封我的口。”

陳老大嘆了口氣：“我沒打算做什麽，只是想引雪怪把你變成冰雕。”

“所以……你剛才是故意把雪怪往板車的方向引的？”江北面露慍色，攥緊了木片怒喝道，“陳玲還在車上！”

陳老大盯著木片的尖端，笑道：“反正我是死定了。你動手吧。”

江北沒有回答。

陳老大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村長待他有恩，在知道可能是大火給全村帶來了災難時，他義無反顧地決定幫助村長保守秘密。村長說，他打算先瞞一時，等他帶領村民破除此地的詛咒，再向大家負荊請罪。陳老大本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誰知陳玲突然出現，把一切都攪亂了。與雪怪纏鬥之時，他已下定決心，哪怕犧牲陳玲也要完成目標。但此時冷靜下來，他卻十分慶幸剛才她們躲過了雪怪——陳玲畢竟是村長的親生骨肉啊，自己居然也痛下殺手。陳老大淹沒在懊悔和慚愧之中，一時之間覺得無顏茍活。自己一路之上一直在盤算著如何暗害江北，此刻死在她手中，也是罪有應得了。

忽然，他感覺有人正在搬動自己的腿。陳老大睜開眼，看到江北用兩個木片夾住他扭傷的腳，正在用布條牢牢捆住木片。“你幹什麽？”

“玲兒，雪怪那邊怎麽樣？”江北沒有理會他。

陳玲一直緊緊地盯著雪怪：“那塊布還蓋著呢！它一直趴在那兒！”

“好，你盯好了。一旦它出來了，馬上告訴我。”江北囑咐著，手中用布條快速地一圈一圈纏著木片。

陳老大楞了楞，低頭問：“你……你不殺我嗎？”

“什麽殺不殺的！”江北嗔道，“你們村子還能在大雪中撐多久？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好不容易知道了怎麽消解災相，總得有人把消息帶回去。”

陳老大看著自己扭傷的腳被擺正並固定好，越發覺得無地自容。處理完畢後，江北叫了陳玲一聲，然後站起身，對他伸出手來，笑著說：“我可背不動你。起來，我攙著你走。”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透過密布的陰雲，在江北的背後打出一片溫暖的橙紅色光暈。風雪之中，她的外袍如旗幟般颯颯舞動。盡管周圍是冰天雪地，陳老大卻覺得自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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