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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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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那時候,越臨近高考,老太太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杭北擔心的每天的眉頭都沒有松過,醫院也跑的越來越勤,常常是除了上課以外校園裏見不到她的身影。

她的問候信息累積的越來越多,梁永傑,孫悅月,王佳冉,舒荔,甚至是楊峻寧。都來問她最近在幹什麽,怎麽老不在學校一類的,杭北的口風很緊,也是因為實在心力交瘁,回答的都很敷衍。

後來,問候的信息就變少了。

杭北關掉手機,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窗看向裏面的老太太。她最近心情似乎好了些,不再皺著眉毛,不再搭拉著臉,愛理人了些,杭北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畢竟醫生一直說她身體狀況不樂觀這件事她自己非常清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杭北不知道老太太是看開了還是放棄了。

不過,這對她來講也沒有那麽重要,至少跟老太太的身體比起來真的沒那麽重要,杭北完全不能接受她會出事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已經絕望,心像被人用燒辣的鐵燙了下一樣。

杭北站了很久,終於平覆好自己的心情後才再次走了進去。

“你最近怎麽來醫院來的這麽勤,醫院病毒多,對身體不好的,你少來,和時崇也說一下,少來,你們天天來,我像要每天應酬一樣。”

老太太的嘴唇蒼白,但說話的功夫還是很溜。

“最近課業不是很多。”杭北這樣解釋道。

“怎麽可能,都高三了,課業怎麽可能不多。”

杭北眨了眨眼,撅著性子說:“再多的課業也沒有你重要。”

柳靜竹拗不過她便也隨她去了,沒再多說什麽。她動了動身子,聊起別的事:“杭北,能給奶奶削個蘋果嗎,今天胃裏有些淡。”

她太難得主動說要吃點什麽,杭北如同接到了什麽珍貴的指令,立刻就放下書包去拿桌上的蘋果,說:“好的奶奶,你等一下。”

杭北認真地削著蘋果,動作有些笨拙,卻力求削出一條均勻的蘋果條,然後就在這種毫無征兆之下,柳靜竹失去力氣地倒向一邊,腦袋往下,吐了口鮮血出來,濕淋淋的血在地板上格外明顯,驚的杭北楞了一秒,然後趕緊叫了醫生。

老太太臉色蒼白,眼神模糊,眼皮子疲憊地幾乎睜不開,那樣糟糕的狀況實在太令人擔心了。

護士過來時急急忙忙推她出去,老太太在這個下午又是一陣折磨,杭北獨自站在病房外的走廊裏,靜靜等著裏面的消息,心都不敢動彈一下,就害怕動作大了,傳來不好的消息。

杭北忍不住地蹲下身去縱情哭泣,之前是傷心,這次是絕望,治療的過程實在是太漫長太煎熬了,她慢慢開始變得麻木,也再也沒有多餘的情緒,不管是悲傷還是開心。





杭南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他說花雨市的有個醫生很擅長做胃癌的手術,可以帶老太太去試試,總好過在南城坐以待斃。

杭北不了解胃癌的病理,卻還是願意相信專業人士的話,像在陰郁暗沈的海上找到了一塊浮萍,杭北死死抓住它,半分不願松手。

老太太狀況越來越差,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這種時候,有機會的話就要抓緊實行。

他們把話跟老太太提了,對方仿若心如死灰:“隨你們安排吧。”

那語氣像是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死亡,只是過程留給還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後輩們去掙紮,讓他們能在以後少一點愧疚就少一點愧疚。

只不過她越是這樣杭北就越心焦,她只能一遍一遍地把那些情緒壓制進去,然後繼續照常生活。

杭北已經請了很多天假,自老太太哪天吐血以後,她再也不敢離開她半步,所有關於學習的東西一點都看不進去。

在那一刻,其實沒有什麽比老太太更重要,杭北是這樣想的。

柳靜竹的轉院手續辦的很快,或者說杭南辦事一向很有效率,除了天意,命運這種無法掌握和違逆的東西,他做什麽都信手拈來。

杭北固執地決定要陪老太太一起去花雨市治療,那時候已臨近高考,柳靜竹這邊的情況指不定什麽時候結束,杭南當然不許。

那時候,兄妹倆又吵了一架。

南城這個溫溫潤潤又熱烈肆意的城市,帶給杭北的不止是這一年的時間而已,在這裏每一天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講都太過特別和美好。

但是杭北很遺憾,原來那一年是她在南城裏唯一的一年,那些美好與溫暖,夏夜裏的欲蓋彌彰掩耳盜鈴,少年少女的心事重重終究停滯在了那個夏天。

那是杭南杭北在南城吵的最後一次架,嚴重程度史無前例,杭南指責她任性,不懂事,分不清哪個更重要,質問她已經覆讀過一次了還想覆讀第二次嗎。

杭北忍無可忍,身體裏的叛逆因子終於全部覺醒,她說:“我的人生我自己會做選擇,不用你操心。”

“你做的選擇就是拿前途去揮霍嗎?”

“因為在我心裏,前途沒有奶奶重要!”

杭南聲音陡然升高,變得尖銳誇張:“杭北我說了,奶奶不會有事的,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把那場意外放下?”

“放不下那場意外的不是我,是你。”

杭北面色平靜,瞳仁清亮,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杭南被她的話震的一時說不上話,留下了久久的沈默。





總之,杭北對南城最後的記憶有很深的一部分在於那天和杭南的爭吵,一直以來的忍氣吞聲並不能磨平她的棱角,她是極度有自己想法的人,看事情總是一針見血。

濕濕熱熱地下雨天,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好到了頂峰,固執己見,不願妥協與改變。——那是杭北對南城最後的印象之一。

離開南城的前一天,段時崇來送她,那天太陽終於放晴,如果再過幾個小時後,到了傍晚,夕陽晃出來,那時候的天空是不是根第一次見到梁永傑時候一樣呢。

時至那一刻,杭北坦率地閉上眼,少年義無反顧往前奔跑的樣子還是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那時候,杭北不知道,到底是風更自由,還是奔跑著的梁永傑更自由。

她再次睜眼時,兩滴眼淚從眼角劃過,順滑地掉了下去,眼眶濕潤,眼角酸澀,鼻子也酸澀,她在一瞬間變得惆悵與難過。

杭北低了低頭,她挪動了下腳步,突然想起,不知道有多少次,梁永傑悄無聲息卻又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後,每當她回頭,總能看到他溫潤清朗的身影,假如…杭北是說假如,假如他沒有碰到她,是不是人生會更加順利,也不會有這些斑駁的拐角,藤蔓葉一樣纏繞著他,阻止他往上生長的速度,阻止他與光明發生的速度。

段時崇在旁邊說:“杭北,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杭北默了兩秒,才沙啞著嗓子說:“有件事情確實想麻煩你一下。”

段時崇立刻接話:“什麽,你說。”

杭北:“我寫了封信,麻煩你幫我轉交給高三2班梁永傑。”





那個夏天是怎樣結束的呢,梁永傑想,是從那封信一錘定音的。

一封極具杭北風格溫柔且疏離的道別信,替他們的相遇畫上句號,她走的實在突然,或者說這些日子,她一直很反常,可是不管是這些日子裏的忙碌抑或是這封毫無征兆的告別信都讓梁永傑一頭霧水。

他只是突然…失去了個朋友。

沒有預示,沒有原因,被單方面的告別。

因為太過突然,他甚至遲遲都不敢相信。

直到很久很久,他真正地接受了這件事的確發生了以後,遲來的悲傷才湧上心頭。

梁永傑問對面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啞著聲音:“你告訴我,她為什麽突然退學,她不高考了嗎,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段時崇站在晚霞對面,聽風流淌,神色坦然平靜,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對面稚嫩的少年,杭北喜歡這樣的嗎,稚嫩沈默的小孩兒?對此,段時崇百思不解,不過他那時也並沒真正把梁永傑放在心上,一個連杭北去哪兒都沒辦法知道的小孩兒,最多也只是杭北生命裏不起眼的一章,很快翻翻就過了。

“杭北自然有她的路要走,和你沒太大關系。”段時崇的聲音很平靜,“你們雖然是朋友,可是終究不是一路人,小同學,臨高考了,別亂了心態毀了前途。”

見完梁永傑後,段時崇離開學校,在學校附近的欄桿處抽了根煙,煙霧徐徐,清風繚繞,他耳邊不停地有風聲和嘈雜聲。

他記得最開始調來南城工作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杭北,擔心她在新城市過得不好,她那樣一個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嬌滴滴的公主是好像碰一下都會碎了的地步,他想保護她,給她陪伴和安慰。

那他喜歡南城嗎,也許吧。

在慢慢悠悠的節奏裏感受到這座小城的氣息,寧靜也炙熱,即使比不上花雨市的野心勃勃,但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世外桃源。

他和杭北都不屬於這兒,剛剛和少年說的那番話真心誠意,他和杭北都需要在光鮮亮麗的世界裏如魚得水,那是他們的世界,舒適的小城留不住他們的。

段時崇掐滅了煙,他前幾天遞給公司的離職信應該已經批下來了,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繼續陪著杭北了。

時隔一年,他和杭北總算又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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