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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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野今年五歲了，從小就乖，這讓人省心不少。尤其是馮貞全年在外面出攤，雖然會帶著孩子一起去，可畢竟忙起來時根本照顧不到他，只能孩子自己管自己。
頭幾年孩子還不會走路時，馮貞就把小野放在紙殼箱子裏，在把紙殼箱放到腳邊位置，這樣一低頭就能看到孩子。後來孩子大了、會走了，就把小野放在嬰兒車裏，孩子坐在車裏也穩當一些。馮貞記得嬰兒車還是別人給的，她還很高興，畢竟好的嬰兒車也不便宜。
後來小野會走了，就逐漸形成了散養模式，馮貞在小吃攤前忙碌，小野就圍在媽媽身邊轉悠。好在小野足夠乖，不給她添亂，這要是遇到一抓一把的孩子，那她就不用幹活了，只能在家哄孩子了。
別看小野才五歲，從去年開始就知道幫大人幹活了，掃地、撿桌子、洗抹布，任勞任怨。他覺得媽媽辛苦，想幫媽媽分擔一些。
馮貞覺得小野是來報恩的！
洗了澡，刷了牙，在講兩個睡前故事，小野小朋友就睡著了。
正是伏天氣裏，即使是晚上，暑氣也難消。馮貞彎腰把一個小枕巾蓋在了小野的肚子上，怕孩子夜裏著涼會肚子疼。
在擡頭，就看到了孩子恬靜的睡顏，這和記憶中的一張臉高度重合。
像，簡直太像了。
這些年，馮貞努力的不去想那個男人，甚至家裏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都被馮貞給清走了，連張照片都沒有。可是現在孩子越大長的越像他，每天看著孩子的小臉，那一模一樣的長相，就能勾起馮貞心底裏最不願意被提起的過去。
小野當然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可每每問媽媽，媽媽都說爸爸出遠門了，等他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這樣的說辭顯然小野是不信的，可每次問媽媽，媽媽都是這樣說的，而且每次問完媽媽，媽媽都有些傷心的樣子。小野很聰明，知道爸爸不只是出遠門這麽簡單，因為同班裏他的好朋友小俊俊的爸爸每次出遠門回來都會給小俊俊帶禮物的，然後小俊俊就會在班裏吹噓好久。
小野心裏發酸，很羨慕。
他知道了，他沒有爸爸，自從有了這個認知後，在也不纏著媽媽問了。
媽媽也很愛他，小野知足了。
半夢半醒間，又夢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那年馮貞十六歲，他二十二歲，醫科大的學生，剛上大五。
學醫有五年制和八年制，他選擇的是五年制。
學醫很費錢，而他的家境又不好，大學五年總是面臨輟學的風險，所以那些年他真的像在走鋼絲一樣，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
這麽多年的努力，他不甘心變成平凡人，他要成功，成為一個人上人，想讓周圍的人都對他投來艷羨的目光。
所以他拼命學習，因為這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徑。
大五生已經開始在醫院裏實習了，有時候在醫院裏值夜班，沒有夜班的時候就外出找兼職，每次幹完活都得半夜才能回到學校。
有一次他又路過了馮貞的小吃攤，他想吃很久了，可是吃一碗麻辣燙要五塊錢，那時的五塊錢差不多夠他一天的飯錢了，他舍不得。可是今天，他想吃了，每次路過充滿食物香氣的小吃攤，那香氣四溢的辣油味道，都讓他食欲大開。
每次都是匆匆路過，今天卻頓住腳步，找了一個空座位。
馮貞也註意他很久了，畢竟每天半夜都有一個高個子帥帥的男生路過小吃攤，想註意不到都難。
“同學，吃什麽面？什麽口味？”馮貞邊幹活邊詢問他。
他看著馮貞忙碌的背影，喊到：“我吃牛筋面，麻辣正常。”身為川渝人士，正常的麻辣根本不夠用，每次還得在加兩勺辣椒才過癮。
馮貞幹活麻利，手裏邊煮面邊招呼客人，有空閑了趕忙收拾桌子。都說小臟攤衛生條件堪憂，可他覺得馮貞這裏很幹凈，很整潔。
一碗麻辣燙很快就好了。
他道謝，馮貞笑笑就忙去了。
這裏的食客很多，生意很好，陸陸續續的就沒斷過人，可能是地點選的好，周圍有小區，有學校，對了，他的醫科大就在這附近。
他註意馮貞很久了，覺得這是一個勤快的小女生，看著年紀很小的樣子，比他還要小上幾歲，可是她不上學的嗎？
晃晃腦袋，想這些幹什麽？
低頭開吃，覺得不過癮，又往裏加了兩勺辣椒。
小姑娘手藝不錯，麻辣燙很好吃，辣油更是香。
伸手摸摸兜準備給錢，面上頓時囧了，錢哪裏去了？
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來。
糟了，今天出門忘記帶錢包了，錢包好像放在了另一條褲子的褲兜裏。
擡頭看著小姑娘還在忙碌的背影，頓時羞愧難當，賴一個小姑娘的飯錢，真是丟人！
他低頭，該怎麽解釋呢？想給同學打電話借錢，可是都這個時間點了，誰能爬出熱乎乎的被窩給他送錢來？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馮貞看他吃完好半天一直坐那一動不動，不免多看了幾點，見對方低眉斂目，好像有什麽心事一樣。
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小吃攤的生意逐漸接近尾聲，她快要收攤回家了。雖然在待下去也會有食客上門的，可時間太晚了，馮貞不想熬那麽晚，她現在自己一個人，掙的錢夠養活自己就好了。
馮貞走到他身邊，關切的問道：“同學，你怎麽了？”
擡起頭，他看著馮貞稚嫩的一張臉，真覺得自己不是人，他怎麽可以吃白食？
“我……”
他有點說不出口，長這麽大，雖然家裏條件不怎麽樣，可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他發誓，他不想的。
馮貞單純，就以為他發生了什麽事，頓時滿眼關切的問道：“同學，如果你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的。”
似下定決心般說道：“我……忘記帶錢了。”說完臉色爆紅。
馮貞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出來，“是這樣啊，我看你在這低頭半天，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呢。”
既然說開了就好了，他也不怕了，然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急急的說道：“我可以幫你幹活抵飯錢的。”
馮貞楞了楞，“你以為演電視劇呢，沒事沒事，你走吧，一碗麻辣燙而已，就當我請你了。”她看這個同學也不是故意的，也就不追究了。
可他不管那些，站起身就開始忙活，撿桌子，掃地，把每個桌子都擦的鋥亮。馮貞打斷他好幾次，可他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幹活。
這時有一個出租車司機過來點了一碗麻辣燙，還問馮貞：“這是新顧的服務員？”
馮貞邊煮面邊回答：“小本生意，怎麽可能顧服務員。”
司機明顯不信：“既然不是服務員，那就是男朋友了。”
這話被他給聽到了，手裏的活沒停，可耳根卻紅了。
馮貞在外摸爬滾打了幾年，豈會被這樣的打趣給打敗，她什麽人沒見過，什麽粗俗話沒聽過，這算什麽？
司機是常客，他只是跟馮貞開了一個玩笑，馮貞根本不在意。
把做好的麻辣燙往司機面前一端，嗔道：“王叔叔就知道打趣我。”
司機呵呵笑，“我說馮貞，你能不能別管我叫王叔叔了，我才二十五歲，還沒成家呢，都被你給叫老了，以後就叫我王哥，王哥行吧。”
收拾好以後，馮貞看他還沒走，就跟他說：“你幹了這麽多的活足夠抵飯錢了，你走吧。”
他看了眼手表，已經午夜十二點半了，現在回去學校也是關門了，他進不去了，索性就在等一等吧。
馮貞見他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司機吃完麻辣燙，付了馮貞五元錢，酒足飯飽後說道：“還是你做的麻辣燙味道好，我吃過那些門店裏的麻辣燙都沒你這小吃攤做的好吃。”說完擺擺手要走。
馮貞笑著回：“謝謝王叔叔，下次再來。”
司機打開車門幽怨的看了一眼馮貞，“都說了要叫我王哥的。”
出租車揚長而去。
馮貞馬不停蹄的收拾小吃攤，再不走一會兒上人了又走不了了。有一次食客特別多，馮貞足足熬到後半夜兩點半才完事。
見馮貞收拾小吃攤，他也跟著一起收拾，把桌椅板凳放到小餐車上時，他說：“倒騎驢太小了，放不多少東西，最好改裝一下。”
馮貞來了興致：“怎麽改裝？”
“焊接技術，加長長度就好了。”
馮貞似懂非懂。
走之前，他又把地面清理了一遍才算完事。馮貞嘆道，這人真幹凈。
馮貞騎上倒騎驢，對他說：“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他說：“我先送你一程。”說完幫忙推著倒騎驢，好讓馮貞騎的省力一些。
馮貞覺得這人太過倔強，沒說什麽。
家裏離這不太遠，也就十五分鐘的路程。馮貞住在一片城中村地帶，當年那裏還沒拆遷，住的還是平房，家家戶戶的房屋挨在一起，只用一個院墻隔開。還好有一個小院子，平時能種些蔬菜吃。平房屋裏的面積只有三十平米，院子二十平米，總共就那麽大點，不過馮貞一個人住足夠了。
一路無話，空氣總有點尷尬，馮貞還沒跟哪個男生走的這麽近過，而且這個男生好高啊，她都坐在倒騎驢上了，還沒人家高呢。而且面相也有點帥的樣子，剛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見到帥帥的男生總不可避免的紅了臉。
走到半路，馮貞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問他：“你在附近上學嗎？”看他的裝扮就知道是學生。
他聽後，眼睛看著她回道：“嗯。”
“這附近有師範，有警察學院，有農業大學，還有醫科大……”馮貞數了數這附近的大學，問他，“你在哪個大學啊？”
“醫科大。”
馮貞點頭：“哦，那你好厲害啊。”在她眼裏，學醫的都很厲害，能看病救人能不厲害嗎！
他謙虛：“還可以吧。”然後問她，“看你年紀很小的樣子，怎麽沒上學？”
一提到上學，好像離她很遙遠的樣子，她跟學校這輩子算是無緣了。
“我不上學了。”
“為什麽？”他問，“你家裏人能同意嗎？”
馮貞無所謂的回答：“我沒有家人了，我只有自己。”
他感覺自己碰到了人家的傷心事，抿著唇沒在問。
到了一個院子門前，馮貞笑道：“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雖然這裏離街道很近的距離，可這裏沒有路燈，周圍黑漆漆的，只能隱約看得到人的輪廓，但看不到輪廓上的表情。
他有些囧，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白食，而且還是吃一個小丫頭的白食。
“我以後會還你錢的。”
說完轉身就走。
這裏挨家挨戶都住著人，馮貞怕大聲喊話會擾民，只能小聲說了句：“不用了。”
也不知道人家聽沒聽見。
輕輕的推開院門，把小餐車推進了院子一角。每次出完攤都很累，所以馮貞都是第二天在收拾小餐車上的東西。
這裏挨家挨戶的住著人，而且家家住房面積都很小，院子也小，所以大家的家裏都沒有廁所，要想方便只能去馬路邊上的一個公廁解決。大家幾十年如一日，早都習慣了。
每次馮貞出攤回來都要先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可剛才那個帥帥的男生陪著她回來的，她不好意思去廁所。等了一會兒後，估計那個男生應該走遠了，馮貞拔腿就往公廁跑。
天太黑，不期然就撞到了人，馮貞下意識的就以為是壞人，聲音都顫了些：“誰啊？”待看清人後，驚訝的問，“怎麽是你，你怎麽還沒走？”
還是那個帥帥的男生，他不走還在這裏晃悠什麽？
這麽晚了，學校早關大門了，即使回去也進不去，住店他又舍不得，也是沒帶錢，只能在外面晃悠。不過他看到道邊的綠化帶裏有一張張長椅，他打算在長椅上休息一下。現在都後半夜一點了，在過兩個多小時天就亮了，到那時他在走。
他說了實話：“學校關門了，我回不去。”
馮貞這才記得學校管理嚴格，以前有周圍的學生過來吃麻辣燙，還提了這事，她怎麽給忘記了？
剛想問他怎麽不住店，可是剛才他連五塊錢的麻辣燙錢都沒拿出來，哪有多餘的錢住店啊。
馮貞內急，說了一聲：“你等我一下。”說完狂奔進公廁。
看了眼她的背影，他覺得她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在沒管其他，走到綠化帶的長椅上準備休息。
馮貞出了公廁感覺一身輕松。她左看右看，人哪裏去了？夜晚的街道車輛很少，他也不能打車走啊？關鍵是他也沒錢啊！
他一定走不遠。
馮貞走了沒兩步，就看到了長椅上蜷縮著一個人，一個將近一米九身高的男生蜷縮在一米的長凳上，他是怎麽做到的？
喚了他一聲：“餵，你睡在這裏會生病的。”
他看是她，忙坐起身，“沒事的。”
現在立秋了，晚上的天氣很涼，馮貞看他只穿了短袖短褲，這要在長凳上睡一會兒，明天保準生病。
馮貞看他是一個學生，而且看面相不是壞人，索性好人做到底，建議道：“你跟我回去吧，我家裏有一鋪炕，一張床，夠用了。”
他把眼睛瞪的老大，笑了一下說：“小姑娘，雖然我不是壞人，但你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嗎？你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麽嗎？”
對於他最後的一句話，十六歲的馮貞根本聽不懂，所以自動被她忽略了。
“可你不是壞人啊。”
“萬一我是呢。”他反問。
“你長的也不像壞人啊。”
“壞人哪能讓你看出來啊。”他覺得跟她說不通，真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
馮貞困的發懵，雙腳酸痛，她現在只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她拉著他的胳膊，拽著他就走，“快走吧，我都快要困死了。”
他被她鬧的沒辦法，就隨她去了，反正他不是壞人，不會對她做什麽。他身邊有女人追，他還不至於對一個看著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動手。
屋子裏很簡單，進門就是廚房，有十平米，右邊進屋就是主屋了，有二十平米。北邊是炕，南邊是床。
馮貞把床讓給了他，然後自己又從炕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床被褥，給自己鋪到炕上。
剛才洗了臉，也讓他洗了臉，做好這些後，兩人各自躺了下來。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從炕上的被窩裏傳出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偏頭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她在換睡衣。雖然他只看到了一個輪廓，但屋子裏太黑，他沒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想來是他一個男人在屋裏換衣服不方便，所以小姑娘才等躺下之後在換衣服。
偏過頭去，在黑暗裏慢慢紅了臉。
他沒蓋被，和衣躺在床上，被子上都是小姑娘身上的氣息，他不敢碰，就剛才接觸被子的一瞬間，身體竟有了絲反應。
他知道，這是一個愛幹凈的女孩，剛才沒關燈時他就打量了屋子一圈，屋子很小，很整潔。
過了半天，馮貞都快要睡著了，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翻過身，趴著問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聽到問話，他偏頭透過黑暗看著她，回道：“蔣易安。”
蔣易安……
這三個字，是馮貞將近十年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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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今年五歲了，從小就乖，這讓人省心不少。尤其是馮貞全年在外面出攤，雖然會帶著孩子一起去，可畢竟忙起來時根本照顧不到他，只能孩子自己管自己。
頭幾年孩子還不會走路時，馮貞就把小野放在紙殼箱子裏，在把紙殼箱放到腳邊位置，這樣一低頭就能看到孩子。後來孩子大了、會走了，就把小野放在嬰兒車裏，孩子坐在車裏也穩當一些。馮貞記得嬰兒車還是別人給的，她還很高興，畢竟好的嬰兒車也不便宜。
後來小野會走了，就逐漸形成了散養模式，馮貞在小吃攤前忙碌，小野就圍在媽媽身邊轉悠。好在小野足夠乖，不給她添亂，這要是遇到一抓一把的孩子，那她就不用幹活了，只能在家哄孩子了。
別看小野才五歲，從去年開始就知道幫大人幹活了，掃地、撿桌子、洗抹布，任勞任怨。他覺得媽媽辛苦，想幫媽媽分擔一些。
馮貞覺得小野是來報恩的！
洗了澡，刷了牙，在講兩個睡前故事，小野小朋友就睡著了。
正是伏天氣裏，即使是晚上，暑氣也難消。馮貞彎腰把一個小枕巾蓋在了小野的肚子上，怕孩子夜裏著涼會肚子疼。
在擡頭，就看到了孩子恬靜的睡顏，這和記憶中的一張臉高度重合。
像，簡直太像了。
這些年，馮貞努力的不去想那個男人，甚至家裏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都被馮貞給清走了，連張照片都沒有。可是現在孩子越大長的越像他，每天看著孩子的小臉，那一模一樣的長相，就能勾起馮貞心底裏最不願意被提起的過去。
小野當然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可每每問媽媽，媽媽都說爸爸出遠門了，等他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這樣的說辭顯然小野是不信的，可每次問媽媽，媽媽都是這樣說的，而且每次問完媽媽，媽媽都有些傷心的樣子。小野很聰明，知道爸爸不只是出遠門這麽簡單，因為同班裏他的好朋友小俊俊的爸爸每次出遠門回來都會給小俊俊帶禮物的，然後小俊俊就會在班裏吹噓好久。
小野心裏發酸，很羨慕。
他知道了，他沒有爸爸，自從有了這個認知後，在也不纏著媽媽問了。
媽媽也很愛他，小野知足了。
半夢半醒間，又夢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那年馮貞十六歲，他二十二歲，醫科大的學生，剛上大五。
學醫有五年制和八年制，他選擇的是五年制。
學醫很費錢，而他的家境又不好，大學五年總是面臨輟學的風險，所以那些年他真的像在走鋼絲一樣，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
這麽多年的努力，他不甘心變成平凡人，他要成功，成為一個人上人，想讓周圍的人都對他投來艷羨的目光。
所以他拼命學習，因為這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徑。
大五生已經開始在醫院裏實習了，有時候在醫院裏值夜班，沒有夜班的時候就外出找兼職，每次幹完活都得半夜才能回到學校。
有一次他又路過了馮貞的小吃攤，他想吃很久了，可是吃一碗麻辣燙要五塊錢，那時的五塊錢差不多夠他一天的飯錢了，他舍不得。可是今天，他想吃了，每次路過充滿食物香氣的小吃攤，那香氣四溢的辣油味道，都讓他食欲大開。
每次都是匆匆路過，今天卻頓住腳步，找了一個空座位。
馮貞也註意他很久了，畢竟每天半夜都有一個高個子帥帥的男生路過小吃攤，想註意不到都難。
“同學，吃什麽面？什麽口味？”馮貞邊幹活邊詢問他。
他看著馮貞忙碌的背影，喊到：“我吃牛筋面，麻辣正常。”身為川渝人士，正常的麻辣根本不夠用，每次還得在加兩勺辣椒才過癮。
馮貞幹活麻利，手裏邊煮面邊招呼客人，有空閑了趕忙收拾桌子。都說小臟攤衛生條件堪憂，可他覺得馮貞這裏很幹凈，很整潔。
一碗麻辣燙很快就好了。
他道謝，馮貞笑笑就忙去了。
這裏的食客很多，生意很好，陸陸續續的就沒斷過人，可能是地點選的好，周圍有小區，有學校，對了，他的醫科大就在這附近。
他註意馮貞很久了，覺得這是一個勤快的小女生，看著年紀很小的樣子，比他還要小上幾歲，可是她不上學的嗎？
晃晃腦袋，想這些幹什麽？
低頭開吃，覺得不過癮，又往裏加了兩勺辣椒。
小姑娘手藝不錯，麻辣燙很好吃，辣油更是香。
伸手摸摸兜準備給錢，面上頓時囧了，錢哪裏去了？
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來。
糟了，今天出門忘記帶錢包了，錢包好像放在了另一條褲子的褲兜裏。
擡頭看著小姑娘還在忙碌的背影，頓時羞愧難當，賴一個小姑娘的飯錢，真是丟人！
他低頭，該怎麽解釋呢？想給同學打電話借錢，可是都這個時間點了，誰能爬出熱乎乎的被窩給他送錢來？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馮貞看他吃完好半天一直坐那一動不動，不免多看了幾點，見對方低眉斂目，好像有什麽心事一樣。
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小吃攤的生意逐漸接近尾聲，她快要收攤回家了。雖然在待下去也會有食客上門的，可時間太晚了，馮貞不想熬那麽晚，她現在自己一個人，掙的錢夠養活自己就好了。
馮貞走到他身邊，關切的問道：“同學，你怎麽了？”
擡起頭，他看著馮貞稚嫩的一張臉，真覺得自己不是人，他怎麽可以吃白食？
“我……”
他有點說不出口，長這麽大，雖然家裏條件不怎麽樣，可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他發誓，他不想的。
馮貞單純，就以為他發生了什麽事，頓時滿眼關切的問道：“同學，如果你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的。”
似下定決心般說道：“我……忘記帶錢了。”說完臉色爆紅。
馮貞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出來，“是這樣啊，我看你在這低頭半天，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呢。”
既然說開了就好了，他也不怕了，然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急急的說道：“我可以幫你幹活抵飯錢的。”
馮貞楞了楞，“你以為演電視劇呢，沒事沒事，你走吧，一碗麻辣燙而已，就當我請你了。”她看這個同學也不是故意的，也就不追究了。
可他不管那些，站起身就開始忙活，撿桌子，掃地，把每個桌子都擦的鋥亮。馮貞打斷他好幾次，可他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幹活。
這時有一個出租車司機過來點了一碗麻辣燙，還問馮貞：“這是新顧的服務員？”
馮貞邊煮面邊回答：“小本生意，怎麽可能顧服務員。”
司機明顯不信：“既然不是服務員，那就是男朋友了。”
這話被他給聽到了，手裏的活沒停，可耳根卻紅了。
馮貞在外摸爬滾打了幾年，豈會被這樣的打趣給打敗，她什麽人沒見過，什麽粗俗話沒聽過，這算什麽？
司機是常客，他只是跟馮貞開了一個玩笑，馮貞根本不在意。
把做好的麻辣燙往司機面前一端，嗔道：“王叔叔就知道打趣我。”
司機呵呵笑，“我說馮貞，你能不能別管我叫王叔叔了，我才二十五歲，還沒成家呢，都被你給叫老了，以後就叫我王哥，王哥行吧。”
收拾好以後，馮貞看他還沒走，就跟他說：“你幹了這麽多的活足夠抵飯錢了，你走吧。”
他看了眼手表，已經午夜十二點半了，現在回去學校也是關門了，他進不去了，索性就在等一等吧。
馮貞見他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司機吃完麻辣燙，付了馮貞五元錢，酒足飯飽後說道：“還是你做的麻辣燙味道好，我吃過那些門店裏的麻辣燙都沒你這小吃攤做的好吃。”說完擺擺手要走。
馮貞笑著回：“謝謝王叔叔，下次再來。”
司機打開車門幽怨的看了一眼馮貞，“都說了要叫我王哥的。”
出租車揚長而去。
馮貞馬不停蹄的收拾小吃攤，再不走一會兒上人了又走不了了。有一次食客特別多，馮貞足足熬到後半夜兩點半才完事。
見馮貞收拾小吃攤，他也跟著一起收拾，把桌椅板凳放到小餐車上時，他說：“倒騎驢太小了，放不多少東西，最好改裝一下。”
馮貞來了興致：“怎麽改裝？”
“焊接技術，加長長度就好了。”
馮貞似懂非懂。
走之前，他又把地面清理了一遍才算完事。馮貞嘆道，這人真幹凈。
馮貞騎上倒騎驢，對他說：“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他說：“我先送你一程。”說完幫忙推著倒騎驢，好讓馮貞騎的省力一些。
馮貞覺得這人太過倔強，沒說什麽。
家裏離這不太遠，也就十五分鐘的路程。馮貞住在一片城中村地帶，當年那裏還沒拆遷，住的還是平房，家家戶戶的房屋挨在一起，只用一個院墻隔開。還好有一個小院子，平時能種些蔬菜吃。平房屋裏的面積只有三十平米，院子二十平米，總共就那麽大點，不過馮貞一個人住足夠了。
一路無話，空氣總有點尷尬，馮貞還沒跟哪個男生走的這麽近過，而且這個男生好高啊，她都坐在倒騎驢上了，還沒人家高呢。而且面相也有點帥的樣子，剛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見到帥帥的男生總不可避免的紅了臉。
走到半路，馮貞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問他：“你在附近上學嗎？”看他的裝扮就知道是學生。
他聽後，眼睛看著她回道：“嗯。”
“這附近有師範，有警察學院，有農業大學，還有醫科大……”馮貞數了數這附近的大學，問他，“你在哪個大學啊？”
“醫科大。”
馮貞點頭：“哦，那你好厲害啊。”在她眼裏，學醫的都很厲害，能看病救人能不厲害嗎！
他謙虛：“還可以吧。”然後問她，“看你年紀很小的樣子，怎麽沒上學？”
一提到上學，好像離她很遙遠的樣子，她跟學校這輩子算是無緣了。
“我不上學了。”
“為什麽？”他問，“你家裏人能同意嗎？”
馮貞無所謂的回答：“我沒有家人了，我只有自己。”
他感覺自己碰到了人家的傷心事，抿著唇沒在問。
到了一個院子門前，馮貞笑道：“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雖然這裏離街道很近的距離，可這裏沒有路燈，周圍黑漆漆的，只能隱約看得到人的輪廓，但看不到輪廓上的表情。
他有些囧，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白食，而且還是吃一個小丫頭的白食。
“我以後會還你錢的。”
說完轉身就走。
這裏挨家挨戶都住著人，馮貞怕大聲喊話會擾民，只能小聲說了句：“不用了。”
也不知道人家聽沒聽見。
輕輕的推開院門，把小餐車推進了院子一角。每次出完攤都很累，所以馮貞都是第二天在收拾小餐車上的東西。
這裏挨家挨戶的住著人，而且家家住房面積都很小，院子也小，所以大家的家裏都沒有廁所，要想方便只能去馬路邊上的一個公廁解決。大家幾十年如一日，早都習慣了。
每次馮貞出攤回來都要先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可剛才那個帥帥的男生陪著她回來的，她不好意思去廁所。等了一會兒後，估計那個男生應該走遠了，馮貞拔腿就往公廁跑。
天太黑，不期然就撞到了人，馮貞下意識的就以為是壞人，聲音都顫了些：“誰啊？”待看清人後，驚訝的問，“怎麽是你，你怎麽還沒走？”
還是那個帥帥的男生，他不走還在這裏晃悠什麽？
這麽晚了，學校早關大門了，即使回去也進不去，住店他又舍不得，也是沒帶錢，只能在外面晃悠。不過他看到道邊的綠化帶裏有一張張長椅，他打算在長椅上休息一下。現在都後半夜一點了，在過兩個多小時天就亮了，到那時他在走。
他說了實話：“學校關門了，我回不去。”
馮貞這才記得學校管理嚴格，以前有周圍的學生過來吃麻辣燙，還提了這事，她怎麽給忘記了？
剛想問他怎麽不住店，可是剛才他連五塊錢的麻辣燙錢都沒拿出來，哪有多餘的錢住店啊。
馮貞內急，說了一聲：“你等我一下。”說完狂奔進公廁。
看了眼她的背影，他覺得她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在沒管其他，走到綠化帶的長椅上準備休息。
馮貞出了公廁感覺一身輕松。她左看右看，人哪裏去了？夜晚的街道車輛很少，他也不能打車走啊？關鍵是他也沒錢啊！
他一定走不遠。
馮貞走了沒兩步，就看到了長椅上蜷縮著一個人，一個將近一米九身高的男生蜷縮在一米的長凳上，他是怎麽做到的？
喚了他一聲：“餵，你睡在這裏會生病的。”
他看是她，忙坐起身，“沒事的。”
現在立秋了，晚上的天氣很涼，馮貞看他只穿了短袖短褲，這要在長凳上睡一會兒，明天保準生病。
馮貞看他是一個學生，而且看面相不是壞人，索性好人做到底，建議道：“你跟我回去吧，我家裏有一鋪炕，一張床，夠用了。”
他把眼睛瞪的老大，笑了一下說：“小姑娘，雖然我不是壞人，但你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嗎？你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麽嗎？”
對於他最後的一句話，十六歲的馮貞根本聽不懂，所以自動被她忽略了。
“可你不是壞人啊。”
“萬一我是呢。”他反問。
“你長的也不像壞人啊。”
“壞人哪能讓你看出來啊。”他覺得跟她說不通，真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
馮貞困的發懵，雙腳酸痛，她現在只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她拉著他的胳膊，拽著他就走，“快走吧，我都快要困死了。”
他被她鬧的沒辦法，就隨她去了，反正他不是壞人，不會對她做什麽。他身邊有女人追，他還不至於對一個看著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動手。
屋子裏很簡單，進門就是廚房，有十平米，右邊進屋就是主屋了，有二十平米。北邊是炕，南邊是床。
馮貞把床讓給了他，然後自己又從炕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床被褥，給自己鋪到炕上。
剛才洗了臉，也讓他洗了臉，做好這些後，兩人各自躺了下來。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從炕上的被窩裏傳出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偏頭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她在換睡衣。雖然他只看到了一個輪廓，但屋子裏太黑，他沒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想來是他一個男人在屋裏換衣服不方便，所以小姑娘才等躺下之後在換衣服。
偏過頭去，在黑暗裏慢慢紅了臉。
他沒蓋被，和衣躺在床上，被子上都是小姑娘身上的氣息，他不敢碰，就剛才接觸被子的一瞬間，身體竟有了絲反應。
他知道，這是一個愛幹凈的女孩，剛才沒關燈時他就打量了屋子一圈，屋子很小，很整潔。
過了半天，馮貞都快要睡著了，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翻過身，趴著問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聽到問話，他偏頭透過黑暗看著她，回道：“蔣易安。”
蔣易安……
這三個字，是馮貞將近十年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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