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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門鎖 “我不要你了。許夢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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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門鎖 “我不要你了。許夢冬。”

許夢冬一直陪著然然到高考結束, 被氣氛感染,自己也像是從緊張的戰場滾過一遭似的。不過然然考完就解放了,她不行, 馬上618, 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這是她接觸電商領域後的第一個重要節點, 萬幸新招來的主播是位全能型選手, 之前混跡在知名MCN公司,經驗豐富,許夢冬和阿粥跟著一起熬了幾個大夜,總算把節日促銷規劃確定下來。

新主播對許夢冬說:“姐, 這幾天你得親自下場播。”

許夢冬倒沒有多抗拒, 只是招了新人之後她有一段時間沒播了,問了句為什麽,得到的答案是——618藝人直播帶貨都是神仙打架,你雖然是個小蝦米, 但好歹也湊湊熱鬧,要是能和別的藝人直播間聯動個什麽劇情就更好了, 管他是連麥聊天,撕b,還是扯頭花, 主要是要造勢, 找話題, 把人吸引到直播間裏來。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走劇情是電商必不可少的環節之一, 你一個人幹巴巴地坐著念稿, 誰樂意聽啊?

許夢冬思索半天, 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鐘既, 可惜人家鐘既正當紅,不搞直播帶貨這一套。

新主播比許夢冬還要大幾歲,她看出許夢冬的左右為難,笑著說,親愛的,你真不像你們那個圈子裏的人。

那個圈子裏的人都是什麽樣?

聰明,機敏,審時度勢,最重要的是目標感強。

許夢冬顯然缺乏這種堅毅的目標感,她總是會被這樣那樣的誘惑拉住腳步,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最要命的就是瞻前顧後,既要又要。

譚予來喊她吃飯。

基地食堂新換了個師傅,做傳統菜手藝一絕,大鍋菜沒有一點水氣,五花肉煸得幹香幹香的,加上剛摘的油豆角土豆一起燉,軟爛入味,最後鍋底那點湯是精髓,加上米飯抄底,顆顆米飯裹上醬汁,許夢冬能吃兩碗。

芹菜炒粉,也是自家小園兒裏剛下的小細芹,味道正,撒一把手工曬的紅薯粉條,不能用筷子挑,得帶著飯碗往嘴裏劃拉。

都說東北菜下飯,尤其是這種竈臺大鍋的做出的柴火飯,沒有精雕細琢的講究,卻有鋪天蓋地的濃郁香氣,每一樣食材的本味在打架,激出淋漓的食欲。

譚予給她盛了一碗素燴湯,裏面是滿滿當當的雞蛋木耳黃瓜片。

“譚予,我是不是胖了?”她早上化妝的時候發現自己臉好像圓了一圈。

“沒有。”譚予不假思索。

“你好好看看。”

“不用看。”譚予沒擡頭。

不用看。

用不著。

許夢冬身上從頭到腳每一寸他都親自度量過,他的虎口與掌心卡著她的腰,拇指逡巡過那處小小的腰窩,在她向前瑟縮之時,他會毫不猶豫自後面握住她的腳踝不許她掙脫,感受她的索取、緊繃與顫栗,然後與之同頻.....

譚予端碗喝了一口湯,喝錯了,喝了許夢冬的,許夢冬倒也沒提醒他,只是詫異:“你熱嗎?脖子都紅了。”

譚予放下碗輕咳一聲,把滿腦子的絢麗色彩甩出去,假裝無事發生。

他盯著許夢冬吃完最後一口,把不銹鋼飯盒一起收了,然後示意許夢冬門口:“找你。”

許夢冬回頭,看見阿粥站在食堂門口朝她尷尬地笑。

阿粥最近總有些心不在焉,直播數據出過錯,還有一次把上架商品的優惠券搞錯金額,最要命的一次,她在屋子裏用電熱水壺燒水,按壓開關卡住了她也不知道,一直在加熱,一直在沸騰,直到那一整壺水都燒幹有了糊味才發現,險些著火。

自從許夢冬頻繁宿在譚予這邊,阿粥就獨自一人住那一間老房,這種事簡直太危險。

許夢冬向她詢問怎麽了。

“冬冬,我想請個假。”

並非本意,但許夢冬還是下意識皺了一下眉,很輕的一下,只因阿粥最近請假的的確確太頻繁,她沒提過,但阿粥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不好意思地和許夢冬解釋,這次是因為米米生病了。

許夢冬問,嚴不嚴重,需不需要幫忙?

阿粥回,不用,原本不是很嚴重,就是幼兒園的流感,只不過孩子爸爸太粗心,不會照顧,一來二去拖成了支氣管肺炎,住了院。

許夢冬當即幫訂了機票,臨行前又給阿粥塞了個紅包,阿粥不要,再三推脫,許夢冬說,你收著,我們這邊有這個講究,這是給孩子的。

時間真快,孩子也要變成照顧別人的大人。

阿粥這一去沒有說歸期,許夢冬也沒問,只是這樣一來618註定少一個人手,要更忙了。更要命的是她每天下播回到譚予那邊時,譚予往往也剛合上電腦,還要拽著她狠折騰一番才肯罷休。

借著昏暝的燈光,她在洶湧的浪潮裏細細瞧譚予的眼睛,總覺得他眸子裏浮了一層淡淡的戾氣,全然沒有情與欲的溫柔,一下一下使了蠻力,像是發洩,她身體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譚予還不放過她,捏著她下巴逼迫她說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你愛不愛我,夠麽,告訴我,說,我想聽。仿佛唯有這樣才算是給他反饋。

以前的譚予從來不喜歡這些。

所以他最近有點不對勁,許夢冬感受到了。

她從牢錮的臂膀裏掙脫開來,好不容易逃出牢籠,又被抓回去。

如此幾番,她終於忍不住,咬住譚予的肩膀含含糊糊地問他:“你最近是怎麽了?”

白天起碼像個人。

晚上就說不準了。

譚予不給她解釋,只以更加劇烈做回應,像是鬧劇,也像是戰鬥,最終這場糾纏以許夢冬再次小腿抽筋做結尾。

故事走向不算唯美,許夢冬卻實實在在松了一口氣,譚予雖然奇怪,也還是會幫她按摩,幫她蓋上被子,然後一言不發去衛生間,關門的動作也很重。

等他出來,許夢冬已經快睡著,強撐著最後一絲神智鉆進譚予臂彎,親了親譚予臉頰,問:“你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新的流水線剛引進,整個基地都很忙。

譚予似乎和婉了些,唇碰碰她的額頭:“我沒事,反倒是你,阿粥總請假,你會不會太累。”

累是難免的,但孩子生病,阿粥哪怕遠在天邊也沒辦法不回去。繞來繞去還是那一句老生常談——可憐天下父母心。

許夢冬暫時無法站在母親的角度考慮問題,但她當過孩子,孩子在求助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父母,這是下意識的本能,無一例外,她體會過,她明白。

同一時間,向父母求助還有然然。

只不過她遇到的困難並不棘手,無非是高考結束想去的地方很多,第一站暫定上海迪士尼,可惜爸媽擔心安全,不放人。

姑姑姑父給許夢冬打電話,問她是否有時間陪同。

時間麽,肯定是沒有的,但然然剛從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角鬥場走出來,作為姐姐,許夢冬給了她一筆錢做獎勵,與此同時在朋友圈裏問誰認識上海的旅行社。

很巧,第一個回覆她的人是章啟,他也正打算趁夏天的主題活動去迪士尼玩,可以順便捎上然然。

許夢冬怎麽想都不放心。

然然才多大,論私心,她並不想讓然然和章啟那一圈二世祖們接觸,小孩子心性不定,何況又是遠途旅行,兩個人,她怕出點什麽事。

章啟人精似的,迅速發來消息:

[我這次和我發小們一起去,男的女的一大堆,都是知根知底從小一塊長大的,哦對,還有我妹妹,我妹比你妹還小呢。]

跟罵人似的。見許夢冬不回覆,他火速又發來一條:

[哎呦冬冬姐,真的,我們就是覺得人多熱鬧,不信你問我媽......得,我讓我媽跟你說。]

許夢冬沒想到章啟這小子果真讓他媽來當說客。章太太笑著解釋說,上海那邊有她的朋友接待,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如果然然去,正好和她女兒一塊兒玩,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好說話,她女兒是個特別內向的性格,多個朋友也好。

許夢冬疑惑:“不是馬上要中考了嗎?”

“哦,不考了,她想直接出國,國外那邊早就聯系好了,隨時都能走。”章太太在電話裏嘆了口氣,可被電波過濾一層的語調落在許夢冬聽來也染了幸福的意味,章太太說,“冬冬,你是不知道養孩子多難的,什麽都要替她考慮好了,還要處處顧及她的想法,這天底下最難幹的行當就是父母,真的。”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很辛苦,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枷鎖。

許夢冬想。

不然也不會有人中途卸下責任,不顧孩子的死活,落荒而逃。

“冬冬,今晚我要請客吃飯,和相關部門的人,你要不要一起來?”章太太提醒她,“有些人可是很難見的,對你現在在做的這攤事也有幫助。”

許夢冬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飯局難免喝酒,她怕譚予擔心,隨便扯了個謊,說是要回姑姑家,今晚不回鎮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騙譚予,就只是本能的不想譚予知道她和章太太的往來。細細想一想,和章太太邀她跳槽有關。她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好好和章太太聊一聊,委婉拒絕。

很顯然,今晚也不是個好時機。

飯桌上的賓客超乎許夢冬想象,也讓她更加懷疑章太太為何帶她來,後者給了她解釋:

“因為你很能幹,冬冬。”

“這麽短的時間你能從一個陌生行業進入,並把農產品電商做的有模有樣,學習與工作都是一種能力,而你的能力很強。所以我真的希望你把手裏事情告一段落之後,能和譚予一起來我這邊。”

“我做夢都希望章啟能出息點。有你這麽好的女兒,你爸媽一定很驕傲。”

“還有譚予,他一定也為你驕傲。”

......

許夢冬很克制,只喝了點白酒,宴席散場卻還是有些腳步打晃。章太太的司機問她去哪裏,她不想回去打擾姑姑姑父,思來想去,說:“麻煩您往三中開,我要去老家屬樓。”

譚予家沒人。

她可以借宿一晚。

老家屬樓人都快搬空了,沒幾家亮著燈,花壇破敗,時不時有野狗打架發出嗚咽。上樓的時候許夢冬已然昏昏沈沈,一只手撐著生銹的鐵扶手,另一只手給譚予打電話。

“譚予,你家備用鑰匙還放在老地方嗎?”

所謂老地方,是樓梯拐角那個腌酸菜的缸底。高中時就放在這,一直沒變過。

許夢冬俯身去掏,掏到了,嘿嘿傻樂:“我還記著呢,我厲害吧。”卻忘了掩飾自己醉醺醺的聲音。

譚予果然瞬間厲聲:“你在哪?在我家?”

“是啊。”

她打開門。

家裏黑黢黢的,木質書櫥和躺椅散發晦澀的味道。許夢冬駕輕就熟摸到開關,點燈,往譚予的臥室去。雖然長久不住人,譚予的床還是整潔的,床單被套都很幹凈,她向前一撲,趴在了被子上。

電話還在通著。

譚予問她:“你不是在姑姑家嗎?”

“是啊,我剛從姑姑家出來呢,”她張口就編,“我陪姑父喝了點酒,姑父喝多了,我就不添亂了......而且我想來你家看一看。我每次來你家,總會想起來咱倆小時候。”

“你在哪呢?”她問。

譚予沒回答。

他站在小區樓下,擡頭就能看見許夢冬姑姑家早已經關了的燈。

夜風飄忽,有處來無處去,最終吹動樹梢的新生枝丫,搖搖晃晃。

“譚予,你說我現在算不算很厲害呀?”

喝大了的典型表現,話多。

許夢冬喋喋不休著,

“他們都說我很厲害,說我工作能力很強,做哪一行都會很優秀......你說是這樣嗎?我怎麽不覺得呢......”

“我明明做什麽都很差勁,小時候學習不好,考試考不好,當演員當不好,遭了那麽多年罪,也只能卷鋪蓋卷兒回家......”

許夢冬腦袋埋進被子裏,鴨絨暖烘烘的,給她的聲音罩一層朦朧的殼。

“我真的挺招人煩,是不?我要是聰明點,乖一點,省心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了?”

“我爸媽就是覺得我麻煩,養孩子太操心了,他們不想操這份心......”

許夢冬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含糊,

“譚予,就只有你不嫌棄我。”

“譚予,你覺得我好嗎?你會為我驕傲嗎?”

......

手掌攤開,手機屏幕的幽幽熒光顯示通話時長,又一分,又一秒。

許夢冬覺得自己好像沒睡著,但又好像睡了很久。酒精麻痹大腦,她用很短時間用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夢見她和譚予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孩子肉肉的小手抓著她的小拇指晃呀晃,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她疑惑萬分,想問問譚予,卻看見譚予蹲在床邊,用滿是溫柔的眼光牢牢罩住孩子,長久註視著。

那樣的溫柔和專註。明明之前只會對她一個人。

許夢冬登時就火了,甩開孩子的手去拍打譚予,一邊哭一邊喊:

你不愛我了,你不愛我了。

你也騙我,就連你騙我。

連你也不要我了。

……

許夢冬在夢裏鬧得越兇,睡得就越淺,模糊之中,她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

吱呀。那是開門。

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猛地睜開眼睛,直直坐起身。手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扔下了床,只是通話時長仍在繼續。譚予站在臥室門口,客廳的燈自他身後打進來,她看不清譚予的臉色,只覺得他周身都涼。

“譚予,你在啊?”

不對不對。

“譚予,你回來了啊?”

許夢冬從床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去抱譚予,她知道譚予會接住她的。

她知道。

她以為。

可是。

“你晚上去哪了。”

譚予眼裏是沒溫度的漠然,好像大雪封山後毫無生命力的枯樹。

他沒有伸手接她,任由她撲了個空,嗵一聲坐在了地板上。

“……譚予,我做了個夢。”許夢冬揉了揉臉,仰頭看著譚予,“我夢見你不要我了。連你也不要我了。”

眼睛有點燙,許夢冬猜這是酒精的後遺癥。

然而幻聽也是酒精作用嗎?她分明聽見譚予冷漠的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山際傳來,空曠虛無,卻有洪亮的回響。

“對,不要了。”

他說:

“你聽好了,許夢冬,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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