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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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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淮王

26.

半個月後, 清河公主府宴會。

卓氏除了帶姜毓寧,還帶了自己的次女姜毓秋,去的路上, 三人同坐一輛馬車, 隨從和婢女們都跟在後面。

身邊沒有竹葉和竹苓的陪伴,姜毓寧有些不安, 但想到卓氏和姜毓秋都是自己的親人,又竭力勸服自己放松。

卓氏瞧出姜毓寧的緊張, 笑著安慰:“今日的宴會大多都是年輕人,我和你二姐會一路帶著你的,不用怕。”

姜毓寧點點頭, 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偷偷撥弄右手手腕上的佛珠。

半個多時辰後,馬車停下,卓氏的貼身丫鬟花容在車外提醒道:“夫人, 公主府到了, 您下車吧。”

卓氏撫了撫衣擺上的褶皺, 扶著花容的手下了車,“秋兒, 毓寧,來吧, 下車。”

姜毓寧沒急著下車, 而是去看離著門邊最近的姜毓秋。

姜毓秋沒立刻懂,從匣子裏翻出一面銅鏡,左右照了照,然後對著姜毓寧說了這一路上的第一句話, “我的妝沒花吧?”

姜毓寧一楞,搖了搖頭, “沒有。”

姜毓秋這才滿意,拎著裙擺下車,姜毓寧跟在她後面鉆出車廂,一眼便看見等在不遠處的竹葉。

一路都在莫名不安的心臟終於撲通落回胸腔裏,她下車握住竹葉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她們的馬車一停,便有引路宮女上前招呼,卓氏遞上名帖,一行人跟著宮女,到了今日舉辦宴會的萬荷園。

萬荷園中間是一方又寬又長的荷花池,接連的荷葉浮在水面上,映襯著荷花盛放。池上架著三座小橋,供賓客近距離欣賞,姜毓寧穿行而過,不由得想起了常青園的池塘。

走在前面的卓氏回頭見姜毓寧慢下步子,便以為她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所以害怕,她心底哂笑,面上卻是溫和如初,招手道:“毓寧,過來,到伯母這兒來。”

正有幾個盛裝打扮的貴婦人站在廊下寒暄,聞聲看過來,奇道:“卓姐姐,這位姑娘,瞧著不像是毓秋啊?”

“毓秋和她的小姐妹們玩去了,才沒空陪我。”卓氏帶著姜毓寧上前見禮,“這是我侄女,毓寧。她年歲小,前些年一直悶在家裏,我也是第一次帶她出門。”

說完,她向姜毓寧介紹道:“毓寧,這是平安侯府的胡夫人,這是慶康伯府的周夫人,這是尚書府的趙夫人,她們都是你的長輩。”

姜毓寧乖乖福身,“見過幾位夫人。”

慶康伯府的胡氏離得最近,上前一步扶住她,飛快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底露出滿意的笑,“真是個好姑娘,長得俊俏還懂規矩。今年多大了?”

姜毓寧有些不自在旁人的觸碰,但也沒有推開,小聲答道:“十五。”

胡氏點點頭,“正是好年紀,該多出來走走。”

“說的是,胡姐姐的女兒也快及笄了吧,下次帶出來一起,讓她們小姐們湊趣。”

“一定一定。”

寒暄過後,卓氏道了句失陪,帶著姜毓寧穿過人最多的荷花池,來到一處乘涼的八角亭,兩人坐下後,立刻有公主府的宮女上前奉茶。

卓氏看向不遠處聚集著的少男少女,問姜毓寧:“毓寧,要不要去找你二姐姐,不必一直枯坐在這陪我。”

“人太多了。”姜毓寧搖搖頭,“伯母,我就留在這兒吧。”

見她堅持,卓氏也沒再勸,她端起手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正好藏住眼底的情緒。

說實話,姜毓寧今日的表現,實在不像是被扔在莊子裏十年的孤女,不過也實在給她省了事,不用再費心教養。

賀今說得對,她這般模樣,繼續埋沒在莊子裏是有些可惜了。總歸她姓姜,那就該為景安侯府做些事情。

卓氏沈默不語,姜毓寧更是沒話說,直到一道腳步聲響起,打破了亭中的沈默。

“姑母。”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衫的年輕公子走進亭子,先是對著卓氏拱手行了一禮,然後又轉頭去看坐在一邊的姜毓寧,“毓秋表……”

姜毓寧聞聲擡頭,正撞進他溫和的視線。

於是,他這一句話生生頓住,奇道:“這位姑娘是?”

卓氏擱下茶杯,笑著搖了搖頭,給他介紹道:“這是毓寧,也是你表妹。”

又給姜毓寧介紹,“這是卓霖,我娘家侄子,是你表哥。”

卓霖從未聽過姜毓寧的名字,一時有間竟有些遲疑,“……表妹?”

卓氏解釋:“是你姜家二叔的女兒,早些年在莊子上養病,近來才接回侯府,你沒見過。”

“原來如此。”卓霖拱手朝姜毓寧揖了個禮,“毓寧表妹。”

卓霖很年輕,看上去和姜賀今年歲相當,身量卻比他挺拔許多,若是平視,姜毓寧平只能看見他勁瘦的腰身,這個高度讓她想起了沈讓,一時間竟然忘了接話。

卓氏見姜毓寧看著卓霖發呆,不由得心下嘲諷,到底是沒見過世面,面上卻堆滿了笑,她一邊拉住卓霖的手,讓他坐到自己的旁邊,一邊解釋道:“毓寧年紀小,從前又不太出門,見到你有些怕生。”

卓霖擺手,“是我唐突了。”

“唐突什麽?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和姑母也生分了?”卓氏不悅地蹙了下眉,嗔怪道,“卓家和姜家這些年雖來往不多,但到底是姻親,你這些表弟表妹們也都長大了,阿霖,日後你該多帶帶他們才是。”

“不敢當,姑母謬讚了。”卓霖嘴上回答著卓氏的話,實際上視線一直在偷偷往姜毓寧的身上落。

卓氏將他的視線收入眼底,側過身給自己的婢女遞了個眼色,她又拉著卓霖寒暄了兩句,便見一個她的婢女從遠處過來,稟報道:“夫人,趙夫人請您過去說話呢。”

“知道了,我這就去。”說著,卓氏起身,按下要站起來送她的卓霖,道,“不用送我,你們年輕人湊一塊玩吧,你們是表兄妹,本就該多親近親近。阿霖,你表妹膽子小,你在這兒替姑母陪她。”

有了她這話,卓霖倒也沒再說什麽,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倒是姜毓寧蹙了下眉,想說什麽,卓氏卻已經走遠,只剩一個背影了。

卓霖阻攔道:“表妹別怕,我又不是什麽猛虎野獸,坐下來吃杯茶吧。”

姜毓寧只好坐回去,當真伸手去端茶,竹葉站在她的身後,替她輕輕打扇。

卓霖見她動作,輕笑著搖了搖頭,視線在她身上不動聲色地逡巡。

同他熟悉的姜毓秋不同,眼前的這位小表妹穿得十分素雅,淡綠色的裙擺好似要和身後的荷葉融為一體。發間斜插著一根碧玉簪,面上清爽未施粉黛,可即便是這樣,也難掩如畫容顏。

這些年來,他在各式各樣的宴會上,也算是看過不少漂亮女人,可此時看到這位毓寧表妹,他才發覺,從前見過的那些,不過庸脂俗粉而已。

杏眼雪腮、弱柳扶風、玉貌仙姿。

這些原本他認為十分誇張的詞語,仿佛在這一刻化作了具象。

她就那樣坐在那,削瘦的身形藏在羅裙中,腰間垂落的衿帶隨風飄揚,好似偷下凡間的九天玄女,讓他不敢褻瀆,卻又深深折服。

他見姜毓寧捧著茶杯一直喝茶,便伸手將桌上的小點心推到她手邊,“表妹,這公主府的茶點都是禦廚做的,尋常是吃不到的,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禦廚?

姜毓寧有些好奇地拈了一塊綠豆糕,果真甜而不膩,吃完又拿了第二塊。

卓霖見她喜歡,又將剩下的兩盤糕點也都給她推進了些,“若是喜歡,就多吃些。”

回到景安侯府這半個月,姜毓寧其實很不適應,衣食住行都是小事,只是這吃上,她實在不適應。她平時喜酸甜口,景安侯府其他人卻口味極清淡,幾乎全是蒸菜,這讓她每天幾乎都吃不進什麽東西。

今日這幾碟糕點倒是合胃口,她也沒扭捏,一樣吃了幾塊,然後對卓霖說:“卓公子,多謝你。”

聽到她這稱呼,卓霖糾正道:“毓寧表妹,何必這樣生疏,我是你表哥,若是不嫌棄,便叫我一聲霖哥哥吧。”

又是哥哥……

姜毓寧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多出來這麽多的哥哥。

她一時沈默,卓霖問:“毓寧?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姜毓寧回過神,搖了搖頭,順從地改口道,“多謝霖哥哥。”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樹影後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像是有人在那。

卓霖皺起眉,偏頭看過去,“是誰在哪?”

茂密的枝葉被撥開,走出來一個著杏黃長裙的貌美婦人。

卓霖一怔,當即便伏下身行禮,“申國公府卓霖,參見長公主殿下。”

清河長公主是先帝的嫡長女,當今建昭帝的姐姐,在上京城中,地位自然非比尋常。

“原來是卓家的公子,起來吧。”清河今年已經是將近五十的人了,歲月卻待她格外友好,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她不常交際,性格卻十分寬厚和善,道,“是本宮和淮王打擾了你們,你別見怪。”

然而,聽了她的話,卓霖卻更不敢擡頭站起來了。

淮王,淮王竟然也在?

他這樣想著,悄悄擡了下頭,果然入目一雙墨色錦靴,上面繡著蟒紋和雲紋。

“參見淮王殿下。”他再度恭敬行禮。

這一次,回覆他的卻是一片沈默,他膽戰心驚地伏首,不知是哪裏惹怒了這位殺神,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倏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姜毓寧。

這下他再顧不得別的,直接轉身去看,果然見江姜毓寧還呆坐在遠處,整個人僵住了似的,沒有半點要行禮的意思。

他震驚於她的沒規矩,可在此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擡手抓住姜毓寧的胳膊,直接將她拉跪到自己的身邊,然後告罪道:“兩位殿下恕罪,這是臣的表妹,景安侯的侄女,以前一直在莊子上養著,不懂規矩,今日冒犯了兩位,還請公主和王爺不要和她計較。”

說完,他扯了扯姜毓寧的胳膊,小聲提醒道:“快行禮啊。”

竹葉跪在姜毓寧的後面,微微擡眼,只覺得姑娘削瘦的脊背都在輕輕地顫,她有些心疼,卻又不能在這時候說什麽,只能悄悄拉了一下姜毓寧的袖口,“姑娘。”

姜毓寧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低眉斂目地伏首下去,學著卓霖剛才的樣子,行禮道:“參見長公主,參見……淮王殿下。”

只不過,語氣聽起來有些僵硬。

卓霖不由得有些忐忑,畢竟眼前這位淮王,可是大雍最冷面無情的一個,這些年來戰場上鐵血手腕,性子更是冷硬無情,若是得罪了他,只怕卓家和姜家要一起完蛋。

好在,這次他很快就出聲叫起了,“起來吧。”

卓霖松了口氣,拉著姜毓寧的胳膊站起來,並下意識地將她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沈讓看著他的動作,眸底又暗了幾分,他看向姜毓寧,可是那小姑娘就像不認識他似的,一直垂著頭,乖乖巧巧地跟在卓霖的後面。

“姑母,咱們走吧。”沈讓深吸一口氣,對清河長公主道。

清河點點頭,一行人轉了方向,走進了一間水榭,下人都都守在門口,她和沈讓臨窗而坐,一偏頭正好能看見卓霖所在的八角亭。

遠遠的,聽不見亭子裏在說什麽,卻能看見兩人挨得很近,從清河的角度看過去,倒像是一對璧人在說悄悄話似的。

“申國公府的卓霖我有些印象,年輕有為,模樣也不錯,原本還想安排他和從夢見一面,卻不想,他竟然已經有未婚妻了。”清河感嘆道。

“未婚妻?”沈讓的視線鎖在卓霖沈讓,語氣冷硬,“姑母怕是想多了吧,他方才說了,只是表妹而已。”

清河雖然年近五旬,卻一點不死板守舊,她搖搖頭,促狹道:“元誨,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表哥表妹,天生一對。”

說著,她又忍不住感嘆,“沒想到景安侯府竟然還藏著一位這麽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和從夢一般大,這性子倒是乖巧多了。”

“乖?”沈讓冷嗤一聲,神色意味難明。

那邊的清河也終於察覺到他今日的不對勁,看了一眼遠處的姑娘,再看一眼沈讓,問:“聽你的語氣,那姑娘你認識?”

沈讓否認:“我怎麽會認識。”

清河聽著他淡然的語氣,不著痕跡的挑挑眉,只當自己沒看見他緊握著茶杯的手背青筋暴起,故意道:“也是,依你的性子,自然不會認識什麽姑娘。聽說陛下想要給你指婚,已經定了邱家的姑娘,你可見過了不曾?”

沈讓不想再討論這些,轉移話題道:“姑母今日叫我來,就是想討論這些?”

“自然不是。”清河見好就收,她收回視線,看向沈讓,單刀直入道,“本宮是想同你,談一份合作。”

沈讓並不意外,“姑母該知道我的性子,從不做無用功,若是姑母拿不出我想要的,怕就是要做無用功了。”

清河自信一笑,坦然亮出底牌,“金吾衛周恒,是本宮的人。”

周恒?

沈讓一楞,隨即了然道:“原來,太子走到今日這一步,也有姑母的手筆。”

清河今日邀他來,就是抱著雙贏的決心的,她並不藏著掖著,“太子紈絝無能,本就坐不穩東宮之位,本宮身為皇室長公主,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江山落到這等人的手中,他,是咎由自取。”

沈讓微挑了下眉,又問:“可是

,姑母為何信任我?外間都傳我殘忍嗜殺,姑母就不怕我日後登基,會是一個殘暴不仁的暴君?”

清河微微一笑,“我相信我的眼光。”

沈讓深深地看她一眼,點頭,“能得姑母信任,是我的榮幸。”

他答應的爽快,這下倒是清河有些楞怔了,“你不想同我談談條件?”

沈讓站起身,“我一向知恩圖報,少時在平郡王府,日子艱難,若非姑母暗中相助,我只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原來你都知道。”清河一楞,隨即苦笑道,“其實那不過是小事罷了,本宮和你母後曾是手帕交,你是她的小兒子,又是我的侄子,原本就是一家人。”

“不論如何,元誨都要多謝姑母當年相助。”

說完,他朝著清河深深一揖,轉身走出了水榭,下意識地去看遠處的那個八角亭,卻發覺裏面已經沒人了。

他蹙了下眉,看向樊際,樊際回稟道:“寧姑娘往假山的方向去了。”

沈讓嗯一聲,“帶路。”

這座公主府,原本占地就是極廣的,後來清河長公主駙馬早亡,獨子鄭豐出任河州,這些年來很少在京。

長公主一人獨居,嫌太冷清,於是便拆了幾處院子,改成了假山流水,專供自己游玩賞樂。

這樣的布局,倒是和常青園類似。

姜毓寧方才看見沈讓之後,就再沒有什麽心思和卓霖說話,借口更衣離開後,四處閑逛,不知怎麽就轉到了這兒。

眼前假山高大,怪石嶙峋,有幾處縫隙上還掙紮出了野花野草。她看著新奇,轉身想叫竹葉過來看,不想身側空無一人。

她倏然一楞,正要喊人,一擡頭,卻看見沈讓站在她的身後。

“哥……”

一句哥哥下意識便要出口,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淮王殿下……”

她低頭斂目,像剛才那樣,想要向他行禮,沈讓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直接伸手拉到了跟前來。

“你叫我什麽?”

帶著薄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姜毓寧耳根莫名發麻,她站在沈讓的跟前,垂著腦袋,看上去乖乖的,說的話卻能把人直接氣死。

“淮王殿下。”

她一字一句地重覆,“淮王殿下。”

說道第二遍的時候,聲音裏已經帶了明顯的哭腔。

沈讓深吸一口氣,再不忍對她說一句重話,他擡手揉了揉姜毓寧的腦袋,無奈道:“才半個月不見,就不認哥哥了?”

姜毓寧覺得他簡直就是在顛倒黑白,又急又氣地反駁道:“分明是哥哥先不要我的。”

她仰起臉,紅著眼睛瞪人,一雙紫葡萄眼睛蒙著霧氣,水潤潤的,大顆大顆地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沒一會兒就洇濕了領口。

沈讓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還好剛才在卓霖面前,她沒有哭。

這麽勾人的一面,怎麽能被旁人看見?

沈讓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幽暗,他擡手托住她的雪腮,指腹輕按著她嬌嫩的肌膚,幾乎就要克制不住地吻下去。

但最終,他只是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啞聲道:“你是最知道怎麽折磨我的,好了,別哭了。”

但是這時候的姜毓寧已經聽不進去半個字,她感覺到沈讓態度的改變,也顧不得這是在公主府,直接摟著他的腰,悶頭紮進他的懷裏,肆無忌憚地哭起來。

隔著單薄的布料,沈讓感覺到姜毓寧在自己胸前輕輕顫抖,她落下的仿佛不是淚珠,是一柄又一柄尖銳的匕首,將他隱忍壓抑了十幾天的心口殘忍剖開。

他環抱著姜毓寧,柔軟的酥山擠在中間,梳頭的茉莉水散著淡淡的香,將他心底的那點子陰暗想法徹底得勾出來,眼看就要沖出胸膛。

“哥哥,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姜毓寧的一句話,又讓他倏然清醒。

沈讓閉了閉眼,方才虛扶在姜毓寧腰後的手掌上移,挪回她的肩膀處,少女身形單薄,他的大掌幾乎蓋住了整片蝴蝶骨。

“不許亂想。”沈讓深呼一口氣,放柔了聲音,“哥哥永遠不會不要你,這幾天,你在景安侯府,是不是待的不舒服?”

姜毓寧埋在他胸前,委屈地點頭,“哥哥說,他們都是我的親人,讓我聽話,可是在侯府裏,根本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說話,幾個姐姐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連大哥都好幾日沒見了,他明明說,會多抽出時間來陪我的。”

“還有伯父和伯母口味那麽清淡,我真的很不習慣。”

“院子也很小,還很黑,小路上,一個燈都不點。半夜睡覺,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能聽到外面的風聲,我很害怕,如果不是竹葉姐姐陪我,我一定不敢自己睡的。”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回到常青園,景安侯府不是我的家。常青園才是。”

“哥哥為什麽不能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

在沈讓面前,姜毓寧一向直白得要命,她可以脫口說出自己的所有委屈、難過和想念,看向沈讓的眼神,更是純凈的沒有一絲臟汙。

小姑娘心思一向單純,如冬日裏未染灰塵的白雪,連滿腔腌臜利用的姜家,都以誠相待。

就因為他說,景安侯府是她的家。

她不喜歡,不滿意,也會聽。

她總是這麽聽他的話,只要他說的,從來都是輕易相信。

可若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滿心信任的哥哥,實際上對她抱有的是怎樣的心思後,又該怎麽辦呢?

沈讓攬著她沈默許久,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他松開小姑娘,彎下腰,和她平視,然後道:“你說的話,哥哥都記得了。這次將你匆忙送回景安侯府,是哥哥的不對,讓寧寧受苦了。”

聽他這麽說,姜毓寧倒有些不好意思再哭了,她搖搖頭,低聲道:“哥哥是不是覺得,我太嬌氣了?”

沈讓摸摸她的頭,搖頭道:“不怪寧寧,都是哥哥不好,這些年來,是我將你金尊玉貴的養大,明知你本就吃慣了最好的,用慣了最好的,卻要將你送回侯府受苦。”

他板著姜毓寧的肩膀,認真道:“你是哥哥最寶貴的明珠,永遠不要怪自己嬌氣,知不知道?”

他的語氣溫柔,姜毓寧不知為何,竟有些臉紅,她咬著下唇,輕點了點頭。

“但是,哥哥還是不能將你接回常青園去,那裏現在不安全。”沈讓轉了個話音,接著道,“這些日子,你先在侯府暫住,等過了這段時間。哥哥再接你回來,好不好?”

姜毓寧對他的話一向深信不疑,“那,哥哥多久來接我?”

“最短十天,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月。”沈讓想了想,承諾道。

“好。”有了他這句話,姜毓寧這一段時間的所有不安和委屈全都煙消雲散了一般。

她踮起腳尖,去摟沈讓的脖子,想要說什麽,結果沈讓正好伸手想要抱她,微微俯身。

柔軟的唇瓣擦過沈讓的耳朵,就像是往油鍋裏,騰得扔了一把火。

上次還只是碰了一下手指,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的肌膚相貼,從以耳廓為起點,沈讓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兩人離得實在太近,沈讓僵著身子不敢動,生怕被姜毓寧察覺到什麽異樣。

姜毓寧誤碰到沈讓耳朵的時候,自己也有一瞬間的僵硬,雙頰爬上緋紅,耳廓亦如灼燒起來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可是本能地,她不想讓哥哥察覺到自己現在這幅樣子。

於是,她摟著沈讓不放,就是怕他看到自己的臉,結果,沈讓卻忽然僵硬得像塊木板,渾身都緊繃著,硬邦邦得有些硌人。

“哥哥,你怎麽了?”她感覺有些奇怪,便問,“是不是突然不舒服?”

這般天真的語氣讓沈讓愈發難捱,卻又混賬得不想將人推開。

他閉著眼,一切感知卻更加清晰。

他滾了滾喉結,抱著姜毓寧的手臂用力很輕,即便隔著幾層布料,他其實也只是虛虛扶著,手臂上的青筋驟然暴起。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克制著自己沒有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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