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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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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全文完)

一位舊君主的故世並沒有對天下百姓造成多大的影響,只不過愈靠近京城之地,哀悼白綢愈多,而宮城更是重中之重。

對宮城中來說,也有好消息傳來。如寒貴人、江答應、婉妃這些從未孕有子嗣的妃嬪得到放歸,還有如梅妃等在宮中活了大半輩子而選擇繼續留在宮中。

與其同時,這座千年萬載之前便屹立於此的宮城也將迎來新的主人。

身為宮中唯一的皇子,尚不能語的四皇子被推上了帝位,據先帝遺詔,葉氏代其輔政。

不過此封詔書引來朝中不少人猜忌,葉氏一無才學二無身世,先帝怎會留下此番遺詔?

更何況葉氏剛拿過玉璽,便獨攬大權,拉攏新貴提拔寒門,不可不謂其野心勃勃,以清河王周言寧為首的周家舊臣東猜西疑,仗著輩分不斷施壓。

年邁的清河王身材挺拔,面露疲憊之色但腳步依舊穩健,聲音恢弘如往日:“太後剛剛接手朝政便撤了左相之位,如今滿朝一片嘩然,如此下去恐人心不穩啊!”

葉氏一改往日怯懦作風,她寡淡的眉眼在金黃龍椅的襯托下沾染上的權利的威嚴。

“左相好大喜功、食親財黑,頗似往日長寧侯做派,先帝在時便對其頗為不滿,哀家這是了先帝遺願,為百姓伸冤罷了。”

清河王知曉左相品行不端,他今日來並非想為左相討說法,而是另有考量:“左相撤了便撤了,如今最最重要的是尋頂替者。”

清河王話說一半便停在原地,似乎等著葉氏詢問,葉氏順著他道:“不知王爺覺得何人頂替最為合適?”

“如今先帝屍骨未寒,太後這幾日所為已引得眾人不滿,眾人人心惶惶,太後應在周氏子弟中擇能者,與太後共輔新帝,這樣也好讓滿朝文武安心!”

清河王仔細盤算了一下如今王室子弟,想來想去不過自己孫兒最有能耐,見太後沈思模樣,心中多了幾分把握。

“王爺之意哀家已然知曉,待哀家想想,定會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葉氏命錢多為清河王倒了杯茶,清河王心情大好,將茶一飲而盡。

*

“容兒回來了嗎?”長公主站在城樓上,周寄言在她身側攙著她,二人的目光皆向外望去。

半年前周寄容不告而別,滿府的喜字空留,後又留有書信一封,警告眾人莫要尋她。

“算算日子應當就是這幾日了。”周寄言道。

“言兒,我想開了。”長公主的目光所及出是一片片的白,“我管不住她的,我也沒有權利去管她,結果你也看到了,還是我輸了。”

“這回她回來,隨她吧。”長公主不忘勸告周寄言,皇帝的駕崩使她的臉上平添了不少紋路,“你也莫要攔著她。”

周寄言微微點頭,長公主並不知曉當年放跑周寄容與沈荀之的不是別人,正是她。

“宮正!長公主!”

二人正觀望風景,便聽見一道熟悉地火急火燎的聲音傳來。

“怎麽了?”周寄言回身對巧月道。

巧月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她不光光是宮中典正,還成了周寄容欽定的郡主府管家,將手底人管的服服帖帖。

“太後娘娘剛下了旨意,封郡主為左相,與太後娘娘共理朝政。”巧月道,“清河王等人聽聞後便帶人去找太後辯駁,公主您快去看看吧,別回頭郡主的大官做不成了!”

長公主匆匆趕到時禦書房怒氣漫天,清河王青筋暴起,身後站著幾位內親外戚,多是四五十歲頗具資望,清河王顯然有備而來。

“太後,我朝從未有過女子為官的先例,您如此安排不合規矩!”清河王身後的白胡子老頭怒呵道,聲音暴怒,響徹屋內。

葉氏手中握著奏折,對幾人的怒氣漫不經心,她悠然道:“王爺喚哀家尋周氏子弟,哀家尋了,王爺反而怪起哀家。”

“尋周氏子弟不假,可周寄容她何德何能……”

“本宮的女兒,怎麽就不能了?”長公主似笑非笑地走到眾人中間,掠視幾人道,“吾乃中宗親封的護國公主,本宮的女兒,乃先帝誥封郡主,我等一支出身正統,本宮的女兒做不得,你們旁的阿貓阿狗便做得了?”

清河王臉色瞬間垮下,按輩分他是長公主的皇叔,但論起當年中宗寵愛信托,他遠遠比不得一個小輩,如今這般威風,不過仗著景朝孝律當先,他活得久罷了。

“公主這話屬實過了。”過了許久,人群中有人無力道。

“公主所言的確不雅,但話糙理不糙,先帝在時便常與哀家道,郡主大才。郡主有才,又姓周,諸位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一直從壁上觀的葉氏笑瞇瞇開口道,“此事便如此定下,幾位莫要再起爭執,傷了和氣。”

有了長公主如此攪和,再加上白尚書、素常辛等老臣支持,在周寄容歸京那日便正式收到了任命諭旨。

除卻郡主府,太後又賞下一座丞相府,此府正好建在當年鄒府殘址之上,周寄容自然感慨萬分,當夜便去拜見太後以謝恩情。

“昔日哀家屋舍寒陋,如今變換萬千,周相覺得如何啊?”

葉氏執政,絲毫不講究避嫌,平日居住皆在養心殿等皇帝居所,周寄容上次進禦書房時還是先帝在位,如今卻已天旋地轉,局勢大變。

“微臣從未覺得太後居處簡陋,不過比起這裏,自然差了些。”周寄容道。

“聽聞周相在平遙開了學堂,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有天降奇才,周相可要忍痛割愛。”葉氏笑道。

周寄容也跟著彎了嘴角:“若有合適人才,微臣定向太後舉薦。”

“得了這話哀家便放心了。”葉氏派曹茫為周寄容端上兩盤糕點,“聽聞你們先前有舊怨?”

曹茫面上堆起笑容:“誤會,都是誤會一場,奴才仰仗周相都來不及呢,怎麽會有舊怨!”

“舊怨的確有,不過舊怨會不會變成新怨,那便要看曹公公了。”周寄容道。

“瞧你們二人,一個有說一個沒有,倒讓哀家糊塗了。”葉氏笑道,“罷了,你們都是哀家的左膀右臂,今日你們吃了哀家的糕點,日後便要藹然相對,畢竟和氣致祥。”

周寄容厭惡曹茫,元寶的死與他脫不了幹系,這般濫殺無辜之人,周寄容不認為他會一心效忠葉氏,她盯著糕點沒有言語,再太後的催促下才緩緩捏起一塊送入口中。

曹茫應了一聲,拿起另一盤中一塊,小心翼翼地吃下。

“好。”葉氏話音剛落,曹茫的眼睛遽然睜大,他掐住喉嚨,唔唔地發了兩聲卻始終說不出話,不到片刻,青紫色遍布了他的全臉,砰的一聲曹茫倒地,沒有半點聲響。

周寄容緩緩起身,走到曹茫身邊,她吃驚道:“他死了。”

“這是哀家為周相送的第一份禮,周相可喜歡?”

葉氏的聲音拖曳燭火占據了周寄容的大腦,她轉身看在角落抱著四皇子——如今陛下的嬤嬤,嬤嬤低聲哼著童謠,對面前發生一幕熟視無睹。

周寄容突然發現了不對之處。

“陛下如今兩歲有餘,為何仍不能語?”周寄容冷靜地看著四皇子與嬤嬤道。

“太醫曾言皇帝他先天不足,非但口不能語,智力常年如幼兒,極有可能活不過六歲。”葉氏轉身看著目光空洞的嬤嬤,“真是可惜了,哀家就這麽一個兒子。”

屋內燭火搖曳,黃色的宮燈照得四處莫名壓抑,周寄容盯視著葉氏,似乎想從她面容中看出破綻,可惜四目相對之間,周寄容並非察覺有異。

“你若做不好,我會代替你。”周寄容沈聲道。

葉氏的笑容依舊如初:“哀家信你能做到。”

“但哀家一定能做好。”

*

城郊,亂葬崗。

沈荀之與周寄容並排而行,天氣轉寒,亂葬崗又極為陰冷,沈荀之手中備著件披風,待到周寄容察覺涼意時便給她披上。

周寄容手中拎著一袋碎銀,行至半山,她便席地而坐,慢慢用帶來的小鏟子挖出個小坑,沈荀之知道周寄容不會讓他插手,便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她挖。

周寄容將銀子小心埋下,填好土後長舒一口氣。

“你的故友嗎?”沈荀之輕聲問道。

周寄容緩緩搖頭:“不算故友,只是當年欠了她銀子,如今還給她。”

“她會收到的。”沈荀之心頓時軟了下來,“她雖沒有一塊墓地,但還有人記著她。”

“不光只有我記著。”

亂葬崗陰風陣陣,周寄容很快便覺全身遍布寒意,填好土後便與沈荀之快步下山,到了山底下,周寄容回頭望了一眼。

“京中富貴不過一場浮華,可仍有人前仆後繼,我也難逃其中。”

沈荀之道:“世上路千萬條,無人可說何為對、何為錯,你想走便走,我陪著你。”

“我知你對我心意,半年相處下來,我又何嘗不是?只是我身處朝廷之中,許多事身不由己,與你錯過的那場大婚怕是補不回來了。”

“無妨。”沈荀之的心怦怦直跳,他雖有所感覺周寄容對他態度從一開始疏離變得親密,但聽見周寄容親口說出,他還是忍不住興奮激動,“現在這樣就夠了。”

“那就麻煩沈將軍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周寄容握住沈荀之的手。

“好。”

*

京中亦有偏僻平民居所,在矮小鄉裏,炊煙漫漫飄至黃昏殘陽,二者融為一體,日灑鄉路,周寄容瞇著眼感受這份久違的溫暖。

她按照巧月打聽的地址,慢悠悠地牽著沈荀之尋覓。

走到一戶矮小草屋前,周寄容停住了腳步。

“就是這了。”

“汪!汪!汪!”

院中的小黃狗見來了陌生人,嗷嗷激動地叫著,周寄容蹲在地上,大著膽子摸了摸它的腦袋,沈荀之趁此功夫快走兩步輕輕敲了門。

“可有人在?”

“……來了,來了……”

一道蒼老微弱聲音傳來,沒過多久,周寄容與沈荀之的面前出現了一位白發蒼蒼的娭毑。

老人身上破破爛爛,她帶著害怕地盯著面前二人,尤其是沈荀之,周寄容感受到了老人的驚慌,解釋道:“阿婆,我們並非壞人。”

“我們是曉夏的朋友。”

一聽到曉夏二字,老人瞬間放下戒備,顫抖著聲音道:“快,快進來。”

周寄容安撫地拍了拍小黃狗的腦袋,跟在老人後頭進了屋。

“阿婆這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這……”老人自責地站在原地,招呼周寄容坐下後便不知做什麽,手足無措道。

周寄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坐在原地的沈荀之,沈荀之眨眨眼,恍然大悟地從懷中拿出周寄容準備的衣物、吃食。

“我曾欠曉夏銀兩,只是她……出了意外,這些東西請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也於心難安。”

老人是曉夏口中的娘親,費家出事後人人避而不及,最後還是曉夏的阿姊求夫家給老人一處安身之所,說來可笑,這在世人眼中已是莫大的恩典。

老人猶豫了片刻,見周寄容說的懇摯,且沒有銀子等貴重東西,便連聲道謝地收下。

周寄容鮮少直接贈人銀兩,尤其是這般老幼,容易招惹別有用心之人,至於居住住所,周寄容想等日後與老人相熟再談。

周寄容和善笑笑:“天色漸晚,我們不打擾阿婆了,下次來,阿婆便拿這些東西招待我們。”

老人如獲至寶地將東西抱在懷中,認真地點了點頭。

“阿婆送你們。”

老人站在門外,看著周寄容與沈荀之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黃昏夜幕交替之際,她忽覺面上一片濕潤,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淚痕。

老人想起曉夏入宮前的豪言壯志,說自己這次一定能交到朋友。

她果真交了好朋友。

老人再擡眼,周寄容與沈荀之的身影徹底消失。

日後也算有個盼頭了,老人擦幹眼淚,步履蹣跚地打開房門,與小黃狗相伴回了屋中。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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