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猴子篇·7

阿丙抱著阿丁跌跌撞撞地在山野中奔跑。細碎的月影灑在兩個流浪兒的身上。阿丁眨著天真的雙眼，望著阿丙的側臉，緊緊地攥著他的衣領。阿丙氣喘籲籲地笑道：“放心——我說過會照顧你的吧？管你是災相還是什麽玩意兒的，大不了跟那母夜叉打一架！你是我的阿丁。我永遠不會拋下你的。”

忽然，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穿著長袍的身影。阿丙見狀便立刻轉身，卻感到腳下被樹藤絆了一下，向前摔倒在地。阿丁也被拋在了他的面前。

江北從他的身側緩緩走過。

“阿丙。只有除掉災相，變成黑猴子的鎮民才能恢覆原狀。”她沈聲說，手中緊握著木劍。

阿丙還想阻止，但發現左腳被樹藤纏住，他著急地叫道：“所以——所以就非要殺掉他嗎？！”

江北望向阿丁。阿丁此時卻並沒有哭鬧，只是坐在原地，擡眼望著江北。澄澈的眼睛映著她和阿丙的倒影。“總要做出一個選擇。你不願意，就由我來做這個惡人。”

她舉起了木劍。

忽然，木劍停在了空中。

阿丁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了江北的腿。他擡起頭來，給了她一個幸福而快樂的笑臉。他的周身閃爍著彩色的熒光，慢慢向空中消散。

“看來……沒有那個必要了……”江北釋然地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木劍，輕輕撫摸著阿丁的亂發。阿丁微笑著望向阿丙，轉身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阿丙。”

稚嫩的聲音在阿丙的臉側響起。在一片溫柔的光霧中，阿丁化為星星點點的光斑，飛向夜空。阿丙連忙伸手想要挽留，卻只是輕輕擾動了一下光霧，兩手抓空。他楞楞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

“阿丁……不見了……”

江北將木劍別在腰間，柔聲說：“清塘鎮的災相，因人們不負責任地棄養寵物而生。你對阿丁的不離不棄，消除了他身上凝結的、被拋棄的怨念。怨氣解開，它便也就重歸自然循環了。”

阿丙雙手握拳，如鯁在喉。

“阿丁也會不離不棄，永遠陪著你的。”江北捧起一只小貓，放在了阿丙的手中。小貓蜷縮起身子，輕輕舔著他的手指，溫暖而柔軟的絨毛輕觸著他粗糙的手心。

阿丙弓起身子，將小貓捧在懷中：“你不是想殺他……你是想……讓我帶著他逃跑……”

江北溫柔地笑了：“就由我來演這個惡人。”

“‘阿丙’……”阿丙顫了幾下，擡起頭，望著晴朗的夜空，“這是他說的第一個詞。”

翌日清晨，阿丙在粘濕的舔舐下醒來。一只小貓撲在他的鼻子上，用軟軟的肉墊揉捏著他的臉頰。“別鬧！”阿丙輕輕推開小貓，看到身穿素衣的女子正站在木屋廢墟的門口。她背上背囊，將一個布包掛在殘破的門上。

“你醒啦？”江北笑了笑，指了指門上的布包，揮手道，“這是答應過你的酬金。我要走了。”

阿丙連忙爬起身來：“走？你到哪兒去？！”

江北一腳踏出門外：“別處。”

阿丙立刻追出木屋，對著背影叫道：“留下吧！”

“我為災相而來。”江北回眸笑道，“此地的災相已經消解，我自然要去往別處了。”

阿丙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江北揮了揮手，轉身向山林走去。

阿丙便沒再追問。

他有一屋子的動物要照顧，不能離開清塘鎮；而去尋找下一個災相，似乎是江北的天命所在——她註定要離開。他就這樣站在木屋與漸行漸遠的人影之間，任由清晨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長。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麽。

唯有那句“再見”梗在喉中，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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