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篇·1

冰雪消融，春水初漲。碧綠的草葉化為一席柔軟的棉被，鋪滿紅褐色的土地。一片盎然生機中，婉轉動聽的鳥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清脆繁覆的曲目不絕於耳。小麥膚色的孩子們赤著腳在田野中奔跑著、歡笑著，追逐空中的一枚雨燕風箏。垂柳的枝條在歡笑聲中搖曳，綠色的幕簾後，一個瘦削的少年隱匿在樹蔭之中。他眨了眨橙黃色的眼睛，甩了甩身上艷麗的羽毛。幾片小飾羽從他的臉頰上脫落，和柳絮一起，輕盈地飄到了空中。

“請問，這裏是草垛村嗎？”江北問道。

她面前的小孩吸了一把鼻涕，木訥地點了點頭。胖胖的手指來回擺弄著腰間一個串著羽毛的裝飾品。

江北看他黑發黃膚，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便問：“你們這裏，是不是出現了一些怪事？——比如身上會長出羽毛？”

小孩楞楞地張了張嘴，拖了一個長長的“呃”聲。

“你是哪兒來的？問這做什麽？”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插話進來，推了小孩一把，“走了，二楞子！別跟陌生人說話，當心被拐了去！”

“二楞子”回頭望了江北一眼，便牽著少女的手走了。

江北見自己似乎受人誤會，便申辯道：“我——我是來調查——”

“沒聽說！沒見過！不知道！”少女一邊疾走著，一邊不耐煩地拋下了三句話。

江北滿腦子的問題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對方填上了句號。她嘆了一口氣，從袖口抽出了一枚紅紙標記的信封，那信封的封口處還貼著一根柔軟的白色羽毛。這是雀紅獨特的標記方式：貼著尤掌櫃羽毛的委托書，意味著這是一個需要盡快解決的緊急事件。但委托書的內容卻是語焉不詳，除了地點以外，就只寫了：“村人生羽，久而化魔。災相所害甚廣，務速除之。”

收到這封“加急委托”之後，正好處於附近的江北便日夜兼程趕來了草垛村。但她在村中游蕩了數日，卻絲毫沒有見到災相的影子。雀紅是斷不會拿她尋開心的，難道是發信的人在作妖嗎？

念及此處，江北無奈地嘆了口氣，腦海中開始構思返程的路線。忽然，一陣溫潤的春風拂過，她霎時感覺到背後一凜，似乎有一對警覺的目光望向自己。江北順著感覺回身，只見柳條飛舞，五只麻雀爭相從柳枝背後飛出。雖說是虛驚一場，但種種疑惑再次盤上心頭：如果真的無事發生，村民們又何必見陌生人便躲，對長羽毛一事諱莫如深呢？而且，委托書是匿名的，但雀紅卻似乎並不懷疑消息的可信度，甚至還貼了尤掌櫃的羽毛以示強調——這不符合她往日裏謹慎的性格。

“你要找人嗎？”一個稚氣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一個棚屋裏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江北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梳著沖天辮的女孩正探頭探腦地看著自己。那沖天辮的末端系著一個造型精致的飾物。七彩繩結串著幾根彩色的羽毛，隨腦袋的移動而輕盈地晃動。一雙深黑色的大眼睛忽閃地瞧著她，充滿了好奇。

她連忙答道：“是的，我找身上長了羽毛的人。”

“我爹說，刺兒頭哥是壞人，不讓我們跟他玩。但爹卻經常找他買東西。”小女孩向下縮了縮腦袋，窗口只剩下一個搖來搖去的沖天辮。

“你說的刺兒頭哥，現在在哪裏？”

江北正欲向前邁步，卻聽到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吼道：“丫頭！你跟誰說話呢！”女孩“啊”了一聲後，窗戶被重重地關上。屋內似乎響起了大人吵吵嚷嚷的聲音，但隔著窗戶，聽不出具體的內容。

忽然，那種被註視的感覺再一次襲上江北的心頭。她猛地回身，看到濃密的樹影劇烈地震顫，群鳥驚飛，被蹭落的樹葉飄散著落到地面。在墨綠色的枝葉中，一抹繽紛的艷黃轉瞬而逝。江北上前一步，用手指捏住空中飄飛的一枚羽片。她楞了片刻，便立刻動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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