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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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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碧落泉,楚毓湖。

晴夜,皎潔的月光像是一簾浩大的雨幕,洋洋灑灑地落在林間池底。

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著湖畔一抹孤絕頎長的身影,將銀色的月光浸入其中,平添了幾分冷峻冰寒之感。

玄越身著一襲黑衣,整個人快要隱入夜色。

他望著眼前澄熒清湛的楚毓湖,沈郁的心情也隨之染上了絲絲清亮。

和風徐徐拂過面頰,帶著些許清爽的涼意。

玄越脫下衣袍,淌入湖中。

湖水微涼,卻不過分寒冷,反倒使人怡然愜意。

玄越泡在湖中,靜靜享受著這一刻天地無人的寂靜與自得。

只是沒過多久,湖對岸漸漸有一道腳步聲傳來。

玄越睜開眼睛,向遠處眺望,發現對岸有一位女仙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莫離身著一襲海藍色長裙,面頰因為酒氣而染上了緋紅,像是春日裏的桃花。

她昏昏沈沈地走到湖邊,俯身掬起湖水,朝自己臉頰上潑了潑,然而那股潮熱的酒氣還是沒能消散。

她拿衣袖囫圇浸了浸臉頰上的水珠,就一屁股坐在湖畔,擡眼望向湖面,卻發現湖對面泡著一個人。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那人的身形還是無比清晰地落入了她的眼中。

黑發垂肩,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緊實的上半身閃著月光般銀亮的光澤,每一處肌肉與線條都渾然天成,像一件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莫離盯著那個極具誘惑力的身體,下意識便起身,踏入湖中。

一股水流像是楚毓湖伸出的手掌般,從湖水中出現,接住了她的腳步。

與此同時,整個楚毓湖的湖水開始搖晃。

玄越有些驚詫地看著自己身下蕩漾的湖水,眼見著水流不斷從湖面穿出,如緞帶般拋向夜空。

而一晃眼的功夫,對岸的女仙就已經穿越湖面,來到了他的面前。

她像是與水渾然一體的人,整個楚毓湖都在她無意識的控制下波瀾不斷。

她的身形落入水中,就像魚兒躍入了江海。

“哇。”

莫離離近了看,發現眼前這具身體更是華麗誘人。

她忍不住上手,觸上那副堅實有力的胸膛。

可是突然間,她感覺自己指尖微涼,仔細一瞧發現自己手指正按著一個月牙形狀的印記。

“這是什麽?”她不由問道。

而玄越則是忍無可忍,猛地向後一退,擊起一陣急旋的波浪。

浪聲湍急,一如他此刻雜亂無章的心緒。

“姑娘,請你自重。”玄越沈聲道,當下就準備瞬移離開。

然而莫離卻是很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一把圈住他的脖子,與他貼身相對。

“幹什麽?我怎麽就不自重了?”

莫離含糊不清地說道,眼波瀲灩地註視著玄越的眼睛,有幾分委屈。

玄越頓時呼吸一滯,心跳如鼓擂。

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莫離的註意力又很快被吸走。

她擡起右手,食指輕輕劃過他的鼻梁。

“好翹的鼻子啊。”

莫離咯咯地笑了起來,然而玄越卻在那短促的觸感中,渾身都開始發麻。

他倉皇地閉了閉眼,就要擡手去扯開這個放肆的女仙。

可就在他擡手要去扯她胳膊時,卻是又聽到她輕聲呢喃:“嘴巴也好好看哦,不知道嘗起來怎麽樣......”

玄越眸光一閃,心裏驚慌地咯噔了一下。

下一瞬,他的雙唇就被不由分說地吻住了。

像是天雷乍響,火山噴發,玄越在巨大的震驚中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股股水流像是交纏的緞帶,環繞在他們周身,將他們包裹其中。

玄越僵硬地立在那裏,直到莫離張嘴啃了他的嘴唇,他才在微微的痛感中陡然恢覆了清醒。

“你做什麽?!”他一把推開莫離,惶然飛身後撤,一手撈起自己的衣服就瞬移消失在莫離眼前。

空中回旋的水流遽然落湖,在一陣激蕩的響聲中,莫離茫然看著眼前消失不見的人,撓了撓頭。

“咦?人呢?”

她向前淌了幾步,踏上湖畔,見四處無人,便幹脆躺下。

月色瑩瑩,她盯著天上的圓月看了片刻,就在酒意的催促下昏昏沈沈地陷入了睡眠。

激蕩的楚毓湖也漸漸恢覆了寂靜。

不遠處的樹林陰翳裏,玄越幽幽註視著這個輕薄了他的女仙,心緒遲遲未平。

他本想一走了之,卻總是覺得不甘心。

這究竟是哪家的女子?行事竟如此放蕩,哪怕素未謀面,也敢一上來就對他又摸又親,天界的民風現如今如此不堪了嗎?

羞憤交織的心緒裏,他靜靜守著,守了一夜。

直待第二天晌午之際,莫離才從混沌的睡夢裏醒來。

她看著頭頂熾熱刺眼的日頭,擡手擋住了眼睛,很快那股悶重的感覺也自她腦袋裏沈沈地鋪開。

“嘶。”莫離撐著地坐起來,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而後瞇著眼睛看向眼前。

奇怪?這是哪兒?她怎麽在這?

莫離迷茫地朝四周張望了一圈,又再度看向眼前。

可無論她怎麽想,都記不起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了。

她嘆了口氣,撐著地起身,卻突然發現自己身底壓著一根黑色的腰帶。

她拿起腰帶細細凝視片刻,腦海中突然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

她,竟然上手摸了一個男人!!

晴天中像是響起了霹靂,莫離像被雷轟了一般,呆呆地楞在了原地。

她這才第一次喝酒,怎麽就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手中的那根腰帶像是帶著熱量一般,燒灼著她的掌心。

莫離一下子松開手,倉皇地飛身逃離了這片樹林。

莫離走後,玄越從林間出來,拿起地上掉落的腰帶。

“果然是掉在這了。”

他系好松松垮垮的衣服,朝莫離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念一動,飛身跟了上去。

---

清月灣。

莫離回家後,就直接沖回房間,拿被子悶住了頭。

她活了這麽久,還從未跟男仙有過什麽親密接觸,哪承想喝醉酒之後竟然就幹出了如此荒唐的事。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仙男受了她酒後的荼毒。

莫離忍著羞赧,努力去回想昨夜的場景,卻除了那個一閃而過的身體以外,再也想不起來別的事情。

她甚至記不起來人家長什麽樣。

真是過分。

莫離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往後,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整理好自己淩亂的思緒以後,莫離就從被子裏鉆了出來。

雖然她記不清人家的臉了,但被她那麽戲弄一番,人家應該也會上門來討公道,屆時她好好道歉,負起責任也便罷了。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莫離一連好幾日都等著人上門來算賬。

可出乎意料的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莫離不禁開始懷疑,她回想起的那一幕,究竟是現實,還是只是一個荒唐的夢。

可是,她那天明明在湖邊撿到了一條腰帶,那說明前一天夜裏就是有人在的。

不過,也許是那小仙男被輕薄之後,覺得此事難以啟口,便不打算與她追究了。

如此也好,省得見面以後彼此尷尬。

風波平息之後,莫離便回歸了日常的生活節奏,舞劍讀書,修煉功法。

只是,她一直沒有註意到的是,自她回來那天起,便常常會有一朵火苗出現在她身邊。

有時是屋子裏的燭火,有時是空中浮動的火星。

在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玄越便大致熟悉了這個輕薄他的女仙。

她叫莫離,是被這戶人家收養的。

與那夜對他肆無忌憚上下其手的行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日常狀態下的她,是個完全不近男色的人。

不止她不近男色,還不準男色接近她。

但凡是上門來找她、或者是與她搭訕打擾她練功的男仙,通通都會被她轟開。

她努力修習功法,勤勤懇懇,專心致志,不分日夜。

玄越有時候都忍不住要懷疑,那夜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她幹的。

同時他也好奇,她這般努力修行,究竟是為了什麽。

直至穹靈堂再一次招收新學員的時候,他才終於知道,她是想考入崇武閣。

懷著內心的好奇,和一些想要靠近的沖動,玄越在莫離入學之際,也跟著一起入學了。

入學第一天,玄越頭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莫離面前。

他發覺自己竟然有些緊張,連提起舊事之後要說的話都打了好幾個版本的腹稿。

可眼看著莫離過來了,她卻僅僅是在他臉上掃了一眼之後,就目不斜視地走過了他身邊。

???

她這是不認識他了?還是故意不打算認他?

玄越清了清嗓子,追上她道:“你好。”

莫離停下腳步看他。

“你有事嗎?”

見她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玄越不由提醒她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可莫離一聽這話,卻是一下子皺起了眉頭,拔腿就走。

???

這麽橫嗎?!

明明是她該理虧吧?

在玄越恍神之際,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玄越轉過頭,便看到一個穿著土黃色仙袍的男仙很是自來熟地拍著他的肩膀,看著前方莫離的背影道:“兄弟,你這搭訕的話也太土了,尋常姑娘都不一定理你,更何況是出了名難追的莫離。你呀——”

他說著,轉過頭來看玄越的臉,卻是突然一楞。

他繼而低頭打量著玄越的身材,有些驚訝地說道:“這莫離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連你這樣的都說不上話?!”

玄越聳聳肩,道:“她難道對誰都這樣嗎?”

“可不是嘛,她連女仙都不一定搭理,更何況男仙。”

那人說著,勾起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湊近玄越問道:“怎麽?你也喜歡她啊?”

玄越心裏咯噔一下,但還是強顏歡笑道:“你在說什麽?我是真的好像見過她。”

那人看他長成這樣,也不像那種死鴨子嘴硬的男人,便暫且相信了他。

“莫離這人挺出名的,你見過她也正常,不過我勸你還是別上去找她說話,她這個人不愛搭理人,遇上男人態度更不好。”

“哦。”玄越看著莫離即將消失的身影,心裏莫名沮喪。

那人又朝他伸出手,道:“兄弟,認識一下?我叫土晁,是連山骨的少主,以後在那邊有事就找我。”

見他像是個仗義的人,玄越跟他握了握手,道:“我叫玄越,是火焰山的。”

“行,那我先去忙了,以後在學堂多聯系。”土晁拍拍他的肩。

玄越點點頭,目送他走開。

---

在穹靈堂的日子,玄越能見到莫離的機會很多。

但她好像永遠都看不到他一般,相反倒是有很多別的女仙喜歡圍著他轉。

直到入學以後的第一次大考,玄越碾壓眾人考了第一,他才終於引起了莫離的註意。

“你就是這次大考的第一,玄越?”莫離頭一次認真地盯著他問道。

玄越有些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冠,道:“正是。”

莫離看著他點點頭,道:“我叫莫離,你記住我的名字,下次大考我會超過你。”

玄越有些驚奇地挑了挑眉毛,半晌才道:“好,我記住了。”

自那天以後,莫離的修煉就更加不要命起來。

玄越每次偷偷去看她的時候,她幾乎都在修煉。

是以,在第二次大考的時候,他忍不住放水,讓她如願以償地成為了第一。

從那以後,他二人便徹底鎖死了第一第二的位置。

每次放榜,他們的名字總是緊密地連在最顯眼的地方。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二人正式成為了讓人們津津樂道的一對死對頭。

玄越很樂在其中,因為他成了唯一一個被莫離掛念的男人。

除此以外,他也開始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因為這樣莫離每次都會很快註意到他。

日子就這樣極為相似地過了下去,可玄越知道,他心中的愛意早已水漲船高,有些忍耐不住了。

終於,在一個星光大好的夜晚,他買了酒,打算將心中的情愫一吐為快。

可在去找莫離的路上,他卻是先遇上了土晁。

“哎!聽說了嗎?之前老追著莫離不放的那個男仙,今天被莫離約著打了一架。”土晁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

“什麽?”玄越錯愕道,握著酒壇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土晁:“你還不知道啊?”

玄越:“不知道啊。”

他這一天戰戰兢兢地想著表白,根本沒去註意別的事情。

“唉,那你可真是錯過大熱鬧了。”土晁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玄越:“怎麽了?”

土晁看了看周圍,確定莫離不在附近後,就湊近玄越說道:“就那人老追著莫離不放,莫離就說約他打一架,打贏了就讓他再也不要來煩她。”

玄越:“那她打贏了嗎?”

“那必須啊!”土晁在他胸前錘了一拳,“這整個穹靈堂也就你能跟她較勁吧。”

玄越松了口氣。

可緊接著土晁又道:“不止這樣,莫離還在那麽多人面前放話了,說在考上崇武閣之前,完全不會考慮感情的事,這一下子把別人的路也都堵死了。我看吶,往後估計沒人敢去招惹她了。”

“哦。”玄越低低應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酒壇。

土晁看了他一眼,註意到他手裏的酒壇,問道:“你這是要喝酒去?”

玄越搖搖頭,把酒壇塞給他:“不是,正好要去拿給你。”

“哦?”土晁驚喜地挑了挑眉,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爹這兩天管我管得緊,我正愁沒酒喝呢,你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玄越苦澀地勾了勾嘴角,道:“那你拿著喝吧,不夠我那兒還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行,回頭再找你玩啊。”土晁抱著酒壇美滋滋地走了。

慘淡的月光之下,玄越獨自游走著,覺得哪裏都吵得很。

他想找個清凈的地方待著,可又不想去楚毓湖,便一個人回到了穹靈堂。

此時是深夜,穹靈堂空無一人。

玄越便獨自走到座位坐下,看著身邊的位置發呆。

上次分級大考過後,他和莫離被安排同坐,兩人共享一張桌子,可莫離卻在他們中間劃了一道線。

她對每個和她同坐的男仙都這樣,故而他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看來,她這一道線劃開的不止是別的男人,也有他。

無論她過去多麽在意他,那都是作為競爭對手的在意,而完全不涉及感情。

倘若他想長久地待在她身邊,便只能是以對手的身份。

空空蕩蕩的講堂裏,玄越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他趴在桌上,用手撫摸著莫離親手劃下的那一道線,在濃重的黑暗和孤獨裏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趴就是一夜。

直至第二天清晨,一股清風突然從窗子灌入,他才猛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熹微的陽光探過窗戶,照在他們的桌子上。

而莫離,就趴在他的身邊。

玄越的呼吸一下子靜止了。

她好像是睡著了,臉埋在手臂之間,只有一頭烏黑的秀發沐浴在晨光之下,閃動著金色的光澤。

她不知是何時來的,但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了,讓他醒來時看到了滿世界的光亮。

沈重的心事在一瞬間煙消雲散,玄越放輕呼吸,悄悄趴回去,側著頭看她。

莫離一般不在學堂裏睡覺,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她前一天練功到深夜,見時間不早,便幹脆直接來學堂了。

其實莫離付出了多少努力,他是最清楚的人。

她雖是穹靈堂這一批裏面最優秀的學仙,可崇武閣考試不止是面向他們,同她一起競爭的還有數千名上仙。

她要在這麽多人裏脫穎而出,絕非是一件易事,甚至在別人看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一件難事。

但她對自己的目標無比堅定,且為了它矢志不渝地奮鬥著,所以不允許有任何人攪亂她的步調。

她的手臂壓在腦袋下面,右手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他眼前。

那樣修長好看的一只手,上面卻有著厚厚的繭子,還有許多新舊不一的傷痕。

這只是她努力的一小部分濃縮,可他看了卻無比的心疼。

他忍不住伸出手,卻又不敢去觸碰她,只敢拿指尖輕輕貼上了她的指甲。

同窗也好,對手也罷,只要能陪在她身邊,怎麽樣都是好的。

如果是為了她所追求的未來,他又何嘗不能藏住自己的心事,以對手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呢?

玄越感受著指尖那一點微弱的觸感,無聲地揚了揚唇。

他擡眸看向窗外,晨光大好,好像有無數新生的希望正隨之迸發。

日頭正一點點升高,奔向那至高燦爛處。

他的莫離也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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