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拜師大典在莊嚴而又隆重的大殿中進行著。大殿正後方懸掛著一副燙金的字帖，字帖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十個字，‘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大殿上所有的小妖們，在洪淵師尊和繇琴師尊的仙威下，無不用敬畏的目光，看著高座上的兩位仙尊，以及他們身後那幅激勵人心的橫幅大字。

洪源師尊得意的大弟子，兌澤大師兄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隨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漸雷震，君子以恐懼修行；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謀始；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步澤履，君子以辨民安志；懇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開始了收徒大會的開篇大論，最後頒布了各位師尊開廬收徒的條件，與要求。

因著收徒之前，兩位師尊需要充分了解各個徒弟的實力，便在大殿外的白玉石廣場上舉行了兩場比試。一場書法寫作大賽，考驗學子的耐力，一場執劍獨舞比試，考驗學子的反應力。

因平日裏，阿爹喜歡舞文弄墨，且會一些拳腳上的功夫，耳濡目染之下，我自是會一些花架勢。所以在此次的比賽中輕松得了第八名，麗姬得了一百四十幾名。不過我們二人並不因此氣餒，隨心所欲的生活，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爭取，即使得不到也保持平靜的心態對待，是我們玄丘一貫的生活作風，也可以說是我一貫懶散生活作風。

很快，洪淵師尊分編了前七名弟子，命他們各自擔任了一些山院中空缺的重要崗位，如替補誅仙陣中缺失的小弟子，或者看守戒律院，藏書閣，觀星樓等重要的地方。

排到我時，洪淵師尊命我做他的隨侍弟子，任務是代他向山中眾位師兄弟，師姐們傳達師尊頒布的命令旨意。

我心中樂開了花，做執掌文案的工作，是我夢寐以求的修仙生活。且借著洪淵師尊的威名，我正可在蒼梧山院中，狐假虎威的作福一把，借機好好的替師尊查探查探，山院中諸位師兄師姐們的生活作風問題，也讓他們仔細擦亮眼睛看著，什麽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然後我就是那山院中，嚴於律人寬於律己，兢兢業業執行律法的第一人。而且在日後漫長的歲月裏，可以整日埋頭整理案冊書籍，若修得正果便有入天庭為官的機會。

心中幻想著，他日身著仙衣履襪，手執玉笏，光明正大踏入南天門，神態開朗的與各仙山的仙僚們打招呼，便有些許得意忘形，隨多了一句嘴巴，恭敬道：“百裏末兒謝過洪淵師尊，弟子平日最是喜歡研究道法，謝師尊給弟子這個機會。”

聽了我的話，師尊那張古板嚴峻的臉上，顯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大概未曾料到我竟是這樣心直口快的一人。他低沈了聲，道：“哦，這麽說，你似乎從未接觸過制香煉丹？”

我低頭，雖然不願當著大殿上諸多師兄弟承認，卻仍硬著頭皮誠實道：“是，弟子從未接觸過制香煉丹。”

“好，那你以後便做繇琴師尊的隨侍弟子吧。”洪淵師尊一句話改變了我修煉命途。

我心下詫異，微擡了頭，見洪淵身側那個一直被我有意忽視的繇琴師尊，正一臉和善的對我點頭微笑。我亦換了臉上的吃驚，謙遜的走近繇琴師尊身前行禮拜師。堂下一片嘩然，眾師兄弟們皆兩兩三三的一處，竊竊私語。大概他們也沒有料到，洪淵師尊會命一個對制香煉丹一竅不懂的弟子，做繇琴師尊的隨侍弟子。

而更多小妖則是在惋惜，惋惜我錯失拜入洪淵仙師門下的機會。

而我的心情則從剛才激蕩澎湃，轉作謹慎小心。世態風雲，轉瞬即變，大殿中一眾小妖們，看我的眼神，已經從敬慕變成了忽視。而我的身份也從蒼梧山院洪淵師尊入門大弟子，轉作了繇琴師尊門下。繇琴師尊心態平和，與世無爭，拜在她的門下，若幹年後我能夠修的一個夠打掃天庭的小仙，就算不錯了。

“其實也不錯啊，末兒師姐好好修行，日後可以跟隨道德天尊左右，煉制仙丹品嘗百草。”

“對啊，聽說天宮中的天後娘娘，最是喜愛胭脂水粉，末兒師姐若是能夠調制出一品料子來，被天後娘娘調到禦前後宮伺候，那不是經常有機會見到天君那幾個俊朗不凡的殿下們。”

“你說，我們好好的巴結末兒師姐，她調制的上等胭脂水粉，會不會賞賜我們呢？”

殿中眾小妖議論聲不止。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此路不通，爺自尋出路’，我在心中暗自咬牙。

行過拜師禮，心道，‘此後我的一言一行將代表了繇琴師尊，對於那些議論私語的師兄弟們，不論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我自是不會與他們客氣的’。

我站起身來，面含微笑，一步一步，目不斜視，步伐堅定的走向人群中。笑是最好的偽裝，難過的時候，高興的時候記住要笑，這樣詆毀你誹謗你的人，會覺得自己枉做小人，自討沒趣。

師兄弟們見我頗具氣勢，且落落大方的姿態站到他們身邊，自覺得背後非議他人，不是君子行徑，遂閉了嘴巴。

也許洪源師尊命我拜在繇琴師尊門下，是一件對蒼梧山有益的事情。我的資質在眾妖當中是佼佼者，當我拜在了繇琴師尊門下時，一些原本欲打算修道習武的小妖們，也臨時改變了修行方向，煉丹制香是一項益情益身的活計，他們沒有理由不愛好。

我微斜了目光，高傲的看向身側，一個仍在與他人道長短竊竊私語的年輕人。許是我的目光太過鋒利，那個師弟遂住了嘴巴，驚怯的看向我。我拋給他一個輕蔑的笑，扭轉身去不再看他。

接下來，第十名拜師的是一個喚作“阿羅”的師兄，洪淵師尊將他也派到了繇琴師尊門下，理由是：“煉香制丹是一個體力活，你就隨了百裏末兒一同入繇琴師尊門下，幫襯著做些體力活。”

我的心有些亂，那個追隨我一道拜入繇琴門下的師弟，便是剛剛被我拋了一記眼刀的年輕人。

在他走向高臺時，他側身回眸，沖臺下眾妖們燦然一笑，那笑容一瞬間融進我的心中，晃花了我的雙眸，我艱艱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只是覺得眼睛有些痛。

“這個拜入繇琴師尊門下的年輕人是誰？看他長相端正，氣質不凡，定是名門望族中人。”

“噓，小聲些，你是說他的笑容很迷人，對不對？陽剛中帶了一絲絲的真誠，真真是一上品人才。”

大殿中圍繞著阿羅的議論聲，持續了一刻鐘，直到洪淵師尊一聲輕咳，才打住了眾人竊竊私議聲。

接下來漫長的拜師禮持續了整個下午，我自認為是一個向前看的人，在我之後有哪些人拜在誰的門下，我一絲也沒有關註過。除卻那個喚作‘阿羅’笑容清朗的男子，與麗姬以外。

從日出，到日落，眾妖拜師大禮終於結束。

麗姬與我一般，拜在了繇琴師尊門下，不過繇琴師尊分派與她的任務，卻是命她在百花園中與一眾師姐妹采摘百花，負責制香煉丹前的原料準備工作。只要能與我分到一處修習，麗姬便會覺得安心許多，也不計較師尊分派給她什麽活計，便歡喜的應下了。

我與麗姬一身疲憊的回到聽風院，我倆的西廂中。

“好累啊，從早到晚，在大殿中站了一天。我現在感覺腳底發麻，小腿抽筋腹中饑餓。”麗姬倒在床榻上，氣息微弱的抱怨到。

我遞了一杯涼茶與她，道：“喝些水吧，待會我們去廚房吃飯。”

麗姬接過茶水一口飲進，將頭倚靠在我胳膊上，聲音幽怯道：“末兒，世人不是常常道，神仙不食人間煙火，餐風飲露嗎？現在我拜了仙師，自己便是小仙了，為什麽還會感覺到饑餓呢？”

襲了一身的疲憊，在聽到麗姬的抱怨時，忽心情爽朗的笑了。：“餐風飲露，指的是樹上的秋蟬。神仙不食人間煙火，自是因為神仙吃仙界的禦品，人間的煙火食與不食，都不會影響神仙的仙魂神魄。你我自是要吃飯的。”

我與麗姬在房間裏小憩了一會，門外傳來有力的叩門聲。我懶散的站起身來，對麗姬道：“你且先躺著吧，我出去看看，應付一下，看看是誰有膽量，擾了我們清凈。”

“你去吧，估計又是那些老學究們，給你分派什麽任務，還輪不到我采花使者。”麗姬揮手笑道。

開了門，阿羅手中提著一只碩大的食盒站在庭下。

“有事麽？”自覺白日裏自己有些過分了，可是，我仍然磨不開面子與他挑明。

“剛剛我去廚房用餐，從掌飯的師兄那裏得知，麗姬師妹，今日沒有去廚房領取飯食，我怕待會你們去的晚了，竈上沒有吃食，便先一步領了來，送與你們。”

我聽見麗姬在房間裏走動的腳步聲，估計她也好奇，誰在院中與我長談。

我伸手接了阿羅懷中的食盒，急道：“我會告訴她的，你先回去吧，這裏終究是師姐師妹們居住的院子，你再此停留的久了，影響不好。”

面對我，阿羅帥氣英俊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絲敬畏與虔默。我心中暗自後悔，拜師大殿上，自己不應該對他，怒顏相向，害的我看不到他眼中閃爍的，少年般朝氣明亮的光澤。

我們初來蒼梧山的一眾小妖們，在蒼梧山中第一課，便是訓練自身的體魄。

“以後每逢初一十五，我們都要在這位英明神武的武術教頭帶領下，受盡非人的折磨。”麗姬看著站在雲臺上的言朗上仙，小聲嘀咕道。

許是樂玉上仙攀登歸來峰的舉動，打動了言朗上仙的心，他竟然改變了離山的主意，自薦擔任教導山中眾妖修習武藝一職。

令人意外的是，言朗上仙雖然留下來了，樂玉上仙卻在那日之後消失了。

為著這件事情，麗姬還與我爭辯道：“那樂玉，損了顏面。定是去她那白帝表哥身前，訴狀去了。”

“其實歸來峰下發生的事情，我早已經釋懷，現在我比較在意的是，入了仙門，自己修為會不會有突飛猛進的提升。”我笑道。

我和麗姬站在一眾初來乍到的小妖中，伸長了脖脛，等待言朗上仙教導我們高深莫測的法力和武功。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言朗上仙給我們上的第一堂客，竟然是讓我們斂了法術，一群人繞著碧水河長跑。

“我不管在場的諸位師弟們中，誰的法力高強，誰的道行詭異。但是我既做了教導你們武功的仙長，你們就必須按照我的要求行事，不能有一絲違令。我不喜歡遲到的人，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在我的課堂上，我不希望看到有誰缺席。”

“謹遵言朗上仙教導。小仙定當謹記在心，嚴格恪守。”一眾小妖們高呼道。

於是乎，在言朗上仙的訓示下，我們繞著碧水河跑了整整一天。麗姬身材高挑，持久的體力訓練，對她來說且不再話下。與麗姬計較起來，我則略顯豐腴，體力明顯弱了許多。

“末兒，你怎麽樣，沒事吧？”麗姬緩下步子來，關心的問道。

我一直落下麗姬兩丈遠的距離，眼看著天空的太陽，從東方升上頭頂，再從頭頂滑落西天，我身上的力氣，也如那西斜的太陽一般，一瀉千裏。只是為何那西斜的落日，怎麽還不快些沈入雲層，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仿佛是那了無生機的焦草，只待風化。

“我，我還可以吧。許是身上的肉太厚實了，馱著這些沈重的累贅，一天跑下來太累了。”我微弱的聲音在咽喉中溢出。

胸口仿佛墜了千斤大石，雙腿亦如綁了沙袋一般，每擡起一步，都仿佛步入絕境一般困難。

麗姬見我開著如此昏腦的玩笑，她的臉色更緊了。

“末兒，以前在玄丘時，你的體力還可以，我們有時候玩游戲，一整天下來你都不覺得累，甚至比我們還要盡興。怎麽現在如此不堪？”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講話。麗姬果真閉了嘴，緩了步伐，陪同我跑在隊伍後面。

我想我是真的見不到明天早起的太陽了，我眼前一花，人便倒了下去。

“末兒！”麗姬驚呼一聲，估計她也沒有料到我會在此刻摔倒。

我沒有摔倒在山石路上，而是跌入一個人的懷中。在人流擁擠的道路上摔倒在地，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和麗姬雖然落下了大隊人馬，但與我們情況不同的是，在隊伍後面悠然漫步，欣賞風光的也大有人在。

阿羅笑著扶住我將要摔倒在地的身子，我緩了片刻，睜開眼後，看到自己就這樣親密的依偎在阿羅的懷裏。而阿羅也順勢坐在了地上，雙手攬著我，關心的看著懷中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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