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篇·2

追著那靈活的身影，江北一路進了一片櫻花林。盛放的粉色花朵填滿了視野，美得令人頭暈目眩。狹窄而蜿蜒的小路兩側都是一人多高的櫻花樹，花香濃溢，仿佛空氣都變得如蜜一般粘稠。江北在這片茂密的粉白色中穿行，明知有確切的目標，卻頻頻被櫻花晃得眼花繚亂，必須得不時擡頭通過太陽的位置確認自己的方向。不時有各種飛鳥銜著花枝從她的眼前掠過。

忽然，她聽到空氣中斜刺出一聲尖嘯，便下意識抽劍格擋。“咚”的一聲，一個小土塊在木劍的劍刃上爆裂，化為四散的塵土。江北循著土塊飛來的方向望去，視線被四面八方的花枝擋住，只見黑影一晃，三只麻雀鳴叫著從櫻花中飛出。

周圍有櫻樹作為遮擋，只能聽聲辯位。她屏息持劍而立。微風拂過，近處花枝搖曳的聲音，遠處群鳥鳴唱的聲音，紛紛變得清晰起來。忽然，五米遠處響起一陣樹枝顫動的聲音，她還未反應，那聲音便變換了位置，仿佛在圍繞著她打轉。江北並未尋聲轉身，而是靜立不動，等待著對方現身。

“唰——”又一個土塊自她的背後飛來。她右腳後旋、揮劍橫刺，土塊便如點燃的煙火般化為一團塵霧。還未站定，另有兩個土塊分別從不同方向飛來。江北側身閃過，順勢用劍挑起地上的一塊石子，向著顫動最劇烈的地方投去。

“啊呦！”一個少年的聲音響了一聲，隨即樹枝便劇烈地顫動起來。江北箭步上前，右手穿過花叢，托住了他的後頸。此時，那少年的兩腿搭在樹枝上，身子卻仰倒朝天。若沒有人及時從後面托住，恐怕要頭朝下栽到地上，倘若接著扭到了脖子，恐怕會落下一個高位截癱的下場。

少年似乎心有餘悸，大口地喘息了幾下，然後側頭倒看向江北。稚氣未脫的臉上，灰白色的羽毛從頰部生出，向額角伸展，逐步漸變為檸檬黃色。而他前額上著生的羽毛則形成了火紅色的眉紋和斑塊，遠遠看去仿佛畫上了京劇演員的臉譜。頭頂紫黑色的羽毛成簇地支在腦後，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輝綠色光彩。他穿著灰撲撲的粗布短袖，但裸露在外的手臂也被羽毛覆蓋，在上臂的背面還覆蓋著近二十公分長的飛羽。那些飛羽隨著手臂肌肉的運動而自然地開合，仿佛自然生長的羽毛。

見他的模樣，江北心中便有了答案，但還是隨口問道：“你就是‘刺兒頭’嗎？”

“找我幹嘛？”少年大概覺得窘迫，臉上的羽毛立了一下。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江北——”

“咚！”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眼前就炸出一片嗆人的土霧。刺兒頭趁她不備，忽然將一個土塊拍到了江北面前的樹枝上。爆出的沙塵迷住了她的眼睛，引得她撤手後退，幹咳不止。

待到塵土落盡，那個少年早就不知去向。環繞她的櫻花也是一片靜寂，仿佛在刻意向她隱瞞刺兒頭的行蹤。

“真是出師不利……”江北懊惱地嘆了一口氣，拍掉了頭發上的塵土。

時值正午，熾烈的陽光烘烤得花香愈發刺鼻。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粉色汪洋中，樸素的灰白色袍子如一片白帆，渺小而突兀。江北斜靠在一棵粗大的櫻花樹上，啃了一口面餅，眺望著遠處。

那個叫刺兒頭的少年渾身長滿了羽毛，顯然是受了災相的影響。說明委托書裏的信息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另外，村裏的小孩說“爹經常找他買東西”。刺兒頭在賣什麽呢？又為什麽一見到她追來，就要逃走呢？

匿名而緊急的委托書，誇大但確實存在的災相，村民們的回避、刺兒頭的“做賊心虛”……種種疑團如眼前的亂花一般堆疊在江北的眼前。她只覺得事有蹊蹺、頭腦發脹，在濃郁的香氣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噴嚏。

待她重新擡起頭時，粉色的花海中忽然升起一條雪白的炊煙。

櫻林之中果然有人居住！

這招“望煙尋人”，還是在玉石鎮向蘇鐵學來的。那白煙的位置距離甚遠，看來刺兒頭也許是有意將她引到遠處的——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江北微微一笑，便靈活地翻身下樹，奔向白煙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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