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1 章

關燈
第 1 章

夏日茂盛的綠葉在日頭下泛著油亮的光,微風拂過,翻騰猶如綠浪,簌簌輕響伴隨著擾人的蟬鳴,此刻哪怕是心平性柔的聖人,也難免會被著熱氣烘烤出躁意。

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壓過青石板道,慢慢騰騰停在了南鳴書院門口。

南鳴書院乃是整個鸞州最著名的書院,前任宰相洛興堯便是出自南鳴書院,之後又為朝廷培養了三位狀元,進士幾十餘名,這些人如今都在朝廷擔任要職。甚至有人拿南鳴書院和京城的三大書院做比較,說南鳴若是設在了京城,還有挽書、清古、智斂三大學院什麽事。

南鳴建在風岳山半山腰上,沿路至少有十裏地的山路是無人出沒的地段,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平日裏來這裏的,都是書院裏的人,平民百姓,無人踏足於此。

馬車在規整的青磚上落在一片陰影,趕馬的小廝急忙走到馬車後面,拿下木梯,放在了車沿,然後恭敬地站在了馬車邊沿,靜候馬車裏的貴人下馬。

青藍色車簾被人掀開一角,一位身穿褐色雲紋直綴的青年男子率先下了馬車,他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秘汗,然後才擡手,候在一邊等著車上的人下馬。

白玉般的手掀開了車簾,先是珠玉發冠映入眼簾,隨後半垂的烏睫,白皙稚嫩的側臉落入了驕陽之下,白袍裹身,發髻上兩根潔白的發帶隨著熱風拍打著少年的後頸。明明年紀不大,可是那輕抿的嘴角,還有幽暗的眸子,讓這少年身上透著一股深沈疏離的氣息,全然不像一個十多歲的人。

他站在馬車邊緣,那雙好看卻又裝著心事的眸子看向眼前氣勢恢宏的南鳴書院牌匾。

悠遠的目光似乎透過牌匾看其他東西。

“南鳴書院”這幾個字,是他父皇親賜的,氣勢恢宏,莊嚴逼人。

“殿……公、公子?”

立在馬車邊緣的青年男子忍不住開口。太

LJ

陽刺眼,如此炎熱的天氣,在外頭待片刻都是要命的,更何況他的殿下本就身子矜貴,路途奔波已經讓人心力憔悴,這幾日已經是比之前瘦了一圈了,他再不出聲提醒,他家殿下曬暈了可怎麽辦?

聞聲,賀霖佑收回目光,白皙的肌膚在烈日下近乎透明,垂落的眼睫蓋住了眼底的神色,他拉著衣袍一角,緩步而下。

此刻,看門的書童已經走到了馬車面前,謙和有禮地詢問道:“請問可是賀霖佑賀公子?”

“是。”

清冷的音調低低有質,有幾分好聽。

“山長已經等候多時了,請二位隨我來。”

小書童說完以後就率先走在了前面,賀霖佑和蔣文傑緊隨其後。

內裏的庭院小屋更是數不勝數,被用來給學子們靜習塑藝。

一行人走著,小書童一邊給賀霖佑介紹沿途的屋設。

棋舍、舞舍、樂舍他們都一一經過,之後,朗朗讀書聲悠揚傳來。

書童介紹:“前面是學堂院了。”

賀霖佑他們只是選了一條捷徑小道,夏日炎熱,講堂兩面並沒有設墻,而是用卷竹簾虛擋,此刻正值中午,並未有斜陽,所以簾子高高卷起,清風蕩起簾子上的束帶,飄飄蕩蕩。

半人高的沿臺正好讓室內的景致一覽無餘,屋內都是穿著一樣白色衣袍的學子,正隨著夫子念書。

只是,坐在窗邊,距離賀霖佑最近的一個位置,一個梳著雙丫鬢的小腦袋正一點一點地搖著,像極了小雞啄米,小手撐著白皙的小臉,從賀霖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那落下了濃密卷翹的眼睫,還有半邊粉嫩嫩的臉頰。

賀霖佑淡淡收回目光,問一邊領路的書童:“書院之中,男女同堂?”

問話之時,幾人已經走遠,被陌生的聲音驚醒的小女娃睜著迷離困意的大眼,向外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三個陌生的背影,然後又收回目光,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是夫子走近的動靜呢,嚇死她了。

隨後目光怯生生地看向講臺的方向,看見夫子並未發現自己瞌睡,這才又拿起書本裝模作樣了起來。

此刻已經遠去的三人,書童回覆著賀霖佑的話:“是的,公子方才看見的,是十歲以下的童院,童院裏面,男女同堂,十歲至十三歲左右的會去中院,那裏若是男女同堂便會隔簾子,十三往上的便是成院,成院之內男女不會同堂。”

賀霖佑點點頭,表示明了。

那個小書童,領著賀霖佑他們走了約莫有兩刻鐘,才到了山長的書房。

幽靜的小院內種著兩棵香樟樹,高度堪堪蓋過屋頂,書房的窗前還培育了兩棵桂花樹,只是此刻不是桂花盛開的寂靜,唯見綠葉不見黃星簇。

山長的書房門大開著,小書童行至門口,微微頷首,做了請的姿勢。

賀霖佑邁步走了進去,蔣文傑本想緊隨其後,可是卻被書童攔住。

“山長想與賀公子單獨說話。”

如此,蔣文傑自然沒了繼續跟進去的道理。

屋內窗戶大敞,明亮安靜,青山雲墨座屏後隱隱透出一個人影,那人挽袖提筆,俯案埋首,正投入地寫著什麽東西。

賀霖佑淡淡收回目光,俯首作揖:“見過太傅。”

屏風後的人停手,擱下了手裏的筆,方才他就沒有坐下,所以此刻也只是挺直了脊背,視線透過屏風,看向了賀霖佑。

“老朽如今已經不是太傅,殿下如此稱呼,老朽受不起。”

蒼老的聲音宛若空谷的溪泉,別樣地讓人心靜。

此人名為古致,乃是當今聖上的太傅,只是聖上禦極以後,他便致仕,如今在這南鳴已經待了十幾年,從最初的教書先生,變為了如今的南鳴書院山長。

賀霖佑眼簾半垂,改了稱呼:“見過古山長。”

屏風後的老者輕笑了一下,道:“殿下進來說話吧。”

賀霖佑邁步走了進去,入眼的古山長,是位頭發半白,蓄著山羊須的老者,慈眉善目,一襲墨青色絲質長袍隨風微動,像極了不染世俗的仙風道骨避世仙人。

他走到古致的對面,依著古致的指示,坐在了案桌對面。

古致這時候也坐下,隨後拿起桌上自己方才作的畫,遞到了賀霖佑眼前:“聽聞殿下畫技精湛,今日老朽恰好作了一副山水畫,殿下可否評點一二?”

如此一說,賀霖佑受寵若驚,急忙站了起來:“山長德高才厚,霖佑賜墻及肩,不敢妄加評論。”

古致笑著招招手,示意賀霖佑再次坐下。

此時的賀霖佑,還不到他一個老骨頭的肩膀高,可是他看著卻是極為欣慰,在宮中禮教規矩的熏陶之下,他身上有著普通孩子沒有的禮數和涵養,甚至連舉止投足之間也比普通孩子賞心悅目些。

只是,卻失了這個年紀最美好的天真爛漫。

古致道:“你先看了再說。”

賀霖佑這才低眉看向了那幅畫。

畫中,是一座依著山水的小草屋,門前桃花盛放,小院之中站著一個衣服樸素的年輕女子,她正舉著手,似乎在揮手致別,而屋外,一位留著羊須的老者手裏牽著一個男童,雙方也在揮手道別。

看到畫的一瞬間,賀霖佑喉頭一哽。

聽聞淩雲寺門前有一片桃林,而他的母妃,如今被勒令禁足在了淩雲寺,他的父皇說,往後都不許他們再見面了。幼子無勢,他只能任人擺布,不能為母妃證明清白,更沒有能力將母後帶出來,甚至,就因為當今太子身體不適,欽天監測出雙龍奪珠,必有一傷,所以他就被送來了鸞州。

看賀霖佑看著畫久久沒有出聲,古致低聲道:“京城距離此處足有千裏,兒行千裏母擔憂,貴妃娘娘早就派人來過,囑咐老朽,好生照顧殿下,只要殿下快樂無憂,她便沒什麽可思慮的了。”

賀霖佑擡起眸,動容的眸子沾了一絲水汽且微微泛紅,並沒有過多的哀傷,他嘴角微勾:“多謝先生。”

小小年紀,隱忍之力倒是非同尋常。古致內心喟嘆。

後又拿起一邊的狼毫,點上墨以後,遞給賀霖佑:“畫上的題字便交給殿下了,娘娘見字如面,想必就會放心了。”

賀霖佑稚嫩的手接過筆,猶豫片刻,俯首提筆:

隔山願同托明月,安身平心勿思念。

稚嫩的雙手落下了一行筆鋒銳利、端正大氣的字,古致的目光從紙面掃向少年白皙的臉,透著一絲驚訝。

素聞三皇子作畫極為了得,不曾想,字也寫得如此絕妙,瞧那字型,竟有當今聖上的神韻,想來是當今聖上所教的了。

古致對聖上的字那是極為熟悉,畢竟在聖上還是太子之時,他便見識過了,筆走游龍,大氣蓬勃。

賀霖佑寫完以後,將筆遞給了古致。

古致笑著點點頭:“殿下往後便隨我住在南鳴的夫子院裏,時辰也不早了,叫齋長帶殿下熟悉一下書院,隨後便是可去飯堂用飯了。”

古致倒也沒有因為賀霖佑尊貴的身份而對他另加照拂,依舊叫他吃飯堂,賀霖佑也沒有在意,行禮離開。

給賀霖佑帶路的已經換了一個人,想必那個書童需要守值,所以就先離開了,給賀霖佑領路的是一位二十幾的年輕男子,方才古山長說這位也是書院裏的夫子,並兼任齋長,所以賀霖佑還是向他拘了一禮。

這位先生較為健談,一路從書院的初建講到了至今。

此時,清脆的鐘聲響起,悠揚地在書院裏回蕩,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鐘,居然能響徹整個書院。

見賀霖佑驚奇,陳夫子解釋道:“這是下課了,我院以鐘聲為示,提醒學子們上下課。”

賀霖佑點點頭,三人依舊慢悠悠地走著,只是周圍的人明顯多了起來,方才坐在屋內的學子此刻已經宛如潮水一般往外湧。

齋長旁若無人地解釋:“方才山長已經囑咐過了,公子初來乍到,先入童院,若是一年後的歲考及格,便入中院。”

賀霖佑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就在此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來勢洶洶,卻又透著稚嫩的女娃娃的聲音。

“站住!”

洛朝朝一出課室的門,一轉頭就看見了私拿自己話本子的罪魁禍首。她們童院甲齋,也只有柳戰逸這麽無聊,三番五次地藏她的東西。

所以她不管

不顧,飛奔上去,矮小的個子來勢洶洶,追上去就伸出小嫩手,揪住那人的肩膀,甚至將那人肩膀上的衣服扯得歪斜:“柳戰逸,你是不是又把我話本子藏起來了?!”

賀霖佑被突如其來的手揪著側過了身子,冷清的面容微側,眼睫下垂,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揪著自己衣裳的小女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