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雨篇·5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粘稠的腥臭。一層深褐色的油汙混著黑色的渣滓鋪滿了水面。蒼白的屍體、腐敗發黑的殘骸，在水面上徐徐飄動。數不盡的眼睛圓睜著，渾濁的晶體泛著藍色，不時有蟲蠅落下迫不及待地舔舐。水邊倒伏著一些半腐敗的屍體，皮肉卷曲、潰爛，露出內部灰白色的骨架。灌叢底下伸出一個被昆蟲啃噬了半張面皮的鹿頭。肥大的舌頭軟塌塌地躺在地面上，幾只肥胖的蛆蟲正在舌面上大快朵頤。死氣沈沈的樹影之中，交錯縱橫的紅線為一切增添了悚然的血色。

水，是生命之源，亦是自然界中最脆弱、最致命的存在。

江北蹲下身，用樹葉舀起一點汙水。不必湊近，刺鼻的腥味便不請自來——那是一種混合了土腥氣、人造物與腐屍的覆合氣味。她放下樹葉，心中卻升起一片陰雲。動植物因汙水而枉死，怨氣凝結，生出致病的藍雨災相——那這些汙水又是從何而來？

她站起身，環顧屍橫遍野的水面與岸邊，攥緊了腰間的佩劍。頭頂，陰雲密布，電閃雷鳴。彌漫的臭味中泛起一股濃烈的、潮濕的土味：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午時過後，不知從哪裏冒出無數層層疊疊的陰雲，將天空遮擋得密不透風。空氣變得潮濕而悶熱，雨前特有的腥氣在太平鎮中蔓延。街巷之中原本游蕩著無家可歸的人，如今卻空空如也、一片靜謐。灰蒙蒙的瓦礫之中，突然出現了四個高大魁梧的蒙面身影，大步流星地奔向鎮外。為首的人身高兩米有餘，虎背熊腰，膀大腰圓，身背一口一米二長的大砍刀。一道橫貫右臉的刀疤之下，銅鈴般的眼睛炯炯有神。隨後的大漢膚色黝黑，一字眉橫貫前額，目光猙獰而兇狠。殿後的兩個人，一個光頭、一個獨眼，雖然身材不比前兩個人魁梧，但放在人堆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壯漢。

四個人離開太平鎮後，踏入了樹林中狹窄的獸徑，直奔隨意江而去。走了一段後，一個瘦弱蒼白的少年出現在視線中央，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哪兒來的娃子！起開！”膚色黝黑的蒙面大漢走上前去，大手一揮，作勢要打人。

那少年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將一個素錦布袋舉過頭頂：“我是太平鎮的華子！——地頭龍大哥！讓我加入你們！”

蒙面大漢回頭看向背後的人。

“加入？你知道我們打算幹什麽？”地頭龍那碩大的身軀發出渾厚深沈的聲音，仿佛引得地面都在共振。

“我知道！”華子攥緊了手中的布袋，“這是投名狀，是外來人給我的面食！”

“你就拿外人給的東西糊弄我們？！”蒙面大漢怒吼道，把他踢倒在地。布袋脫手落入泥漿之中。

地頭龍拍拍大漢的肩膀：“黑虎！管他作甚！時間緊迫！”

華子見四人轉身要走，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抱住地頭龍的腿：“大哥！我被人搶了，家裏人沒吃食活不下去！你帶我去，我什麽事都做得！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你這個潑皮——”黑虎作勢要再打他，卻被地頭龍攔下。

地頭龍單手將華子提了起來：“先說好，生死自負，東西你拿自己的份，我們不管！”

黑虎卻一把握住地頭龍的胳膊，厲聲說道：“大哥，這可是賣命的活！要是這小孩走漏了風聲，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一旁的獨眼大漢也插話道：“是啊！這些金礦都是有權有勢的人控制著，私挖可是死罪！咱不能冒這個風險！”

見地頭龍面色一沈，華子心中一凜，苦苦哀求道：“大哥！我家真的沒錢也沒糧了，我妹妹還生了病，要是不能跟著你們，我就真沒有活路了！”

“有權有勢的人？這幫膽小鬼早都跑幹凈了！現在誰在這兒，東西就是誰的！日後算賬都歸我地頭龍頭上！”說罷，他將華子放到地上，用碩大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跟著吧！”

華子聽聞此話涕泗橫流，猛烈地點頭：“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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